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9 一天晚饭后,夏冰带回了一件东西,她进到宿舍,就把它放到了桌子上,你简 直无法一下子说出它是一个什么形状的东西,说是方的又有四条腿,说是圆的又有 点方,长不长,短不短。夏冰一进门就喊道:“你们都来看看。” 刚好姑娘们都在夏冰她们宿舍聊天呢,大家一下子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呀?”朱丽莎叫道。 夏冰没有接她的话,满脸的兴奋。 “想必这就是你的那个老班长的杰作?”任歌语气里含着她特有的刻薄。 夏冰狠狠地瞅了她一眼,对于她这样的刻薄,夏冰已经习以为常了,懒得和她 叫真。 “他还真行。”这是王萍平的声音。 “真够精致的,是能工巧匠的手艺。”戴天娇赞叹道。 夏冰受到了鼓舞:“钱兵说了,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构思,就比如说是一个东西 的壳,里面的内容才是主要的。” “他还说什么了?夏护士。”任歌又在逗夏冰。 “闭上你的嘴。”夏冰故意说。 “哦,这就是你们天天嚷嚷的静脉穿刺器啊……”朱丽莎恍然大悟。 “对啊,我们就叫它静脉穿刺器吧。”戴天娇提议。 “太直白。一点都不好听。”任歌嘟囔道,“再怎么也该叫一个什么女神啊、 飞天啊的名字。” “得了,得了,快把你那酸溜溜的那一套收起来吧。”夏冰说。 “名字倒是次要的,我看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王萍平总是那么冷静。 大家又各自回到了自己原来坐的地方,朱丽莎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嘴里轻轻地哼 着小曲,大家听出来她碑的是流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哎,我们之中到底是谁最先坠入情网的?”夏冰看大家没兴趣谈创造发明的 事,就扯了一个话题。 一句话搞得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心事。大家都知道杨新民在追任歌,他俩到底有 没有相爱了?任歌坠没有坠入情网?谁也说不清。戴天娇与张少伟的事好像有些风 闻,可是她自己从来没有向大家宣布过,也说不清她到底坠没有坠入情网?每个人 都觉得朱丽莎有情况,可是谁也说不出来她到底和谁有情况,简直是一点线索都没 有。表面上看最没有动静的是王萍平,可是似乎在学校时就有一点关于她的什么传 说,像—丝风一样,有点点感觉,但是太飘渺。夏冰自己问的话,倒是大家都觉得 她在和钱兵谈恋爱,似乎是军营中成长起来的青梅竹马。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向我们宣布什么?”任歌又在将夏冰的军。 “什么宣布什么?”夏冰问。 “你和老班长呗。”任歌说。 “什么啊?我们是战友,你怎么想到那去了。”话是这样说的,心却有些虚。 “哎,夏冰,其实你可以和他谈谈恋爱,到时不一定嫁给他呗。”朱丽莎说道。 “怎么都来说我呢?我才没情况呢。”夏冰赶快说。 戴天娇被夏冰的话引到了张少伟那去了,刚刚离开她就已经在想他了,想他到 了学校以后能不能马上给她来信?他一路顺利吗?想得心里甜甜的,真想跟别人说 说,可是,姑娘们对于自己的初恋总是那么珍惜,总是像在宝贝一样藏在自己的心 里。这时戴天娇的心早飞走了,她没有加入她们的讨论中去。 和戴天娇一样,王萍平的心也不在这儿,她憎恨这样的话题,每当这个时候, 她既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恋爱,又不能幸福地向别人传达什么,她希望在她 的情感生活里根本就没有 “我听说一五八的女孩都希望通过嫁人离开这里。你们有没有人来介绍对象了?” 朱丽莎很兴奋。 “先问问你自己吧,要介绍也是先找你。”夏冰说。 “为什么?”朱丽莎惊讶地说。 “你漂亮呀。” “我是漂亮,你不漂亮吗?你是老太婆了?” “你比较艳,知道吗?艳丽,就是花开得最厉害的时候。”任歌一本正经地说 着。 “哦,是这样,那我快凋谢了。”朱丽莎反应极敏捷。 “你的花期比较长。”任歌还那么一本正经。 听到这话的夏冰“轰”地笑了,接着任歌和朱丽莎也笑了,笑声把戴天娇和王 萍平喊醒,他们俩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 “看见了吧,恋爱的人在这儿呢。”