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宣传粉挑拨离间劳力士泄露天机 焦小玉坐在切诺基车的副座上。这个重复不知多少次的场面,在陈虎与焦小玉 的感情中断之后再次出现,使陈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焦小玉却很坦然,从皮包里抽出一盒烟,拿出一支点燃。陈虎诧异地说:“你 抽烟了?” 焦小玉的声音淡如凉水。 “你抽吗?圣罗兰。劲儿不大,很温柔。”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焦小玉吐出一口烟雾,似乎从烟雾中得到满足。 “这个,你就不必关心了吧,陈处。” “抽烟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什么好还是不好。” 陈虎的手猛地拍在方向盘上,车笛发出了惊人的鸣响。 “我在乎!我不愿意看到你抽烟!” 焦小玉冷冷一笑。 “那你可以不看,好好开你的车。市区禁止按喇叭。” “小玉,今天下班,我们谈谈,好不好?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我和男朋友说好了,去酒吧。” 陈虎的心被刺了一下,他不相信焦小玉说的是真话,但仍然很难受。 “你有男朋友了?” “这还需要向你报告?陈处,请记住,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互相之间, 既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更没有约束力。往左拐,再走一千米,就到了。” 女人的拒绝比承诺更能激发男人的自尊。陈虎心中被道德压抑的男性意识猛然 爆发,他伸手夺下焦小玉举到唇边的大半支香烟,扔到车窗外。 “你……这么粗暴!” 焦小玉已经沉入湖底的心被陈虎突然爆发的粗暴又打捞起来,她需要的不是一 个被理性捆绑的男人,她需要的是原始的活力。 陈虎左手扶方向盘,右手用力把焦小玉拉到身边,右臂紧紧勾住她的肩膀。 切诺基左摇右晃地前进,像是个醉汉。 “小心!”焦小玉紧张地大叫,从陈虎的手臂挣脱出来。 切诺基恢复了平稳,停在一幢黑色大理石嵌壁的巨大建筑群前。 焦小玉理理被陈虎拉乱了的头发说:“就是这里,蓝天投资公司。” 陈虎把车停在大厦的停车场上,这里停着奔驰、宝马、奥迪、法拉利等几十辆 名车。 下车后,陈虎的目光扫过八根包嵌黑色大理石的方柱,嘴角一撇说:“好气派。” “当然,蓝天投资公司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大银行。上次我来,在里面转了半天 才找到总经理的办公室。门特别多。” “今天还是你主谈,我给他来个旁敲侧击。” 进入总经理办公室,陈虎的第一感觉是蓝天投资公司有深厚的国内外背景。墙 上,悬挂着十几个金边大镜框,是公司主要负责人陪同中外大人物视察公司的照片。 总经理金生四十多岁,清瘦、白瘦,一脸病容,西装挺拔,一看就是外国名牌, 领带显出贵族气派。 金生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迎着焦小玉伸出手。 “欢迎,焦小姐。这位先生是?” “陈虎。”陈虎自我介绍。 金先从老板台名片盒取出自己的名片,双手迎上。 “陈先生,诸多多关照。” 陈虎接过名片,看见在名字旁边四个小字:法学博士。 “对不起,我没有名片。” “请坐。焦小姐,请坐。” 陈虎的目光转向墙上的照片。 “金先生,我能参观这些照片吗?” “当然,请。” 金先生领陈虎、焦小玉来到照片前。 陈虎的手指轻轻摸着镜框问:“是镀金的?” “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金箔,包金的,是从日本定做的。” “金先生是留日?” “对,我是留日的,陈先生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看出来,我刚来时,还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陈虎饶有兴趣地看照片,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蓝天还参与房地产开发?” “是的。