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她和大象保持这样一种隐秘的暧昧关系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几年 前,那一次赵梅在舞厅里跳舞时被一群小流氓骚扰,当时正是大象带着学校体育系的 一群棒小伙出面帮着解的围;然后也说不清谁先勾的谁,反正两人就偷偷摸摸的幽会 了好多次,赵梅甚至一度有点真的爱上这个粗鲁又花心的纨绔公子哥了,不过大象的 态度让她很失望,开始是东拉西扯哄骗她几句,见她追得紧了就干脆明说,除了现在 的女朋友他谁也不爱,即使和赵梅上床也不代表什么,本来就思想开放一直以及时行 乐为座右铭的赵梅当时的反应并不激烈,毕竟大象除了她外还和其他好多女孩有染, 而她自己也是笙歌萧鸣热闹得紧,此事就算过去了。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却一直没有断, 就在几天前赵梅还偷着跑到大象工作的学校,和他在体育器材室里的跳马上肉博了一 番。赵梅迷恋大象“伟岸”的体格和超强性能力,大象也喜欢她在床上的热情奔放, 单就此而言两人算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了。 即便如此,赵梅那天还是气坏了,她根本就没反省自己身上的不是,而是一门心 思怨恨大象的提了裤子就忘人的负心薄幸,尤其自己在学校大小也是个活跃分子,很 多学生都认识她,就这么当众被人骂被人打,实在太没面子了!除了在心里咒骂外她 甚至还想到了找群朋友教训教训这个“挨千刀的杂种”。 不过当她快走到宿舍的时候,还是稍微冷静了一些,毕竟她和大象的事太过隐秘 和龌龊,一旦宣扬出去肯定是场莫口难辩的风波,尤其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而且大 象本就曾是学校出了名的打架大王,估计玩黑的她也讨不到任何便宜,看来也只好忍 气吞声自认倒霉了。 一想到这,赵梅就强压怒火整理了一下零乱的裙子和脸上的泪痕,先回了女生宿 舍,赶上宿舍没人她赶紧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再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男寝找李 舒。 李舒不在,被他家里打传呼叫回去的说是有急事儿商量,李舒的同学这样告诉她, 赵梅只好转身走了。路过收发室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想给李舒打个电话,但心下还是 有点烦就放弃了,一个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张丽香、骆蔚还有其他人仍然没回来, 整个房间显得空旷寂静,早已习惯了热闹和男友陪伴的赵梅,在这样一个委屈激愤的 下午竟然形单影只,更觉沮丧,百无聊赖之下她躺在床上合眼眯了一会儿,心情烦躁 自然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时间,她立刻爬起来拿上饭盆一边用汤匙敲着一边去了食堂, 至少那里肯定会热闹永远都不会寂寞。 吃过晚饭后赵梅几乎已经忘掉了一切完全恢复正常了,她就是这么一个洒脱看得 看的姑娘,说她没心没肺也好,说她傻也好,反正她是啥都不在乎,朝思暮遗,能很 快调节自己恢复本来面目。等张丽香她们回来她已经喜笑颜开的和大家疯到了一起, 还自豪无比的把今天去东方商厦谈广告的事儿显摆了一番。 “哎,你的小李子呢?咋没看他窜上来呢,”张丽香随嘴问了句,由于毕业班一 盘散沙早就放羊了,下午赵梅被打的消息还没传到她们耳朵里呢。 “你不说我还真差点给忘了,我这就打电话去,”赵梅说着就真的下楼去了收发 室,把电话打到李舒家里,他妈妈接的电话,不过令她大吃一惊的是,他妈妈态度竟 然出奇的冷淡,她刚说她是小梅那边李妈妈就没好气的说了句不在家,啪的把电话挂 掉了。放下了电话赵梅有点吓傻了,赶紧给李舒打传呼,可说来也怪,平时随传随应 的小李子竟然一直没回话。 这是咋地啦?赵梅在心里画了无数个问号,生性乐观的她倒也想不出啥坏状况来, 尤其她和李舒长期处于那样不平等的恋爱关系之下,就接着又传了好几遍,还是没回 音。 哎,这人咋回事呢真是的,正犹疑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猛的喊了她一声,赵梅! 