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我要一个新生活 我坐在机舱里,看着窗外,便产生不可思议的轻快感,尽管双耳痛得可以。窗 外的云彩,显现出千变万化的形状,似乎令我活生生地看到世界的另一个侧面。那 个世界远距人世万千之遥,却又时刻在云层之外俯视这万丈红尘。而我此刻,不上 不下,晃晃悠悠,却又仿佛超然物外,与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世界全然失却了联系。 突然记得,我记得那一枚薄荷糖熔化在舌尖的感觉,一丝丝的凉意,开始蔓延, 如同一种情绪。 对于此刻我底下的那个真切的世界,我却总是产生一种隔膜般的错觉,每当试 图努力触摸它的真相,却总是无法如愿以偿。 朋友说,“生活确实有其动人之处,因为它和我们的梦想相去甚远。” 这话总令我看到一支带刺的玫瑰花朵,狠狠地扎进我的胸口。 好吧,让我这么说: 一直想找这样一个姑娘,长脸也好,圆脸也好,短发也好直发也好,要有一个 小尖鼻子,长眉毛。会买东西也好,不会买东西也好,会唱歌也好,会跳舞也好。 我只是希望她陪伴我在这肮脏,浑浊的世间瞎混的时候,她能在我面前跳舞,撒娇, 能让我暂时放下所有灰色,消极的情绪,能让我感到这世界尚存一丝可爱之处从而 心甘情愿的沉迷于一种假象的生活。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想来想去,这样的姑娘,就是张烨。 而她却又再一次和我分手了,应该是永远,永远又是多远? 我向来认为我生来是一个特别需要姑娘的人,因此我每认识一个姑娘都抱着一 种人定胜天的信念。我认为我应该在分手的时候,也顺道带走我所有不负责任的却 又异常纯洁的情感,我决不应该在事隔多年以后依然心存想念。 然而,张烨的走失,对我而言,确确实实地令我满心伤悲。 在她离我而去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仿佛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失落在哪儿的感觉尤 为强烈。那些失落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并且,再也找不回来。身体的某个零件就 那么掉进了深井里头,咕嘟一声,然后便是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诚然,生活,是所谓沉迷于假象的。 而我的问题是,即便知道了这是一种假象,却无法脱离出来,以此来更新出某 种要么更为积极,要么更为颓废的生活。尽管有时也感觉到那个内核就趴伏在那段 生活的中心,一旦伸手便可捕捉到它,所有问题便如得到神谕般迎刃而解。 而我,如同一个被剥去了一层皮的什么事物,滑溜溜地,晃晃悠悠地在空间里 漂浮,看到,听到,然而却难以着手去做些什么,这对我来说,委实异常痛苦。 甚至,简单地来说,撕心裂肺。 8 月23日,下午,国航波音757 飞机到达首都机场,我自杭州,重返北京。 重返所谓的校园生活,我仍然感到无不新鲜和奇异。或许,就如此这般地和过 去事物一刀两断了不成。 也许未来的生活将如同硬币的两面,翻过来,一切便规规矩矩,正常无比。 夏天,终于开始露出退却的暗示来,走在林阴大道上,感到阳光已经一阵阵地 颓败下来。久别于此处的绿叶大树,此时多少心生欣喜。早早落下的巴掌大小的树 叶,踩在脚底下,却还柔软新鲜。风,略略大起来,北京的秋天,即将到来,等到 风把剪短了的头发也在额前抚乱的时刻,秋天,便是已经扎扎实实地来临了。 而此刻,夏天的,连同春天的所有回忆,还在固守着她们的领土,缠绵着,不 愿离去。 我回到宿舍,忙于打扫卫生,把原先离去时候铺在桌子上头挡灰尘的报纸扔掉, 擦了桌面,把带来的东西都放置妥当,把收藏好的床铺找出来铺垫好,再把杂物清 理干净,把垃圾筒倒干净。这样子来了一遍, 看脏兮兮的地板也不顺眼起来,找了拖把拖干净。 如此下来,身上汗已经出得相当可以,浅色t 恤的前胸后背都已经暗色一片。 便索性哆嗦着用冷水冲了个澡,站在窗口吸烟。 或许是特意提前了几天过来的缘故,整个宿舍还安静得很。我看着外头逐渐暗 沉下来的天色,心情平静。 大概如此,新生活的开端,似乎便已经万事俱备。 我从抽屉里头摸了包新买的salem 烟出来,点了一根,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上, 望着远处的一个烟囱,呆了一会儿。我掐灭了烟。