我们采取的是投资、参股的形式。这张照片就是我们投资的隆兴国际 商城。” “金先生。我有几个同学也去过日本学习,他们说日本社会很难融入,你的体 会呢?” “表面上看是这样,其实不然。日本社会的结构是个瓶颈很细、肚子很大的瓶 子。也就是说,瓶颈的人口处很窄,不容易进去,但一旦过去肚子很大,空间很广 阔。” 陈虎微笑着说:“这么说,金先生是进了日本肚子的人了。你这个体会很有新 意。谢谢。” “请,请这边坐。” 金生把客人让到老板台对面的两张扶手椅上,自己回到老板台后面的老板椅上 坐好。 “请问焦小姐、陈先生,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焦小玉目光直视金生的眼睛说:“仍然想了解邵玉华的有关情况。你是怎么认 识邵玉华的?” “是通过郝相寿认识的吧。有一次酒会,郝主任带她来了,就认识了。但来往 不多。” “来往不多,你能把昂贵的宝马车借给邵玉华长期使用?” “是郝相寿要我们借给她。当时,郝相寿是市委办公厅主任,我们只好照办。” “你们是个股份公司,与市委没有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郝相寿说的话,你们 为什么一定照办?” “我们不想为一辆车得罪市委,就这么简单。” ‘郝相寿经常来蓝天公司?“ “很少来。” “你们的业务,得到过郝相寿的关照没有?” “没有。公司与郝相寿的关系,也就是在有些签字仪式。项目开发典礼时,请 他参加,同时请的还有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导。焦书记、林市长、千助理、田副主 任,我们都请过。 简而言之,我们与郝相寿的关系是一般的关系。“ “别的市委领导,向你借过车没有?” “没有。 “红色宝马车,现在的下落呢?” “不知道,不知道邵玉华把它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们想追回吗?” “能追回更好,但我们没有那个精力。” “除了地平城饭店,邵玉华还会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对不起,我们与邵玉华没什么来往。” 陈虎突然冒出一句:“金总,蓝天公司有没有什么宣传画册?我希望能得到一 本。” “过去是有过,”金生尴尬地一笑,“何副市长出了问题之后,画册我们已封 存了。再送,怕影响不好,准备印一本新的。” “没关系,我们是想学习学习。” 金生犹豫了一下,按下对讲机:“刘秘书,拿一本公司的画册,马上送来。” 几分钟后,一位小姐拿着一本硬面精装、十六开本的画册送来。 “金总,画册。” 金先把画册接过来,放到陈虎面前。 “请多多指教。” 陈虎拿起画册,封面上焦鹏远的题字:蓝天投资公司。 “谢谢,我们告辞了。” 金生拉开老板椅,送陈虎、焦小玉到办公室门口。 “欢迎再次光顾。” “请留步。” 金生与客人握手后,推开房门说:“欢迎再来。”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来到外间秘书室。刚才送画册的小姐早已迎候,手里揣着 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个锦盒。 “对不起,两位,这是公司送给客人的小礼品,请收下。” 焦小玉推辞道:“谢谢,你们太客气了,请收回吧。” 陈虎把两个锦盒放进皮包。 “谢谢,我们收下了。” “请走好。要不要我们派车送?” “我们有车,谢谢。” 上了切诺基车,陈虎打开锦盒,“看看小礼品是什么。” 锦盒里是一对情侣表。 “陈虎,这算不算受贿?” 陈虎盖上盒子说,“腐败,往往从小礼品开始。今天敢收下一对情侣表,明天 就敢收下一辆小汽车。” “那你还收下?” “就不许我也腐败一把?收下它,蓝天公司就会放松对我们的警惕,吃人家的 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情侣表是他们的试探气球。这家公司不简单,投资公司怎么 会有这么大气派?” 切诺基车发动。焦小玉的心头又涌起阴霾,蓝天投资公司画册是叔叔的题字, 焦鹏远这三个字成了她永远的梦魔,她想忘掉这三个字,但它反而更加清晰。 