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拍马屁乱举贤良 讲大义肃正风气 1 马秀英书房日内马秀英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春兰走进:“娘娘,有人求见。” 马秀英仍写着,道:“我不是说过,下午才会客吗?” 春兰:“这个人急着要见到你,说是你的长辈。” 马秀英抬起头:“长辈?哪里来的?” 春兰:“宿州马楼庄上的肖老庄。” 马秀英:“老家来的!请吧。” 春兰:“是。” 马秀英站起,踱着步:“老家来的,还是长辈,会是谁呢?” 一个四十来岁,十分土气的人快步走进,大呼小叫地:“秀英!秀英啦!” 马秀英怔怔地看着他,问:“你是——” 来人:“俺是大姨父,是你的大姨父呀!” 马秀英仍未认出:“大姨父?我没有姨娘呀?” 来人:“你看你!当了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啦。俺那屋里的,是你妈妈没出 五服的堂妹妹,俺姓肖,名叫肖四九,小名二狗子!” 马秀英思索地点点头。 肖四九:“想起来了?记得那一年,俺带你掏老鸹窝,一下子逮了六只小老鸹, 六只,都这么点点大。” 马秀英:“不错,想起来了。” 肖四九:“这就对了嘛!”回头对春兰,“姑娘,没哄你吧。俺如今也算是皇 亲国戚了。又是千里迢迢来京城做官的,哪能哄人!” 马秀英:“大姨父,你坐。” 肖四九:“坐,坐。”用手擦擦干干净净的椅子坐下了。 马秀英:“春兰,上茶。” 春兰:“是。” 肖四九:“秀英呀,你还是老样子,跟掏老鸹窝那年一模一样,一点点都没有 变。” 马秀英:“那年俺才七八岁,如今都三十六啦。” 肖四九:“没有变,一点点都没有变!也难怪,风不吹,日不晒,吃香的,喝 辣的,厨屎撒尿都有人侍候,享福呀!秀英啦,” 春兰递上茶水,小声地打断肖四九:“要喊皇后娘娘。” 肖四九:“对,对,喊娘娘。” 马秀英对春兰:“你去吧。” 春兰:“是。 肖四九沉浸在无限喜悦中,絮絮叨叨地:“皇后娘娘……俺的亲爹!俺那时做 梦也没想到你会成皇后娘娘……” 马秀英:“大姨父,你刚才说,是来京城做官的?” 肖四九:“对!俺被举了贤良。还是京城的一个大官明查暗访找到了俺,就叫 县、州两级把俺举了上来。肖老庄的乡亲们都说,俺这一来,不要娘娘你说话,最 差也能弄个县太爷干干。” 马秀英:“你在家里就是做田?” 肖四九:“俺有手艺呀,茅瓦匠。” 马秀英:“手艺怎么样?” 肖四九:“马马虎虎。反正是盖的房子不会倒,苫的屋子不会漏,饭也有得吃。” 马秀英:“你来京城后,住在哪?” 肖四九:“集贤馆。在那里候官的贤良,有好几百个。” 2 后花园日外马秀英快步走着,她发现什么,站下。 不远处,朱元璋正跟阮弘德、胡大鹏说什么,于一跟在朱元璋的身后。 阮弘德、胡大鹏唯唯诺诺。 朱元璋高兴地拍拍阮弘德、胡大鹏的肩膀,二人拜,离去。 马秀英走过去。 于一施礼:“皇后!” 朱元璋:“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 马秀英:“皇上像是有什么喜事?” 朱元璋:“阮弘德、胡大鹏帮朕干了一件大好事,了却了一点心愿,心里畅快 呀!” 马秀英:“你是说,举贤良的事?” 朱元璋:“对。阮弘德招抚小越国不力,有过;此次举贤良遂朕的心愿,有功。” 马秀英:“皇上是说他们举了不少濠州人,与万岁沾亲带故的?” 朱元璋:“是呀。还有你宿州家乡的,庐州合肥县的。你要和朕一起,设宴款 待他们,畅叙乡谊乡情!” 马秀英:“皇上,这些贤良,你都见过?” 朱元掉:“没有,忙得还没顾得上。” 马秀英:“那这宴请之事,还是等几天为好。等你见过他们,吏部拿出点任草 案之后。” 朱元璋:“娘娘,朕知道你是怀疑他们的德才。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参差不 齐在所难免。特别是和你我沾亲带故的,对他们就不必苛求啦。” 马秀英:“这些贤良,都是要任用的。若有不贤,不良,无才,无能之辈,岂 不危害一方?” 朱元璋:“当不了大官的,就给个小官;任不了实职的,就给个闲差。朕的主 意已定,娘娘不必再劝。” 