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男人们最怕洗衣服……” 江学孟在小蓉家吃过几次饭以后,感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他比小石小蓉大,工 资也比他们多一些,老吃人家的于心何忍?趁着一个星期天,他邀请小石小蓉夫妇, 老付,老戴到他家作客。炖肉太费时间,他准备包饺子。饺子皮是买的现成的,肉 馅也是现成的,但还需要加工——把葱、姜剁进去。这样,葱姜味和肉味才能充分 融合。 客人们在约定的时间都到了。小石小蓉买了猪头肉,凤爪,豆腐皮,黄瓜。老 付买了两瓶酒,老戴买了一只沟帮子熏鸡。江学孟已经买了猪头肉,松花蛋等一些 下酒菜,还炖了一条大草鱼,嘱咐他们什么也不用买。然而客人们谁也没有空手。 江学孟让客人们去打扑克,他自己包饺子。老付说:“那成什么啦?咱们都包, 吃完了一起玩儿。” 于是都去卫生间洗手。 卫生间里泡着一盆衣服,小蓉看见了,对江学孟和老付说;“包饺子你们四个 人足够了,你们包吧,我把江大哥这几件衣服洗出来。” 江学孟急忙阻拦,小蓉推开他说;“你别管了,我几下就给你洗出来了。我知 道,你们男人最怕洗衣服,也洗不净。你领导他们包饺子去吧,我看看你的饺子是 不是比饭店的强。” 这几句话真说到江学孟的心坎上了。他最头疼的就是洗衣服,也真是洗不净— —别看他洗了一辈子。崭新的衬衣,洗过两次就洗潮了,再也洗不出来了。内衣洗 不干净还能凑乎穿,外衣就不行了。有一回他洗了一件夹克衫,干了之后皱皱巴巴, 怎么弄也弄不平整,根本没法穿,只好送洗衣店花了五块钱让人家重洗。他第二次 去小蓉家,看见晾衣架上一件小石的西服,也是皱皱巴巴的,就说;“这种衣服不 能在家洗,洗完不能穿。” 小蓉不屑地说;“我嫌洗衣店洗得脏。一盆水要洗多少衣服?谁知道都是些啥 人的?”江学孟指着西服说;“就这样给小石穿?” 小蓉一撇嘴说;“他才不穿哩!也没法穿。等干了我拿到裁缝店,花一块钱熨 熨就行了,比洗衣店熨得还展括哩。” 江学孟就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想起了“贤惠”这两个字。人们形容女人好往往用 这两个字,可是对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江学孟还没有认真研究过。此刻,他觉得 小蓉给丈夫洗西服这件事情就具体体现了“贤”与“惠”的内容。自己给丈夫洗西 服。这无疑应该是“贤”,只花一块钱,取得了与洗衣店相同或是比洗衣店还好的 效果,这就是“惠”。只贤而不惠的女人常见,这样的女人可能可敬,却不一定可 爱。只惠不贤的女人也常见,这样的女人谈不上可敬,甚至连可爱也谈不上。贤惠 兼得的女人,仔细想来还真是凤毛麟角。 在对“贤惠”这两个字进行思索的时候,江学孟又想起一件事。那次也是在小 蓉家打牌,吃完午饭小蓉在厨房刷碗,老付感慨道:“生活呀,不在你挣钱多少, 而在于你活得有没有滋味。我那个老婆,早上的碗中午洗,中午的碗晚上洗,晚上 的碗第二天洗。池子里一天到晚堆一堆锅碗,我要是回去早了想做饭,就得先把那 一堆锅碗洗出来,不然连菜都没法洗。我真烦透了,连一会儿也不想呆。老石,找 上小蓉是你的福气,别看你们工资不高,可是过得比我有滋味。” 江学孟深有同感,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小石无话可说,老戴平时就沉默寡 言,此刻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突然变的沉闷了。 小蓉这时走过来,指这小石说;“石老四,听见没有?找上我是你的福气!你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守着宝贝不认得宝贝。你要是再拿夜明珠当玻璃球,我一拍屁 股就走,去找识货的去!” 话音未落,江学孟老付老戴三人哈哈大笑,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那种时候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叫几个唉声叹气的男人喜笑颜开,这不是惠是什 么? 