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善友会妖言惑众 贤皇后巧打春兰 1 回廊里夜内胡大鹏、张少庸注视着不远处的书房。 胡大鹏:“没赶他走,平安无事了。我们走吧。”和张少庸离去。 2 书房里夜内田德仓侃侃而谈:“……小人自幼得真人指点,略识阴阳。据我 所看,大人眉宇之间有王者之气,就面相说,五年之间必成大统。” 胡惟庸冷冷地:“田先生,想必你也认识乌衣巷边的那个郝半仙了?” 田德仓:“郝半仙是在下师兄,已经归天。小人和他不同,我与朱元璋可是有 毁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胡惟庸:“你想干什么?” 田德仓:“辅佐大人,一统天下。” 胡惟庸:“就凭你?如今可是朱明天下啦。” 田德仓:“朱明天下,立足未稳。请问大人,前朝是何国号?” 胡惟庸:“大元,元朝嘛。” 田德仓:“百姓怎么称呼?” 胡惟庸:“胡元。” 田德仓:“胡元,元灭了,剩下胡,元之后的天子应姓胡,江山应由胡家一统。 敢问大人胸前是否有红痣一颗?” 胡惟庸:“你怎么知道?这连大鹏也不晓得呀!” 田德仓笑笑:“‘此乃胸有大志,是大贵之象。前天夜里,家兄田德满托梦, 留下四句真言:胸前红痣紫气生,天下一统事可行。神仙留下通玄术,凶也无灾吉 则成。” 3 院门后夜内有人拍打门环,喊:“开门!快开门呀!” 胡二:“你是何人?” 胡三(画外音):“二哥,是我!我是胡三呀!” 胡二慌忙开门。 胡三牵匹马,气喘喘地站在门口。 胡二:“胡三,你怎么来了?!” 胡三:“老家,出,出大事了!” 胡二:“什么大事?” 胡三:“大喜事呀!夫人有封书信,叫我快马加鞭,连夜送来…。” 4 胡大鹏卧室夜内胡大鹏、张少庸者家书。胡大鹏神情昂奋,拿信的手微微颤 抖。 张少庸:“天意!天意呀!大公子,赶快报告大人呀!” 5 胡书房夜内胡惟庸看家书。胡大鹏得意洋洋地站立一旁。 胡夫人(画外音):“惟庸夫君英鉴:别来无恙。今启者,自妾回乡省亲以来, 定远家中连连发生大喜大异之事,轰动乡里,观者如潮。大异之事有三。其一,那 株百年铁树忽然开了花,花朵繁盛,蓬蓬勃勃;其二,前院井中长出石笋,出水数 尺,门客皆说瑞应非凡;其三,众门客还说,我胡氏曾、祖、父三世坟上,每夜红 光烛天,光照数里……” 胡惟庸抑制内心的喜悦:“大鹏呀,喊胡三来。” 胡大鹏:“胡三,老爷叫你!” 胡三进屋,纳头便拜:“下人胡三,给老爷请安!” 胡惟庸:“免了,看坐。” 胡三坐了。 胡惟庸:“胡三呀,” 胡三站起:“下人在。” 胡惟庸:“坐吧,坐吧。胡三呀,你从定远老家赶来,一路辛苦了!” 胡三:“多谢老爷!下人不辛苦。家里出了开天劈地也没有过的大喜事,下人 就是跑死、累死,心里也畅快!” 胡惟庸:“胡三呀,你和胡二跟我多年,也是个诚实人,你老实说,那铁树开 花,井长石笋,都是真的?” 胡三:“真的复的,千真万确!石笋还是我头一个发现的。” 胡惟庸:“祖坟上的红光呢?” 胡三:“也是真的。我也亲眼看到过。老爷,这些天,老家那里可热闹了,城 里城外好多人都来烧香磕头,定远城里的香烛卖光了,还有人来南京贩卖呢……” 胡大鹏:“胡三,老百姓都是怎么议论的?” 胡三:“说我们胡家大吉大利,大富大贵。” 胡大鹏:“还说什么?” 胡三:“说老爷是天上星宿下凡,早晚要成一代人王……” 胡惟庸:“胡三呀,你何时回定远?” 胡三:“夫人吩咐说,信送到后,明天一早就回去。老家那边祝贺的、送礼的, 来来往往,除亲戚朋友,还有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贴了上来,人手不够……” 胡惟庸:“你回去就告诉夫人,此事不许再张扬。祝贺、送礼的一律不见,烧 香的都劝他们回去。你再给定远县令传个话,叫他找些衙役帮着维持一下,三天后 再有人烧香送礼,我就唯他是问。” 胡三不解:“老爷,这……” 胡惟庸:“就照我说的办。” 胡三:“是,老爷。”退出。 胡大鹏:“父亲,你真沉得住气。” 胡惟庸:“你也该稳重些,别遇点小事就一惊一咋的。” 胡大鹏:“这还是小事?!父亲,莫非要人家把你抬到龙椅上去?” 胡惟庸:“做梦娶媳妇,有那么容易的事?” 胡大鹏:“人世间的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朱元璋七搞八搞,不就坐上龙椅 了?他也懂奉天承运。这可是天意。郝半仙说的你不信,吴玉娇说的你不信,田德 仓的话你也不信,再一再二再三了,老家发生的这事,你总该信了吧?” 胡惟庸不语。 胡大鹏:“田德仓可是能料知未来。他今天又见到了朱元璋,说他面藏杀机, 一旦把江山坐稳了,你们这些功臣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胡惟庸踱步沉思。叠映:郝半仙跪拜;吴玉娇说龙;田德仓说相;开花的铁树 ;井中的石笋;朱元璋阴沉的脸……(叠完) 胡惟庸:“我要见张少庸。” 6 养心斋夜内胡惟庸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张少庸随胡大鹏走进。胡大鹏坐下。 