吓得她一激灵,回头一看,正是自己半日不见的恋人——李舒! 不过这已不是平常那个柔情蜜意温柔体贴的李舒了,只见他衣衫不整面容扭曲, 左眼框乌青近视眼镜也不见了,还两眼圆睁,站在那里瞪着赵梅,“你跟我出来!我 有话和你说。”李舒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的声音说道,表情痛苦嗓音沙哑低沉恰似野兽 挣扎后精疲力竭的嘶吼。 赵梅吓懵了,乖乖的跟着李舒一前一后走到宿舍楼后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下。 “咋地啦小李子?” “赵梅!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把我当猴一样的耍!?” “怎么啦嘛?我啥时骗你耍你了啊?” “还装!”李舒暴怒之下狠狠的挥了挥手,有那么一会儿赵梅甚至以为他会打她, 不过此刻她心里却有些欣喜,她希望的男人就是这样极具气概,哪怕随时揍她她都心 甘情愿的那种。 “我问你!你和那个他妈的大象是咋回事儿?还有!你前几天去他学校找他都干 啥了?你说啊你!” 赵梅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下呆立当场,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事儿,下午刚为此 挨了一脚,晚上又要面对同样的质问,要知道至少在今天下午前这一切还都是不为人 知的秘密呢,不过她和李舒正式确立关系前也曾和他开诚布公的说过,自己不是处女, 有过几个亲近过的男朋友,当时李舒还大度的表示他没那么老土不会在乎,就心存侥 幸的软声说道:“亲爱的,你能听我解释吗?““解释个屁!你个傻娘们!那个大象 把你卖了你知道不?他连你们俩前几天在鞍马上干那事的细节都说出去了!“原来大 象在一次和哥们交流泡妞经验的电话里,被突然出现的女朋友意外发现,大闹之下只 好交代了整个过程,他女朋友也不是个善宜之辈,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同学——李舒的 堂妹告了一状,然后又在下午遇到赵梅时发生了之前的一幕。而早就对自己未来堂嫂 的风流有所耳闻的堂妹立刻赶到了李舒家不避轻重的将此事和盘托出,可想而知李舒 的父母会是啥样的反应,马上把儿子打电话叫了回去数落一番,盛怒之下李舒还是很 有血性的去找大象报复,可惜这根本不是中世纪欧洲盛行的那种浪漫决斗,连半回合 都没坚持住李舒就被大象一电炮给打趴下了!伤心愤怒之极的李舒报复未果,就又马 不停蹄的跑回学校找赵梅了。 “我操他奶奶地!”李舒斯文不再的狠声骂着,“全世界都知道我戴了绿帽子就 我一个傻逼还跟着后面屁颠屁颠的给人擦屁股呢……““你说啥呢你!说话别那么难 听,我是你啥人呀?咱们俩结婚了吗?登记了吗?你有啥权利这么说我?”赵梅平常 和李舒说话一贯居高临下骄横惯了,这时忍不住也跟着火了起来。 “赵梅,我曾经对你那么一往情深,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你……你为什么这样 对我啊!为什么啊……”说到最后李舒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自觉理亏还 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赵梅见状赶紧蹲下来抱住李舒,软语相求,“小李子,我错了, 都是我不好,你再给我机会……” “给你机会?给你啥机会?让你再害我一次?”李舒猛的站起来,咄咄逼人的把 脸凑上来,目光炯炯语气怨毒的对赵梅说:“赵梅,我们完啦!我们俩彻底玩玩啦! 象你这种见异思迁水性洋花的坏女人,就……就他妈让你见鬼去吧!” 说完李舒一把甩开赵梅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留赵梅傻楞着站在那里,有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她那时并没有太多的愧疚,对于 象她这样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以寻求刺激追逐快乐为己任,长期缺乏约束一直“特立 独行”的“现代女孩”来说,即使明知做错了也不会轻易产生愧疚。