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二十岁的巴黎(36) 折腾老半天,最后我使出杀手锏,对皮太太说:“我,不说法语,周六上午, 我带朋友,说法语,去找您,大家商量,商量。”老太太还要说,我只反复强调 “周六上午,上午,上午……”半推半挤把她送出门去了。此乃缓兵之计,既然 我没办法和皮太太沟通,就需要找些能沟通的帮手。好比电视上那些嫌疑犯,总 是两手一举:“无可奉告。有什么事请和我的律师谈。” 幸好那时候我已经和Telecom 的朋友们会合了。周六,我把陈林和程乐两员 大将搬过来。三人先开了个小会,确认这个吴涛是个骗子。往好里想,他也许的 确有充足的理由要把房子脱手,可是房东一时半会儿不在,他得找个垫背的,以 免自己受损失(不能转租云云当然是不会提的)。往坏里想,我甚至不知道他每 个月究竟拿多少房补。陈林说这样的佣人房一般可以拿17块钱房补。吴涛告诉我 12,那么就是说他每个月还从我这儿赚5 块过去,到目前为止已经赚了250。 而我这个呆子,竟是学生证也不看、何去何从也不问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搭,关键是想对策。陈林出了个主意,让我说我是吴 涛的朋友,吴涛到外省,房子空下,让我友情暂住,并非转租,没有收钱。又因 为他决定不回来了,所以我可以用我的名义继续租。押金他已经交过了,因此我 不必再交。程乐说同时态度上要以情动人,打动老太太脆弱的心。 11点整,我们大驾光临皮太太三楼的寒舍。进门一看,哇,什么寒舍,比我 那破地方大了十来倍,琳琅满目的。她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干嘛,反正人也不常在, 倒不如让我来住着……我正想入非非,皮太太咳嗽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您 这两位朋友说法语?太好了,我们可以明确地谈一谈。” 谈判于是在陈林和程乐结结巴巴的翻译中展开了: “……根据租房合同,严禁转租,相信您已经明白了。我曾经和吴先生反复 强调这一点,他说他很清楚,不料竟然还会出这样的事。” “呵呵,皮太太,您大约弄错了,不是转租,因为我并没有付钱。吴涛是我 的……好朋友,借给我住的。” “可是上回您说……” “对不起,我法语不好,表达有误。” “这样啊,没关系。但是,涛吴是我的承租人、合同的乙方当事人;如果一 方当事人不出现,我和他的合同自动终止,除非您能使他立即出现。” “……??” “就是说,无论合同签到什么时候,当事人失踪,合同就失效。如果您要继 续住下去,可以与我另立合同,以您的名义交付押金与房租,使合同生效。” “可是我已经给过吴涛两个月的押金啦!!” “等等,您刚刚说不是转租,没有付钱,难道我听错了?” “不,不,不……咳,是这样。可是,如果吴涛不出现,您也没把押金退给 他,正好转到我头上。” “当然不可以!您应该很明白,这是两个独立的合同,涛吴的押金只对涛吴 有效。”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难道不能有变通……” “我们一定要按照法律办事。您看,退休前我是个执业律师……” 咣当!我们仨这是在干什么?在打一场不可能打赢的仗!一招不灵,开始使 用第二招——以情动人,大意是说我初到宝地,语言不通,囊中羞涩,又遭奸人 所害,如蒙贵人相助,岂不是美事一桩?可是可是……这以情动人全凭言语凄楚, 这陈程二人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一篇篇大白话传递过去,活脱脱一对白相人,我 自己听得都快坐不住了。 皮太太肥白的小手搭在桌上,圆圆小眼镜后面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她含笑耐 心倾听着,看上去多像一只小蟑啊。最后她在表述一番遗憾之后,说道:“我看 已经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要不咱们另立合同,要不,您只能尽快搬家了!” 我一听,浊气上涌。好家伙,逼我是吧,咱中国人可不是吃素的!想到这儿, 我也顾不上翻译了,冲着皮太太大声嚷嚷:“NND 我宁可钱不要了,也不租你的 房子!我搬,我马上就搬,吓唬谁呢你!”三人掉头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