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第七章⊙世子(5) 皇帝瞥了她一眼,冷然道:“专心些。” 他随即恢复了微笑,继续与李桓谈起了蜀地的风土人情。 阶下陈学士仍有些昏蒙,却是强打起精神,谈起了巴山蜀水,传说中的神女 云峰。 他口才甚佳,虽然打了些折扣,却仍是娓娓动听,一旁的太监宫女都听得入 神,连李桓也心生敬重,称其先生而不呼其名。 “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 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陈学士吟起《神女赋》中的名句,叹道:“楚王梦会巫山神女,如此绝世风 华,非人间所有,只那一梦,便足慰平生了!” 李桓听得双目幽渺,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于我心有戚戚焉,但若说这 等绝代佳人非人世所有,桓却不能苟同。” 皇后出身世家,也曾经饱读诗书,听到此处,不禁好奇地笑道:“世子意有 所指呢——却不知是哪位佳人,可当得起这绝世之名?” 李桓抬头望来,郑重道:“便是以女子之身执政多年,而未被察觉的锦渊陛 下。” 仿佛平地里响起巨雷,又好似在这花团锦簇间冒出个鬼魅,和睦笑语的氛围 在下一刻僵滞死寂。 近处众人听得真切,各个面色惨白,心中惴惴,有胆大的偷眼向上看,却见 帝后二人面色淡漠,仿佛毫不在意。 皇后强忍住全身的悸动,耳畔血脉突突直跳,多日来午夜梦回,暗生惊悚的 名字,再一次在心间划下血痕,既深又痛。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终于压了下去,只是矜持地微笑着,轻声地道:“是 吗?” 皇帝却是微微冷笑,“男不男,女不女的,那姿容越是出色,越发显得不祥!” 宝锦手捧绸巾,指间却把它绞出深痕,几乎破碎。 她几乎将牙咬断,才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姐姐!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以生平最大的冷静,在一旁听着这些议论。 李桓深深地凝望着帝后,仿佛要在他们面上看出些蛛丝马迹,然而,他终究 失望了。 “无论如何,她也算是惊才绝艳……”低低的叹息声,湮没在他的痛饮之中, 不过起了几点涟漪,便再无踪迹。 夜宴继续欢畅,渐渐地,酒酣人醉,已入高潮。 替值的人终于来了,宝锦将绸巾换过与她,又叮嘱几句,见皇帝并没有注意, 这才出了大殿。 远离了身后那宫乐喧嚣,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随即匆匆朝着后宫而去。 “你不去杀了那陈某人,来这里做什么?” 才至半道,就见有人从宫阙阴影中幽幽而出。 “明月,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宝锦沉声道。 “故弄玄虚的人是你才对……‘玉染’。” 明月只披了一件曲裾长袍,在月夜下缓缓走来,仿佛暗夜消融的鬼魂。 她加重了最后的名字,凝望着宝锦半刻,随即微微一笑,“你究竟是谁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 “在我面前,不用再伪装了吧!” 明月截断了她的话,“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小时候见过真正的玉染 一面。” 宝锦望定了她,目光深幽,却不再言语。 “小时候,我随父王去姑墨做客,当时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星……” 明月的声音,悠远而甜蜜,却在时光沉淀下,显出无比的悲伤,“我趁人不备, 偷偷地进了公主的寝宫,想用毛毛虫吓她——那一次小小的混乱,让我看见了玉 染公主的真容。” “姑墨人笃信教义,女子自出生起,绝不以容貌示人——这世上,只有她的 父亲和丈夫能见。” 宝锦听着这话,心中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果然,明月苦笑道:“玉染未来的驸马,居然做了皇帝的内应,将城门打开, 这才城破国亡——那个男人后来投入朝中,因广通诗文经学,做了翰林院学士。” “他,便是这陈某人。” 什么? 宝锦的面色瞬间变为惨白,愤怒混合着惊恐一起袭来。 “这下你明白了吧——他认出了你并非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