随心所欲和我行 我素这样冠冕堂皇极具煽动性的理由在很多时候可以轻松掩盖更多的良知和固有的生 活规则。 谁也不怪,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阶段,可能都有过挑战一切甚至破坏一切的 “革命”想法和勇气,这没什么大不同,只要能承受最后的结果。 不过那天晚上孤立宿舍楼下的赵梅只坚持了十几分钟就整个摊软下来,捂着脸哭 了起来,她突然想到她没办法承受这所有的后果,所以才伤心,妈的,你他妈的要是 早点象今天这么爷们我还能出去乱扯吗?她一边在心里毫无根据的咒骂着李舒,一边 胡思乱想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一切,越想越怕,越想越伤心。 对于李舒的离去她并不十分在意,本来她就一直有些轻视他,倒是报社那份很有 诱惑力的工作肯定是没了,而之前自己一直信心满满,根本没做任何其他打算,家里 的活动能力又着实有限,本来光明的前途突然在一天之间变得暗淡无比,望不到一丝 希望的光亮。 赵梅比谁都清楚,自己不管玩得有多疯装得有多潇洒,她都明白自己实在没有一 直玩到底的本钱。不由得惊恐万状的担忧起自己的前途来了。 我被人抛弃了,很可能还未站到起跑线上就被淘汰了。那时候她想的最多的就是 这个,完全和爱情无关。 回到宿舍,张丽香和其他朋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过来问她,由于整个事 件实在太过丢人赵梅也没办法详细解释,就只说了一句,我干了个混蛋事儿,被小李 子甩啦,任凭关心她的朋友如何追问也都闭口不言。不明就理的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声 讨“原来看着挺痴情的”李舒,张丽香甚至提出要明天单挑小李子为自己的姐妹讨个 说法,赵梅又怕又烦,干脆蒙起被子来个与世隔绝,众人才只好做罢。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连接收发室的广播喇叭就响起来了,找214 的赵梅接 电话,磨蹭了半天才下楼的赵梅拿起话筒一听,肺差点没气炸了,竟是大象的女朋友 打来的。 “咋样啊我的赵大小姐?昨晚睡得好不好呀?没蒙着被痛哭流涕吧?身子骨要紧 哦,气大伤身,”满是幸灾乐祸的冷嘲热讽,“哼!”赵梅用鼻音回敬了一声,她虽 不算百无禁忌的女孩,但毕竟比一般女生坚强许多,倒也不会轻易垮掉,被那女孩一 激反而生出些斗志来,“睡得挺好地,本来我就不咋稀罕小李子,女里女气的都没点 男子汉气概,还得谢谢你帮我甩了他呢,唉,就是大象怪可惜的,看他在床上那么能 折腾那么有劲儿还以为他是个男子汉呢,原来也是个孬种,不过配你正适合了,我倒 挺想他地,和他搂着睡真爽呀,瓦瑞万得否……” “你……”电话那头女孩果然中招,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说话呀小妹妹,咋 不说了呢?你要想听我可以给你好好讲讲过程,肯定比大象说的精彩生动……”撕破 脸皮的赵梅此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 “对于你这种恬不知耻不要脸的女人就活该你倒霉活该你被人踢被人甩,FUCK YOU! 对了对了,我还忘了通知你了,我们家那位孬种刚办好手续,过几天要带着我去英国 留学喽……气死你气死你,你这辈子都别指望了,你个屯二迷糊刚进城都没几天,土 渣还没掉干净呢就学人家整那洋事,我呸……”这下可戮到赵梅的痛处了,她在小县 城长大最怕别人说她土,忍不住耍起泼来破口大骂:“我操你奶奶出国有啥了不起, 不就是去外面当鸡刷盘子么,老娘要想去随时都能……”但此时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被气疯了的赵梅不顾收发室阿姨和周围同学惊诧的目光,哇的当场大哭起来。 她一路跑出楼,没有方向漫无目的的奔跑着,跑过操场,跑过阳光下挥汗如雨打 着篮球的男孩们,跑过林荫道下窃窃私语的女孩们,跑过一排排爬满长青藤的教学楼, 一直跑到学校外的马路上,面对如织的滚滚车流才堪堪停住脚步。 她大口喘着粗气,精疲力竭天昏地暗,满耳都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她有种感觉, 就象那些急流中的溺水者或失足落崖者的感觉一样,末日来临了! 