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气热了,太阳晒的人头皮有点儿发麻。李六尔已经歇了两天,本想去桂桂家 抹小牌,可是他去的晚了没位子。如今闲人太多。二妹家他不敢去的,怕万一撞见 老苏。正郁闷呢,忽然间老苏夹个小包喜颠颠地过来了。躲,已经来不及了。于是 就转过身背对着街贴着玻璃橱窗佯装往里看(其实里面只立着个女性体模特)。 “哎,六尔。”老苏还是看到他了,“你这伢,假的看个么事?连个鳖都没有的。” ——他还没注意到他那尴尬样儿,又说,“走,到老哥家去喝两杯。”六尔乖乖地 跟着他去了。老苏买了些卤的豆干,猪耳朵,海带丝外带两根鸭脖,又在自家隔壁 蔡老板那里拿过件啤酒。 喝酒当中,老苏告诉六尔,说这农民街要拆建改造,所以亲戚凑钱他把把房产 证给拿了回来。“难怪你高兴哟。”六尔喝了口酒,还是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 拿了段鸭脖啃了,咀嚼着,终于说:“苏师傅,真对不起。”“什么啊?”“是我 害的你……”老苏却笑了:“傻瓜,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手痒——跟你说,到 现在我还想”杠上了把呢,我天天都有想扳回的念头——可是我发誓了:再杠就出 手。”“这就叫心瘾,跟我当年吸毒一样。”六尔喝了一大口,又问,“嫂子还好 吧?”“她在温州双屿盘了个粮油店,还可以。我准备大热天也去的——海边那理 比我们这里凉快些。 这李六尔大号李金州,先前是酒厂供销员。酒厂不行了他买了辆大卡车跑运输,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却因为吸毒结果把车给卖了,老婆也跑了,最后连房子都卖了。 末了,毒虽戒了可找不到事做,后来还是罗长子把他弄了去,先前开翻斗车现在开 挖掘机了。挖掘机是金鑫公司的挖掘机,却大部分时间是对外出租的——所以那机 器的长臂上写着联系电话号码。这两天无人租,闲着的。 老苏正撬第二瓶啤酒时,他拿酒的那家店的蔡老板走了进来。于是老苏请他坐 下一起喝两杯,他说才吃过饭不喝的却接过六尔递他的香烟,说:“老苏,知道吗, 关麻子捉起来了。”“真的?”老苏一惊,“什么时候?”“前天,我听我老表说 的。武警都出动了。” 关麻子就是开“二八杠”的老板。所以,老苏有些惘然若失。 蔡老板又说:“捉了几十个,连望风的马仔,接送人的司机。难怪以前搞不倒 ——望风的都望到公安局门口去了——现在手机儿又方便——这边一动那边就晓得。” 一支烟刚了,接过老苏的烟又说:“麻子不晓得搞了几多钱哟。他那堂弟,就是原 先开加油站的那个,会抽老千的——一进去就承认了,说他想什么”点“就是什么” 点“——你还说二八杠比打麻将过硬。” “个狗麻鳖!”老苏“通”地一下,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好些啤酒溅了出 来,“黑老子的钱,他绝八代!——我钱都是干净钱。”老苏差不多要哭起来了。 于是六尔赶紧劝他喝酒。二人就咵了一下麻将,又咵了六尔吸大烟,一直咵到 八瓶酒见底。 人们都认为吸毒是在沿海或者云南,可这李六尔偏偏在北方在河南吸上的。那 里有个庙岔镇——其实此镇属于安徽临泉,是个挺有名气的皮毛集散地,只是因为 它的北西南三面都是河南所以六尔习惯对人说“在河南”。那天,在镇子附近一个 姓马的朋友家,聚了五六个人玩,其中一个瘦黑青年引起了六尔好奇,便盯着他看 :那人掏出一个香烟盒,把里面的两支烟夹在耳朵上,然后掏出火柴点燃了内包装 纸,一会儿纸烧了却留下卷曲的锡箔,他又把那锡箔放在大腿上捋平,接着拿出一 个锡纸做的小卷筒衔在嘴里,然后掏出一个很小的纸包打开将一撮淡黄色粉末倒在 已经捋得很平的锡箔上面,端锡箔的那只手同时夹着盒火柴,他非常熟练地点着了 火柴——火苗开始在锡箔底下燎,一会锡箔上粉末熔化同时冒起缕缕青烟,于是他 叼着那根卷筒吸那青烟,青烟被魔术般的统统吸了去。 朋友与几个人在打扑克牌。在看牌的整个下午,那青年如此般地吸了三回。其 中第三次他吸过一点,叫六尔试试。当时六尔知道是大烟,也知道吸大烟并不是什 么好事,可还是试了——并没有原先人说的腾云驾雾的感觉,吸过之后只是想再吸, 象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一样老是想。吸了一个月后,就觉得只要不吸就不舒服了。断 断续续吸了几个月后,只要是没吸就浑身发冷,流鼻涕;再往后只要不吸浑身疼, 甚至全身的骨节象被蚂蚁咬一般的难受,“有时几乎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说。 “我就是这样差点儿走上了不归路的。”李六尔说。 “你现在还想吸那个吗?”老苏问他。六尔说:“说一点儿不想也不是。