张少庸:“当涂县令张少庸拜见胡大人!” 胡惟庸:“来到家里,不必多礼。请坐。” 张少庸:“谢大人。” 胡惟庸:“少庸呀,这阵子你和大鹏常在一起?” 张少庸:“我和大鹏志趣相投,情同手足,又都是善友会的会首,更是亲如兄 弟。” 胡惟庸:“我记得,你可是和我年纪相仿呀。” 张少庸:“下官哪能和大人相提并论。我和大鹏也是忘年之交。” 胡惟庸:“你们那个善友会是做什么的?” 张少庸:“善友者,友善也。我们供奉弥勒佛祖,以亲和友善。真诚仁义为要 旨,善今世,修来生,一人有难,众人相帮,可舍己合家而为友。只要会主一声令 下,纵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胡惟庸:“你们有多少个会友?” 张少庸:“光南京、采石两地,就有会友近十万人。” 胡惟庸惊诧地:“什么?十万人?!” 张少庸得意地:“据我们推算,到今年年底,至少会有百万之众。” 胡惟庸:“这么多!那这会主是个什么人?” 张少庸看看胡大鹏,似难启齿。 胡大鹏:“你就照直说吧。” 张少庸仍不开口。 胡惟庸:“少庸呀,当年红巾军攻打采石,你救过我。后来吴王杀你父兄,我 又救过你。我们可是生死之交呀,你连我也信不过?” 张少庸:“九仙姑有话,不到时候,不见真人,泄露天机者,必有血光之灾。” 胡惟庸失望地:“这么说,时候不到,我又不是真人……” 张少庸:“大人!凡我善友会会友,不论男女老幼,都知道一句口诀:十字路 口,嫦娥路边走。” 胡惟庸:“这是什么意思?” 张少庸起身至书案前,拿起笔,边说口诀边写了个胡宇。 胡惟庸:“十口为古,嫦娥在月宫。这么说,这会主姓胡。” 张少唐突然拜伏在地:“会首张少庸拜见我主,祝我主与山河共在,日月同辉。” 胡惟庸直发蒙:“这是什么意思?” 张少庸:“胡大人正是我善友会会主!” 胡惟庸:“有这等事?起来吧,坐下说话。” 张少庸:“谢会主!” 胡惟庸:“少庸呀,你们搞的什么名堂?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张少庸:“回禀会主大人,善友会兴起虽才两三年,但四十年前,九仙姑就得 到过上天的旨意。” 胡惟庸:“九仙姑是何许人?” 张少庸:“九仙姑是九天玄女托生,能掐会算,有通灵之术。九仙姑如今已八 十八岁。” 胡惟庸:“一个老妇人。” 张少庸:“不然,九仙姑看上去只有三十上下。八十年前,她才八岁时就在梦 中得知,四十年后淮南西路濠州府定远县有一人主出生,还知道了大人你的名讳。” 胡惟庸:“就是说,我出世四十年前,她就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了。” 张少庸:“是这样。” 胡惟庸:“别是你们跟她串通好的吧?” 张少腐:“下官不敢。在下原先和九仙姑也不认识,是大公子听说她很神,约 我一道去见见,我们第一次见她,她就说了这些话。” 胡大鹏:“她连我爷爷、太太、老太太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大事都清清楚楚。 许多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胡惟庸:“啊,那我倒要见见这个九仙姑。” 7 三友轩茶楼楼上日内老板张三亲自给四五个茶客续茶水,其中有个胖子。女 扮男装的春兰也在。 墙上贴一张民间刻印的弥勒佛像,上有一个很大的善字——这是善友会的招贴 画。 客人甲:“哎,你们听没听说,燕子矾那边的江里,昨天出了较?” 张三:“出故了?” 客人甲:“出蛟了!” 客人乙:“蛟是什么样子?” 客人甲:“龙头、蛇尾,身子不长。” 客人丙:“你看见了?” 客人甲:“我没看见。我家隔壁的马小四看见了。看见的人多着呢。说先是一 阵狂风大作,后来江面上金光一闪,那蛟就出来了……” 客人乙:“听老人说,蛟一出来,就要发大水吧?” 张三:“可不是。洪武皇帝一登基,怪事就不少……” 春兰自语:“这些家伙,尽说些没油没盐不管用的话!”她站起,为引起人们 注意,走至招贴画,故意用手摸摸。 张三忙制止:“哎哎,小兄弟,这东西可不能乱碰。” 春兰故作惊恐地点点头,又坐下了。 客人甲:“张三哥,你也入了善友会?” 张三:“还没有呢。这画是我二哥送来的,说能驱魔避邪。怯病强身。” 客人乙:“哎,这善友会是个什么东西?” 胖子:“臭嘴!不是东西的才叫东西。善友会怎能叫东西!” 客人乙:“刘先生是善友会的?” 胖子:“不错。” 春兰专注地听着。 胖子:“善友会的会主可是灵宝大尊临凡。知道灵宝天尊吧?” 客人乙摇摇头。 客人甲:“灵宝天尊是三清天尊中的第二大神。第一是元始天尊,第三才是道 德天尊太上老君。” 胖子:“对。就是道观里那个手拿阴阳镜太极图的。玉皇大帝也得拜他为师。 如今的皇上朱元璋也是神仙下凡,他不过是玉皇大帝灵霄宝殿里最小的一个武神。” 张三:“什么武神?” 胖子:“玉皇大帝手下的神仙可多了!文神有李老君、太白金星、文曲星、丘 真人、许真人;有四海龙王、雷公电母、地藏菩萨。十殿阎君。武神有托塔天王、 巨灵神、四大天王、二十八宿、九耀星官、五方揭谛。九耀是天、地、日、月、火、 水、木、金、土。朱皇帝是最末一个——土星。” 