当一切趋于平静后,赵梅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从未信任过却始终能帮到她的人。 我要去找我关姨,看她怎么说…… 关姨前段时间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有时脸和脖子会发热, 照镜子看会看到上面泛红一片,还时常有心悸、胸闷、气短、眩晕等短暂性高血压症 状,不仅如此,她以前就有的腰腿痛的毛病比以前犯得更勤更厉害了,即使坐着或者 躺着她的各个关节都会有程度不同的酸痛感觉,整个人也完全变了,变得喜怒无常, 容易激动,晚上失眠,白天注意力不集中,总感觉心情不好很烦躁。老伴倒是一如既 往的体贴她,一直悉心照顾她安慰她,总说要带她去医院瞧瞧都被关姨拒绝了。 其实用不着上医院,关姨自己心里就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这一两年就在 惶恐不安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关姨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症状都源于身体里雌性激素水平 的急剧下降,才会出现“潮红”等心血管方面、精神紊乱等神经方面以及骨关节方面 的各种病态反应,医学上的术语叫:更年期综合紊乱症。她到了更年期了! 唉……,好几次关姨在下班后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于暮霭昏暗中注视着镜子里 那张同样昏暗的脸都会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女人啊,为什么要老去?象这温 吞吞的落日余晖终将西沉直到暗淡;为什么老天要给每个女人一个粉嫩的童年、一个 花儿一样娇艳的青少年,最后又要给她一个丑陋无比的更年呢?这一切的一切都象是 场强加于人的恶作剧,无法逃避又莫可奈何。 就从那时起,关姨才变得有些激愤,而且嫉妒心十足,她嫉妒自己的女儿甚至有 时还嫉妒自己的老伴,她嫉妒女儿的青春姣好和风华正茂,为这她已经很久没帮女儿 洗澡了,她害怕见到女儿吹弹欲破膏脂如绸般的肌肤和坚挺靓丽的曲线,恰和自己的 枯萎衰败形成鲜明对比,尤其两人赤身luo 体的站到一起时就更让关姨感到沮丧;她 有时嫉妒老伴是因为作为男人,老伴就没这些困扰,老骆年纪比她还大几岁却吃得饱 睡得香,整天乐呵呵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这还不够馋人吗!? 难道就这样结束?难道今生就此虚度? 关姨在心里时常这样问自己,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再过几年退休后的“前途”会是 啥样的惨状了。这无形中又增加了她的危机感和使命感。我的日子不多喽!尤其象现 在这样身子骨还能动脑袋瓜还好使的日子,还是抓紧最后时机把该办的都办了吧,关 姨对自己说,也不止一次的对宽慰她的老伴说过。不过到了这把年纪,自己和老伴在 工作方面是不能有啥指望了,而家里的大事小情也早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件答 应别人尚未开织的毛衣外,真正能让她操心费力的事想来想去也只剩最后两条了—— 女儿的毕业分配和女儿婚恋问题。这两件事还都是不好办的大事儿。 最近这段时间关姨一直忙着为女儿跑工作,累得要死要活象被剥了层皮似的,直 到前天下午事情才有了转机基本确定下来,迟局长的夫人通知她说电业局新成立的营 业大厅里有个文档管理的职位可以留给圆圆,不过暂时还转不了正,要等省里批下才 行,具体时间还说不好,多则一两年少则几个月。关姨高兴坏了,多年交往她是知道 迟夫人说话的份量的,而且自己也为此花了一笔不菲的“好处费”,这事儿已经算是 板上定钉了。 因为事关重大迟夫人叮嘱她务必保密以免节外生枝,所以关姨回家连老伴都没提 起,更没和女儿说,还一如既往的扮着苦相,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给女儿和老伴持续 的压力,让这两个人和自己一样随时都有危机感。不过关姨都没来得及高兴,家里就 又出事儿了!偏偏还就是另外那件未竟之事——女儿的婚恋方面出了大问题! 