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十五岁的夏天,在我快被“小学毕业”四个大字踢出小学校园的美丽黄昏里, 天空飘着各色各样的云彩,像牛像马像骡子像女孩刚刚发育的胸脯像男孩的小GG像 老师的秃瓢,水蜡烛在清澈的池塘里招摇、生长。 我和一群班级的优秀生聊天,他们是老师的骄傲,偶尔会做一些让老师并不感 到骄傲的事情,比如午睡他们会在下面吵闹的不得安宁,会在老师们路过的路口的 牛屎里点上响炮,不照顾老师的同事,也是老师家开的小卖部的生意。这些都不能 影响他们是老师眼中的骄傲,因为他们在成绩上,时刻成为老师们眼中的东方明珠。 他们相互用绰号聊着谁喜欢谁,我喜欢她,她喜欢他之类儿女情长,没有想到优秀 的学生也有这方面的爱好,原本以为他们都是和尚,过着轻轻寡欲的生活的,走进 他们才知道,原来优秀的学生也不过如此,也并不是曲高和寡之多么高雅之辈。 “我喜欢大米。”那个长着兔牙的女生,班级第二排,进门右数第八个。 “我喜欢小芹菜。”一个身材苗条极致的女子,班级第二排,进门右数第四个。 “我还是比较喜欢豆腐西施。”父母卖了十年豆腐的女孩,班级第三排,进门 左数第二个。 “我喜欢卡通女。”踮着脚尖走路长得像芭比娃娃的小女孩,班级倒数第二排, 进门右数第六个。 我不可免俗的加入,我对任何事从不免俗,正如我不可免俗的成为老师管理下 的一名学生,父母教养下的一个儿子,我是一个无赖俗人。我在前面说过,在我四 年级那个寒假前夕,我的爱情觉醒了。 他们一个个兴趣盎然的讨论,脸上荡出无限色迷迷的神情,看到了猫给老鼠当 三陪的样子。自从那个王麻雨被我摸过,做出那一番颇令我不爽,带有欺骗性的举 动后,我就不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乃至一段时间都讨厌女孩子。自此我一直 失去了爱情的目标,听他们一说,我便偷偷对隔壁班级一个女生注意了,在他们说 都喜欢这个女子时,问到我最近倾慕谁家姑娘,我便也说喜欢这个女子,听到我的 答案后他们就都不说话了,很可能都怀疑被我提及的名字的女生八成都被我污秽过。 他们共同喜欢的女孩名字叫温婉,她的人同她的名字一样温文尔雅,使人觉得 一个人,将来无形中,都是因了他名字而活着的,隔壁班级的一个语文课代表。如 果是晴天,每个傍晚,班级的那些优秀学生代表曹立威,带着另外一帮优秀的学生, 他们当中有数学课代表黄盼盼、学习文员赵涛、劳动委员汪洋、第一组组长吕杨、 第三组组长马飞、第四组组长王亮亮,顺带一些学习差的虾兵蟹将。我毫无例外的 参杂其中,因为我不是主角,当他们在路上“调戏”那些女生,我也不会站出来, 不是自己的舞台就不要出来耍威风。这是我们的江湖规矩,谁破了江湖规矩谁就被 人看不起,江湖是一片片的江湖,支离破碎的江湖,每一片江湖里都有一个老大, 而这些支离破碎的江湖中,很可能有一些人,伟大的胆小的懦弱怕事的,在这些一 片片的江湖中交叉生存,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江湖老大最威风,我们讨论了很 久,当有一天我们划着小船荡漾在千亩荷塘里,我们领悟出最终的一句话,我不在 江湖,江湖却有我的传说,这才是真正的老大。 温婉在班级待了半个小时后,会准时离开教室回家,同她一起的有六个女孩子, 分布在五年级的三个班级,分别有我们班级第二组组长马小燕、学习成绩第十二名 女孩陈忠凌、二班文艺委员孙晓敏、生活委员侯丽娜、三班班长萧红芬、温婉表妹 ——三班组长温雅,这些名字这些头衔使我很严重的领悟了一句话的含义:物以类 聚,人以群分。 学校建造在一个海拔二十米的高坡上,坡的东面是马路、西边是凌乱的坟场和 田野、北边是牛市、南边是学校食堂和后门,她们是推着自行车从东面的长长的坡, 小心翼翼的顺着坡推下去,女人做事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慢悠悠的急死人。唯一例 外的情况下,当她们和你吵架,你说一句,她已经蹦出来十句,并且使你不知不觉 置身云里雾里,好比你还是一只年幼的青蛙,她已经有一窝值得骄傲的蝌蚪了。 每回都是等她们下了坡,上了东面的大马路,曹立威就会带着一帮弟兄,骑着 自行车从坡上冲下去,当温婉她们骑着车走过一座小桥,踏上通向她们村的小路, 曹立威就会骑着车超过来拦在她们面前。 “这么早就回去呢?” 温婉没有理会他,从她的一八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朝前去。 “怎么不说话?” 温婉不言语。 “我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温婉的同学在一旁笑,温婉抿嘴笑,她们都知道曹立威喜欢温婉,温婉也同样 毫不例外的知道,可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她天生害羞,于是她没有什么大胆的态度。 “我陪你吧。” “不用。” “真的不用?” “我认识路。” “回家这么早做什么,我们聊聊?” “没有什么可聊的。” “怎么会没有什么可聊的,我们现在不就在聊吗?” “哦,是吗?” “是的。” “你那个表姐我认识。” “哦,是吗?” “上初一,是吧?” 