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与纳粹将军唇枪舌剑 接到柏林打来的批评电话,霍夫曼气坏了,他立刻命令胡里昂:“命令尤里上 尉立刻把金玲给我送来!”随后又把安德鲁叫来,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质问。 “安德鲁长官,你向我解释一下,你手下的官兵为什么要打死押运苦力的士兵? 难道就因为我同意赦免那八个人的绞刑,你就采取这种做法来对抗我吗?” “总督阁下,我想您一定搞错了,我手下人从来没有打死过押运士兵,一定是 有人向您谎报情况想诬陷我!”安德鲁矢口否认。 “有人看见你们盖世太保上尉,亲手开枪打死了五六名押运士兵,惟独有一个 人活了下来,难道这也是搞错了,这也是诬陷吗?” “阁下,您应该知道,我手下的官员从来不着军装。而且,我的部下真要去执 行这种特殊的任务,我想不会愚蠢到让对方认出来的程度吧。阁下,我想冒昧地问 一句,那八名抵抗分子是不是被游击队劫走了?” “这个问题还是让你的部下回答吧!安德鲁长官,你可以走了。” 霍夫曼不想再跟这个阴险、狡猾的盖世太保官员继续交谈下去。他觉得周围到 处都是欺骗,柏林的报道是假的,安德鲁在暗地里对抗他的命令,就连金玲也对他 说假话,那八个人在押送途中明明被游击队劫走了,她却欺骗他说八个人被盖世太 保打死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阁下,我觉得您应该看看这个。”安德鲁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将带来的一沓 漫画送到了霍夫曼面前,“这是士兵在布鲁塞尔大街上发现的。” 霍夫曼一看漫画,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张张漫画都是“绞死霍夫曼”。 “就这些吗?”霍夫曼问安德鲁。 “是的,阁下,目前就发现这些。”其实,安德鲁把有关他自己的漫画都挑出 来烧掉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霍夫曼问。 “阁下,我已经下令把布鲁塞尔的画家全部抓起来了,一定要抓出这个胆大妄 为的抵抗分子。我绝不允许他们如此侮辱总督阁下!”安德鲁想通过这件事挽回与 霍夫曼之间的关系。 霍夫曼沉思片刻,说:“好吧,抓到那个浑蛋画家,立刻送到我这里来!我要 亲自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是,阁下!” 安德鲁走了以后,霍夫曼气愤地踱起步来。最近,他的心情很不好,远不如刚 赴任总督时那么乐观了。柏林来电话批评他,说比利时给柏林送去的物资和劳力太 少,远不能满足柏林的需求。他桌子上就摆着从比利时运走的物资表,短短几个月 时间,就从比利时这个不大的国家掠走了七百九十五吨石油、一千六百一十吨纺织 品、一万一千六百七十吨毛制品、八千零七十吨金属、五十辆机车,以及成车皮的 水果和生活用品;送走了几万名劳工……如此巨大的物资,柏林还嫌少! “我们已经对比利时挖地三尺了,柏林还批评我们送去的物资不够,难道还要 把整个比利时都搬到柏林去吗?”霍夫曼只能对关系密切的秘书胡里昂发着牢骚。 “阁下,可能是柏林那边连连遭到英国皇家空军的袭击,急需物资吧?”胡里 昂劝慰他。 8月26日那天,英国皇家空军对柏林进行了第一次夜间偷袭。得知这一消息后, 霍夫曼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柏林是德国的心脏,是德意志的希望, 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却遭到了英军的轰炸。而且,这只是刚刚开始,此后,英军 对柏林的轰炸越来越激烈,绝不亚于德国空军对伦敦的轰炸。 面对这样的战争形势,霍夫曼越来越担心。 霍夫曼记得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将军父亲,在1918年11月至亚日那天夜 里,当德国以战败国的身份向法国盟军签署投降书之后,父亲一夜未眠,整夜都坐 在客厅里吸烟,第二天清晨,父亲对他说了一句令他终身难忘的话:“日耳曼民族 应该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了!” 此话,至今记忆犹新。 自从英国皇家空军开始轰炸柏林以来,霍夫曼就开始担心,担心德国会不会重 演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悲剧。 