张三:“不错,不错!他是从凤阳乡下出来的,玩泥巴出身的,是个土星。” 客人乙感叹:“刘先生懂得可真多呀!” 胖子:“人了善友会,你也就懂了。” 春兰的脸。 8 坤宁宫日内春兰向马秀英报告在三友轩的见闻。 马秀英:“什么天尊、土星的,一派胡言!鬼神这东西,我才不信呢!三友轩 的人没认出你来吧?” 春兰:“没有。” 马秀英:“很好。他那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什么人都去,东家长西家短什 么话都能听得到,要常去。” 春兰:“听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呀?” 马秀英:“用处可大了!” 9 翠柳阁店堂日内三五酒客在猜拳行令,五十上下的掌柜汪得水在柜台后忙活。 马蹄声,勒马的嘶叫声。 掌柜抬头望去。 于一匆匆进门:“圣旨到——” 酒客一阵惊慌,纷纷跪下。 于一:“翠柳阁掌柜接旨。” 汪得水叩首及地:“小民汪得水接旨。” 于一:“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翠柳阁文士施耐庵,才华出众,品格清奇,特 命奉旨进宫见驾,为大明皇朝效力。钦此。” 汪得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手接过圣旨。 于一:“施耐庵呢?” 汪得水:“施先生他,他走了……” 10后花园日外朱元璋朝于一点点头:“他走了。”又对身边的马秀英,“果然 不出皇后之所料……” 11翠柳阁日外——内农妇打扮的马秀英来到门口,翠柳阁招牌改成了皇幸阁, 门两旁新挂了一副对联:小酒店三杯五酌醇香味美大明国一统万方水长山高马秀英 进店堂。 今天的生意十分红火,除墙角的一张桌子,其余全有酒客。 店小二:“大嫂,你有什么事?” 马秀英:“这叫什么话!来你酒店,能有什么事?” 店小二:“你不是个妇道人家吗?” 马秀英至空桌边坐下:“妇道人家就不能三杯五酌了?大明国有这个规矩?” 店小二瞪大眼睛将马秀英好一番打量:“你,你也识字?” 马秀英:“它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它。” 店小二:“那副对子你都能认得全?” 马秀英:“不但认得全,我还晓得人家出对子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说三 杯五酌没有东西。你们把他改了。” 店小二:“不是为了做生意吗!当今皇上来过这里,他金口玉言这么一说,你 看这生意火的!”想起什么,警觉地,“你怎么晓得没有东西?” 马秀英:“我会算呀。” 店小二似有所悟:“哦,你是九仙姑?” 马秀英:“什么九仙姑?” 店小二:“善友会的九仙姑呀!” 马秀英:“那个巫婆?” 店小二紧张地:“哎呀呀!这可不是我说的……” 马秀英:“九仙姑是江南口音;俺可是江北口音,这你也听不出来?” 店小二怔怔地看着马秀英,一双眼停留在马秀英的双脚上。 他回转身,急急走至柜台,附耳跟掌柜汪得水说了几句。 汪得水脸色骤变,快步至马秀英身边,施礼:“皇幸阁掌柜汪得水拜见夫人!” 马秀英:“客气,客气,汪掌柜发财呀!” 汪得水:“托皇上的福!”见不少酒客也在朝这边看着,低声地,“能否劳动 夫人大驾,换个地方说话?” 12汪家正屋日内汪得水恭敬地:“夫人请上坐。” 马秀英并不推辞,也就坐下了。 汪得水突然和店小二一起朝马秀英跪下。 汪得水:“小民汪得水拜见马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马秀英故作不懂:“马皇后?谁是马皇后?” 汪得水:“娘娘驾临小店,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马秀英:“起来吧,起来吧。烧香也得问庙祝,怎么见人就拜呀?” 汪得水:“你不是马皇后?” 马秀英:“谁跟你说我是马皇后?我脸上写了字?” 汪得水慢慢站起,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是我猜的。你不是九仙姑,就是马娘娘……” 马秀英:“你看我哪点像马娘娘?这身打扮?这张丑脸?” 店小二又盯着马秀英的脚。 马秀英:“峨,是这双脚吧?马娘娘的脚长一尺八寸,你拿个尺来量量,我有 没有?” 汪得水:“那你是什么人?” 马秀英:“我是施耐庵先生的亲戚,来找施先生的。” 汪得水松了口气,不悦地看看店小二,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汪得水:“施先生的亲戚,也不能慢待,沏茶。” 店小二转身出屋。 13庙堂门前日外一溜卖香烛的。每个摊子都生意兴隆。男男女女买好香烛后即 走进庙堂。 春兰也买了一炷香、一支烛。她趁人稀少时也朝庙堂走去。 看门人:“十字路口。” 春兰看看他,欲进庙。 看门人伸手一拦,又念:“十字路口……” 春兰莫名其妙地:“什么十字路口?这是庙门口呀!” 看门人微微一笑:“姑娘,那不是你进的地方,回去吧。” 