黄昏来临,城市在晚霞映照下涂上一层温柔。 切诺基车开到了街心公园。怔怔出神的焦小玉见来到第一次与陈虎幽会的地方, 心里一愣,这里也是她想忘记的地方,她不快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陈虎把车停在林荫道,反问道:“称没来过?” “我没来过。我不想过去。” 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虎在车上一把拉过焦小玉,猛一亲吻。 来得这样冲动,这样迫切,完全让焦小玉猝不及防。 啪! 焦小玉挣脱开来,给了陈虎一个耳光,推开车门,跳下车,急促地跑开。这迟 来的吻深深伤害了焦小玉的自尊心,又是在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陈虎的拳头噢恼地砸在方向盘上,车笛发出长鸣,像是宣泄他的悲怆。 夜已经很深了,陈虎仍仔细地翻阅蓝天公司的画册,放大镜下照片上的人物很 清楚。 董事会的董事单位很吓人,全是国字头的大公司。引起陈虎兴趣的不仅仅是市 委市政府的头面人物全上了照片,有的是出席签字仪式,有的是剪彩,有的是视察; 何启章的照片出现多次;还有一些熟人也上了画册。在一张剪彩照片中发现了焦东 方与何可待;在一张聚会照片中发现了时装模特崔燕,她与何启章紧挨着站在一起; 在一张参观新落成别墅的照片中发现了邵玉华,而邵玉华身边的一左一右两个男人 是金生与何可待。在不同的照片里还出现了陈虎从电视屏幕上熟悉的影视明星、歌 星、节目主持人,其中就有宋慧慧。 他下意识地用圆柄放大镜敲着画册,初步判断金生没讲实话,蓝天公司与上层 的关系绝非一般。 提审焦东方,也许会问出一些情况,但异地关押,提审不便,他决定从何可待 入手。 这时,他才觉得肚子饿了。 挨了一记耳光,与焦小玉分手后,他沮丧地回家,什么也不想吃。他噢恼当时 的冲动,却又觉得很委屈。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百袋一箱的方便面,里面还剩下十几袋。他撕开一袋,又懒 得再去烧开水,把方便面扔回箱子里,衣服也没脱,昏昏沉沉地睡去。 突然,电话铃响,他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 “是陈虎陈处长吗?”一个陌生的男声。 “是我。你是谁?” “姓陈的,你一直拿鸡蛋撞石头,你太不知道王道了。今天算警告你,你要是 再自不量力,非要把天捅个窟窿,下回就不是打电话警告,跟你动真格的了!” 电话挂断。陈虎放下电话,嘟哝了一句:“妈的,吵了老子睡觉,吓唬人也不 挑个时候。” 他翻个身,打起了呼噜。 周森林带领由检察、公安、监察、审计、纪检各方面组成的调查小组进驻了重 机集团与制冷厂。 重机集团党委把相当于三星级宾馆的招待所腾出了一层。除直账外,还设立了 举报室,专门接待前来举报的干部和工人。 党委书记吴国栋在第一天的接风宴会上,举起酒杯祝欢迎辞:“市委和中央组 成的调查组进驻重机集团,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我们一定紧密配合,找出问题, 尽快解决,打击腐败,提倡廉洁,使重机集团和制冷上一个新台阶!” 三天过去,没有一名工人前来举报。只有一名科长送来了举报信,举报施三宝、 苏三趟、刘翠等一小撮人私下串联、企图再次挑动工潮。 周森林一筹莫展。反腐败的标语厂区处处可见,高音喇叭每到广播的时候播出 的是中层干部“紧密团结在调查组周围,誓把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维护安定团结” 之类的空洞誓词。 第四天,市人大副主任田醒陪同几个部委的领导到制冷厂参观,厂党委全部成 员陪同。 田醒充分肯定了制冷厂改革取得的丰硕成果,是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革的成功经 验。 市报及时刊出了田醒视察制冷厂的照片,电视台在新闻节目播出了长达三分钟 的新闻。 一个星期过去了,工作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调查组主动与工人约谈,竟然 没有一个人前来。 方浩在一天傍晚,没让任何人陪同,找到了施三宝家。 