金玲一坐上尤里的吉普车就后悔了。望着窗外落叶飘零的初冬景色,她的心惴 惴不安,心想肯定是出事了,不然霍夫曼将军不会这么着急见她。尤里那张魔鬼的 脸却一扫以往的凶狠模样,一边开车,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让她烦透了。 “金玲小姐,您可真漂亮,我从未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人!” “谢谢。”金玲不得不应酬一句。 “金玲小姐,您好像很冷,我把大衣脱给您吧?”尤里说着就要脱大衣,却被 金玲断然拒绝了。 “金玲小姐,总督几次来电话命令我关照您,如果哪里照顾得不周,还请您多 多原谅!” 一心想往上爬的尤里,很想通过金玲进一步巴结总督大人。而且,他非常喜欢 这位中国姑娘,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尤其是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 更是让他怦然心动,甚至产生了非分之想。在金玲生病期间,他不止一次地探望过 她。 “不,你照顾得很周到。”金玲敷衍着。 “谢谢。金玲小姐,我很希望同您交个朋友……当然,我不想成为漂亮的卫队 长率比斯,只要能成为丑陋的卡席莫多就可以了。”尤里自嘲地笑道。 一听这话,金玲顿时紧张起来,这家伙要于什么?会不会…… “小姐,我想送给您一件礼物,希望您不要拒绝。”尤里笑眯眯地说。 “什么礼物?我不要!”金玲立刻大声回绝道。 尤里却笑了:“当然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长官先生,您应该知道我是霍夫曼将军的朋友。”金玲急忙搬出霍夫曼,想 斩断这个浑蛋的非分之想。 “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嘛。”尤里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衣袋里掏出 一枚绿宝石戒指,递向金玲,“希望您能喜欢……” 一看到这枚戒指,金玲吓得大惊失色,急忙大声喊道:“我不要,我坚决不要!” 说着,向窗边躲去。金玲清楚地记得,那位被打死的老妇手上戴着的就是这枚宝石 戒指。现在,这个浑蛋竟然把它当做献殷勤的礼物,堂而皇之地送给她了,这个十 恶不赦的魔鬼! “为什么?”尤里感到很吃惊。 “我讨厌……” “你讨厌什么?”尤里敏感地反问。 “我讨厌戒指!” 一听这话,尤里涨红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瞬间又变得惨白,接着就变得像以 往一样阴森可怕了。他抬手将戒指扔出了窗外。 这实在太伤尤里那残忍、冷酷而又敏感的自尊心了。从这一刻起,这个杀人恶 魔就变成了雨果笔下那个虚伪、冷酷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既然我得不到你, 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但一时他还不敢对金玲和维克多下手。不过,仇恨却像毒瘤一 样已经生成了,等待的只是时间问题。 一路上,尤里再没有说一句话。 金玲一走人霍夫曼的房间,霍夫曼就用令人发怵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霍夫曼将军,您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金玲惶 恐地问道。 “金玲小姐,请你如实地回答我,为什么要欺骗我?”霍夫曼的语调比他的眼 神更冷。 金玲心里惊呼起来:坏了,他到底知道了! 上次来见霍夫曼,按照维克多的布置,金玲对霍夫曼撒了谎,说那八个人全被 安德鲁派人打死了,本想离间一下霍夫曼与安德鲁的关系,没想到反倒把事情弄糟 了。 “我让你回答我!”霍夫曼吼起来。 “好吧。我可以告诉您,我这样做是为了爱护您!”金玲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 一听这欺骗小孩子的话,霍夫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砰地一声,一拳砸 在桌子上,大声吼道:“你到现在还在欺骗我,你以为我是一个小孩子吗?” “我没有欺骗您,我真的是为了爱护您!”