马秀英叹口气。 3 巷口日外一顶轿子到巷口,秋菊随轿走来。 马秀英在轿内喊:“落轿!” 轿停下。女扮男装的马秀英出轿,对秋菊等:“你们就等在这里,我一个人进 去看看。” 4 集贤馆门口日外“集贤馆”的金字匾额。这是朱元璋的御笔,有落款,有印 章。 一个十八九岁的“贤良”——李笆斗匆匆走出门来,解开裤带,对着墙根就撒 尿。 马秀英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任他把尿解完。 李笆斗转过身,见到马秀英,并不紧张,笑笑,系着裤带。 马秀英问:“这位也是来京的贤良?” 李笆斗:“是呀,我叫李笆斗。” 马秀英情不自禁地:“李笆斗?你是凤阳来的李笆斗?!” 李笆斗趾高气扬地:“可不是,你是新来的?” 马秀英点点头,又说:“你就是那个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亲外甥?” 李笆斗:“这还能假了?捣他妈的,我来这里才三天,就都想抱我的粗腿。” 马秀英:“是呀,来这里的贤良中,就数你和皇上最亲了。” 李包斗:“那倒不假。我妈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也怕我妈。” 马秀英:“我说李笆斗,你如今可不是一般人了,撒尿怎么不去茅厕?” 李包斗:“茅厕太远。我们在家就这样,尿急了,出门找个地方就撒,不讲究。” 马秀英:“要是有女人来呢?” 李笆斗:“撒尿不看人,看人撒不成。”看看马秀英,“你又不是女人,操什 么心!再说了,我李笆斗就是在金銮殿上撒尿,也没人敢管。” 马秀英:“你就不怕丢皇上的脸?” 李包斗露出一副痞像:“你敢管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摸摸马秀英的脸, “你这脸倒是挺嫩的。我说,你别是被阉了那活儿的太监吧?” 马秀英强忍怒火,没有发作。 李笆斗哈哈笑着离去。 马秀英顺着廊檐,一间间屋子,挨排看过去。 每间屋子里都有各地来的贤良。有在聚精会神地下棋,有在摇头晃脑地读书, 有在默默打坐,有在交谈,也有在嬉闹…… 一间屋里喊声不绝,是几个在掷骰子,李笆斗做庄。 一人掷:“杂八!” 李包斗掷:“杂九!通吃!你们是县官,我是州官,官大一级压死人呀。”喜 滋滋地收钱。 一人求李包斗:“笆斗,” 李笆斗斜他一眼:“叫我什么?” 那人:“李大人!借我点银子。我那点钱全输给你老人家啦!” 李笆斗:“何时归还?” 那人:“等我当了官,借一还十。” 李笆斗给他点银子,又喊:“押!” 马秀英默默地走去。喊叫声又起。 一个年岁较大的贤良赶上马秀英,没话找话地:“这帮人,辱没了贤良的名声!” 5 莫愁湖边日外春兰带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往前走着,此人叫胡克福,也是举 上来的贤良。 胡克福四处看看,站下了。 春兰回头催促:“走呀!” 胡克福:“请问小姐,你这是带我上哪去?见何人?” 春兰:“就在前面,见的人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 胡克福只好跟着走。 6 胜棋楼前日外“胜棋楼”三个大字刚劲豪放。 胡克福仰头看看:“胜棋楼。好字!” 春兰:“亏你说了,这字是刘伯温刘大人写的。” 胡克福:“难怪呢!请问小姐,为何叫胜棋楼?” 春兰:“这里原先叫迎宾楼,是皇上用来迎接嘉宾的。后来,皇上和右丞相徐 达徐大人常在这里下棋,有一次徐大人赢了皇上,皇上就把这座楼赐给了徐大人, 改名胜棋楼。” 胡克福仰慕地:“啊,还有这么个故事!徐大将军有关云长的神勇,棋也下得 好……是徐丞相叫我来的?!” 春兰摇摇头:“上去吧!” 7 厅堂里日内春兰领胡克福走进厅堂,桌上已摆好茶水,时鲜果品。等候在此 的马秀英站起:“来啦。” 胡克福看看马秀英,问:“这位是……” 春兰:“是皇后马娘娘!” 胡克福打量着马秀英,注意到她的那双大脚,忙跪下:“草民胡克福参见皇后 娘娘!” 马秀英上前几步,扶起胡克福:“起来,坐吧!” 胡克福:“谢娘娘!” 马秀英:“胡克福呀,你也是举上来的贤良?