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快十一点的时候,老二一家子,老三一家子,老四两口子都来到了养老院,拿 来的东西堆了一大堆。(小五子一家是二十九来的)江学孟的母亲看着发愁:“你 们拿这么多干啥?我哪能吃得了啊!” 屋里挤满了人,养老院的小曲进来说:“江大妈,您看您多有福气呀!这么一 大家子,一家拿一口也够您吃半个月的,可给我们省下了。” 江学孟的母亲笑着说;“有福气,有福气……” 嘴上说着有福气,眼圈却红了。 江学孟知道,母亲又想起了父亲。 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家里也是挤的满满的。大年三十上午,几个 儿子还有媳妇孙子孙女就都到齐了。大部分准备工作父亲头几天就作好了,剩下的 就是现炒菜和包饺子了。做菜的任务是江学孟和老三的,他俩常做,也会做。包饺 子则是儿子媳妇一起上阵,两大盆馅,一大盆面,说话的工夫就包完了。父亲这会 儿就说;“到底是人少好做饭,人多好干活,老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 吃完午饭开始玩,一摊麻将一摊扑克。玩到下午六点,又一齐忙乎做饭,吃完 了就七八点了,陆续回家。父亲住的是两居室,住不下这许多人,儿子门各自回家, 明天再来。 初一再热闹一天,初二,儿子们去各自的老丈人家。等到初五,儿子们又来一 天,年年如此…… 昔日的情景一去再不复返。江学孟的母亲不是没有想到过去大儿子家过年,不 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全家。她一去,老二。老三,老四几家子都得去,还有个家的 模样。可是她不能去,她看不了秦芝的脸,看不了秦芝的一举一动。 “你大哥,还有娆娆,非让我到他们那儿过年,我这个腿……实在去不了。等 我自己能走了,你们几个人的家我挨着去——今天,你们都去你大哥家吧!” 江学孟的母亲下逐客令了。儿子们都挤在这儿,同屋的两个室友连饭都没法吃 了,她怕人家讨厌。 弟兄几个聚在江学孟家过了年三十。不管怎么说,大哥家总不是父母家,大哥 大嫂又是那么一种情况(弟兄几个都知道秦芝和江学孟经常打架),谁呆的也不安 心。到了初一,弟兄们便各过各的了。 初二,江学孟一家三口在岳母家过了一天。 初三,没地方可去。中午吃了饭,江学孟躺在卧室午休。电话响,不是他的手 机,是家里的座机。朋友们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打他的手机,因而他没有理会,继续 睡觉。 江娆接起电话,随即喊道;“爸,你的电话!” 是楼下老何的二儿子何武打来的。一层有个小院,何武下岗,在小院里盖了一 间小房,先是开小卖部,生意不行,改成麻将馆,每天能开两三桌,挣个二三十块 钱。 住在楼下的若是别人,江学孟是不会同意他盖小房的。小马楼下那家想盖小房, 小马不同意,就没有盖成。可是老何来跟江学孟商量盖小房的事,江学孟怎么好意 思拒绝?小房盖起来了,房顶就在他的卧室的窗户底下,他只好安了个护窗。 “江大哥,是不是睡了,打扰你休息了吧?” 江学孟知道,何武打电话不会有其它事,肯定是叫他打麻将。 江学孟说;“没睡,躺着看书呢。” 何武说:“大过年的一个人看书不闷得慌?下来玩一会儿吧?” 江学孟说:“有人?” 何武说;“没人我敢给你打电话?” 江学孟说;“行,我这就下去。” 江学孟起来穿衣服,秦芝躺在客厅看电视,问:“叫你干啥?又打麻将?” 江娆也在客厅看电视。江娆说;“让我爸去吧!大过年的闷在家里干啥?爸, 去吧,多赢他们点儿!” 麻将馆里有七个人,已经开了一摊了。门口这一桌坐着老魏,小蓉。还有一个 胖女人,江学孟常见,知道也在附近住,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几个人不知正谈论 着谁的风流韵事,小蓉只是朝江学孟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胖女人正说得起劲, 她一说话就把胖女人的故事给搅了。 “……他老婆赶紧过马路,到了东方大厦门口,他男人和那个女人早进去了, 她就进去找。东方大厦上下八层,层层人山人海,她能知道她男人和那个女人上了 哪一层?坐电梯一直上到七层,再从七层一层一层往下找,到哪儿找去呀?” 小蓉问;“她咋能知道她男人和那个女人有事?也许是一个单位的,碰上了说 说话,那有啥呀?” 胖女人说:“他女人不知道,是老辛自己说漏了。那天老辛半夜十一点才回来, 他老婆耍了个心眼,没直接问下午在东方大厦跟他一块儿的女人是谁。他老婆说, 你下午到哪儿去了?有个人打电话找你有事,我以为你在麻将馆哩,去找,结果不 在。老辛信以为真,说,你咋不给我打手机?差点儿把他老婆问住。他老婆反应挺 快,回答说,我咋没给你打?打了两次,都打错了。那一长串数字我可记不住。老 辛就说,我本来要去麻将馆,老姚叫我,我就去老姚家了,老姚输了一百多,还不 让我走哩!这一下漏馅了,他老婆一下子就跟他干起来了,半夜三更的,连我们楼 上都听见了,跟他们住一层的还听不见——要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犯了众怒,屋里的几个男人七嘴八舌纷纷抗议。 “杨胖子,我们咋得罪你了?连我们一块儿都骂上了?” “你咋知道我们不是好人?你看见啦?” “你男人也是男人,你男人也不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你还找他?” “她男人肯定在外头也有女人,不然她不会这么骂。” …… 江学孟现在知道了胖女人姓杨,至于她说的那个老辛,以及老辛的老婆是谁, 一直没有弄清楚。 等别人都说完了,老魏才慢吞吞地说道:“我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女人 都是好东西?要是好东西,老辛抱他老婆还抱不够哩,还有闲工夫往外跑?” “老魏这话才说到点子上啦!”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夹杂着笑声。 胖女人愤然驳斥老魏说:“你那是流氓逻辑!照你说的,男人们在外头……”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盯着对面的小蓉。 “该你搬牌了,你咋不搬?” 小蓉笑着说:“我听你们抬杠哩,你要是着急,你先搬,我不着急。” 几个人一下都笑了。 胖女人说:“不说啦不说啦,赶紧搬牌。光顾说话了,谁打的东风也没看见, 我这一对儿还跟谁碰去?” 说着把自己的两张东风推倒了。 小蓉说:“你们不抬啦?不抬我就搬了。” 八圈牌打到六点钟,江学孟输了十二块钱。回到家,江娆已经做好饭了,见他 回来立即盛饭。 “爸,熬小麦粥,拌凉菜,我妈不想吃别的。给你切了一盘牛肉,你喝啤酒还 是喝葡萄酒?” “喝啤酒吧!” “用不用再给你炒个菜?” “不用,这些菜也吃不了。” “爸,赢了多少?” “十二块。” “行,赢了就行。” 父女俩说话时,秦芝坐在餐桌旁一语不发,脸朝下对着桌面,眼睛却向上翻, 对着江学孟射出两道冷光。 初四,小五子请客。 小五子去年八月份终于买上了楼房,两室两厅,一百零三平米,比江学孟的三 室一厅还大。 小五子借住江学孟那间互助里的平房的时候,冬冬才上学。而现在,冬冬已经 上了高二,再有一年就要考大学了。 那年从互助里搬走,小五子跑到东街又租了一间房,是个大杂院,十几户人家。 小五子一家在那间又黑又潮的小屋里住了十一年。如今终于熬出头了,苦尽甘来, 江学孟由衷地为妹妹感到高兴。 为了欢迎四个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们的到来,小五子倾其所有,光是虾就上了 三个;腰果虾仁,油焖大虾,麻辣小龙虾。冷热菜加起来二十多个,餐桌摆不下, 移到那张一米宽,一米二长的玻璃钢大茶几上。这么多菜一顿根本吃不了,多一半 都剩下了。哥嫂们坚持晚上打扫剩饭剩菜,可是妹夫还是出去买了五百多块钱的 “大闸蟹”,蒸了满满两盆。 初五,江娆走了。她在上海订的是往返机票。从年前腊月二十二回来到正月初 五,在家呆了十二天。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