金玲第一次看到他勃然大怒,吓得 猛一哆嗦。 “我不需要你的爱护,我需要你把事实真相告诉我!”霍夫曼气急败坏,几乎 在咆哮了。 “好吧,我可以告诉您。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金玲就把得知盖世太保要在途中处死那八个人、有人化装成德国兵灌醉 了看押士兵、最后营救出那八个人、洛霍冲上火车打死士兵的事全都说了。 “我所以没有如实地告诉您,是怕您生气,是怕您对安德鲁长官发火,但我一 再告诉您,要您小心安德鲁,小心他对您下手。如果有半句谎话,您现在就可以拉 出去枪毙我!” 霍夫曼一动不动地盯着金玲,突然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为游击队工作?” 金玲的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 “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不” “撒谎!”金玲躲闪的眼神,一下子就被老到的将军看穿了。“告诉我,是不 是他们派你来游说我的?” “将军阁下,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请您也如实地回答我。”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你应该相信我的人格,更应该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父母的事!” 金玲盯着霍夫曼,想从他的眼睛里探究出此话的虚实。 霍夫曼看出了金玲心中的疑惑,就说:“你听着,我就是把你抓起来,枪毙了, 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我的良心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是的,就是把她抓起来,枪毙了,他能得到什么?晋升、提拔,什么都不可能, 留给他的只能是自我良心的愧疚与谴责。 于是,金玲说:“过去不是……” “现在是?”霍夫曼立刻反问一句。 金玲盯着霍夫曼,没有言语。 “告诉我,你在为哪个抵抗组织工作?” “对不起……” “好吧,我不勉强你。但我必须告诉你,作为一名德国将军,作为你的朋友, 无论从我的国家利益,还是从你自身的安全考虑,我都不允许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了。 我必须对你负责,必须把一个完整的金玲送回到你父母身边,否则,我的良心将不 得安宁。战争是不讲良心的,它只讲杀戮与征服。所以,我希望你还是远离他们, 不要参与比利时的事。” “谢谢您的忠告,可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 “你做不到?” “我想在这种战争面前,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我不能不告诉你,他们那种小打小闹的做法,根本无法与德军抗衡,换 来的只能是无谓的牺牲。所以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介人为好。” “谢谢您的忠告。可是,作为您要好的朋友,我也不能不忠告您,将军阁下, 现在全比利时乃至整个欧洲都在联合起来,我想这种联合起来的力量绝不是小打小 闹了。” 霍夫曼震惊了,半天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就不怕死吗?万-……” 金玲笑了,脸上露出几分孩子气,说出的话语却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将军,我想谁都怕死,我这么年轻,当然更希望能好好地活下去,活到战争 结束,好能见到我日夜思念的父母及家人。但是,如果由于我的努力,能够挽救更 多的生命,能使更多的家庭获得生存,那么,我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您说不是 吗?” 霍夫曼的心震撼了。他绝没想到面前的金玲竟然有着这么崇高的境界,从她的 胸膛里竟能喷发出这样博爱而动人的语言。这不能不令他对金玲刮目相看了。 “当然,有您的保护,我相信我是不会死的。”说到这里金玲又像以往那样对 霍夫曼甜甜地一笑。 “但是,我的保护并不是无边的。