你是哪里人?” 胡克福:“草民是庐州府合肥县人,家住合肥城小东门外五里庙胡浅村。” 马秀英:“听说二十一年前,也就是至正三年,令堂大人救过当今皇上?” 胡克福:“是有此事。这本是小事一桩,家慈早已忘记。数年前,皇上攻克庐 州,曾去寻找过家慈,母亲大人避而不见,闹得沸沸扬扬,合肥城东一带尽人皆知。” 马秀英:“胡克福呀,知道令堂是怎么救的皇上吗?” 胡克福:“当时草民年幼,尚不记事。” 马秀英:“我来告诉你吧。”站起,问,“你们那个村子后面,有一条河吧?” 胡克福:“对,叫淝河。” 马秀英充满感情地叙述道:“那一年,大雪下了十几天,测河也冻得能走马。 有一天,挨门乞讨的圣上想去五里庙过夜,走到河边,又冷又饿,倒在菜地里,昏 死了过去,很快就被大雪盖住。也算苍天有眼,你母亲去地里拔菜,发现了圣上, 见他一息尚存,赶忙叫人抬回家中,又是生火,又是烧汤,终于把圣上从阎王爷手 里夺了回来……” 胡克福:“娘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秀英:“皇上常跟我说。小兄弟,请受我一拜!” 胡克福慌忙站起:“娘娘,草民不敢!不敢!” 马秀英坐下:“小兄弟,令堂大人还好吧?” 胡克福:“好,很好。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都下地于活。” 马秀英:“小兄弟,朱元璋感谢你母亲和你们一家,马秀英感谢你们,大明朝 感谢你们呀……说吧,你能做什么官?” 胡克福:“娘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秀英:“请讲。” 胡克福:“若是因为家母救过皇上而给我官做,草民将坚辞不受。” 马秀英:“为什么?” 胡克福:“那是靠恩赐。恩赐财物尚可,赐官不行。为官要能服众,要有治理 一方的能耐,要靠自己的本事。” 马秀英:“说得好!有骨气!那么,你有这个能耐吗?” 胡克福:“有。” 马秀英:“可我听人说,你不想当官,要回去?” 胡克福:“是的,我看不惯阮大人湖大人他们的作派。” 马秀英:“阮大人是阮弘德,这胡大人?” 胡克福:“叫胡大鹏。” 马秀英笑:“那也是个年轻人,比你还小呢。你说说,都有什么看不惯的?” 8 谨身殿日内朱元璋召见李善长、刘伯温、胡惟庸等。 朱元璋:“刘老先生,说说你的高见。” 刘伯温:“圣上,我朝自开国以来,一方面,定礼律,树铁榜,杀贪官,惩邪 气;一方面,赏功臣,招人才,纳忠言,树正风。虽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但大治 之象已现端倪。举贤良既是治国之急需,又是安民之良策,但就怕名不符实,把好 事办坏。” 李善长不悦地:“刘大人的意思是本官用人不当,举贤不实?” 刘伯温:“李大人为举贤良日夜操劳,朝廷上下有目共睹;吏部官员,特别是 阮弘德、胡大人之子胡大鹏等四处奔走,吃了许多辛苦,令人感动。可这贤良,一 旦皇上下诏,必须一个顶一个。要么是修身齐家的楷模,可为一方百姓的榜样;要 么是治国平天下的能手,可为一地好官,为国家出力,为圣上分忧。可据下官所见, 已召集上来,在集贤馆侯官的贤良,却良莠不齐,素质低下者不乏其人。” 李善长:“那是刘大人看人的角度不对吧?” 胡惟庸插话:“倒也不是。” 李善长瞪胡惟唐一眼。 胡惟庸不敢再说。 朱元璋:“胡爱卿,你说。” 胡惟庸:“据微臣所知,若一概用刘大人的标准来衡量,有些贤良,确实难以 令人满意。可恰恰是这些人,让阮弘德和犬子大鹏等人,费尽了周折。” 朱元璋认真听着。 胡惟庸:“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树有根,水有源。朝中上下都知道,我 主起事前,二十五年都生活在家乡、民间,那些亲朋好友,知己故交,给了万岁多 少关怀帮助呀!皇上每念及此,总是心潮难平,百感交集,每每说起,微臣也听得 热泪盈眶……”掏出手绢,擦擦眼睛。 朱元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朕也有七情六欲,也是血肉之躯嘛。” 胡惟庸:“刘大人看不上的那些贤良,正是皇上、皇后的亲戚。