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市政府新大楼盖起来以后,市委的两个部也都搬过来了,就是李明阳拖着不搬。 书记不搬,办公室也就不敢搬,办公室不搬,某些局委也就乐得不搬。他们占着本 市繁华地段整整两条街,这几个月还指望出租门面发奖金呢。结果只能是苦了那帮 秘书。李明阳这人表面挺和善,整天穿一双布底鞋,拿一把折叠扇,爱打哈哈说笑 话,其实一举一动都有心计。他不搬办公室本身就是一种暗示,嘴上说是老马恋栈, 在大院住久了有感情,再拖一段日子,等到拆迁时再搬,其实他那点心思谁都明白。 而且他做起来毫不顾忌,谁都不敢劝。 自从发明了下岗这个词,人们对领导已经怕得要命了。 其实搬不搬碍她什么事?旧城改造规划是前任书记匡老在位时定下的,你李明 阳还不是把旧城改造当作为民做实事的头一件,她不过是个具体执行者而已。你爱 搬不搬,想让陈启秀磕头求你,门都没有。 当然,他们的矛盾并不是因为这个。 可人家毕竟是一把手,他想让你难受,你一分钟都舒服不了。 想想,这几年就像一个忍气吞声的小媳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气没受过?她 干吗呀,她好像在等待熬出头的日子。十年媳妇熬成婆,她已经熬过了五年。她当 然不愿意半道上被人一脚蹬下来。一纸休书,市委副书记,说得好听! 这个倪亚雄以阴谋家的口吻说:“你应该反击。” 她说,“我个人倒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市委副书记也算是个大官儿了吧?可 是这种做法是不正常的。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就知道了?‘他撇撇嘴,显然 是想笑,没笑出声来。 “常委内部这两年是有些矛盾,我也不想瞒你,也许你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不 过我是问心无愧的,到什么时候我都敢说这个话。我这个人透明得很。”说到这里 她眼睛都要红了,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这是小动作!这是非法的!这是分裂!这是阴谋! 无论如何,她不是一勺菜。就这么被人家“定盘子”了? 几乎只消一眼,倪亚雄就读出了这家声名显赫的编辑部,以及这些同行们脸上 写着的全部参数。他相信他们的综合饥渴症也同样明显。如此破烂不堪陈旧无比的 写字楼里居然办出有色有彩的画报,黄蜂巢里孵出了彩蝶,确实滑稽。所以他并不 理睬门边那位小姐的询问,径直往里间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姐一把扯住他的挎包,秀发怒张,以至于嘈杂的 写字间陡然安静。效果就这么出来了。 他微笑:“我找你们头儿。” 一个花白头发直起身,“究竟什么事儿?” “是这样,想和你们联合搞一个活动。比方什么杯的摄影大奖赛之类的。总之 我们出五万块钱,付现金。找谁谈?” 然后,写字间里立刻像一幅潦草的铅笔画。所有人物的视线全集中在一个地方。 小姐赶紧双手把那个抓住视线的提包献出来。三分钟,他就坐到了里屋惟一一张露 出狰狞面孔的沙发上。 起初,那花白头发还不肯投降。 他于是一边拨弄手表,一边不耐烦地打断:“知道,知道,你们牌子老影响大, 不就这些吗?不然我来干吗?干脆给一句话,我时间不多。” 花白头发咬着牙,下了很大决心:“款到才好发征稿启事的,你知道……” “半个月,你点过票子,验明不是伪钞咱们再谈具体事宜。” “好的好的,”花白头发搓着手,“您本人,我是说您还有什么……特殊的要 求?您可以先谈谈吗?” “有是有一点,不过不是我本人。你先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