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章三心儿深(1) 章三心儿深 只有让她遭遇背叛,她才会不再天真;只有迫使她与敌人厮杀,她才能砺出 强悍。他需要的不是一块美丽的璞玉,而是一柄锋利的玉剑。她要有杀锋,而后 他才能用她去杀人。 眼见刘祁勋自知铸成大错的惶恐模样,白弈终是无奈,将叹息也压回腹中去。 已经丢了一个殷忠行,他总不能再连祁勋和麾下将士也丢掉。他静下心来,反劝 刘祁勋道:“不碍事,祁勋,连日来你也太操劳了,先领大伙儿好好歇息吧,不 要想太多。” “公子……”刘祁勋仍垂着头。 白弈叹道:“这件事错在我,没顾及到弟兄们的感受,勉强他们去给人开山 挖坟,太难为人。大伙儿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太在意,今晚让弟兄们都 好好歇息,明日我再亲自去给他们赔不是。” 他姿态已放到极低,说得刘祁勋立时竟红了眼眶,更是指天发誓死心塌地效 忠。白弈又安慰刘祁勋一阵,哄着刘祁勋走了,这才放开坐下驹往回去,却是再 轻快不起来。 即便不细问情形,白弈也能猜到,必是殷孝离了山寨,那帮山匪没了管束, 见皖州军撤退,便出寨挑衅,将士们怨气冲天,自然便还了手。也着实是他疏忽 大意,一心只顾着殷孝,却忘了寨中匪兵和麾下将士的变数,否则,只要交代祁 勋在山中多待一阵,待殷孝回了山寨,那群山匪有人管束之后,再行撤退,便不 会有此一乱。既然已是这样了,他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明日还要先安抚好将士们才是。 好在殷忠行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发现山寨被烧,也不会立刻纠集残部杀回 凤阳城,同他拼命,大乱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的。但照此情形看来,短期之内 想收服殷忠行已是不能了。哪怕他舍得拿祁勋与这一班将士去给殷忠行请罪,也 只能落一个做戏的名头。何况,即便他再想将殷忠行收归己用,也决不能为一人 寒了整个皖州的军心。 六年辛苦,毁之不过一瞬,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个六年,甚至更久,努力将 这个不可多得的殷忠行招揽过来?还是不若干脆放弃算了? 白弈苦笑。他自然不能放弃。刘祁勋这一把火烧得他心下通明。他需要更得 力的部将,只有能跟上他步伐的人才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调遣搏杀时才得心应 手。 他忍不住在夜幕中阖目长叹,浑身疲乏。事无巨细,都需得面面俱到,一个 不周全便可能满盘皆输。就这么过了这些年,他真是觉得累了。 他任由马儿随意地慢慢向前走,在深夜中烙下一串轻缓的蹄声,虽不愿承认, 挫败感与倦意,却还是悄然袭上心头。 然而,行至侯府前时,他却猛地怔住了。 他看见那个明眸少女立在门前,双手挑着灯,焦急地探身张望。夜风轻撩起 她的袖口衣摆,她就像寒夜中温柔跳动的一团火,暖而明亮。 不待家丁前来牵马,她已先扑上前来,仰面望向他,呆呆地看了半晌,终于 唤出一声,“哥哥!”便有两行清泪刷地从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里滚落。 阿鸾……她竟哭了…… 猛然,白弈心里一痛,翻身下马,尚不及细思,便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 这么凉,双手、脸颊全是冰冷的,浸着寒风的温度。 这傻丫头就这样在风里站了多久? 白弈抬手去拭她的泪,却在触及她柔滑肌肤的时候,惊了起来。 不知何故,当他看见她等在那儿,看见她眼中落下的泪,一刹那间,他觉得 有尘封已久的火热从心底涌出,热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多少次早有人等候,独独 是她落泪的模样让他莫名心痛。她守望的姿势,竟让他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 这算什么?失败后的软弱?软弱后的感动?还是,别的? 他怔怔地悬着手。 他忽然警醒,觉得自己应该放手。可偏偏有个声音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刺痛 他的神经。 为什么要放?他明明是不想放的。 内心深处,一片翻江倒海,徒然地挣扎着,最后安静下来,却呆住了。 墨鸾亦怔在那儿,面颊红云滚烫。 白弈竟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她始料未及,便这样痴痴地给他抱住,全没了 方寸。 听得后苑有杂声传出时,她惊得几乎尖叫。 尖锐的兵戈之声传来,刺痛耳膜,她一下便觉得喘不上气来,好似这些刀剑 是戳在自己身上一般,全身紧张。 这是哥哥和那些山匪交锋的声响么?她不能想象,一想便难过得战抖。她不 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害怕,非常害怕。 他会有危险么?会受伤么? 她被恐惧压得不能呼吸,像只受惊的鹿跳起来便想奔出去。那时,她真的已 顾不得细细思考。 她却被拦下了。侯府女师方茹从屋外进来,死死地将她按回榻上,反复哄劝 着。直到一切复归平静,她才终于也安静下来。 她跑来侯府大门前等,感觉自己手足冰冷,唯恐再也看不见那白衣玉冠的身 影。 生平第一次,她忽然意识到,在一个人的心里,原来还能有另一个如此重要 之人,重要到令她害怕失去。一想到可能要失去他,她便怕得好似天要塌下来一 般。 所以,当她终于看见他回来时,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哭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感激他吧,因为感激他所以才这样担心他。若非哥哥救了她, 如今她会怎样呢?他对她太好,好得令她自觉无以为报,好得已然成了她生命中 的习惯,令她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