恩人、故旧, 或他们本人域他们的子孙。” 李善长点点头,得意地微斜双目,静观事态的发展。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这些人可以重重奖赏。确是贤良的也好办。达不到贤良标准的……” 胡惟庸:“那就打发他们回去?他们来时可是轰动乡里,让他们空手而归,凄 凄惨惨地回去,跟乡亲们如何交待?” 刘伯温:“不是有奖赏吗?” 胡惟庸:“不给个一官半职,给点奖赏,那是打发叫花子!当然,他们可以说, 皇上对我不错,知恩图报,就是他手下的刘老先生刘大人看不上我,皇上也没有办 法呀。” 朱元璋不语,脸拉得更长。 刘伯温:“胡大人,你可不能挑拔微臣和皇上的关系。下官也是为了大明的礼 律制度,江山社稷。先贤说,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政矣。” 胡惟庸:“是呀,只有刘大人是正人君子,没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刘 大人可别忘了,大明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的江山!这些日子,皇上在为国事殚精竭 虑之余,魂牵梦绕的,就是故乡故人,这使下官想起汉高祖刘邦。刘邦说,得了富 贵不还乡,如穿锦衣夜行。可我主日理万机,一时又回不去,再就是不愿劳师动众, 打扰急需休养生息的乡亲。现如今,乡亲们把家乡的贤良举上来了,让他们衣锦还 乡,也是皇上的风光。可刘大人偏以礼律法度相纠缠,伤天,伤理,伤情,伤心, 于心何忍呀!” 刘伯温:“胡大人,” 朱元璋一声断喝:“不要再说了!李先生,” 李善长:“微臣在。” 朱元璋:“此事就按你的主意办,再有人说三道四,朕将严加惩处!” 9 池塘边日外刘伯温在独自垂钓。 画外有人唱:“是是非非寻常事,暮看击鼓晨听钟。人间何物是穷通,终向烟 波作钓翁。” 刘伯温笑笑,依然看着水面。 高启走至刘伯温身后:“老师悠哉游哉呀!” 刘伯温:“垂钓乐嘛。” 高启:“我看老师一点也乐不起来,而且别想钓到一条鱼。” 刘伯温:“什么意思?” 高启:“你看看鱼钩。” 刘伯温提起鱼钩,钩子上空空如也。刘伯温自嘲:“哎呀,老夫忘了上鱼饵了。” 高启:“当年姜子牙潘溪垂钓,用的是直钩子,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那 是两千多年前的事,钓的又是文王。如今你面对的可是奸佞小人。” 刘伯温忽有所悟:“你小子,一直在我身后?” 高启答非所问:“老师,跟小人怄气,何苦呢?” 刘伯温:“他们要是真正的坏人,明刀明枪的对手,倒也罢了。” 高启:“我的老师呀,你真是……”欲言又止。 刘伯温:“说下去。” 高启:“大书呆子一个!墨子说,人主身边有阿谀之徒,听不进真话,国家就 危险了;孔子说,令人担忧的不是公开的敌人,而是在萧墙之内的奸臣。祸起萧墙 呀!你到如今还不把他们当坏人,当对手。” 刘伯温:“该说的我都说了,皇上不听,无可奈何呀。” 马秀英:“那就看你怎么说了。” 刘伯温回身:“娘娘!” 高启:“娘娘已来了多时了。” 马秀英:“老先生,我只说一句话: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 通。” 刘伯温琢磨:“物有所通……” 10御书房日内朱元璋正批阅奏章。 于一走进,道:“万岁,皇后娘娘来了。” 朱元璋抬起头,想了想,说:“请!” 于一:“万岁有请皇后娘娘。” 马秀英走进御书房,施礼:“臣妾拜见皇上!” 朱元璋:“娘娘请坐!娘娘是为贤良的事情来的吧?” 马秀英:“是的。” 朱元璋:“朕已说过,为贤良之事,不许再说三道四。” 马秀英:“臣妾还是要说。” 朱元璋沉下脸。 马秀英:“皇上别不高兴,我要说的,可是你交待的呀!” 朱元璋:“我交待什么了?” 马秀英:“宴请家乡来的贤良呀。” 朱元璋拍拍头:“对,对,对,你看,让他们一搅,寡人把这事都给忘了!” 马秀英递上一张单子。 朱元璋看纸单:“搞这么多桌,这么隆重?” 马秀英:“宁漏一村,不漏一家。既然要请,就不能光请家乡来的贤良。