第5节:蝶变(5) 一晚上就这样轻松交待了。午夜欲眠时,才执手告别。 二、 我发现母亲偷看我洗澡已经有很多次了。当第一次发现有人偷看我洗澡时, 我简直惊恐万分。随后我就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可母亲一脸的鄙夷,说:你是我 屙出来的,什么我不能看?!我无可奈何。最初一段时间,洗澡时我会像防贼一 样防着母亲。但我仍然感觉浴室外的母亲无处不在。我几乎想去买一大捆黑窗帘, 将浴室里的门窗全部蒙上。有时我甚至怀疑母亲会像书报上说的那样,偷偷背着 我在浴室里安装探头。每次洗澡,我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躲躲闪闪,扭扭捏 捏,将内衣褪下去,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护着胸脯。 但人的意志在不断的磨练下,很容易变得强大起来,现在我就一点也不在乎 母亲看我洗澡了,我心里想,看吧看吧,让你把眼睛看得掉到地下去!有时知道 母亲在浴室后的门缝里瞧我,我就故意从浴缸里站起来,借着使用浴巾的机会, 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展示得恰到好处! 是的,对自己变化的身体,由害羞到自傲,我的确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现在我已经熬过来了。我对自身充满了信心!现在我特别喜欢洗澡,而且一洗 就要个把小时。我喜欢温水流过身体的感觉。当那些飞花碎玉般的水珠沿着我的 头发、脖子、胸脯、后腰、大腿直泻而下时,我就会感觉整个身子都苏醒了。身 子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跃跃欲试,仿佛都有秘密要跟我说。我用颀长的手指,沿着 弯弯曲曲的水痕宛转而下,把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走遍。轻轻的,梦幻般的抚摸, 仿佛心灵和肉体在亲密呢喃。 从十六岁时开始,我就发现除心灵外,肉体本身也是件活物,并且美丽无比。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身体是僵死的、丑陋的,它是心灵之下没有一点自由和自 主的奴仆。可等到初潮来时,我才知道肉体是我另一个主人,它背叛了心灵,要 独自撑起另一片天空,而那片天空,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陌生,而且突如其来。 它带着恐惧和神秘,但同时又让我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朦胧向往。也是从那时起, 我开始感觉到了肉体的呼吸,特别是洗澡的时候,我感觉肉体的呼吸是那么的强 烈,甚至同我的鼻息休戚与共。 在细碎的温瀑下,我时常感觉自己是一尾鱼,是一尊玉器,是某个女神,是 一朵春花,是一片飘零的秋叶……是意念中所有美好事物的一种。很多时候,我 只是静静地躺在浴缸里,听篷头里飞泻而下的水珠击打浴缸水面的声音。那种细 碎的声音只要细听,也是妙不可言的。我就喜欢在这种声音下幻想。 可我的这种幻想经常会被母亲打断。她在浴室外面喊:死妖精,还不出来, 身上有蛆啊?要洗这么久!你知道要多少钱一吨的水吗?我气恼地应一声:就出 来!我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妖精的。总之大概有几年了,我还在读初 中时,她就这么叫我。开始我觉得非常难听,但现在也习惯了。在母亲眼里,天 下所有年轻的女人都是妖精。这都是我老爸给惹的,自从老妈和老爸离婚后,老 爸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妖精。当然,在老妈与老爸没离婚之前,老爸身边就有妖 精,只是老妈没发觉而已。待老妈最后终于发觉了,怒不可遏的她便把天下所有 年轻的女人都命名为妖精,并在前面加上一个死字。就连她那时只有十三岁的女 儿我也没有幸免。 我暗地里叫母亲为老巫婆。别怪我这么叫她,如果巫婆是个中性词的话,她 的的确确是个名符其实的巫婆。甚至比巫婆做事还要巫。单就她喜欢偷看我洗澡 这事来说,就巫气十足。有时我知道她站在浴室外面,故意不穿衣服突然把浴室 的门一把拉开,让母亲的目光在我青春的胴体上撞个猝不及防,这时她会掉转目 光,很尴尬地走掉。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个啥。我则一脸的胜利和鄙夷。我看 不起她这副糟样子。 说实话,父母刚离婚的那一会儿,我的立场是站在母亲这方的。现在我不站 在她这方了,我想换了我是老爸,也会离开她的。婚姻这东西尽管我还不曾拥有, 但我想也应该是像我们的政治书上说的那样要与时俱进。可这么多年来,老爸一 直在进步,老妈呢,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这种退步首先表现在容貌上。要 说母亲年轻时虽然不算太美,但从她的相片上看,至少也与美丽沾了边。但一个 人的美丽能留多久呢,就像春天里的一抹残红,说去就去了。过了三十五岁的女 人,如果还不能将自己的美丽转变为风韵和气质,那这个女人就算毁了。不幸的 是,我母亲就这么给毁了。我老爸无论给她多少钱,她也打扮不出一个有修养有 气质的女性来。我母亲的形象在她还没下岗之前,就像个下岗女工了。下岗之后, 就比一个下岗女工还不如。我母亲的退步第二点表现在她下岗之后,不知奋起直 追,而是一天到晚守着一张麻将桌。还动不动就向人炫耀,反正有个老公养着她, 她懒得到外面找事去做。她不知道,一个女人想要长期依靠一个男人,就像南极 一只企鹅坐着一团冰块要到非洲度假一样不可靠。除非你能永远留住十八岁时的 那份美。书上一直是这样警告中年女性的。可我母亲就是不读书不看报。他们就 这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