见市委副书记突然出现,住在简易楼二层的施三宝的态度并没有方浩期盼的热 情,只是淡淡地说:“我这庙小,只怕供不起您这尊大菩萨。” “庙小神灵大,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施师傅,我是找你来看病的。或者说, 是找你取经的。” “要看病,你找苏三趟,我是不懂。” 方浩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说:“重机和制冷,反腐败表面轰轰烈烈,简直像 搞运动,过了头,实际上冷冷清清。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是让我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 “要是听假话,我就不来了。” “实话就一句,你们的屁股坐到哪儿去了?” 方浩沉吟了一会儿。说:“一针见血,工人阶级的本色。”这时,进来一个小 伙子,他见到方浩,怔住了。 “方书记?” 方浩也认出了他,正是到市委门口请愿的组织者。 施三宝说:“他是我孙子,施建树,电工。” “噢,原来你是施师傅的孙子,怪不得你带头闹事,你是为你爷爷鸣冤叫屈厂 方浩爽朗的笑声驱走了施建树的紧张。他放下手里的小册子,说:”方书记, 您不是来秋后算账的吧?您当时一声令下,让撤,我立马就撤了。“ “施师傅,你们住几间房?” “你都看见了,里屋一间,外屋一间。” “几口人?” “七口人。里屋是床上架床。要不我怎么没让你进里屋坐呢,连头都抬不起来。” 方浩摇摇头说:“我们欠工人的,太多了。小施,你很爱学习嘛,看的什么?” “马列主义的书啊!” 施三宝瞪了孙子一眼,“你小子说话别那么大口气,就凭你,还张口闭口马列 主义。你也不看看,在方书记面前也敢吹牛。” 施建树不服地说:“是马列主义的书嘛。方书记,您看看,我是不是吹牛?” 施建树把小册子递给方浩。 这是用订书机装订的打印稿,有十几张纸。方浩翻开看,心中骤然收紧。〈影 响我国国家安全的若干因素》、(未来一二十年我国国家安全的内外形势及主要威 胁的初步探讨)、(改革与经济人》、(关于坚持公有制主体地位的若干理论和政 策问题》,这几篇文章大多没公开发表,以传单的形式在社会上流传。他都仔细地 阅读过,觉得与小平提出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有很大的出入,现在竟 然在一个工人的家中发现了它,并装订成册,问题严重了。 方浩不动声色地说:“不简单,小施也研究起理论问题了。小施,能帮我买一 本吗?” “那可买不着。” “那你这本,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谁寄给我的。上次到市委请愿,回来后第三天,就收到了封挂号信, 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撕开一看,就是这本书。” “你看过了吗?” “当天晚上就看完了,全是替工人阶级说话,看了特痛快。那几天我特烦,看 了后,心里亮堂多了,我能背下好几段呢。” “噢,你能背?背一段我听听。” “好,我背一段,‘随着私营经济、外资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民间资产阶 级、小资产阶级的人数和经济实力还在进一步扩大,官僚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 的萌芽也已经开始出现。’下面一段是什么来了?” 施建树打开小册子查找,“对,这一页,‘使得许多工人对本阶级的领导地位 和国家的社会主义方向产生怀疑,并且产生了对我党的离心倾向’。方书记,终于 有人替我们工人阶级说话了。” “小施,这本小册子,你都让谁看过?” “找我借的人特别多,我复印了十份,工人全爱看。” “小旅,工人同志们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 “我们总觉得改革出了毛病,但说不清毛病出在什么地方。看了小册子,才明 白了,我们是让资产阶级专了我们的政。工人阶级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为什么, 小册子给了我们答案。