14汪家正屋日内汪得水和马秀英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摆了一碗茶。 汪得水:“难怪小二搞错那天皇上来,就是不显山不显水,一身布衣,像个买 卖人。” 马秀英:“这朱皇帝怎么样呀?” 汪得水:“看样子不错。那天故意不给他上菜,他忍了,和小二谈得还挺热火。 小二口无遮拦,说了不少对皇上、皇后不恭敬的话,他也忍了。” 马秀英:“他是微服私访嘛,总不能当场就抓人杀人吧。” 汪得水:“施先生也是这么说。皇帝走后,他叫小二先出去躲一躲。施先生说, 第二天要是不来抓人、封店,小二就没事,第三天还会下圣旨让他进宫做官。果不 其然,圣旨第三天就到了。” 马秀英:“施先生为什么又走了?:” 汪得水:“他是个文人,散漫惯了,怕受约束。” 马秀英:“我看不尽然。伴君如伴虎呀。朱皇帝会不会治国?是凶狠,还是善 良?是兼听,还是旁信?是强硬,还是软弱?是明君,还是昏君?暴君?施先生是 有顾虑。” 汪得水:“他倒也说了,国家安定,万民之幸。洪武帝出身贫寒,也会体恤百 姓。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开国之君。只要有好人辅佐,大明国定会长治 久安,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马秀英:“那他为何不愿为国家效力?” 汪得水:“顾虑是有的。你既然是他的亲戚,也该知道呀?” 马秀英:“施先生年长我二十多岁,小时逢年过节见过几面,我十五岁出嫁后, 就再没见过他了。” 汪得水压低嗓门:“施先生跟张士诚于过多年,是和张士诚形影不离的幕僚。 皇上把张士诚的一家杀个鸡犬不留,能放过他这个亲信?” 马秀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15御书房日内刘伯温正伏案批改文件。 朱元璋来了。 于一:“皇上驾到!” 刘伯温忙起身:“臣刘基拜见皇上……” 朱元璋:“免礼。”落坐,对刘伯温,“老先生辛苦了,你也坐吧。” 刘伯温:“谢皇上。” 朱元璋:“听人说,老先生这些天是闻鸡而起,五更方息。” 刘伯温:“这大明律可是治国方策。既要体现陛下的意志,又要合情合理,还 要集历代可用律法之大成,条款繁多。承蒙陛下信赖,我已通览过半。还有数十条 存疑的,已抄搞出来,请陛下定夺。” 朱元璋:“好啊!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老先生毕竟上了年纪,也要劳逸结合, 当心身体。” 刘伯温:“谢陛下关心。皇上听没听说过善友会的事?” 朱元璋:“听皇后讲过。” 刘伯温:“我想在大明律里,再加一条禁止师巫邪术的条款。” 朱元璋:“你是说,这善友会也是巫术邪教?” 刘伯温:“我看是的。” 朱元璋不以为然地:“有那么严重?” 16相国府家客厅日内李善长正和胡惟庸交谈。 李善长:“平心而论,刘伯温文韬武略,非常人可比,他为大明江山的创立, 是立了大功的。皇上给我左国柱,太师,中书左丞相之职,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 子孙世袭;他自请要个御史中丞、诚意怕,岁禄才二百四十石,此君子之风,可钦 可佩。” 胡惟庸:“大人,有些话,晚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善长:“你我是淮西定远老乡,我请你来,就是想推心置腹地说说话,不必 顾忌。” 胡惟庸:“大人名讳善长,真是名副其实。” 李善长:“此话怎讲?” 胡惟庸:“大明江山主要是淮西众将打下来的,论功劳,除皇上,就数大人你 了。皇上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封你为开国第一功臣,在六位国公中,你也位列第一。 大人的俸禄高过刘伯温十几倍,也无可厚非。而刘伯温自请降低封赏,不过是以退 为进。我只怕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难以长久。” 李善长:“你是怕刘伯温取我代之?” 胡惟庸:“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善长看着胡惟庸,等待他说下去。 胡惟庸:“皇上至今仍以先生相称的只有你和刘伯温,可他喊刘时,常常加个 老字,老先生。” 李善长:“伯温长我三岁,是比我老嘛。” 胡惟庸:“皇上说过你像萧何,这两年再也不提;誉他为张子房、诸葛亮,至 今还挂在嘴上。定开国大礼,追封祖考,册立后妃。太子,封建诸王、爵赏功臣, 都是他为主,你为辅。到如今,确定律法,干脆就把你撇开了……” 李善长默默不语。 胡惟庸:“最可恶的是,刘伯温处处和你作对,你赞成的,不管对错,他都反 对;你反对的,不管好坏,他都赞成……” 家人:“老爷,于公公来了!” 李善长:“请——于一:”李大人,皇上请你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17御书房日内朱元璋、李善长谈话,于一侍立一侧。 李善长:“刘伯温是无事生非,惟恐天下不乱!” 