那江 西、浙江、山东、山西等外地来的,应一视同仁。免得让人说闲话。” 朱元璋:“有道理。” 马秀英:“已到的贤良,按八人一桌,就要几十桌。我想,为显示皇上对贤良 的重视,文武百官也应该一起参加,这又是几十桌。” 朱元璋咂咂嘴:“哎呀……这样吧,大臣除李善长、胡惟庸和吏部官员,其余 都免了。” 马秀英:“刘老先生也免了!” 朱元璋:“免了。” 马秀英:“还有翰林学士和一些阁老们呢,那可是老贤良呀。” 朱元障:“也免了。” 马秀英顺从地:“好吧。” 朱元璋欣慰地:“娘娘,这就对了。” 马秀英:“皇上是说?” 朱元璋:“朕也很怕你跟我争呀!不依你吧,你没了面子;依了你吧,我没了 面子。” 马秀英:“臣妾算什么,当然是皇上的面子重要。皇上,你也别太累了,明天 上午,我陪你出去走走。” 朱元璋:“好呀,上哪去?” 马秀英:“臣妾有了一个安排,你得听我的。” 11后花园日外马秀英、高启单独交谈。 高启神采飞扬地:“妙!妙!这可是一着妙棋!” 马秀英:“别光说好听的。真妙?” 高启:“真妙,妙不可言!皇上刚愎自用,又一言九鼎,此事本已不可逆转。 微臣一直在想,娘娘说的物有所通,怎么个通法?如此一来,以柔克刚,正像老子 说的,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微臣建议,第一个就考胡克福。” 12街边某处日外高启和胡克福交谈。 高启:“吏部要考考你们。” 胡克福:“好呀!真贤良,假贤良,是人才,是草包,一考就考出来!” 高启:“你敢应考?” 胡克福:“敢。” 高启:“能不能考好?” 胡克福:“这就难讲了,也不知考什么。” 高启:“文人考文,武人考武,农人考农事,孝子考孝道。你算个文人,无外 乎三皇五帝,诸子百家,世间常事。一半考题由我出,要不要我先跟你透露一下?” 胡克福:“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那可是弄虚作假,欺君罔上。” 高启拍拍胡克福的肩膀:“好!有气节!” 13胡惟庸家花园边日外阮弘德和胡大鹏在密谋。 胡大鹏:“说是考贤良,又是抽考,其实就是考你我。由谁主考?” 阮弘德:“吏部乔侍郎,还有你、我、高启。” 胡大鹏:“那就不怕他了!除高启外,都是自己人嘛。” 阮弘德:“头一个要考的是胡克福。考题一半有高启出,一半由我们随机考问。” 胡大鹏:“放心好了,我保证叫那小子一句也答不上来。” 14考堂里日内几十个年龄不等、穿戴各异的贤良排队恭立着,其中有胡克福。 阮弘德在队前训示:“各位贤良,皇上登基之初,就有圣旨,‘征天下贤才为 守令。有能辅朕济民者,有司礼遣。’且人不分东西,地不论南北,前朝贤达,蒙 古人,色国人,一视同仁。各位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材,不久将委以重任。力量才而 用,用人所长,吏部除多方审察外,还要当堂考察各位一次。” 众贤良议论纷纷。 阮弘德:“各位不必紧张。你们都是各地方推举上来的,原本就是有才有德的。 这次堂考,不过是随便问问,只有吏部侍郎乔大人和本官等数人在场。知之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答错了也无妨,只作任用时参考。明白了?” 众人:“明白了。” 阮弘德:“好。胡克福,你先来。” 胡克福随阮弘德进另一间屋子——考堂。 15侧屋里日内微服的朱元璋静静地坐着。马秀英、胡惟庸、于一在场。 胡克福(画外音):“草民是庐州府合肥县人,姓胡名克福,字旭初,年二十 有五,前朝秀才。” 朱元璋喃喃地:“合肥人,姓胡……” 16考堂日内乔侍郎坐在一张书案后,高启、阮弘德、胡大鹏等分坐两边。有人 记录。胡克福坐在堂中间。 高启问:“胡克福,请问,四书五经是指哪几部书?” 胡克福答:“四书是指《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此四部经 典经宋代理学大家朱熹辑录注释后,始有四书之名;五经即《诗》、《书》、《礼 》、《易》、《春秋》。” 高启:“答得对。请问,强项令是指何人?此名因何而来?” 17侧屋日内朱元璋侧耳倾听。 