方书记,您说呢?” 方浩收敛了笑容。 “小施,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带头闹事之后,就收到了这本小册子?把小册 子寄给你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我看,是有人利用你,挑拨工人与党与政府的关系, 让你接着闹事。 这几篇文章,我很早就看过。我个人不同意小册子的观点,理论问题可以讨论, 但有意制造思想混乱、挑拨工人阶级与党的关系,就不仅仅是理论问题的讨论,怕 是别有用心了。小施,你爱学习,关心理论问题,这很好。但什么时候也别忘了, 在政治上与中央保持一致。对这些来路不正的材料,不要轻信,小心上当。你要负 责,把你复印的材料收上来。“ 施建树不吭声了,但心中不服气。 施三宝长叹一声:“唉,这年头,一不留神,就给人家当枪使。人家把我们卖 了,我们傻冒似的还帮人家点钱呢?” 方浩点点头说:“施师傅,你能不能找几位工人,我们一起聊聊?” “现在?” “最好是现在,我想听听工人的意见。” “好,咱们到苏三趟家去,他一个人,屋里宽绰。只要你不嫌寒酸就行。” 在高检、中纪委领导列席的汇报会上,方浩严厉批评了周森林脱离群众办案的 倾向,决定调离三名收受礼品的工作人员离组;全体从招待所撤出来,到职工食堂 办公;重机和制冷科以上干部每天集中学习四小时。 丁局总结说:“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是党的基本方针;专案与群众工作相 结合,是我们的工作传统。我们依靠工人群众,木仅仅是依靠他们举报,更主要的 是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参与国有大中企业的改革。这几年,我们有些同志全心全意 依靠工人阶级的意识淡漠了,这个教训是深刻的,以后不允许再犯类似的错误。” 散会后,中纪委一名领导把方浩单独留下来谈话。 “老方,你老丈母娘住什么地方?” 方浩觉得非常奇怪,中央怎么会关心起我的老丈母娘来了。 “方块胡同。” “就是市人大征地那一块吧?” “嗯,就是那个地区。” “你最近回去过吗?” “顾不上,我一年也就去一两次。” “你小舅子和你老丈母娘一块住?” “是呀,他们住两间平房。” “他们拆迁,搬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我没来得及打听。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中央收到了几封关于你的举报信,举报你利用职权借拆迁之机,捞房子。你 老丈母娘应该搬到郊区,但你和田醒同志打了招呼,让她关照,结果不但把你老丈 母娘留在了市中心一幢商品楼,还是个三室一厅,市场价是一百二十万,但你小舅 子只交了四万。” 方浩惊诧了,“有这样的事?” “你老丈母娘拿到钥匙半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找田醒同志及拆迁办的同 志谈过话。田醒同志说,她去医院看你的时候是你主动对她提出要求的,她觉得照 顾老人也是照顾你的工作,就答应了。” 方浩这才如梦方醒,想起了田醒到医院谈拆迁钉子户的事,看来这是个精心编 织的圈套,以便阻止我对重机厂进行调查。但他不想在上级面前这样解释,还没有 证据证明这是一个圈套。 “方浩同志,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这显然是以权谋私,应该深入调查。首先,让我老丈母娘和小舅子从商品房 搬出来,迁到应该迁的地方去,不能有任何特殊。这件事,使我很痛心。我以党性 保证,我事先不知道此事,也没要求过田醒同志照顾。但我有失察的责任,我应该 检讨。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 对方沉吟一会说:“那就是说田醒同志说了假话?是政治陷害峻?” “田醒是否说了假话,我相信组织能调查核实。但我丈母娘搬进商品楼是个事 实,应当依法追究一百二十万房款的刑事责任,对我老丈母娘、小舅子也不能例外。” “方浩同志,我明白了,这个问题不简单,怕有政治阴谋哩。