朱元璋:“先生何出此言?” 李善长:“古人说,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如今天下甫定,边远地 区尚待收复,百姓祈求太平安宁,三五乡党结个社,成个会,互相帮衬,有何不可? 试看前朝,胡无畏民如虎,处处施以高压政策,三五人家,只许用一把菜刀,结果 又如何?善友会臣不清楚,顾名思义,是以慈善为本的。刘伯温不问青红皂白,加 以禁止不说,还要在大明律里写上一条,实乃祸国之招!” 朱元璋点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善友会是个什么玩意,还得派人 搞搞清楚。” 李善长:“这事臣派胡惟庸去办。他做事认真、谨慎,不会有误。” 朱元璋:“准了。” 李善长:“皇上,胡惟庸升任中书省参知政事一事……” 朱元璋:“准了。” 李善长:“皇上圣明!” 18街上日外马秀英独自走着。 不少男女和她擦肩而过,人人都手拿一根桃树枝,一言不发,神色严峻。 马秀英感觉奇怪,返身随众人走去。 19一家院落前日外拿桃枝的人们汇聚在院前,一排排站着,已有上百人。还有 人不断走来,依次加入。 有一人走至队前,喊:“善善众生,共尊会主,驱邪除恶,天下归心!”举着 桃枝,一蹦一跳地舞蹈,样子很滑稽。 众人也跟着跳。 马秀英问身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大嫂,这是干什么?” 妇女:“驱邪呀。” 马秀英:“驱邪?” 妇女:“这一家的老公公病了,被狐狸精缠了。” 马秀英:“你们都会驱邪?” 妇女:“哪里。老公公是善友会的,来的都是会友。人多煞气大,妖魔鬼怪都 不怕。” 马秀英:“谁叫你们来的?” 妇女:“没人叫。会友有事,知道的,都得来。这是会规。”又跟着跳。 马秀英转身离去。 20街头日外马秀英快步走来。 突然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马秀英驻足四顾,喊声是从一家门楼显赫的院子里传出来的,有男女街邻往那 院里跑,马秀英也跟了进去。 21陈宝贵家院里日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举一把血淋淋的菜刀,追杀一个五 十上下的男人——陈宝贵,负伤的陈宝贵满脸是血。 姑娘发疯地挥舞菜刀,众人不敢近前。 陈宝贵越跑越慢,形势危急。 马秀英急中生智,从墙角抄起一根扁担,阻拦姑娘,姑娘举刀砍马秀英,马秀 英躲闪,将姑娘打倒在地,顺手夺下她的菜刀。 邻居们一涌而上,按住姑娘,将其拖进屋里。 陈宝贵流血较多,晕倒在地,头上仍血流不止。 沈氏手足无措地哭喊:“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呵……” 一个青年人——他们的儿子陈四宝却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 马秀英对沈氏:“别嚎了!快去拿块布来!” 沈氏进屋取出一块白布。 马秀英接过,哗地撕了一条,熟练地给陈宝贵包扎好。 陈宝贵睁开眼,感激地看着马秀英。 马秀英指指陈四宝,问沈氏:“他是什么人!” 沈氏:“我儿子。” 马秀英对陈四宝:“来来,搭把手,把他抬进屋里去!” 陈四宝哼一声,转过身去。 马秀英脱口而出:“这个畜牲!”背起陈宝贵。 22屋里日内战时曾经常救护伤员的马秀英很内行地将陈宝贵放在床上。陈宝贵 的血染在她的衣服上。 沈氏泪眼朦胧地:“大妹子,你真是个贵人!多亏你了……” 马秀英:“他伤得不太重,不要紧的。” 透过窗户,可见院子里制服了姑娘的邻居们纷纷离去,并未把杀人当件大事。 马秀英:“他是你丈夫?” 沈氏点头。 马秀英:“杀他的姑娘呢?” 沈氏:“我们的女儿……” 马秀英:“她是个疯子?有毛病?” 沈氏摇摇头。 姑娘在另一间屋里的喊声:“放了我!快放我,我一定要杀了他……” 马秀英纳闷地:“那她为啥这么狠,要杀亲老子?” 沈氏:“也就为一点小事……”又呜呜直哭。 马秀英:“不是小事吧?”指指陈宝贵,“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沈氏:“不是,不是呀……你去隔壁邻居家问问,哪个不说他老实、厚道,是 个本分人?是我那个丫头鬼迷心窍,丧尽天良了呀……我的天啊……” 马秀英站起:“这事我可要管管!” 23另一间屋子里日内姑娘见马秀英走进,哀求道:“大婶,请你帮帮忙,放了 我……” 马秀英:“让你再去杀人?” 姑娘:“对,对,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马秀英:“杀你老子?” 姑娘:“对……不,不,他现在不是我老子了,他是个妖孽,害人精……” 马秀英好言地:“姑娘,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你一个 女孩子家,心怎就那么狠,真拿刀杀人,杀你的亲老子?” 姑娘:“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还有我哥哥,我妈妈……” 马秀英:“胡扯!