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王晓月一个人在家里,她是那样惧怕孤独,但孤独却是那样毫不留情地拥抱 着她亲吻着她。 人是群居动物,渴望与人同行、同乐、同居。 入夜,灯光、月光、星光交相辉映。她又一袭素装,来到酒吧。比起往日, 酒吧的人少了许多,生意有些萧条。她要了一杯咖啡,独自细细品味。咖啡的后 味是苦涩的,如同她苦涩的心。 她想,如果今天再碰到他,她就跟他上床,她要借助他而忘掉关云鹏。 不久,他果然来了,也是独自一人。 他竟然提了一瓶红酒来到她面前,管她同意不同意就坐到她对面。她一向不 喜欢粗鲁的男人,她觉得男人应该是懂礼貌、文质彬彬,她丈夫就是最好的典范。 而现在,至少可以说她不讨厌这个男人,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 男人给她倒了一杯红酒,给自个儿也倒了一杯,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干 杯,他们没有言语,有的只是眼里共同交流的一种默契。本来她酒量就不大,几 杯酒下肚后,脸就开始发烫,眼皮沉沉,头重脚轻,一阵阵眩晕。胃里也感到不 适。努力地坐得端正些,怕出丑,怕难堪。酒完了,男人大声地喊:“服务员, 拿酒来。”只见他“啪”的一声,打开了酒瓶盖,红殷殷鲜血般往外溢流的是桃 乐丝牌的玛丝拉普拉娜红酒。“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咱们一醉方休。”又喝了 几杯,胃里直有东西往上翻,她意识到自己喝多了。她站起来去洗手间,可刚走 两步,身子就失去平衡,东倒西歪的。他一看这情形,急忙赶上前扶住她,几乎 是一路小跑,冲进洗手间,“哇”的一声吐了。她边吐边哭,直到吐出黄黄的胆 汁。之后,她泪流满面地说:“我要回家。” “好好好,我送你回家。” 男人拉着她的手,她顺从地跟着,一块钻进了男人的车。 街上,昏黄的路灯,就像女孩忧伤的眼睛。 他搀扶她上楼,她觉得脚不像是踩在楼梯上,倒像是踩在棉花垛上。浑身轻 飘飘的,身体都能飞起来似的。她脑子却很清楚,知道酒精仍在起作用。 他带她径直去了卧室,卧室里摆着两张单人床,清一色铺着洁白的床单。她 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那这是谁的家?他又是谁呢?她很快发现她头疼得厉害, 根本不允许她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她依稀记得他帮她脱了鞋,用热毛巾给她擦 了脸,让她和衣躺下,她开始脑子还很清楚,一会儿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一觉醒来后,台灯还亮着,她看到他在对面的床上看书。他发现她醒来后, 说:“醒来了,我去帮你倒一杯热茶。”因为昨晚的醉酒,她有些失态,在他面 前丢了丑。她感到难为情,不敢看他。他倒是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一样。 茶很快端来了,她喝下去后,他单膝跪在床头,拉着她的手,问:“感觉好 一点了吧?”他关切地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地注视着他。他拉着她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从脚趾 尖燃起一团烈火,火苗往上直蹿,急需一场春雨来扑灭。这种烈火让她一阵阵眩 晕,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朵白云,在空中漂浮。 他像是得到了鼓励和暗示,二话没说,就跳上了她的单人床,搂着她狂吻起 来。他不说什么,只一味地吻,像久别的情侣。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 接受他的吻,后来在他狂吻下,她由被动到主动地回应他。吻,是男人战胜女人 的法宝,而且屡试不爽。事实上,女人是感性动物,再冷淡、高傲,甚至不可一 世的女人,也经不起男人火辣辣的热吻。最后,他们慌乱地脱掉衣服,像两条蛇 一样紧紧地缠在一起,很快地投入到一场水与火的缠绵之中。难怪人说,爱情是 从接吻开始并深化的。 …… 激情燃烧,化为灰烬。这一瞬,一种巨大的悲哀毫不留情地向晓月袭来,她 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空虚。她很想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没有男女肌肤之亲难受空虚,有了后,更加难受空 虚。这就如同不喝酒,难受空虚;喝了酒,酒醒后,更加难受空虚。 她默默地开始穿衣服,男人说:“别价,急着穿衣服做什么?” 晓月没有理他,只管穿她的衣服。 他又说:“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对你是真心的。” 晓月淡淡地说:“我们都是为了上床,真心不真心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完,就向门口走去,准备走人。他拽着她的胳膊,站在门口,死气白赖 地挡住她的去路,说:“亲爱的,留下,好吗?” 又说:“留下吧,我求你了。” 还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多爱你。” 她冷冷地说:“你知道‘心痛的感觉’是什么?” 他说:“不知道。” “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一个你特别不喜欢的人对你献殷勤,简直就是世界 的末日。 她说完,拉开门,准备离开。 他说:“要不,我送你回家?” 她摇摇头。 他不明白,女人的眼神是说好天亮以后就分手,为什么又断然改变主意了? 他摇摇头,难怪人说,最难猜是妇人心。 寒冷降低了酒精的含量,也降低了晓月的温度。 后半夜,整个城市都睡着了,大街夜色凉如水,没有半个人,静得可以听见 自己的脚步声。整个城市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无论如何,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见了生人脸就红见了男人就害羞见了领导就 不敢大声说话的清纯少女了,在经历了产床由一个女儿身变成一个女人,经历了 生离死别,经历了大风大浪大喜大悲大彻大悟,经历了被男人爱又被男人甩之后, 她已脱胎换骨,在风月场上,毫不为情所动。 她问自己:我这是报复别人,还是作践自己? 回答是作践自己。辩证法是伟大的,一个人报复别人的同时,也就报复了自 己。当弄明白这些道理后,泪水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争先恐后地从她的面颊滑 落,跌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男人啊!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苦。你们男人可以有性没有爱,而我们女人可 以没有性,但绝对不能没有爱。对女人而言,爱是性的前提,是婚姻的基础。对 男人而言,没有爱的婚姻可以维系一生,但没有性的婚姻,绝对是兔子的尾巴— —长不了。男人是动物性的,没有性的婚姻,不出问题才怪呢。 那个夜晚之后,她很自责。 她怎么会堕落到这个地步,怎么容许冰清玉洁的她与一个仅仅认识一个小时 的陌生男子发生一夜情?这种没有底线的堕落,放纵自己,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她不能原谅自己,在努力检讨自己,为那夜的放纵而内疚不安。深深地责难 自己,质问自己,你还是那个见陌生男人说话就脸红就害羞的晓月吗?你还是那 个朴实善良的晓月吗?难道你要这样自暴自弃下去吗?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