你继续工作,我 们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职工食堂因工厂基本停产,已经停火。调查组在这里支架了行军床和办公桌, 使这里又热闹起来。每天来投诉、举报。谈心的工人络绎不绝。一些干部也悄悄地 来了,有的还带来了重要的材料。 工人举报,基建处处长余大金有一块劳力士满天星手表,过去到处炫耀,最近 不敢戴了。 周森林果断地决定传讯余大金。 余大金的屁股像长了刺,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挪地方。 周森林盯了他半天,突然问:“徐大金,你的劳力士满天星手表呢?” “没有,我没有劳力士呀。” “真的没有?” “是没有。” 周森林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嵌满钻石的劳力士。 “这块表,是不是你的?给他看看。” 干警从周森林手里接过手表,送到余大金面前。 周森林冷笑说:“在你被我们请来的时候,依法对你家进行了搜查,这是从你 家台灯底座搜出来的,是不是你的?” 余大金垂下了头。 “是……是我的。 “哪儿来的?” “买的,花高价买的。” “从哪儿买的?” 余大金惶恐地抬起头,眨眨眼睛说:“我要说出来,命就没了。” “你不说出来,命就保得住?你吓唬不了我们,也别吓唬你自己。坦白交待, 立功赎罪,是你推一的出路。说吧,手表是怎么来的?” “我说……我说……” 田醒到制冷厂带职,生活上由行政科照料。行政科科长余大金对田醒高接远送, 安排了最好的套间,安排了粤菜和川荣两个专门的厨师,讨得了田醒的欢心。 一天,和外商谈判结束之后,余大金来到田醒在重机招待所的套间,送上一盒 新茶和两条中华烟。 “田大姐,您住招待所,太委屈。我给您在对门的天龙饭店定了一个大套,比 这里方便。 我陪您过去看看。“ 田醒往沙发后背一靠,踢掉高跟鞋说:“谈判真是苦差事,老得绷着劲,腰酸 腿痛的。” “饭店的条件好,有桑拿和按摩。” “我又不是男的,让那些小婊子摸来摸去,多恶心。” “咱不会找个男的按摩。” “猴崽子,你拿老娘开心。嘻嘻,你太放肆了。” ‘豫过去看看,不满意咱们再换个地方。把您照顾好,是厂党委交给我的任务。 “ 田醒对天龙饭店的大套很满意,一个起居室,一个会客室,一个大卧,酒柜、 吧台、冰箱,应有尽有。 住进的当晚,余大金以每个钟头(实际是四十五分钟)一千元的高价,请泰国 专业按摩师给田醒按摩了两个钟头。一开始,刚出浴的田醒尽管穿着衣服,但在男 按摩师前很不自在,特别是在脱掉上衣,盖上条毛巾时更尴尬。但随着按摩师娴熟 的技巧,她渐渐地放松了。按摩师没有任何性挑逗的迹象。给谁按摩对他并不重要, 他关注的不是躯体,是肌肉和关节。 第二天,按摩延长到三个钟头;以后每天保持三个钟头。 余大金的签单由二千元到三千元。每次按摩结束,余大金还给按摩师小费二百 元,有时是五百元。 一个月下来,仅按摩一项开支就达十五万元人民币。这些都在行政接待费中支 出。 人人都发现田醒比以前年轻、漂亮多了。额上的皱纹都浅得看不见,肌肉充满 了弹性。 田醒对此解释说,“革命永远使人年轻。” 只有余大金知道田醒焕发生命力的奥秘。 余大金见水到渠成,终于在一天晚上安排了新的节目。躺在床上的田醒在重新 放松之后进入了迷离状态,她隐约感到一双手像波浪一样轻轻在身上滑动,渐渐地 接近下体,这是泰国按摩师从没用过的指法。她睁开眼睛,一个漂亮、健壮的男人, 赤裸着站在床前。 田醒刚想问你是谁,男人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又用手指往门指了指,示意 不要出声。 按摩师激活的肉体渴望已久了,田醒顺从了那双温柔的手和健壮的胸膛。半个 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她进入了平生从未享受过的佳境,连年轻时也没享 受过的,在五十岁之后体会到了生命竟是这样奇妙。她第—次领略了什么叫妙不可 言之后产生了恐惧。她把余大金叫到面前。 “你搞的什么名堂?那个男人是谁?” 余大金不屑地说:“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问也白问,他告诉你的肯定是个 假名字。” 田醒愤怒了:“连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就敢安排他上…我屋里来!” “大姐,这您就没有研究了。