朱丽莎指着戴天娇和王萍平说道。 王萍平似乎听懂了什么,她一下子沉下了脸:“真无聊。” 一句话把朱丽莎呛住了,她说道:“是啊,我们这些人就是无聊。不过,我们 就是再无聊也不会无聊到要利用男人……。” 朱丽莎话没有说完,王萍平就“霍”地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戴天娇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有搞清楚她们在谈论的话题,她急忙握住了王萍平 的手,说:“萍平,怎么了?丽莎是不对的。” 说实在的,就王萍平和朱丽莎两个人来说,戴天娇觉得说朱丽莎不是更自然一 些。朱丽莎扬起那张妩媚的脸,说:“是我不对。得了吧,我向你道歉。” 夏冰也在一边打着圆场,任歌则站了起来,拉着朱丽莎的手,说:“天不早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40 收到张少伟的来信,戴天娇是有预感的。于是,当张少伟走了一个星期后的一 天黄昏时分,戴天娇终于在每天为科里拿的那一堆信里看到了她最想得到的信,她 竟有一种无可控制的兴奋,惹得夏冰都用眼睛剜了她一眼。她一把把信抓了起来, 看到信封上真真切切地写着自己的名字,她仔细地看了笔迹,是那种最地道的男人 的笔迹,充满了阳刚,但又不显得张扬,看着字就好像看到一个极其懂理的男人正 在和你谈什么。其实,对于张少伟的字,戴天娇并不陌生,因为在没有认识他之前, 就已经多次看到他给他爸爸写来的信,记得她和夏冰还当着主任的面,夸过他儿子 字写得好。夏冰当然对于张少伟的字也不陌生,她只是不露声色,再一个她也不敢 确定。 戴天娇把信很仔细地放到了军衣的口袋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夏冰一起 把当天来的报纸和一些信件拿到了科里。由于她前段时间忙于和张少伟约会,已经 很长时间是夏冰一个人来取报纸了,她真是感谢夏冰,夏冰好就好在从来不问她到 哪里去了,其实,戴天娇知道,夏冰心里一定有什么感觉,因为她自己没有告诉夏 冰,夏冰也就不问。她看了看夏冰,夏冰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她就把报纸接过来自 己抱着,一副很卖力的样子。两个人就朝科里走去。 “最近不忙了?”走着走着夏冰冷不了问了一句。 戴天娇听出夏冰的话里有话,脸掩饰不住的红了,嗫嚅道,“嗯,其实也没有 什么事。” 戴天娇其实很想把自己这些天的心情告诉夏冰的,可是有觉得什么都还不是, 就说出来,这样不好。又想到口袋里这封信,还不知道里面说的什么呢。就忍住了。 两个人到了科里,把报纸用报夹夹好,把病号的信送到各个病房,工作人员的信放 到了各人的信袋子里。做完这些,平时她们就坐在办公室里,看一看刚拿回来的报 纸,有时在会议室看一下电视,然后才回到宿舍。今天因为戴天娇的心情不一样, 她急切地想看到信,就对夏冰说:“我先走了。” 说完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一样出了住院部大楼。边走还边用手摸一摸 衣服口袋,生怕把信跑掉了,她已经想好了,到竹林里去看信,竹林就在养鱼池的 旁边,一会儿就到了,有安放好的石凳子,不过来的人却很少。她坐定后把信拿在 手里,摸着厚厚的,掂着沉沉的,心想这一定是一封长信,可以享受好半天呢。信 封是制式牛皮纸的,比普通自信封感觉要大一些,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接着她就 开始拆信,她用一个手指头,找到封口处一个突破的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剥开, 终于,她看到了信。 天娇: 你好! 我要对你说的话是:我爱你! 我很高兴,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当我看着你奔跑着离开我的身影,当我 独自一人乘上告别家也告别你的车时,我知道我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天娇。现在我可以对着你说一千这一万追我爱你了,因为这是我现在 惟一的心情。 