我首先考虑的是我的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否 则,我将成为德意志的罪人。”霍夫曼真诚地说。 “是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可是,如果经过他 的努力,能挽救千万个无辜的生命,能使无数个家庭获得幸福,那么,即使这个人 被他的国人骂为罪人,被他的民族视为败类,我想这也是值得的,因为上帝会站在 他一边,世界人民会站在他一边,您说不是吗?” 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霍夫曼的心受到了更大的震动。 他无言以对,好大一会儿才问道:“这都是他们授意你讲的?” “不,没有任何人授意我!” 霍夫曼沉默了,起身在地毯上踱起步来,好一会儿才沉沉地说:“告诉你以及 你的那些朋友,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这回该轮到金玲震惊了,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德国将军嘴里说出来的。 它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说明他的良心还未泯灭,说明他还有一定的良知。 “谢谢您,霍夫曼将军,我一定转达!”金玲郑重地说道。 这时,胡里昂进来报告:“阁下,安德鲁长官把画漫画的画家送来了。” “我知道了。你把小会议室打开,放上舒伯特的《圣母颂》,要让这个浑蛋画 家知道,德国人是懂艺术的,并不是白痴!你把画家带到会议室来审问,我一会儿 要亲自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画家脸色苍白,长得瘦小、赢弱,穿着一件黑呢大衣,表情却极其狂傲,一进 会议室就嘲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吉里勃克先生,你笑什么?”胡里昂厉声问道。 吉里勃克轻蔑地瞥一眼希特勒张牙舞爪的画像,又瞅一眼唱机,嘲讽道:“就 你们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也配听《圣母颂》!你不觉得这是对圣母的莫大 亵读和玷辱吗?” “浑蛋,你敢侮辱我们的总督!”胡里昂大声吼道。 “哼,他是狗屁总督,谁承认他是总督!” “你可以不承认,但这是事实。帝国已经征服了你的国家。”胡里昂说。 “不,你们永远征服不了我们!比利时人民永远不会俯首称臣,我们早晚会夺 回比利时的!”吉里勃克厉声反驳。 “可惜,这只是你的一个美好愿望,我不得不遗憾地提醒你,吉里勃克先生, 大半个欧洲都是帝国的了,下一个就是英吉利海峡的那个大不列颠了!” “别做梦了,长官先生!你们德国空军被英国皇家空军打得屁滚尿流,柏林早 已被英国飞机炸得百孔千疮,大概你家里的房子都被炸飞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画家先生,我很佩服你的骨气。”这时,霍夫曼带着金玲出现在会议室里, 他所以带金玲过来,是想让她看看这场面,教训教训她,让她不要拿生命当儿戏了。 “谢谢,我倒觉得很遗憾,没有真正绞死你!”吉里勃克一看到被他的画笔无 数次送上绞刑架的霍夫曼出现在面前,顿时怒火升腾,两眼冒火。吉里勃克的弟弟 妹妹都被抓到柏林去干苦力了,母亲一急之下突发心脏病去世,四口之家,只剩下 他一个人,所以,他就用画笔来发泄内心的仇恨。 金玲一看到吉里勃克,顿时大吃一惊。她在读大学时就见过这位才华横溢的画 家。比利时美术界一直希望这位年仅三十岁的天才画家,能像比利时著名的画家希 罗尼莫斯·博斯和保罗·鲁本斯那样,带动比利时美术界恢复十六、十七世纪在欧 洲美术界的辉煌呢。 现在,金玲不能不为这位画家的生命担心了。 “画家先生,你以为用几张漫画就能救得了你的国家吗?”霍夫曼想教训教训 这个胆大包天的画家。 吉里勃克却反唇相讥:“你以为你们的飞机坦克就能永远称霸世界吗?” “可我们几乎占领了整个欧洲!”霍夫曼傲慢地说。 “霍夫曼,你以为用谎言就能蒙住欧洲人民的眼睛,就能拯救你们必定要灭亡 的命运吗?你们狗屁的‘闪电战术’、‘鹰计划’。‘海狮计划’早已经通通见鬼 去了!你们德国的飞机连连被英国皇家飞机干掉,最多一天干掉了六十四架!这难 道不是事实吗?” 一个小小的画家竟然对整个战争形势知道得这么清楚,霍夫曼感到十分震惊。 “看来,你的口才绝不亚于你的画笔。好吧,请你当场做一张画,让我来欣赏 一下你的才华。”