他不过是一只鸭子,给他钱,让他侍候谁,他就 乖乖侍候谁,拿出浑身解数,还能挣点小费。我知道,您是怕他说出去,您放心, 第一他不知道您是谁,他要的是钱;第二,他就是知道了,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 说出去。什么道有什么道的规矩,也算是职业道德吧。走在马路上,您再见到他, 他都不会跟您打招呼。” “我时不时地在电视、报纸抛头露面,他会认出我来的。张扬出去,不把我毁 了?” “绝没这种可能。我虽然不认识他,但介绍他来、且担保一切责任的是个熟人。” “谁呀?” “其实,我还是通过您认识的呢,蓝天投资公司的总经理金生。有金生担保, 您还不放心。” 田醒困惑地摇摇头。 “投资公司还有这样的业务?” “大姐,这叫各村有各村的高招。仔细想想,女人挣钱没什么用。男人有权有 钱,玩女人泡妞是个乐子,这钱也有个去处。女人就难了,有权有钱也白搭,这鸭 店就是给有权有钱的女人开的。男女平等,男人能享受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武则 天想得开,一天换一个,图个新鲜。要说大姐您的权力,比武则天也不小。她虽说 是个女皇,但那时候国太小,也管不着外国人哪?您就不同了,洋人谁不哈着您, 都想拿到制冷厂这个项目,再大的资本家在您面前也没脾气。您革命一辈子了,也 该享受人生了。” 田醒哭笑不得地说:“你这乱七八糟的,还蛮有理呢。你告诉小金,出了毛病, 我先掐死他。还有你,想跟着我,你的嘴两边一边给我站一个警察。” “大姐,像我这么忠心的,这辈子您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大姐,您要当上西 太后,我保证比李莲英还李莲英。” “你看我像西太后吗?” “像,绝对像。” 田醒板起面孔,“你再说一遍。” 余大金才知道自己的思路出了偏差,西太后是丧权辱国的昏君,忙改口说: “不像,一点也不像。” 田醒被逗笑了。 “你还当李莲英?一句话说错,早拉出去砍头了。” ‘大姐,我有件事,想求您。不知道过分不过分。“ “说吧。” “我想把制冷厂的基建项目包下来,我有几个搞基建的朋友,肯定能干好,绝 不会给您丢面子。您看,行吗?” 田醒叼上了支中华烟,余大金赶紧划火柴点燃。 “你说晚了,想得也太简单。这么大的工程,市委市政府要过问,你那几个狐 朋狗党也没那个实力。再者,还要外方的人认可。你这个提议,不能成立。” 余大金急了。 “那他们吃肉,也得让我喝汤吧?大姐,您就是把我当条狗,也得扔给我一根 骨头是不是?” “看你急的,一看就是小家子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样吧,我想一想, 找出一个好的运作方式” “大姐,要用钱铺路,咱们有。” 田醒冷冷一笑,用高跟鞋敲着余大金的脑袋。 “你想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入党几年了?” “我一九七五年人的。” “一九七五年?那老党员噗。受党教育这么多年,你怎么认识上还这样肤浅?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糊涂观念,规章、制度、政策、法律、各部门制衡、逐级审批, 这些是钱能解决的吗?要是钱那么灵,资本家、大款,早当上国家主席了!至少也 当上县长、市长、省长了! 钱只是个润滑剂,机器的润滑剂而已,机器的运转有钱所不能动摇的规律。我 说这些,你能听懂吗?“ 余大金点点头,又摇摇头。 “懂一点,也就是懂一点。” “懂一点就好,懂得越多成功的机会就越大。要紧的先成为机器的一个零件, 先当个螺丝钉,争取当个齿轮,以后再争取那个连接杆,当然,能进入发动机内部 就更好。只有你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你才有了基本保证。即使你出了点毛病,但 换个零件也不那么容易。你呢,一个行政科长,连个螺丝钉也谈不上。” 余大金眼睛一亮。 “大姐,您是说要提拔我?” -------- 博览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