那天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时,关姨就隐约注意到女儿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啥话 想说却欲言又止,关姨当时没有点破而继续吃饭;从小到大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往往越是凝重就越表明这事不是小事儿或者当中含有不被关姨所接受的部分。 “老关啊,我发现你穿现在身上这件真丝衬衫还是好看,雍容华贵贼有气质呵, 圆圆你说是不是?” “是呀,我也觉得好看,”骆蔚凑趣的应了句,关姨知道老伴是没话找话哄自己 开心,身上这件衣服是前几天去商业大厦花一百八十块从一个个体商贩手里买的,买 完就后悔了,因为商场里的光线强,衣服显现的颜色和平时不一样,穿上才发觉有点 过艳了,穿吧总觉得象个老来俏的妖怪,不穿吧又心疼那一百八十块钱,就在老伴面 前发过几句牢骚。 “有机会我回老家,去苏州给你多买几件真丝刺绣的衣服,既舒服又好看,真的 好看……”老骆一本正经的又补充了句,“啐!”关姨被老伴当着女儿面赞美有点不 好意思,不过心里很高兴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 “妈……爸,和你们俩商量件事儿呗,”那边骆蔚开口了,关姨心里一激灵,好 你个小丫头片子,真是长大了啊,学会看脸色挑我高兴的时候张嘴了啊,不禁打起精 神提高了警惕。 “啥事儿说吧圆圆,看爸爸能帮上你不?”那边老骆毫无防备的答道,骆蔚停了 一下没说话,用眼睛瞄着家里的绝对一把手——妈妈,关姨早已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 望着女儿一言不发,骆蔚明显是被妈妈的态度吓着了,不由自主的把头垂下,脸也憋 得红了起来,不过只维持了两秒,象是心里鼓了很大的劲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又抬起 头来,坚定的说了句,“妈,爸,是这样的,小李今年有机会公派留学去日本,不过 要给领导送礼,我们现在还差几万……还差三万多块钱,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 先借我们,等小李从日本回来肯定能还上……”说完骆蔚扬起了脑袋,满怀期待望着 妈妈。 还“我们”?难道有了对象就连爹妈都不认了么?关姨当时一听女儿的说法心里 就非常不舒服,“先吃饭吧,这事儿我得和你爸爸商量商量,吃完饭再说……”关姨 沉吟片刻答了句,然后若无其事的用筷子夹菜吃起来,本来么,这么突然的就张嘴借 钱,咋也得好好考虑考虑才回答啊,那边一直察言观色的老骆见状也立刻端起了碗跟 着吃起来。 “那……你俩慢慢吃,我吃饱了,先回我屋呆一会儿。”说完骆蔚难掩失望的起 身离席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了。 “要不借给孩子吧,也不多,才几万,咱俩的存折上不是有不少钱吗?”老骆说, “借啥借呀,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别捣乱让我想想,”关姨紧皱眉头说道,那个极具 政治智慧的头脑也在飞速运转着,老骆对妻子这方面一直信服,就没再说啥。 正所谓浮云遮不住望月,关姨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着呢,只片刻工夫她就完全想 明白了,“这钱咱不能借,”关姨说着把餐厅的门关上了,也降低了音量。 “为啥呢?” “老骆你这么想,就象咱俩年轻那会,离婚多磕惨(东北话,丑陋不光彩的意思) 呀,不过还是有离婚地,而且全是那些两地分居不在一起的,这说明啥?”没等老伴 回答关姨自己说了出来,“不就说明这人一分开感情不就淡了吗?别说圆圆和那小子 还没结婚呢,即便结婚了谁敢保证他出国就肯定回来?” “也是,”老骆除了看书写书法,在生活方面也没啥主见一直由妻子做主。 “那小子我见过,啥条件都没有根本配不上咱家圆圆,如果毕业后肯老老实实好 好干,愿意给咱们当个倒插门的女婿我还真有点动心,毕竟咱俩就这一个孩子,找不 着条件高的找个本份的就挨咱俩跟前也挺好,一家老小还挺热闹地。” “有道理,”这话算说老骆心眼里去了,他使劲点着头,“那日本是啥地方啊, 花花世界挣的钱也多,再老实的人出去了也白搭,肯定是回不来了所以这钱咱说啥也 不能借。” “要说不借那圆圆咋办啊?