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孩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而且我相信也是惟一的一 个。在我看来这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神圣的一句话,它是不可轻易出口,更不是可 以轻易改变的。当我还不知道你的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对着一个美好的 女孩说出这句话的,我会无比庄严地告诉她,我爱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找到 了最美好的女孩,她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一样,那么天然,又那么纯洁,那么 美丽。面对她,我只想把那一句在我的心里演练过上千次的话说出来:我爱你。天 娇,我请求你接受它,以一颗纯粹的心接受它。 天娇,我爱你。因为这一份爱,我要感谢所有,感谢大山、感谢江河、感谢万 物、感谢阳光。 坐在返校的火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道道风景,我忽然感到有许多我不曾发现 的美。说起来,这条线路我已经走了;个来回,我熟悉路旁的一切,我熟悉那些希 奇古怪的站名,我甚至熟悉了路边卖茶叶鸡蛋的苗族大嫂。可是,这一次过去所有 的一切,对我都是新鲜的,我像第一次乘这列火车一样,睁着一双贪婪的眼睛,看 着外边的一切,以至于对面坐着的一个大学生都忍不住给我介绍,这是什么,那是 什么。当然,我没有向他揭穿这一切,我还是看着,因为我能从掠过的每一道风景 里看到你,真的,看到一颗立在路边在风中摇摆的杨树时,我就觉得是你在向我招 手;看到远处美丽的馒头山时,我就觉得是你坐在那看着我;看到一条从山里流出 的小溪,我就觉得是你的眼泪,我甚至想成是你想我而流的泪;看到天上布满的星 星时,我就想是你在看着我呢。反正,满脑子都是你。 天讲,现在我是坐在教室里给你写信。我是今天下的火车,放下行李,吃了点 东西,我就到教室来了,我迫不及待地要和你说话,我觉得像是有一百年没有听到 你的声音了,现在想来,这个假期我好像到了天堂一样,因为,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这个天使,是的,你一定是一个天使,你让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你有天使 一样的美丽,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你有天使一样的好心肠,你总是对万物抱 有一种美好的想象,我从未从你的嘴里听到过任何抱怨,你像生活在夭上一样,用 温柔的眼光看地上发生的一切。记得我和你一起到西边村的那个老大妈家去,那是 我见过的最黑最破的房子,我无法想象你居然每星期都要到那里去,在那个黑黑的 屋子里给她做这做那,我曾经问你,你到底图一个什么?你觉得我怎么会说出这样 的话,你说,什么也不图,只是觉得自己能帮助她,就尽力去帮助她。天娇,你是 一滴水,是一滴从山的最深处流出来的水。我总是不停地问自已,我有没有资格去 爱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也许我太自私了,我是绝不会放了你的,我一旦遇上了你, 我就要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天娇,我爱你。 教室的窗外是一棵千年的银杏树,现在它的叶子已经变成了浅绿色,再过几天 它就会变成金黄色,那是我见过的最纯正的金黄色,到时候我会把这种金黄色的叶 片寄给你,你可以用来做书签。 真想你啊,天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变得如此的儿女情长,你一定笑话我了 吧。 天娇,写了这么多,我才想,这也许就是通常说的情书吧,在没有得到对方允 许的倩况下,我有些一相情愿了,在请求你原谅的时候,我依然要说,请求你接受, 请接受一颗热烈的、真诚的心,请接受一个共和国未来军官的爱。 还不想放下笔,可是楼下已经有同学在催命一样,要去洗个澡,晚上要干干净 净晚点名。