温婉没有说话,她表现出一点小小的惊愕,惊愕于曹立威说的真实性。 “103 班,在第一排。” “是吗?” “是的,她就和我姐姐是同班同学。” “是吗?” “是的,不相信我哪天让我姐姐和她一起过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 优秀生毕竟是优秀生,交谈到这里适可而止,丝毫没有向死皮赖脸发展,没有 死缠烂打,不会再追着她。大家相敬如宾各奔南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 木桥,只是刚好我们在桥上相遇,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起初的许多天,最后的结束语,温婉表示出无所谓,后来她改成了“好啊”。 我认为这并代表温婉对曹立威有了好感,可能是因为长期同别人说一样的话,一是 觉得累,再者觉得没有礼貌和不好意思,有换换台词的必要。人生是一个舞台,人 活在这个舞台上也是一个角色,角色是为了台词而活,每日说一样的台词,难免使 得角色单调,为了丰富,为了给观众留下鲜明的印象,得到鲜花和掌声,自然要换 一换台词,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很多个晴朗的放学的黄昏里,曹立威都会劫持温婉,说下这些不会被历史或者 地市志记下的言语,满足他当时的一颗小小的蠢蠢欲动的少年的透明的心扉,这样 的活法至少是美丽并且有成千上万的意义。在人心的深处做任何事情自由它的意义,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尽管这样的意义比不上一只蚂蚁,为搬一粒大米跋涉了两米 的距离的辛苦,同样都是有意义的事,只因社会分工不同。 曹立威他们摸准了温婉的放学时间,温婉每天放学后,都会和她们同村的女孩 子在班级学习半个小时后再回家。我一直不明白,难道是为了省电,难道她们村子 还停留在蜡烛萤光的时代,太不可思议。在这里我领悟到一个浅显的道理:术业有 专攻。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即使开始一点不了解她,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变 得对她非常的了解,甚至于知道她今天上了几趟厕所、穿了几条裤子、扎了几个发 卡、落了多少头发、搽了几两粉、眨了几次眼、吃了多少饭你都知道,只因为你喜 欢她。你可以大言不惭的喊出:我喜欢,固然我关注。推而广之,做事做学问是同 样的道理,研究一门学问,只要你带着兴趣认真看上个三年,你也可以成为一个专 家,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喜欢你所拥有的你所做的你所研究的你所从事的事情或者 工作。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凑,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分析,当下曹立威是追求不到温婉的,而温婉也不会答应同曹立威两小无猜 的。这样的分析很诱惑人,至少很诱惑我,诱惑我去做一个行动。 在我的江湖中,我是老大,经过我授权的徒弟们组成的小分队,经过跟踪调查, 发现喜欢温婉不只是曹立威一个人,除了他这个优秀生对温婉的喜欢,加上不优秀 的人对温婉的垂涎。粗略统计一下,结果用比喻的方法来说,是这样的:喜欢温婉 的人如蚂蚁多的需要我撒上三天三夜的尿才能浇灭。 “妈的。” “妈的,不行了。” “妈的,不行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那一定是遭殃。” 在我的江湖中,经过弟兄们的怂恿,一不做二不休做事果断的我选择了英勇动 手,这次行动有点头昏脑热,可是老大做事难免需要点面子,不可以太放下架子, 放下架子的老大就不怎么是老大了,正如眉心没有“王”字的老虎就不怎么算是老 虎了,老虎正因为有了那个虎虎生风的“王”才称霸于森林,晋升于“森林之王” 的英雄称号。 考虑到温婉是二班的优秀班干部,并且也是我们班优秀生曹立威喜欢的对象, 而他们的粉丝也是一群优秀的家伙。倘若事情发生了,打架我是不害怕他们的,如 果同他们辩论和争吵,我辈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考虑到老师肯定是不允许我们打架, 最后肯定采取动嘴皮子,那我是必输无疑。我决定这次不要那么粗鲁,我这次来文 的,文化大革命的“文”、语文的“文”,不是闻一多的“文”。此“动手”非彼 “动手”,严格说来这次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了身体动了我的迷死万千少女 的小眼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