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魔鬼!” 周而复始,新一轮的冷战重新开始。说得更准确一些,是重复。 江学孟关着门,在卧室里边看股票,边玩拱猪。秦芝不在家。 十一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还没有回来,厨房台案上,水池旁边放着秦 芝用完的奶锅。里面有个调羹,泡着半锅水。 江学孟不想做饭,在微波炉里热了个馒头,就着炸酱吃了。倒了一保温杯开水 拿进卧室,关住门躺下午休。 十二点十分秦芝进家,见江学孟没做饭,气乎乎地炒了个鸡蛋西红柿,下了一 碗挂面自己吃了。吃完饭躺在客厅看电视。 下午六点种,江学孟又热了个馒头,盛炸酱的碗还在写字台上台灯跟前,中午 吃完没往出拿。江学孟关上门在写字台上就着炸酱吃馒头,边看网上新闻。 六点四十分,秦芝出去买回一碗凉粉一个油饼,自己都吃了,连中午她用过的 碗筷一起都洗了,洗了一遍堆在台案上(她洗的碗盘经常两个粘在一起)。然后出 去散步。 江学孟七点下楼,绕迎宾西路儿童公园转了一圈,九点钟回来。秦芝看电视, 江学孟没有进客厅,洗了脸脚关住门躺在床上看书。 这是冷战的第一天。 第二天.江学孟起床,做“床上八段锦”,洗漱,吃早点。收拾利索又进卧室 关住门。秦芝没有出去,不时有响动。在干什么,江学孟不知道,也不关心。 十一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躺在客厅看电视。江学孟开冰箱拿馒头,没 有了,于是穿外衣换鞋,到街上吃了一碗刀削面。吃完回来,秦芝坐在客厅长沙发 上边吃边看电视。沙发跟前的圆凳上放了一杯水,一塑料袋才从“啤斯饼屋”买的 蛋糕。 下午六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在客厅摆弄茶几上的那些药。江学孟到包 子铺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稀饭,吃完顺着大街散步去了。晚上九点回来,还是洗 了脸脚就躺着看书。不知道秦芝吃的什么。 第三天.秦芝上午十点出门,中午没有回来,晚上八点四十六分回家。在娘家 呆了一天。这一天江学孟中午在凉粉店吃了一碗凉粉三个菜盒子,晚上是一碗刀削 面。 第四天.江学孟去养老院看望母亲,中午回到家是十二点过五分。还没有吃饭。 秦芝自己正吃着,餐桌上放着一个已吃了一半的油丝饼,一个摊开的小塑料袋里有 几个熏鸡爪,一块熏豆腐皮。谁都没说话。江学孟已经换了拖鞋,进卧室转了个圈 又出来,重新换上皮鞋出去了。到饭店要了两条干炸小黄鱼,一个麻辣豆腐,一瓶 啤酒。他平时喝不了一瓶啤酒,这一回硬喝光了,喝了一个多小时。 第五天.江学孟到玉明家打了一天扑克。玉明和振中也内退了,平时没有事常 叫江学孟一起玩。中午在玉明家吃的饭。 晚上江学孟六点二十进家,秦芝正在收拾冰箱,地上扔了一堆烂菜。 江学孟进门,秦芝有了发泄的对象。 “一冰箱的菜全烂了!肉也臭了!你简直懒到家了!你咋不做着吃?硬把好好 的东西放坏?” 江学孟想说:“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做……” 说也是枉费口舌,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厨房台案上有些还能吃的菜,是秦芝挑出来的。这些菜实在不能再放了。而且 连着几天在外面吃,江学孟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便洗手做饭。烙了两张葱花饼, 炒了一个肉片芹菜豆腐干,一个酸辣白菜心。 江学孟吃了一张饼,两盘菜各剩了半盘。他做饭时秦芝在看电视,他吃饭时秦 芝还看电视。他吃完收拾干净就出去散步了。等散步回来,他看见两个菜盘都在水 池泡着,秦芝在客厅看电视。 快十一点的时候,江学孟放下书关掉床头灯睡觉,快睡着时,听见秦芝去刷碗 了。半夜三更,那响声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每一次冷战都是这个过程,江学孟开始做饭了,冷战也就接近尾声了。 江学孟不是个吃饭能凑合的人。正因为不凑合,才每每嫌秦芝做的饭不合口, 自己动手做。久而久之,习惯形成。吃馒头就炸酱就咸菜,实在是赌气之举。饭店 的饭也不行,偶尔吃一两顿还能凑合,再多就吃不消了。何况又费钱。他还是吃自 己做的饭最合口,最舒服。这就决定了每次冷战不可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同时也 决定了冷战的重复循环。 第七天,江学孟做了菜盒子,韭菜,香菇,木耳,鸡蛋馅,这是江学孟最爱吃 的东西之一。而秦芝对这种菜盒子的喜爱还超过了江学孟。吃了顿菜盒子,秦芝有 说有笑了。 晚上,江学孟散步回来,还象前几天一样,不进客厅,直接洗脸洗脚回卧室看 书。就是和解了,江学孟也是终日无语。 秦芝在客厅喊开了,不是那种带气的喊,是那种有点儿赖皮味道的喊。 “江学孟……” “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不理她,她就念经似的一个劲念下去,边念边走进江学孟的卧室,俯下 身嘴对着江学孟的耳朵:“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忍不住笑了,虽然笑了,心依然是凉的,厌恶地骂道:“你真是个魔鬼!” “你可一个礼拜没给我搓背了,你不搓就好不了。我要是瘫痪了你更麻烦。给 我搓,实际上是给你自己减少麻烦,减少负担,快快快,给我搓背。” 江学孟真是烦透了,对他来说,和解就是每天做饭,秦芝想吃什么他出去买什 么,就是每天给秦芝搓背。不和解,他用不着给她搓背,自己不想做饭了可以不做。 而一旦和解了,他若是不做饭,不给秦芝搓背,就好像是他在破坏和平,是他在挑 起争端了。这是一种什么逻辑?什么道理啊?他到那里去诉说?对秦芝说吗?那才 是对牛弹琴——还不如对牛弹琴,牛听不懂琴,起码不会怒目相向,而秦芝却不会 象牛那样老实。说也无用,不如不说。在这个家里,除非万不得已,最好当个哑巴。 江学孟长叹一声,起来去给秦芝搓背。 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似乎”这两个字只有用在这里才最为精确。江学孟的 生活只能说是“似乎”恢复了正常,而绝不能说是“恢复了正常”。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