他身强力壮的,要杀你还不容易?我亲眼看着你杀他,他除 了躲,连手也不回!” 姑娘:“大婶,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你就给我解开绳子,放了我吧……” 马秀英:“放了你,让你再去杀你老子?” 姑娘:“他以前是我老子,现在是个妖孽了呀……” 马秀英:“我看你倒像个妖精!” 陈四宝走进:“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干嘛掺和我家的事?” 马秀英:“这叫什么话?你不是她的哥哥,这家的儿子吗?” 陈四宝:“是又怎么样?” 马秀英:“她杀你的老子,你不阻拦,还要帮她?” 陈四宝:“杀与不杀,看她的诚意;能不能杀死,看她的道行。自己的罪孽自 己赎,自己的功德自己圆,与别人无干。你何必多管?” 马秀英:“这事老娘管定了!你老子又不是只鸡,是只鸭子,想杀就杀。还有 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杀人偿命,我要把她送进大牢!” 陈四宝:“就凭你这个大脚婆娘?” 马秀英:“你敢骂老娘?” 陈四宝:“骂你?再不滚蛋,我还要把你叉出去呢!” 马秀英用手点着青年和姑娘,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她瞥见墙边有根棍子,抓在 手里:“老娘今天就要管管你们这两个小畜生!” 24街上日外春兰东张张,西望望,又急走几步,她在寻找马皇后。 25院子里日外马皇后握着木棍,气得直喘粗气。 头上缠着白布的陈宝贵和妻子沈氏跪在地上,向马秀英磕头哀求。 陈宝贵、沈氏:“……大妹子,你就高抬贵手,饶了这两个小畜生吧……” 春兰奔进院里,见马秀英身上有血,失声喊:“马……”又改口,“牛大婶, 你这是怎么了?” 马秀英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暴露身份。 26街上日外孙正久等匆匆跑来,一个个神情焦急。 迎面跑来两个人。 孙正久:“找到娘娘了?” 侍卫:“没有。” 孙正久:“再找!” 27坤宁宫正厅日内朱元璋急匆匆走进,于一跟在身旁。 两宫女施礼,朱元璋理也不理。 朱元璋:“皇后呢?” 马秀英换了官服在春兰、冬梅的簇拥下款款走出:“臣妾拜见皇上!” 朱元璋围着她转一圈:“没伤着?” 马秀英:“一根汗毛也没损伤。” 朱元璋松口气:“那就好。”坐下,“听说皇后被人用刀砍了,吓了朕一跳。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这京城里头,居然有人敢砍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这还了得!” 马秀英:“人家也不知道我是皇后,还以为我是个乡下大婶呢。再说,也是我 自己多管闲事。” 朱元璋问春兰、冬梅:“是你们俩跟皇后出去的?” 春兰:“回禀皇上,只有奴婢一人。” 朱元璋一拍椅子:“来人啦!” 两兵士走进,肃立。 朱元璋:“把这个小女子拉出去,斩了!” 春兰跪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两兵士走向春兰。 马秀英:“慢着!今天的事确实不怪春兰,你就饶她一命吧。” 朱元璋:“寡人早说过,你们两个贴身丫头,要寸步不离皇后左右。不管宫里 宫外,皇后只要有半点闪失,定斩不饶!” 马秀英:“皇上,春兰、冬梅从来不敢违背你的旨意。今天出去,是我要春兰 去办事的,不是她的过错。” 朱元璋沉着脸。 马秀英:“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你前两天可还在念叨春兰的父亲张将军。” 朱元璋:“张德胜跟朕多年,战死沙场,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 难饶。三十大板,非打不可!” 春兰:“谢皇上……”呜呜直哭。 马秀英怜惜地:“皇上,看这丫头细皮嫩肉的,三十大板下去,不也要她的命 吗?” 朱元璋:“皇后,朕正在制定大明法律。这国家之法,后宫之法,丝毫不能偏 废。朕已有言,你也不必再求情了。”对兵士,“拉下去!” 马秀英:“等等,打就打吧。皇上,春兰跟随我已有四年之久,一向手勤眼快, 忠心耿耿。念她还是姑娘,板子就由我找人来打吧。” 朱元璋想了想:“准了。” 马秀英:“现在就打?” 朱元璋:“现在就打。皇后一向心慈手软,朕一走,打不打就难说了。慈不掌 兵,太慈善也难管下人。” 马秀英:“皇上圣明。我去安排一下。冬梅呀,把她带里头去。” 马秀英、春兰、冬梅走进侧屋。 春兰:“娘娘,真打呀?” 马秀英:“打。”附耳对冬梅说了几句,冬梅笑笑,转身快步走去。 马秀英故意大声地:“给我去把板子拿来,再叫个力气大的公公来!” 春兰又哭。 马秀英:“打的时候再哭吧。”回正厅。 朱元璋:“今天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秀英:“我已给搞得稀里糊涂的。