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的一生免不了有许多“失去”的痛苦,如失去钱财的惋惜,失去官职的失落, 失去亲人的无奈等等,而失去朋友却是另一般的痛苦——无论是被朋友唾弃抑或被 朋友误解——除了惋惜都还一种伤自尊的感觉。罗长子就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孙 二毛余之鸣那里。 罗金山从小就颇讲义气。可他中学一毕业就入了建筑行,二十五六年不曾变动, 因此他的朋友圈子很窄,朋友对他来说也弥足珍贵。 “有了朋友,生命才显出它的全部价值。”每回更换笔记本,他都要把罗曼的 这一名句抄写在扉页上面——可见他对朋友的珍视。 从前的“吃白食”,“借钱不还”等都是他出自对朋友的慷慨。如今的婚变, 却是人们尤其是朋友对自己的误解。 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罗长子的夜生活是紧张多彩的——要么蓄意地约朋友吃 饭,要么毫无激情地去交女友。 找上门的女友也算是络绎不绝,却大多是别人介绍的,他还与其中两三位上过 床的。这里人有一句俗语:“过门嫂,连连搞。”意思是再婚男女在一起谈情说爱, 发生性关系是很正常的。 不过他罗长子虽憨却不傻甚至算个精明人。言谈话语中他能觉察到:她们不是 冲着票子来的就是冲着房子来的。其中有一位甚至开门见山地直白;叫长子把金碧 花园的大户型先给一套她的弟弟——就好象是他家养的鸡鸭似的。 和朋友喝酒咵天,才是最好的排遣——他觉得。 今晚,在人缘酒家,罗长子做东,人嘛,和第一次在此(建国请的)集会略有 所变——只是许康没来,说是去浙江考察去了,却添了两个同学:文裕,原烟草公 司上班,现买断工龄出来贩水果;程怡前,中医院医师。 又同往日一样,边喝边侃。话题却基本集中在罗长子身上。不过几位都是要好 的同学,了解罗牛二人底细,于是也没评价孰是孰非,况且现在的离婚是件很平常 的事情。 急着讨论的是尽快帮长子找一个。叶开仁先说:“我厂最近来了个安徽妹儿, 说是离异的。长的特俊,皮肤好,瘦窕个儿,鹅蛋脸儿,眼睛亮又深——有容祖儿 的范儿……”“别听他扯,有这么好女人早叫他爬了。”还没等他说完文裕就说。 曲子却帮叶说话了:“不会的。越是好色男人,却是遇到气质高雅的女人越是不敢 亲近。”沈小川就问长子到中介所去登记没有。长子说没有,倒是中介所主动给他 介绍过几个女人来。杨建国说:“江城电视台互动频道也播放征婚的,长子你不妨 去试试。”小川笑:“别试,那还不把他家大门挤垮呀。”坐在他旁边的曲万有突 然认真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不过现在还没底,过几天我回你话,应该没问 题。”罗长子对曲子向来比较信。 这时罗长子自己又主动说他自婚变之后,被众人议论尤其朋友误解,已经使他 陷入痛苦境地。说着说着,就说到那个余之鸣,似乎至今怨气未消,又把当日的事 说了一遍,还说:“我当时真想揍他,一想:人就是当面不理你又怎样,你算老几 呀。只是我不明白——我平生没得罪过他,却整的象是爬了他的妹子外带搞了他老 婆似的厌恶我。”建国说:“这种人本身就是小人——低级浅薄。”程怡前却说: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鸟——把自己小姨子都爬了,笑,真的,我院里人都晓得—— 他小姨子是我院内科护士嘛。” 长子可能是太憋屈,又继续着现话,说什么离婚后流言蜚语完全超出他的意料, 如今几乎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弄得他不想上街也不愿往人多处凑。