霍夫曼不希望冤枉了这样一位画家,他要亲自鉴别一下他的漫画。 吉里勃克的作画技艺简直令人吃惊。他拿起画笔,不看画纸,高傲地扬着头, 三两下就画出一幅霍夫曼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漫画。其形象惟妙惟肖,大额头、高 鼻子,跟原来漫画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面对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又一身浩然正气的画家,霍夫曼的心里不禁掠过一丝 惋惜,就像上次见到拉丽特时一样。但他是德国将军,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自己。 “吉里勃克先生,你真的不怕死吗?”霍夫曼最后问他。 “我只不过是比你先死几天,”吉里勃克毫无惧色,“比利时人民早已为你准 备好了绞刑架!” “我现在就可以处死你!”霍夫曼怒不可遏,觉得在金玲面前很丢面子,他不 但没收到预期效果,反倒被画家大大地奚落了一番。 吉里勃克冷笑一声:“非常感谢!不过,还是到外面去好,免得弄脏了我们比 利时的地毯!” “成全你,把他带下去!”霍夫曼厉声命令胡里昂。 “是,阁下!” 一听要处死画家,金玲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大喊一声:“霍夫曼将军,我想单 独跟您谈谈。” “谈什么,是谈这位画家吗?”霍夫曼嗔怒地盯着她。 “是的。” “没什么可谈的!”霍夫曼不容置疑地说。 临出门,吉里勃克向这位陌生的中国姑娘感激地笑了笑。金玲的眼睛里倏地 充满了泪水,看着他被人带出门去。 “你认识他吗?”霍夫曼悻悻地问金玲。 “全比利时的人都认识他,他是比利时最有才华的青年画家,他……”金玲 啜泣道。 “请你不要再说了!”霍夫曼厉声打断了她,匆匆走回办公室。 金玲紧随其后,急切地说:“霍夫曼将军,您处死他,比国上下会引起强烈反 响的。而且,会严重损害您在公众中的形象!因为他画的是您……” “不,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记得你的父母从不允许你说谎!” “是的,我的父母是不允许我说谎。可是,如果一个谎言能拯救一个生命,上 帝也会原谅她的。可是您应该明白,您的漫画为什么会出现在布鲁塞尔的大街上。” 金玲两眼含泪,毫不客气地回击他。 “金玲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请你不要忘记, 我是帝国的将军,我维护的是帝国的利益,而不是那些与帝国为敌的抵抗分子的利 益。” “是的,将军阁下,您的提醒太对了,否则我还真差点儿忘了。”金玲气愤地 挖苦他,“我真以为您讨厌战争,讨厌杀戮,渴望平静的生活。我以为您真像刚才 播放的那首《圣母颂外样,心地善良而宁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曾经是一 位虔诚的基督教徒。” “对,我是一个基督徒,可我更是一个德国将军。你别忘了,金玲小姐,人类 历史就是一部强者的历史,一部征服的历史。” “可您并没有征服刚才那位画家,您不觉得遗憾吗?将军阁下。” “我没有征服他,但我可以毁灭他,我可以毁灭任何一个跟我作对的人!”霍 夫曼咆哮起来。 “对极了。就连眼前的这个朋友,您同样也可以毁灭她。”金玲已经毫无所惧 了。 这句话一下子把霍夫曼噎住了,他惊讶地瞪着金玲,好一会才说:“对不起……” 这时,电话响了,霍夫曼拿起电话,是他的妻子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哭诉道: “亲爱的,你马上回来一趟好吗?我有重要事情……” “出什么事了?米丽亚!”霍夫曼立即想到是不是家里被炸了。 “不要问了,你马上回来!我现在非常需要你……”妻子说。 霍夫曼的心情被妻子的电话打乱了,他回头对金玲说:“对不起,金玲小姐, 今天我们都不太冷静。” “不,我应该向您道歉。”金玲也很后悔,忘了维克多的叮嘱,到底跟他闹僵 了。 霍夫曼拍拍她的肩膀:“不需要道歉。我们是要好的朋友,争论几句没关系。” 他极力想挽回今天的不快,“不过,今天我才发现,金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爱笑爱 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大姑娘了!” 