胡克福(画外音):“项即脖子,强项令即脖子很硬的县令。此人是东汉光武 帝刘秀时代的京城洛阳县令,名叫董宣。事因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奴仆犯了法, 无人敢管,董宣这个七品芝麻小官为正国法,偏敢在皇帝头上动土,当众杀了那个 奴仆,指责公主的不是。公主没了脸面,大哭大闹,光武帝也很恼怒,要将董宣乱 杖击毙,董宣宁死不屈,振振有词。光武帝也觉理亏,为了下台阶,要董宣给公主 磕头赔罪,董宣坚决不从。光武帝就叫小太监按住董宣的头让他叩首。董宣两臂撑 着地,硬是不愿弯腰低头。光武帝倒底是个明君,于是,赐给董宣一个强项令的称 号,并赏钱三十万。” 朱元璋频频点头。 胡克福(画外音):“从那以后,朝廷内外,正气上升,良风大振,国家也更 加强大。” 18考堂日内乔侍郎:“答得好。再问。” 高启:“请问,唐代的长孙无忌为何没有当上宰相?” 胡克福:“那是因为一代贤后长孙皇后的全力阻挠。” 19侧屋日内朱元璋、马秀英凝神谛听,胡惟庸不时挠头、蹙眉。 胡克福(画外音):“长孙无忌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唐太宗李世民的大舅子。 无忌与太宗从布衣之交,到出生人死,为太宗打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又在玄武门之 变中立了大功。太宗就想封他为右仆射,也就是宰相,皇后不赞成。太宗用唯才是 用,内举不避亲坚持,皇后用历代外戚弄权误国的事例说明,又找无忌恳谈,终于 使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都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她的请求。于是,太宗深受臣民拥戴,唐 朝也出现了贞观之治的繁荣局面。无忌虽没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但却因 此而名垂千古。” 朱元璋情不自禁地:“好!”看看马秀英,表情微妙地做个鬼脸。 马秀英故作视而不见。 20厅堂里日内贤良们或站或坐,等待应考。 21考堂日内胡大鹏:“胡克福,我问你,世上哪里出双头蛇?” 胡克福:“不知道,草民没见过。” 胡大鹏:“皇宫里的奉天殿有几扇门?” 胡克福:“不知道,草民没进去过。” 胡大鹏:“大明江山有多少条大小河流?” 胡克福:“不知道,草民见识不广。再说,恐怕谁也数不清。” 胡大鹏:“你还是前朝秀才,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胡克福:“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22侧屋日内朱元璋点点头,又专注地听。 胡大鹏(画外音):“你家祖辈种蔬菜,本官小时也曾带佣人买过菜。那些买 菜的农人,奸巧油滑,克斤扣两,花样百出,你能说出几样吗?” 胡克福(画外音):“回大人的话,草民祖辈为农不假,但有农人骨气,一向 忠厚待人,以奸滑为耻,不会做花样。在下自然也就说不出。” 胡大鹏(画外音):“一问三不知啊。胡克福,当今圣上喜欢对对子,做诗, 你行不行?” 胡克福(画外音):“行,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 胡大鹏(画外音):“那好,我先出,你得按我的规格做。” 胡克福(画外音):“大人请。” 朱元璋兴味十足的脸。 23考堂日内胡大鹏:“宦官家同头,绸缎纱同旁,不穿绸缎纱,不是宦官家。” 胡克福思索着。 胡大鹏:“三字同头,三字同旁,意思还要明晰,对不了了?” 胡克福:“小人对是对得上,只怕得罪了大人。” 胡大鹏:“说吧,我不在乎。” 胡克福:“尿屎屁同头,墒垄地同旁,不种墒垄地,吃我尿屎屁。” 胡大鹏恼怒地:“大胆村夫,竟敢辱骂本官!” 胡克福:“小人这是对对子,且已有言在先。大人那才是骂人。” 胡大鹏:“脏字入对,亵读皇家考堂,无法无天,还敢狡赖!” 胡克福:“对心地龌龊之人,只能用脏对。