明天见。 祝 愉快! 向你求爱的张少伟 9月1日 戴天娇看完了信,就好像在大热天吃了一个冰棍一样,有一种宁静舒服的感觉。 她用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养鱼池的水面,水面清澈碧绿,偶尔有一圈小小的涟漪, 幽雅地表演一下,又消失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爱情,是真正的爱情。她感 觉到一种像光穿透心脏般的深刻,那是爱情对她身心浸润般的深刻。 41 杨新民回了一趟老家,带回了许多好吃的,他毫无保留地都送到了任歌这里。 他来任歌她们宿舍的时候,任歌没有在家,朱丽莎满脸灿烂地收了下来,并且说了 一遍又一遍的感谢话,杨新民高高兴兴地走了。 任歌回到宿舍,听了朱丽莎的一番描述,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谁让你收他的 东西了?” 朱丽莎辩解道:“这有什么?人家有送东西的自由嘛。” “你不知道吃了别人的嘴软吗?”任歌老大不高兴。 “没那么严重吧,再说了,我看杨干事也是真心对你,嫁给这样的人也不错。” “那让给你嫁吧。” “你呀,任歌,你就是得理不饶人。”朱丽莎很宽容地说,“可惜我没有那样 的福气,杨新民喜欢的不是我,当然,我也不会喜欢他。” “你明天把东西还给他。”任歌说。 “人家又不是送给我的。要还也是你自己去还。” “可是,你为什么要收呢?” “我能不收吗?你要是在你也会被他的那一份真情打动的,你没有看见他有多 真诚,让你觉得你在他的面前就连说一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我就该收下,欠他的情?”任歌哭丧着一张脸。 “那我怎么知道?现在已经是你的事,跟我无关。”朱丽莎说完,就自顾自地 拿起一本书看着。 第二天,任歌真的把杨新民送来的东西还了回去。当时,杨新民都槽了,这是 他没有想到的。任歌把东西一放,说:“杨干事,谢谢你。”听得出她是在压抑自 己的不满。 “谢什么?这是专门给你带来的。是我姐姐亲自准备的,她叫我一定要给你, 不让我自己吃了。” “你姐姐?你姐姐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这样交代你?” “我……我姐姐当然也是你姐姐。”杨新民越说声音越小。 “你……我……”任歌话没有说完,一扭头出了杨新民的屋子。 任歌只觉得肚子里好像装进了一只打得胀胀的气球,顶得她整个胸腔都很难受, 她想,难道爱情就是这样吗?难道男人就这样固执吗?毫无理由的固执。难道被追 求就是这样的让人感到难受吗?为什么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爱憎应该 是如云彩一样迷人,是那种飘浮不定的迷人,是永远无法把握的迷人。可是现实里 爱情竟这么实在,这么狰狞,以至让人无法接受。 走到路口通上了戴天娇,看样子她才从科室里回来,那张脸不仅有生气还有光 泽。 “任歌,你去哪了?”戴天娇的声音里也透着一种兴奋。 “哪也没去,随便走走。”任歌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带了出来。 “不高兴啊?”戴天娇小心地问道。 “哎,天娇,我这个人是不是让人感到特别轻浮?”任歌突然问。 “什么意思?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 “怎么会呢?对你绝对没有这样的感觉。”戴天娇很认真地说。 “可是,全院这么多的女护士,杨干事怎么就觉得和我谈恋爱最合适呢?” 戴天娇一听,“噗哧”一下笑了,“你啊,说明你人好,人可爱呗。” “不开玩笑。我都难过死了。” “杨干事眼睛够毒的,像他那样的人就喜欢你这样有才能的女孩。这叫志同道 合。” “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志同道合。再说了,我怎么跟他志同道合呢?” 戴天娇被她这话怔住了,她在心里想,是啊,爱情应该是互相的吸引,互相的 倾慕,就像她和少伟一样。她看了看任歌,从心里同情起任歌来,可是又一时不知 道该说什么好,就用胳膊挽住了任歌的胳膊,好像这也是一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