江学孟联想到,如果小石在外面遇上烦心的事情,回到家大概就烟消云散了。 小蓉几句话就能把他逗笑。而自己呢?有时在单位跟上级或是下级生了气,回到家 没准还得跟秦芝吵一架。她才不管你脸色好看不好看,心里烦不烦,一进门就叫你 做这做那。你乖乖做去便罢,稍不高兴一还嘴,一场争吵立即爆发。这样的情形, 江学孟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小蓉没有用洗衣机,就在洗脸池里洗衣服。不到二十分钟,几件内衣都洗出来 了,平平展展地挂在了晾衣架上。 江血孟的内心在那一刻混乱起来,好像是酸甜苦辣搅在一起,说不清究竟是什 么味道。他对小蓉的好感里又增加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东西。 七月,最炎热的季节。四十号楼停水。 四十号楼靠着大街,有两家饭店一家熟食店都是从四十号楼接的自来水。水费 发生纠纷,饭店熟食店和四十号楼的居民谁也不交水费,自来水公司关闭了供水阀 门,停水停了将近一个月。 住楼房没有水可不行,小石不愿意求人,天天晚上下班回来去岳母家推水。水 利局家属院在华龙小区北面,隔着一个街区,大约有六、七百米。这段距离说起来 不算远,小蓉回娘家溜溜达达就走去了。不过要是天天推两桶水,也够麻烦的。一 个塑料桶装五十斤,小石推一次水得一个小时。 四十号楼停水的消息很快传开,江学孟得知小石天天去岳母家推水,便埋怨他 说;“你咋不到我家接水?去你岳母家你不嫌费事?” 小石也不再推辞,开始到江学孟家接水。有时小石值班回不来,小蓉就拿个小 桶,到江学孟家接上一小桶水临时凑合。 从江学孟家接水只要十几分钟就够了,小石又有了散步的时间。他和江学孟也 有许多感兴趣的话题,除了打麻将打扑克,还有钓鱼,打野兔子等等。云城机场在 市郊,周围不是庄稼地就是草地。尤其是在机场跑道附近有大片的高草,起降的飞 机有时能惊起藏匿的野鸡野兔。为了飞机的安全,机场从省公安厅省林业厅特批了 两支猎枪,专门组织人去打机场周围的野鸡野兔。小石经常在黑夜开车打野兔,这 个办法效率极高,有时转几圈能打十几只甚至二、三十只野兔。 江学孟早年也经常打猎,一九九二年收缴枪支,猎枪没有了,改成用网套。网 是用专门的细线绳织的,一米高,几百米长。江学孟和几个朋友在秋天经常开车去 套兔子。找到有兔子的地方把网支好,然后连喊带叫,专找可能藏兔子的地方走。 被惊起的野兔仓皇逃窜,它们以为逃脱了魔爪,其实正在奔向“魔鬼”(对野兔而 言,人就是魔鬼)布下的天罗地网,奔向它们注定的宿命。看着这些奔向死亡的小 生灵,江学孟有时为它们悲哀。然而当他做野兔吃野兔的时候,却毫无悲悯之心。 人的灵魂真是复杂,矛盾重重。 江学孟做野兔很在行,是多年摸索出来的。野兔有一股浓重的腥味,做不好根 本不能吃。江学孟做的野兔没有任何腥味,连秦芝这样口味极挑剔的人,也对江学 孟做的野兔百吃不厌。就在散步聊天中,小石掌握了做野兔的方法。试验两次均告 成功。这以后,机场再打了野兔,他就拿两只回家,把几个牌友叫来,又吃又喝玩 一天。 江学孟也常和小石聊机场的事情。云城机场是云城市政府投资建设的,建成之 后海南航空公司接管。小石实际上已是海南航空公司的职员。 海南航空公司是国航(中国航空公司)、东航(东方航空公司)、南航(南方 航空公司)之后国内第四大航空公司。前面三大公司都是国有公司,南航却是一家 民营上市公司。让江学孟惊奇和疑惑的,江学孟最感兴趣的,就是改革开放短短十 几年,一家民营资本如何会发展到如此巨大的规模。对于国有企业的管理机制和运 作模式,江学孟通过与联合运输公司张总经理的交谈已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他现 在还想详细了解一下大型民营企业的发展轨迹和运行模式。小石只是个普通司机, 不是管理人员,谈不出更多的情况。每到这个时候,话题就转到其它方面去了。 当江学孟向小石询问有关航空公司情况的时候,小蓉便离开。或是自己一个人 走,或是和别人一起走。她对这方面的话题不感兴趣。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