再想想,索性把烟朝天上用劲扔 了上去。 最后的一抹阳光,刺得我视野一片模糊。 我打了个哈欠,流下几滴泪水,恍惚间,竟没看见那个烟头是如何落地的。 可之前,至少我算是盯着它漂漂乎乎地飞了一段路程。它总会不可避免地往下 掉落的,我自我开解道。 没能把那条抛物线画完整,心里头虽然有些遗憾,可至少并没有看见最后的悲 惨结局。 我想,没看见它落在街上,被一个个鞋底碾过一次次,那也是好的。或许,那 星儿火点,在这个城市干燥的秋天,能燃起一场大火来,把整个天际都映红了也说 不定呢。 至少,我想,把眼下我所见的一切,给烧得一干二净吧。 每一个新学年的开始,走在从宿舍通往教室的路上,或者是前往图书馆,无论 从哪里到哪里也好,总是能见到入学新生们的脸孔。无论是何种表情,我却总是能 从里头发现那种企盼,对这个似乎是未曾开启过的新世界。 问题是,我以为,所谓新世界的开启,实在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凭借 什么来作为新生活的起点,每当主观上生出如此渴望之时,最后总落得让人无语的 境地,我的情况,大致如此。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于是便选了三门选修课,还有两门英语课,如此这 般这个大三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就能把该修的大学英语全都修完了,我考虑着,以后 在自己的语种之外是再修一门日语或法语呢,还是去继续把英语作为第二外语去学 习呢。长远来说,是考研还是考gre 出去,我亦心无定数。这种似乎是关于前途的 权衡,在我眼里,根本显得有些可笑。 这些所谓的为前途而作的努力挣扎,我都说不上来是些什么东西,具有什么任 何,哪怕是臆想的意义。 时间慢慢过去,9 月过半,将近尾声,北京秋风渐起。走着走着,我常不由自 主地抬起头来。看着校园大道两侧大树的树冠沙沙地摇动起来,我便想像它们如同 飘摇的海草,天空大地其实都只是海洋,我便是安静地潜在这深深海水的底部。 我无声无息地滑行着,即便偶尔吐出几个泡泡来,微笑着看它们上升或是破裂, 听到那破裂的声响,也心情淡然。 虽然课是紧张了些,可总是习惯了在操场对面的阶梯那儿呆坐。心情糟糕的时 候,也坐着,无非点根烟。我心无杂念,仅仅是看着那些树而已,看着它们的生长, 看着它们以注视的目光扫过在其下营生的人们。 其实,张烨很多次劝我说,年纪轻轻,好事不干,干嘛抽叶子呢? 这话其实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我抑制不住想要诉说张烨的过去,尽管这显得有些不道德: 她是四川人,可谓美女,进了北外,真心地爱上一个男朋友,那男的可不是什 么好东西,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总之留给张烨没有什么好东西,除了钱。 他死于仇杀,在高级宾馆的红地毯上被人发现,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刻意 地扔满了整个房间,除非出于极大的仇恨,否则绝不至于此。 张烨发誓要找出凶手。 案子最后是破了,是个被他搞大了肚子又一脚踢开的舞厅小姐雇人干的。 他死后,张烨盯着他留下的那一堆药发呆,或许是为了治疗心灵,她开始沾染 这些东西。 我之所以用这样一种玩世不恭的传奇性质的笔调来叙述以上关于张烨的故事, 是因为一旦仔细来想这些事情,我就有些受不了。 我后来想到了如何去回答张烨对我的劝告,我说: 我觉得很多人年老后都陷入一种遗憾的状态里,而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决定 赶快趁年轻的时候,把能犯的错都犯了,那人生可能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还有,其实,最让我伤感的是张烨说:“我这所人生的学校,你也该毕业了。” 这让我觉得,其实张烨,她从来都不曾期盼过永远。 我发誓,我在喜欢上一个女孩儿的那一瞬间,绝对抱着天荒地老海角天涯的念 头。 张烨去了纽约,而我,仍然习惯坐在对着高树的楼梯上,看着下午的太阳逐渐 西偏,隐藏在金黄和绿色交杂的树丛里头,最后演变成天际的霞光。 这样子,看着时间慢慢地流过去,宛若有着生命的河流一样,我孤零零地伸出 手臂去,无法阻挡,委实伤感,或多或少。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