文裕说: “有个大文人说:流言能杀死阮玲玉,却杀不死鲁迅,可见流言是无奈的——别理 他就是。”长子说:“容不得你不理呀。”就说日前他师弟介绍个女的就是听的流 言黄了。 原来介绍是疾控中心的一个医师,离异,一个儿子被前夫带去加拿大了。比牛 素玲小一岁,人长的俊,气质很好,很中长子意。不料对方听说到说罗长子品质不 好是个陈世美,便在节骨眼上退了——她说她前夫就是一个陈世美。 大家见长子的确情绪不好,都安慰他。长子呢,也自我安慰,说:“不求见谅 于人,只求无愧于心。人只要对得起良心就是。”叶开仁却反唇相讥:“凭良心说, 你一生做过坏事么?”罗长子听了便想起自己也是进过梦特娇那样场所的,竟说了 句大家都觉得蹊跷的话来:“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包工头。我又不是市长。” 这时候上来了一盘苦瓜,程怡前就说:“我们已到中年了,这一类的菜应该多 吃。”于是大家又扯起保养身体来。沈小川问,他以前老是失眠,最近却嗜睡,好 还是不好。程怡前说:“从理论上说,睡眠充足应该是好事。” 喝过圆场酒,罗长子说请大家去望江宾馆按摩,却只有杨建国,沈小川和程怡 前去。其他人说有事走了。走出人缘酒家,沈小川又扒着长子肩说:“罗总,什么 时候派个点哟。”罗长子说:“等我找了老婆,带你去度假村玩一回。” 第二天上午,罗总正在金碧花园工地上忙时,突然接到叶开仁电话,说他厂里 那个女工愿意和他见面,还说他真没撒谎,真好看。罗长子说,谢谢他的好意,说 他不想找蛮好看的女人。 第三天中午在农民街拆迁工地,罗总冲彭志辉李六尔他们喊:“时间到了,吃 饭去——大家到新春阁吃自助餐,我请。”在新春阁竟遇到一位不久前和他上过床 的女人——正跟一个男的在那吃,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转身去另外一边,那女的也看 到他了,就喊:“嗨,罗总。”罗长子假装没听到还是去了另一边。 第四天上午,罗总在办公室看农民街规划图,九点钟不到突然接到杨国庆的电 话,是告诉他一个不幸消息:沈小川去世了。“就在昨晚,是心肌梗塞。我也是程 怡前刚刚告诉我的。”国庆说。 听到这个消息,罗长子竟愣在那里半天没缓过神来。 晚上,他仍然魂不守舍精神恍惚,脑子一遍又一遍地放映着大前天与沈小川一 起喝酒的场景,想起自己答应他找了老婆带他去玩的话,竟自孑然泪下。 末了又兀自哀叹自己可怜,面对如此大变故,竟然无人诉说,于是鼓着勇气拨 通了牛素玲的电话。那一头,她还和平素一样,问他有什么事,罗长子就把小川的 死讯告诉了她,竟也是“啊”的一声好半天没有回音。 却说这边的牛素玲突然听到说沈小川去世了,又是一回唏嘘,便想起那日在江 边夜市上的邂逅,却成了永别。自然又叹起人生苦短。 此前,她已将离婚一事告诉了何平,并说先在娘家住些日子,让自己冷静一下。 何平表示尊重她的意思,只是说方便的话随时过来看看。 第二天一早,罗长子正刷牙时手机响了。一看竟是牛素玲打来的,便急的把牙 刷一扔。牛素玲并没说别的,只是叫他戒烟,少喝酒,再就是抽时间到医院去检查 下身体,如此而已。 罗长子挂了电话后,便当即决定:戒烟。 他从抽屉里拿出剩下的五盒烟叫保姆廖姨拿去换了副食,身上掏出了半包竟是 纠断丢进了垃圾桶。 人是有的时候很怪,当你拥有某种东西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只有当你失去它 的时候才会觉得金贵。罗长子对于牛素玲的奉劝就是如此,倘若牛素玲还在他身边 的话他未必听的,即使拿了小川的不幸作比,他势必以“烟囱理论”来抵的——无 论如何不至如此爽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