平素 倒没事,只是心烦的时候就想,有时候天气不好也想它。心一想人就觉得冷,老吐 清痰。我以为得了么怪病,医院医生听了我的情况,说这是心瘾,属于心理问题。” 这时,那位蔡老板端来了一大盘水煮花生,说是乡下亲戚刚送来的,是新挖的。 于是又聊起了这农民街拆建改造的事来,都说早该改了,太难看了,不象个街面。 老苏还跑到门口外用步伐度量,说:“太窄,还不到三米。后面那点小圈又没什么 用,浪费。”蔡老板说:“老崔家还养猪呢,天热了臭死人的。弄得城不城乡不乡 的。” 六尔的手机响了。他要上班去了。 长子罗金山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叫他十分兴奋又有点慌乱。于是他让黑伢 通知班子成员晚上七点钟开会。白天的工地离不开人,所以他们的会一般晚上开的 多。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他还有三件事情要做:先到规划设计院找文工校对一下金 碧花园设计图,他先前在工地验测觉得26,27号桩基有点问题;然后到预制厂看那 些标号不符的线材究竟理出来多少了,下一步如何处理;最后还要去庆仁大药房给 母亲买两瓶深海鱼油。 开会的人几乎都是七点前就到了。但是开会却几乎不象个开会的样子,倒像是 聊天: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掏耳朵的剪指甲的,黄孟还居然把他那臭脚翘到 桌子上。时间到了,罗总跟陈浩示意宣布开会了:他先告诉大家一个上好消息,说 他下午接到公司派往峡江出差的王守武的电话,说除了原先的松云项目我们还可以 参与峡江学院校舍楼招标。于是,他决定集中精力争取拿它一个。然后陈浩他们分 析了有关情况又扯了一下最近的工作中的事。最后罗总就安排开了,说:“峡江还 是我去。我走了陈浩全面负责,金碧花园就由黄孟负责,预制厂老冯赶紧把细伢换 了——换个可靠人——进货一定到正规厂家,还有个顶重要的事儿:农民街改造项 目的招标,大家随时献献策,陈浩你抓紧准备搞材料。”散会了,他又发动大家掏 掏峡江学院有没有熟人。冯师傅说他内侄在那。“可他只是学生处处长。”冯师傅 说。“可以呀。”罗总说,“我们找熟人为的是要多了解情况又不是做出格事,管 他个什么长——你把你内侄电话告诉我。” 牛素玲给老太太熬白木耳汤熬的多了,给长子也留了一碗。长子刚一坐下,牛 素玲就端来给他喝。老太太今天睡午觉睡猛了点,现在还没想睡。“妈,我最近要 去峡江出差。”他把空碗递给他女人,“你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去公园走走,医生 说你血脂高要多活动。”“我每天到楼顶上浇水不也是活动吗。”老太太又说: “勇儿快放假了吧?”勇儿就是她的孙子罗勇,现在私立英才学校读高一。又闲聊 了一会,见时间不早了就都上楼了。 牛素玲夫妇分别洗完了澡——长子要与她一块儿洗,女人却不肯。牛素玲光腚 在给长子清理衣物。罗长子在吃药,不是什么补药——藿香正气片和芦荟口服液。 原来,这罗长子有口臭毛病。一般口臭的大部分是肠胃问题,只有抽烟炎症等少数 属口腔问题,而这罗长子则两者兼有;因此,牛素玲已经极少与他亲吻。吃了药, 长子叫她别弄了,说又不是明天就走。 上了床,罗长子搂过妻子就亲了起来。这回女人倒是没推,却是那样的木然, 以至长子亲一会儿就松嘴了转而伸手去摸她屁股。电话响了——本来女人这边离电 话机近可长子却先她起身,一接,是儿子打回来的。“好,勇儿,好,你奶奶刚才 还念你的,啊。”转身对牛素玲,“儿子要跟你说。”就把无线子机递给她。“啊, 儿子呀,妈妈也想你呀宝贝儿,什么?海滨夏令营?你自己决定吧,是。好,好, 好。”挂了。罗长子:“怎么又宝贝起来了,素素你真是。”牛素玲忘了——他反 感管儿子叫宝贝的,他说过:谁的儿子搁家都是宝贝,可出到社会都是狗屎,要证 明自己不是狗屎就靠本事。 他再次搂过女人亲了一回,又随手把她扳到他的身上让她平平地压着他。由于 女人也是未曾穿衣的,他也只着了件平角裤头,所以二人肌肤全都贴一起的,这让 他十分的惬意。 “想起没生勇儿以前你睡觉总要我搂着睡,说不搂就睡不着”,他拍着上面的 屁股说,“如今你却生怕挨了我。”又双手举上来端着她的脸亲过嘴,又说,“你 变了哈,素素。”“我没变,是你变——变臭了。”女人的身子横着滑了下来, “总叫你戒烟你总不戒——你不知道,又是烟又是酒的,人家熏的多难受。”“酒, 没法子。烟嘛,我都抽了十几年了,就象那砖厂烟囱一样烧几十年都没事儿突然不 烧了它会倒掉的。”“谬论。”女人伸手挠他痒痒。 二人又草草做了一回,罗长子满足地困了。女人却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变了 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