我就怕你直接说再伤了她……” “这事儿你别管了全交给我好了,我来说,咱也不能直接拒绝说不同意,能拖就 拖,要是那小子死了那份心咱们就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要是他非要出国还别着 咱闺女使坏,那咱们就干脆给他们搅黄了!” “那……能行吗?我看他们俩好象挺好地,就怕黄不了。” “我有分寸,这自古以来都是棒打的鸳鸯分不开,你越是不同意这两人儿就越铁, 明明不管的话可能成不了,但父母一管往往就铁成,所以咱们也得讲点策略,假同意 真反对,咱闺女老实,早晚会醒悟过来地。” “对对对,你这个思路对。”关姨许多历史知识除了看电视很多都是听老伴说的, 她一说老骆就明白了,也不由得佩服起妻子的精明。 “你只要别乱说都让我来,我会见机行事……” “行,” 吃完了饭收拾完桌子,老骆把骆蔚叫到了客厅里,面对女儿充满期待的神情,关 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她说,“圆圆啊,刚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这几万块钱咱家有没 有呢?有,但暂时不能借,” “为啥呀?”骆蔚一听嘴就瘪了脑袋也跟着耷啦下去,“你听我说完行不?”关 姨瞪起眼睛又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仪,接着说道:“现在给你办工作正到最关键的时 候,弄不好就得花个十万八万,我和你爸爸这点棺材本全加起来可能都不够,所以这 钱现在不能借,但也不是不借,要借也得等你的工作安排完了有余奉钱了再说,你去 跟小李把话说明白喽,不是咱家抠门,让他等段时间再说吧。” “哎呀妈啊,问题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骆蔚是真急了, 竟然以一种罕见的急斥掰脸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倒把老骆和关姨吓了一跳。 “那也不行,还是给你办工作最要紧。”关姨不为所动,“我求你了妈,要不这 样,你就帮我找个不用花钱的工作,或者我自己去找,把这钱先借他行不?我们俩一 有钱马上还你们!”说着骆蔚又把脸转向爸爸,希望爸爸能帮自己说句公道话。 “你这孩子咋这样呢!”听得女儿又提“我们俩”可把关姨气坏了,说话也有点 挂不住脸了,“我说不行就不行!还那句话,要借就得等要不就不借,他算你啥人呀 一张嘴就借几万,我们该(东北话,亏欠)他地啊……” “你……”骆蔚气得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圆圆啊,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乖呵,听大人话。”老骆见状赶紧过来安慰。 “不借就拉倒!你们也不用给我找工作了,找了我不去!”骆蔚一边哭着一边赌 气说道,“你敢!”关姨更气了,这可是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任性的和她顶嘴。 “有啥不敢地,我都是大人了,明天我就出去打工哪怕卖血我也要送他上日本!” 骆蔚说完立刻跑回自己屋并砰的把门狠狠关上,留下关姨和老骆呆立当场,“这孩子! 快气死我啦!”关姨说完这话突然感觉血往上冲,眩晕得几乎站立不稳,老骆吓得赶 紧过来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水敲了背折腾了好半天关姨的脸色才好些。 那天晚上老俩口商量到半夜也没想出啥办法能让“鬼迷心窍”的女儿回心转意, 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这么僵着吧。 第二天一早骆蔚早早起来连早餐都没吃就走了,而且走时破天荒的连招呼都没打, 又把关姨给气了个倒仰。 临上班前老骆才想起昨晚一折腾把一件大事给忘了,赶紧向老伴请示,原来他远 在南京多年未见的大哥前几天得癌症死了,老家那边没有老骆电话只是给他原来呆过 的单位发了封电报,希望他能回趟南京参加葬礼。 “八百年都不来往的亲戚回去干嘛?”关姨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没客气,“我可就 这一个亲哥哥啊……”老骆从小就和哥哥不在一起,长大后又天各一方,虽然没什么 感情但毕竟是血脉至亲难以割舍,有些为难的央求道,“那你看现在咱家这样你咋走 呀?