妹妹杀老子,哥哥不管;我要报官,老两 口又苦苦求我,不让报。” 朱元璋:“清官难断家务事呀。” 马秀英:“我已看出些眉目了,这事与善友会有关。我准备抽空再去查问清楚。” 朱元璋:“算了吧。你要是再去,我得派上一队御林军。我看还是交给胡惟庸 去查问。” 28侧屋里日内冬梅带来个强壮的太监,一手提只猪后坐,一手拿个板子。有人 捂嘴笑,冬梅制止。 冬梅掀门帘:“皇上,皇后,板子拿来了,开打吧?” 马秀英:“开打!” 冬梅:“还是三十下?” 马秀英:“一下也不能少!” 冬梅:“遵命!”放下帘子,示意太监将猪后坐放在凳子上“开打!” 太监打猪后坐。 冬梅:“一板,两板,三板……” 每打一板,春兰就“哎呀”一声。 29正厅日内朱元璋、马秀英继续谈话。 马秀英:“刘老先生怀疑,这善友会与胡惟庸有瓜葛。” 朱元璋:“刘伯温疑心太重。‘侧耳听着。 春兰的“哎呀”声颇有韵味。 朱元璋:“打得不重吧?怎么叫得像唱歌一样?” “一十五,一十六……”的数数声。 春兰唱歌般的“哎呀”声。 马秀英:“春兰这个丫头,一向就是没心没肺的。”朝侧屋喊,“给我使劲打!” 30侧屋里日内冬梅小声对太监:“使点劲,打响点!”又连连朝春兰使眼色。 太监板子举得更高,打得更响。 春兰喊声依旧。 冬梅一把揪住春兰的耳朵,春兰的喊声逼真了。 31正厅日内朱元璋:“皇后没有事,朕就放心了。”站起。 马秀英:“皇上不等打完了再走?” 朱元璋:“有你在就行了嘛,留步吧。”快步走去。 画外打板声、数数声继续:“二十八,二十九……” 马秀英目送朱元璋出正厅,走进侧屋:“别再演戏啦!” 众人:“走了?” 马秀英答非所问:“总算把皇上给糊弄过去了。知道他为什么匆匆走了吗?他 也是可怜你,不想打足三十板。” 太监:“猪皮就是比人皮厚,再打一千下也没事。” 冬梅:“这要是春兰的屁股呀,早就开花了!” 马秀英:“你这死丫头,喊疼也不会喊!皇上说像唱歌一样,吓得我出了一身 冷汗!” 32刘伯温家院子里夜外三十上下的唐四一路小跑而去。 33刘家客厅夜外——内唐四走进书房,朝坐在上首的马秀英跪下:“小人唐四 叩见皇后娘娘!” 马秀英:“起来吧。” 唐四:“谢娘娘!”站在一边。 马秀英:“坐呀。” 唐四:“小人不敢。” 刘伯温解释:“他是我一个旧友的儿子,家住燕子矾,平时做点小买卖,人挺 机灵。他来我这里也才五六天,没见过大世面。” 唐四:“小人一听说要见皇后娘娘,小腿肚就直打抖。” 马秀英:“皇后娘娘是老虎呀?能把你吃了?坐吧。站着讲话不嫌腰疼?” 唐四:“多谢娘娘!小人腰不疼,站着也自在。” 马秀英:“你叫个什么来着?糖丝?” 唐四:“小人唐四。娘娘算是说对了!来刘大人家当差前,我当过地保,胡元 逃了,就挑副担子卖糖丝,大街小巷到处钻。这南京城里城外,你只要说出个地点 来,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刘伯温:“说说那一家的事吧。” 唐四:“是!那一家姓陈,老子叫陈宝贵,老婆姓沈,是吴兴大财主沈万三的 堂姐。儿子叫陈四宝,女儿叫陈五娘。陈宝贵本来有四儿一女,大宝玩水淹死了, 二宝、三宝是吴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兵,跟圣上打仗,战死在鄱阳湖里了。” 马秀英:“哦,这么说,这陈宝贵还是个有功之家呢!” 刘伯温:“他家也得到过官府的抚恤。” 唐四:“杀人的事是这么个缘由,陈四宝、陈五娘都参加了善友会。善友会里 有个规矩,女会友要想功德圆满,得道成仙,就要跟会目以上的人亲和。亲和就是, 就是脱光衣服,干那个……” 马秀英:“明白了,你接着说。” 唐四:“陈五娘就跟一个会目亲和了。这事让她老子陈宝贵晓得了,陈宝贵先 把陈五娘一顿痛打,又找人把那个会目打了个半死。” 马秀英:“这么一来,陈五娘就杀她老子了。” 唐四:“回禀娘娘,这当中还有隐情。” 马秀英:“讲。” 唐四:“善友会还有一个规矩,一人有难,众友相帮。会目挨了打,那些会友 就嚷着去杀陈宝贵,抄他的家。陈四宝、陈五娘平时也算孝顺,一看大事不好,就 跟会友说自己的事自己办,陈五娘拿刀砍老子,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并不想真杀。” 马秀英:“这么说,她那左邻右舍也有善友会的人了?” 唐四:“有。参加善友会有好处呀,蠢贼不敢来偷,地痞不敢来闹,官府怕聚 众生事,对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 34庙堂里夜内烛光闪闪,香烟袅袅。 弥勒佛滚园的肚子,慈善的笑脸。 几百个男女会友肃立着,每人面前点一支烛,燃一蛀香,身后有一个蒲团。 有人喊:“九仙姑娘娘驾到——” 三十来岁的九仙姑飘然而至,面众人而立。 有人喊:“拜——众人一起跪下,齐颂:”仙姑娘娘万福。“ 九仙姑轻挥玉手:“请坐。” 众人又打坐在蒲团上。 35庙堂外夜外胡大鹏、张少庸边走边谈,胡二跟在身后。 张少庸:“今天来了不少年轻漂亮的,大公子该换个花样了。” 胡大鹏:“什么花样?” 张少庸:“点上十个,一起亲和!” 胡大鹏:“啊?我一个人?” 张少庸:“是呀。