金玲笑了,一场不快就这样化解了。 “对不起,今天我不能请你共进晚餐了,我马上要回柏林,顺便把你送回去吧。” 出门以后,霍夫曼让金玲先上车,他要向等在胡里昂办公室里的安德鲁交代几 句。 “安德鲁长官,我马上要回一趟柏林,你派人把那个浑蛋画家押回监狱,让他 随苦力一起押送柏林!”看来,金玲的那番话还是起了作用。 “阁下,为什么不处死他?”安德鲁感到吃惊。 “回来我再向你解释。” “阁下,这个画家公开侮辱您,如果您再不处死他,不仅会助长抵抗者的嚣 张气焰,而且,我们还会给比利时人造成一种软弱可欺的印象。” “安德鲁长官,恰恰因为他画的是我霍夫曼,而不是你安德鲁,如果是你, 我会毫不犹豫地处死他。他画的是我,如果处死他,会影响我在比利时的形象。 当然,我的形象并不重要,但我代表着帝国,代表着元首。”霍夫曼说得冠冕堂 皇,内心深处却潜藏着更深层的东西。他佩服这位有骨气的画家,就像佩服拉丽 特一样。当然,他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暴露给安德鲁。 “阁下,可是……”安德鲁还想争辩,却被霍夫曼厉声打断了。 “安德鲁长官,我再次提醒你,你应该学会服从才对,我不希望再次发生那 八个人的事件!” “是,阁下……” 安德鲁看着霍夫曼匆匆跨上轿车开走了。但是,这个外表斯文、骨子里却极其 残忍的纳粹极端分子是绝不会放过这位画家的。这次,安德鲁又怀疑到了金玲。 安德鲁押着吉里勃克的吉普车向郊外的河边开去,到了河边,安德鲁对洛霍上 尉使了个眼神,洛霍立刻心领神会,一声沉闷的枪响过后,这位年轻的画家就沉到 了河里。 金玲一进家门就哭了。 “吉里勃克要被处死了……” “哦,你是说那位年轻的画家?”维克多十分惊讶。 “是的,就是他……”金玲边哭边把见到吉里勃克的情况讲了一遍,“没想到 吉里勃克那么有骨气。可是,霍夫曼将军太令我失望了,他简直就是一个骄横凶狠 的刽子手,跟其他纳粹分子没有什么两样。我真傻,竟看错了他,当时,我一再乞 求他,可他……” 维克多沉默了,半天没言语。后来,他又问到霍夫曼找她有什么事,她就把跟 霍夫曼见面的情况-一说了,她把霍夫曼说的那句话也告诉了维克多。 “霍夫曼说我们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他真这么说了?”维克多感到惊讶,这说明霍夫曼良知未泯,还有一定的正 义感。这对整个比利时乃至法国北部的人民来说都很重要。“他还说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在为反战组织工作。” “你怎么说的?” “我说,在战争面前,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我还对他说, 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可是,一个人如能经过他的努力, 能挽救千百万个无辜的生命,能使无数个家庭获得幸福,那么,这个人即使被他的 国家骂为罪人,被他的民族视为败类,也是值得的,因为上帝会站在他的一边,世 界人民会站在他的一边!” “啊上帝……”维克多不敢相信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敢在杀人不眨眼的 德国将军面前,大胆地说出这番可能掉脑袋的话。“说得太棒了,我真为你感到骄 傲!” 维克多激动得张开臂膀,紧紧地拥抱着金玲…… 这天夜里,安德鲁本想好好睡一觉,却被一个电话惊得从枕头上猛地弹了起来。 “报告长官,又发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神秘电波,而且,一列军列被劫!” “他妈的,这些反战分子越来越猖撅!”安德鲁气恼地骂道。 安德鲁大为恼火。比利时人民的反抗越来越强烈,小小的比利时竟然出现了四 十多份反战报刊;街上经常出现“德国佬滚出去!”“打败德国法西斯!”的反战 标语;在埃诺一桑布尔一马斯煤沟一带,经常发生掐断电线、造成停工事件;全国 经常发生军列被劫。士兵被枪杀的事件;11月11日那天,布鲁塞尔群众竟以纪念第 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为由,打着比利时的国旗和标语,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 行。安德鲁提出制止,霍夫曼却说:“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是他们的权利。’ 