对不起大人,多有得罪了。” 侧屋传来哈哈大笑声。 乔侍郎等怔然。 胡大鹏:“何人狗胆包天,敢偷听堂考?!” 胡惟庸(画外音):“畜生!休得胡言!” 胡大鹏大惊:“父亲?!” 朱元璋的笑声继续着。 乔侍郎、高启都听出来了:“是皇上?!” 朱元璋、马秀英、胡惟庸、于一走进。 除胡克福外,众人跪拜:“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朱元璋看也没看他们,走近胡克福:“小伙子,答得好!答得好!” 胡克福:“草民拜见皇上。” 朱元璋:“胡贤良平身。” 马秀英趁机招呼其他人:“起来吧!” 众起身,毕恭毕敬地站立一旁。 朱元璋摸摸胡大鹏的头:“胡大公子,不种墒垄地,可就要吃他尿屎屁哟。” 胡大鹏:“圣上明鉴,此人也太粗鲁低贱俗不可耐了。朝廷堂考,哪能出此脏 话!” 朱元璋:“粗鲁低贱?看来,你这个儒雅高贵之士很窝火。不过,要朕说,” 加重语气,“他骂得好!” 高启:“皇上圣明。” 朱元璋:“朕要是生长在宦官家或豪门大户,兴许也跟你一样窝火。可朕恰恰 跟这位胡贤良一样,也是农家子弟,不但觉得他骂得好,还骂得对。” 众人:“皇上圣明!” 朱元璋:“农人苦啊!他们虽苦,人却好。朕当年云游四方,吃百家饭时,有 句话怎么说?仗义多为种田汉,负心半是做官人。” 众人:“皇上圣明!” 马秀英:“皇上,你晓得他是哪里来的吧?” 朱元璋:“不是庐州府合肥县吗?” 马秀英:“不错。他还是合肥城小东门外五里庙胡浅村人。” 朱元璋:“啊?”急问胡克福,“那你该认识住在村西头的一个个头不高的张 大妈了?” 胡克福点点头,又朝马秀英使眼色,摇手。 朱元璋:“怎么回事?” 马秀英:“胡贤良不让说。我还是说了吧,他就是救过你的那个张大妈的儿子!” 朱元璋激动地双手抓住胡克福:“哎呀,小兄弟!” 24胡推唐家猴园日内胡惟庸又在看胡二逗弄猴子。猴们都穿上了七品官服,有 的还戴着乌纱帽。 胡大鹏垂头丧气地走来,喊:“父亲……” 胡惟庸充耳不闻,指指猴子,皮笑肉不笑地问胡二:“这些小人都训得如何了?” 胡二答:“正在教。有的已经会了几手。” 胡大鹏又叫“父亲”湖惟庸仍不理,只好呆站一旁。 胡惟庸对胡二:“那就来一手,看看!” 胡二喊:“蛮子!” 一个叫“蛮干”的猴子走近前,看着胡二。 胡二:“蛮子,给老爷来一手,行个礼!” “蛮子”想了想,来了个倒立,屁股冲着胡惟庸。 胡二:“错了!错了!” 胡惟庸哈哈大笑,道:“这可不行!还得好好训训。万一皇上来,叫它敬礼, 它给皇上一个红屁股,可是有欺君之罪哟。”转身走去。 胡大鹏跟了过去。 胡惟庸并不看胡大鹏,说:“为找皇亲国戚,你们吃了不少辛苦。可这一着不 慎……” 胡大鹏:“这胡克福可不是我们找的。” 胡惟庸:“不是你们找的就可以原谅了?要是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会把所 有来京贤良的生辰八字,脾气秉性,特别是和皇家有无瓜葛搞个一清二楚,绝不会 出今天这样的洋相。” 胡大鹏:“父亲……” 胡惟庸:“你不必解释。朝廷险恶,京官难做呀!为父我也吃香的喝辣的,也 到了发福的岁数,何以如此清瘦?我是睡梦里还在动脑子!我累呀,比马大脚、刘 蛮子,比皇上还累得多……” 胡大鹏:“这次,会满盘皆输?” 胡惟庸:“难说,就看朱元璋下面如何动作了。” 25后花园日外朱元璋、胡克福并肩而行。于一随待一侧。 朱元璋:“在你家的那两天,令堂大人给我做了一个菜,叫红嘴绿鹦鹉,真好 吃呀!用你们合肥人的话说,吃进嘴就进了肚,麻线也拴不住!从那以后,朕就再 也没有吃过。哎,你知道不知道怎么做的?” 胡克福:“不知道。皇上在我家时,草民还小,不记事。后来,家慈也没再提 过。” 朱元璋点点头。 26后花园另一处日外朱元璋:“……你今天提到光武帝刘秀,你说,朕比光武 帝如何?” 胡克福:“圣上和古代帝王比,自然要比文治武功。若论武功,陛下超过光武 帝。光武帝是汉高祖之后,有根基,靠刘氏皇族二百多年的影响,才重新夺回刘氏 江山。陛下打天下完全靠自己的能耐。但文治,草民还不好说,还要看。” 朱元璋:“说得对。是骡子是马还得遛遛。朕就要做一些事,让朝野上下都看 看。” 