回头就说单位忙走不开,寄几百块钱再写副挽联啥地不就得了嘛!” “那……好吧。”老骆虽觉不妥,但现在赶上女儿这档子烦心事也的确没别的办 法,只好答应下来。 到了单位一走进空旷寂静的档案室,关姨那颗激动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临近退 休她的岗位着实清闲,只有些打扫整理的活儿不到一小时就能干完,其他时间都是干 坐。她又象往常那样找个光线充足的窗口坐下,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静下心思考。 唉……女儿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和家里对着干了啊!为了个男人连爹妈都 可以不要,一想起这些关姨就难受,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操持这个家把女儿养大,我 容易吗?现在倒好,多年的努力眼看着就要付诸东流,本来好好的都在掌握之下,突 然一夜之间就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还就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南蛮子!越想关姨不由得 就越恨那个小李,你说你一个穷鬼好好学你的干你的不就行了吗?偏偏起啥妖蛾子出 啥劳什子国啊,你想得倒美,以为妖言蛊惑了我闺女,就能把她骗跑了,就能骗我们 家拿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给你出去玩去啊?做梦去吧!你想得也太美太拿我老 关不识数了,姓李的我要是能让你得逞我老关誓不为人,不给你来点真格地你还真当 我老关二百五啊? 关姨一个人坐在那里跟自己较劲儿,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到最后已经把个李玉庚 恨到骨头里去了,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也要把这两人拆散,坚决不能让他 得逞!可想归想,具体到实施关姨还真一筹莫展,能想到的几个办法都有明显漏洞, 弄不好会把本就有些失控的局面弄得更糟。一个象她那样自认出身显赫又工于心计的 女人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会象那些没脑子的家庭妇女那样,仅凭着一时冲动胡来, 名门大家就得有个大样儿,做事儿当然得考虑周全。 那一刻关姨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了许多光辉形象,汉朝的陈阿娇,唐朝的武则天, 明朝的马皇后,以及自己的祖上慈禧太后,她在心里搜肠刮肚的想着这些历史上的风 云女人在交错复杂的环境下处理危机的手法和自己所知道的种种传奇故事,希望能从 中得到启迪。正当她殚精竭虑几乎达到忘我境界时,突然听得有人叫她,又把她拉回 到现实里。 “关姨……” 她抬头一看,竟是赵梅,再仔细一看发现赵梅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脸上的泪痕 未干好一副狼狈模样,不禁有些诧异,就站起来问了句,“呦!这不是小梅吗?你这 是咋地啦?” “关……姨……我……呜……”赵梅话都没说完就不由分说的一头扑到她怀里大 哭了起来,说来也怪,本来心情烦闷的她被赵梅这么一弄倒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那是一种接近幸灾乐祸的快慰,她从来都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疯丫头。 “这孩子这是咋地啦?快跟阿姨说说,别哭了,乖呵……”关姨轻拍着赵梅的背 说道,象极了慈祥的长辈,然后扶赵梅坐下给她拿了毛巾擦了脸,还帮她倒了杯水。 “你别着急,啥事儿你尽管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关姨柔声说道,“我完 了,这倒霉事儿咋都让我给摊上啦……”赵梅表情痛苦摇晃着脑袋说道,然后就竹桶 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赵梅的美、丑、善、恶标准完全异乎常人, 所以一般人会觉得寒掺而难以启齿的地方她也毫不避晦,和盘托出。 