你们淮西武将,在疆场上可是以一当百,以一当千的。区区 十个女人,算个什么?” 胡大鹏兴趣盎然地:“进去看看!” 三人从侧门进庙堂,立在暗处。 胡大鹏色迷迷的眼。他的主观镜头:打坐的会友中确实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九仙姑正讲课,极具音乐感的念词在大堂里回响:“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 和是妙方。亲和随缘延岁月,善己善人度时光。体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 谨慎应酬无懊恼,会友作事好商量。从来硬弩弦先断,每见钢刀口易伤。是非不必 争人我,朋友何须论短长。世事从来难如意,功德圆满免无常……” 36刘家客厅夜内唐四已离去,马秀英、刘伯温还在交谈。 刘伯温:“据我所知,善友会有会主一人,统领全会;各地再设会首,会首又 有正首、副首之分,按地方大小,副首三至五人不等;会首下设会标;会标下设会 目。一个会目,约管百人之众。” 马秀英:“这么说,他们是要和朝廷分庭抗礼了。” 刘伯温:“这个毒瘤已日见其大,若不及早铲除,必将危及大明江山。” 马秀英:“十字路口,嫦娥路边走,是个胡字。胡惟庸是朝廷重臣,刚升的参 知政事,又很得皇上宠信,他会去做这个会主,干祸国殃民的事?” 刘伯温:“胡惟庸狡诈善谀,心地险恶,绝非良善之辈。我和他共事多年,深 有感触。前不久,传说他老家出了几件祥瑞之事,虽为无稽之谈,但各朝各代,一 有此事,大小官员都会忙不迭地上报朝廷,作为国家兴旺吉祥的象征,邀功请赏, 讨皇帝欢心。胡惟庸不会不懂。可他非但隐匿不报,还强令不许声张。可见其心怀 不轨,做贼心虚。” 马秀英叹口气:“胡惟庸的为人,我也跟皇上说过,他就是听不进去。这次又 让胡惟庸去查善友会……” 37庙堂里夜内胡大鹏色迷迷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转身走了。 张少庸有些意外,忙跟上。 38庭院里夜外张少庸:“大公子,你怎么就走了?” 胡大鹏:“你呀,眼皮太浅。” 张少庸:“这么多人里头,你一个也看不上?要我说,秦淮河边的那些婊子虽 然涂脂抹粉,乔妆打扮,也并不比她们强。况且,她们都是良家女子,不少还是黄 花闺女。‘’胡大鹏:”玩物丧志。眼下还不是我们兄弟寻欢作乐的时候。再说, 陈五娘那件事闹得马大脚也掺和了进去,朱元璋正叫家父查问善友会的事,吉凶未 卜。亲和的事,除非万无一失,尽量不要再搞。“ 张少庸连连点头。 39奉天殿日内朱元璋端坐龙椅,于一侍立一侧,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一武将正听旨。 朱元璋:“徐爱卿,汴梁之事,朕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武将:“臣遵旨。” 胡惟庸:“陛下,臣有一本。” 朱元璋:“拿上来。” 于一接、递奏本,朱元璋看。 胡惟庸:“陛下,臣奉旨查询善友会一事,不敢半点懈怠,立即指派精干人员 分赴南京、扬州、采石等地,臣也亲自去了几个地方。经查,善友会乃一民众自发 团体,信奉乐善好施的弥勒佛祖,以亲和友善、真诚仁义为要旨。” 朱元璋:“胡爱卿唐友会聚众滋事也有不少哇,还有个女子竟敢砍杀父亲,皇 后娘娘阻拦也遭其辱骂,如此灭绝纲常、大逆不道,哪有善友、仁义可言?” 胡惟庸:“回禀陛下,陈宝贵之女陈五娘杀父,事关冲撞皇后娘娘之大事,罪 该万死!臣已着人将那个大逆不道的小女子打入死牢,待奏明圣上后凌迟处死。陛 下,以我大明国幅员之广,民众之多,此类怪事,在所难免。何况我朝天下刚走, 即便盛唐贞观之治,奇闻怪事也时有发生。据臣所查,陈女杀父,事因男女私情, 家庭纠纷,与善友会没什么关系。” 刘伯温:“陛下,臣有一言。” 朱元璋:“刘老先生请讲。” 刘伯温:“陛下,据臣所知,陈家之女原本孝顺,其灭绝人伦的杀父之举,全 因善友会利诱、胁逼所致。该会妖言惑众,男女乱交,已出现不少害己伤人之怪事, 是个地地道道的旁门左道邪教社团。若不断然取缔,任其坐大,必将祸国殃民!” 胡惟庸:“刘大人言重了。善友会是否邪教,微臣不敢妄言。微臣只是将所查 之事,具实奏明圣上,由皇上圣裁。以陈家为例,在臣关押陈女之前,那父女俩双 双跪地求饶,一再声明是家庭纠纷,与善友会无关。臣有他们父女签字画押的供词 为凭。” 李善长:“陛下,” 朱元璋:“李先生有何见解!” 李善长:“我朝刚定,国事繁杂,身为大臣的应懂轻重缓急。若事无巨细,眉 毛胡子一把抓,必将弄成一团乱麻。为臣的,更不能用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事烦 扰圣上……” 刘伯温:“陛下,” 朱元璋不耐烦地:“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争了。这件事,朕自有主张。”站 起。 于一:“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