27御书房日内朱元璋在御书房踱着步。 于一走进来,道:“小人问过了,刘老先生今天一天没来找过皇上。” 朱元璋不无失望地:“他是被朕说怕了,朕的大臣里,顺从者好找,强项令难 寻呀……” 于一:“皇上,刘大人倒是叫人给你送来一幅画。” 朱元璋:“啊?快拿来看看!” 于一:“皇上有旨,送画上来。” 一太监捧一幅画上,于一帮着打开。 画上是一个汉子,头发乱糟糟的,戴着许多小帽子。 朱元璋笑笑:“老先生书法超群,画艺不佳呀。” 于一:“皇上,这幅画中堂不像中堂,人物不像人物,是个什么意思呀?” 朱元璋:“你说呢?” 于一:“倒有些像西域人,辫子多,可也不戴这些小帽子呀。” 朱元璋:“这是一帽画谜,老先生是要考考我。” 28侯朝堂夜内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已到了不少。 四五张椅面都蒙上了黄绸布。 汤和大大咧咧地对大臣甲:“坐!”自己在包黄绸的椅子上坐下了。 大臣甲紧张地:“起来,起来!” 汤和没动,奇怪地:“怎么了?” 大臣甲:“哎呀我的汤大人,你不怕犯杀头之罪?” 汤和稀里糊涂地:“杀头之罪?” 大臣甲硬把他拉起:“你看,这几张椅子包了黄绸布不是?” 汤和:“那又怎么了?不是为了坐得舒服吗?” 大臣甲:“哪里!凡是包了黄绸布的,都是皇上坐过的。布一包,就成了龙椅, 除皇上,谁也不能坐。” 汤和:“这里不是候朝堂吗?又不是金銮殿!” 大臣甲:“上朝前,皇上也常来这里,跟大伙聊聊天,拉拉家常。” 汤和:“是皇上叫包的?” 大臣甲摇摇头:“是胡大人,讨好皇上呗。” 汤和:“扯卵蛋!” 大臣甲忙制止:“哎呀汤大人!”四处看看,见无人在听,又说,“你呀,吃 亏就吃在这脾气上。你一直在外打仗,难得回来,还是多看少说为好。” 汤和只好随大臣甲至靠边的空椅上坐下。他忽又站起:“刘老先生。” 刘伯温走过来,施礼:“汤大人,久违了!” 汤和还礼:“刘大人,你请坐。我们在外拼死拼活,这宫里倒好,怪事很多呀! 半夜三更的为何把我们召集来?真应了那句老话,半夜起来当皇帝,快活一时是一 时?” 刘伯温:“汤大人,你可别乱说。今天赶早,是为举贤良的事。” 汤和:“不说举贤良我还不气!这贤良,也不光皇上家有呀,跟他沾皮挂拐的, 什么姨表叔二大爷都成了贤良,我老汤家就一个没有?我老家的人就都是呆子、傻 子、地痞无赖、乌龟王八头?” 刘伯温:“皇上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看场戏。” 胡惟庸(画外音):“各位大人,请雅静!” 人声嘈杂的候朝堂顿时安静了。 胡惟庸:“各位大人,下官也是刚刚接到圣旨,这么早把各位请来,是要诸位 旁听一次对各地贤良的堂考。” 议论声起:“是这么回事。” “堂考是吏部的事,与我们何干?” “皇上爱给谁官给谁官,考什么?” 胡惟庸:“请雅静!堂考地点在秦淮河边的国学馆。请各位回去换上民服,务 必于辰初时赶到,不准骑马,不准坐轿。到达后,在两厢就坐。堂考时,不准说话, 不准嬉笑,不准咳嗽,不准发出任何声响一” 议论又起:“这是为什么?” 胡惟庸:“即是说,不得让考生知道文武百官都在现场。各位大人只带一双耳 朵,只管听。皇上将亲自主考,因考生都不认识皇上,皇上也换了民服,不暴露身 份。” 29胡惟庸家内室夜内胡惟庸正在穿民服。 胡大鹏紧张地:“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找的那些皇亲国戚,十有八九都是糊涂 蛋。他们不说话还像个人样,一开口,全是些半吊子货!” 胡惟庸:“听天由命吧。” 胡大鹏:“父亲,我先去给他们打声招呼?” 胡惟庸:“不行。钦点的堂考名单,连我也没见到。这些人由御前行走接送, 近不得身……” 30国学馆左厢日内一些穿民服的大臣正襟危坐,鸦雀无声。门窗都已掩住,只 能听见考堂里的声音。 31右厢日内情景与左厢无异。 32后厢日内马秀英、刘伯温、李善长、胡惟庸等在坐。 33考堂日内穿民服的朱元璋坐上首,乔侍郎、高启、阮弘德、胡大鹏坐两旁。 考生的椅子在中间。 朱元璋:“喊一个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