安德鲁认为,给比利时人以权利,就等于是在削弱帝国的利益。但他左右不了霍 夫曼。 更令安德鲁气恼的是,布鲁塞尔成了盟军的谍报中心,经常发现不明电波, 据调查,盟军的许多情报都是从布鲁塞尔发出去的,但一直查不出电台。为此, 希姆莱几次来电话询问此事。 安德鲁带着人马立刻连夜赶往出事地点,到那一看,一节装有面粉的空车厢 被甩在铁道线上,地上留下几具士兵的尸体。 游击队为什么对押运时间掌握得这么准确?上一次那八个人被劫也是如此,这 个给游击队通风报信人到底是谁?安德鲁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厢,疑惑地思考着。 “长官,我们应该马上追击,一举把他们全部消灭!”洛霍指着地上一堆杂乱 的脚印说。 “不,游击队不可能没有防备,再说你并不知道有多少游击队。”安德鲁说。 安德鲁打着手电筒来到铁路旁的树林里,仔细寻找着袭击者的蛛丝马迹,发现 地上扔着一堆堆德国造的弹壳,还在草棵上发现了几滴血迹,接着又发现了一件被 鲜血浸透的衬衫。 安德鲁断定,此人受了重伤。于是,这个精明过人的盖世太保长官立刻命令官 兵:“立刻赶往艾得利蒙小镇!” 抢劫军列的地方,距离艾得利蒙小镇不过十几公里。安德鲁一下子就想到了维 克多医生,也想到了经常去拜访霍夫曼的那个中国女人。 此刻,正是凌晨两点来钟。万籁俱寂,小镇一片安静,连犬吠声都没有。 自从德国兵进驻第一天发生群狗大劫难之后,小镇上的狗都变得谨小慎微,不 敢随便吠叫了。被高墙和电网封锁起来的军事重地门前,走动着哨兵,岗楼上的探 照灯不时地扫来扫去,给这寂静的小镇增加了几分鬼魅之气。 安德鲁带着洛霍等人,鬼影般地悄悄逼近了维克多家。 安德鲁的判断丝毫没错。维克多和西蒙一直为豪特他们的吃饭问题大伤脑筋, 因为没有大批食物供应他们。维克多从西蒙那里得知当晚有装着粮食的军列开往柏 林,就精心研究出一套抢劫军列的方案。 午夜,维克多带人化装成德国兵,潜伏在铁路边的树林里,等到军列一开过来, 早已事先得到通知的司机,一看铁轨上堆着一堆木头,立刻减慢了车速。于是,当 过多年扳道工的普拉西,立刻飞速跳上最后一节车厢的连接处,迅速搞开了事先做 好手脚的挂钩。 等坐在货车厢上打瞌睡的押运士兵发现时,为时已晚,他们惊惶失措地大喊起 来:“停车--快停车--”端起冲锋枪就胡乱扫射起来。一名游击队员不幸受伤 了。 此刻,维克多和金玲在地下室里刚给受伤的游击队员取完子弹,正在包扎,忽 然听到母亲急切的敲门声:“维克多,不好了,德国人来了!” 维克多一口吹灭了蜡烛,拉着金玲急忙走出地下室,用衣柜迅速挡好小门。 门外的敲门声、喊叫声及狗叫声吵成一团。 “开门!开门!快开门!” “你们快进屋,我来对付他们!”老人用颤抖的声音说。 “妈妈,别怕!”维克多知道母亲的心脏不好,抓住老人冰冷的双手,“您能 行吗?” “没问题,快进屋!你们快装作睡觉!”老人急忙把维克多和金玲推进维克多 的卧室。 老人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态,打着了灯,上前问道:“请问你们干什么?” “快开门!” 老人慢腾腾地打开了屋门。 “对不起,夫人,打扰了。请问维克多医生在家吗?”安德鲁问。 “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在哪儿?快把他叫出来!”洛霍起身向里间奔去。 “他在睡觉,你们不能打扰他们!”老人急忙挡住维克多卧室的屋门,怒喝道, “长官先生,别忘了我们的金玲小姐可是你们霍夫曼总督的朋友。”老人显然是在 为维克多和金玲争取时间。 这句话一下子把安德鲁给镇住了。是啊,深更半夜地闯进霍夫曼朋友的家里, 让霍夫曼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但是,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明明知道游击 队伤员就藏在屋里,他绝不能就此罢休。 “对不起,夫人,有件事情要请维克多医生帮忙。”安德鲁客气地说。 “长官先生,你应该看看几点钟了……”没等老人的话说完,屋门就从里面打 开了,只见维克多赤裸着身子,就像米开朗其罗刻刀下的大卫似的,气宇轩昂地站 在门口。 “请问长官,有事吗?”维克多亮着他那俄罗斯男人特有的强健体魄,坦然地 问道。 安德鲁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怔怔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