关姨饶有兴致的听着,脸上装出一副理解同情的模样但心里却是不停的暗骂,活 该!让你水性杨花,这回现世报了吧,真是老天有眼呀,就该让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就该让你里外不是人,你不是能作吗?就这么接着作接着疯…… “大象女朋友打电话来,骂不过我就故意气我,说大象办好了出国手续要带她去 英国留学,我真是快气疯了!她把我到手的好工作给搅黄啦还把我对象给搅黄了,自 己却潇洒风光的出国了,你说气不气人?但我还真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梅絮絮叨 叨说个没完,之前的萎靡明显少了许多。 “出国留学有啥了不起地?”关姨随口应了句,不过正是“出国留学”这四个字 一下子刺中了她的心事,让她原本混沌的脑袋瞬间一片空明! “就是,我当时也那样回敬她,出国有啥了不起还不是去当鸡刷盘子。”赵梅一 副对关姨的呼应非常受用的样子,只是这种快乐连一秒都维持不到赵梅就又恢复了沮 丧,“唉……我太倒霉了,感觉已经走投无路不知道咋办好了,关姨你快帮我想点办 法吧,行不?求你了。” “你说啥?”那时关姨的脑子里正在使劲想着一个关键问题,赵梅的话根本没听 清。 “关姨我求你了,我现在工作没了对象黄了不知道该咋办好了,你快帮我想想办 法吧。” “办法是有……”关姨犹犹豫豫心里还在权衡着,“啥办法?”赵梅听得此言眼 睛一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稻急病之人见到了大夫似的,迫切而又期待。 “实际上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出国,也去国外留学!”关姨还是想清楚了 关键环节,不急不徐的说道,赵梅听得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也楞了,半张着嘴说 不出话来。 “你想,你现在再找接收单位有点太晚了即使找到也是别人挑剩的垃圾活,而且 出了这事后这风言风语的肯定少不了,弄不好你以后都不好混了,话说回来,以你这 么好的条件这么漂亮的外貌在东北这瘪地方有啥好呆的?一个月赚那俩钱都不够买化 妆品的。” 关姨说一句赵梅的脸就灿烂一点,这话说完赵梅已经满脸兴奋的咧嘴笑了,不过 她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也跟着暗了下去。 “可我……可我连工作都找不着,哪有条件出国呀?” “我有办法让你很快出国,你愿意去不?”关姨表情严肃的说道,“愿意呀,当 然愿意啦!” “那你得全听我的……”说着关姨将她几分钟前才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得赵 梅呆住了,无论她平常如何豪放如何胆大妄为,这计划对她来说都有点难以置信太过 离奇。 “那圆圆咋办呀?还不得恨死我呀?”赵梅明显被吓到了。 “如果你不干,这事儿就算啦,圆圆我哪怕把她关在家里也不可能让她再和那个 李什么的处对象了,我估计象他那样的条件,研究生还有机会去日本留学,肯定有不 少小姑娘往上扑,你不要大把人等着抢呢。” “可是就是我想要,那李玉庚也得愿意跟我呀?”赵梅心里似乎也在做着激烈的 思想斗争。 “以你的条件那还不手到擒来?只要你想又有哪个男人能逃出你的手心呢?关键 看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就安排圆圆离开一段时间,再说了那姓李的现在就急 等着这笔钱送礼呢,你主动送上门去他还不是乐不得地啊?既能出国又有美女投怀送 抱,便宜死她了。” “然后你给我拿那笔钱,没别的条件?”赵梅还是有点不信。 “这钱算借你的,你得给我写欠条,等你们去了日本赚了钱得马上还我。我之所 以这么干就为了讨个清静,顺便也算帮你了,就是没这事我也有办法把他们俩别黄喽, 你信不信?” “那……好吧,你别告诉圆圆呀,我可不想她恨我。”赵梅脸上阴晴变幻了好一 会儿才答应下来,“一言为定,咱俩一起保守秘密。” 送走了赵梅,关姨给老骆打了个电话,要他立刻给老家挂电话说会回去参加葬礼, 然后又在电话里对老伴做了一番周密部署。 放下电话关姨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