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天集会曲万有对罗长子说过介绍的话,长子虽很相信他,只因介绍的人多, 他早当耳边风给忘了。曲子却当成大事,当晚便找他姑父,姑父说:“这种事只须 问她本人。她向来不听我的。”曲子于是找起表妹,却接连三天手机打不通。 表妹叫赵燕华,1981年生人。高中毕业放弃上高职,受男友蛊惑跑出去打工。 父亲赵锦松,内河船员退休。母亲曲氏两年前因患直肠癌去世。哥赵卫华师专毕业, 在乡下教了三年书,现在档案局工作。嫂在工商银行上班。 赵燕华读高中时有位同学叫虞祖兴,据说是家里花两万块钱买进高中的。读书 不大行,人长的倒挺帅,又能说会道。不久便和长相俊秀的赵姑娘好上了,很快二 人就偷吃了**。高中毕业,人家憧憬着上大学,他二人竟规划起打工挣钱,“共创 事业”。 以下录两段二人走过的片断,算是数以千万打工洪流中的一掬水吧:那年的三 月底,初次出门他们选的北上——去北京——没目的也没熟人。出了西站两人竟不 知东南西北了,胡乱上了一辆公交车,下来的却是一个叫回龙观的地方。转悠了两 天,第三天赵燕华在一所私立学校找了个后勤差事,虞祖兴则在一个河南人包的工 地上做小工。一个东北人开的小饭馆里,租一爿窝棚,这便是他们的住所。所幸是 北京的四月不算冷,两人蜷缩在一床旧棉絮和薄毯子里也能觉得温暖。最头疼的是 不远处有个轻轨车站,窝棚根本谈不上隔音,因此常常在深夜里被吵醒……在这理 他们坚持了六个月,也换过几次工,走时两人去天安门广场转了个把钟头。于是 这趟北京,除了西站和天安门,玩的地方他们哪儿也没去 第二年,他们提早了一个月,坐的却是南下列车。本是买的东莞票,可在车上 遇到的老乡说惠州好找事,于是就和老乡一道惠州下车。下了车,老乡匆忙走了。 他俩却只能在这漂亮的广场转悠,且就在车站里偎了一宿。第二天,果然都找到了 工作。虞祖兴在一家生物厂做木瓜加工。先刨瓜皮的,可他皮肤对木瓜过敏,工友 就调换他搞离心,由于木瓜糖份高,离不过十缸便要换洗滤布——还是得接触木瓜 ——他手掌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赵燕华是在一家电子玩具厂做流水线,她 说:“一天八小时几乎眼都不能眨。” 工作紧张,条件也苦。虞祖兴跟一个贵州籍工友睡在一间堆满旧机器的小屋, 潮湿还有气味,且天热时蚊子成群。加之厂里还做青蒿素——据说有商业秘密,所 以戒备森严,不许人随便出入的。赵燕华好点,住的却是,一间小房里塞满四架上 下式铁床,箱包塞在床底下。八个人挤在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几乎没什么空间可言。 二人在这里干了将近一年,却只是野合过三四回。 第三年去的温州,虽是熟人介绍,情况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故无须赘述。 第四年,赵燕华不想出去了。她感到“做普工”不是长远之计。于是报名参加 了电脑培训班,正当她潜心学习时,一个偶然机会让她做起了生意:她的一个很要 好的同学叫朱丽霞,在北郊棉花站租三间屋开了个无尘粉笔厂。今年小朱得随她男 友去辽宁瓦房店定居——她的家人也在那边,就打算将厂子转让给她。赵燕华在亲 友的帮助下,盘下了这个作坊式小厂子。一年干下来,算起净利来却是比打工强过 好多倍。可是人总是有祸福旦夕的,不料此时母亲被检查出患直肠癌,结果出来便 是晚期了,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这虞祖兴后来也和一位朋友合伙养牛蛙。 他家住北郊一个叫团山的村子。两人虽没登记也没举行婚礼,但是,在左邻右 舍和亲朋好友中,无不公认他们是一对夫妻——他们一出学堂门便是以夫妻名义同 居的。 那虞父见二人在一起多年,竟没有一点儿动静,便起了心思。有天,他问儿子 两人是不是吃过避孕药或者做过什么避孕措施。虞祖兴回达:从来没有。于是父亲 就叫他俩赶紧去医院检查。不久,两人也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男方正常;女方 子宫内膜异位。那位老医师还专门对赵燕华说:“你的这种异位恐怕诊好的希望不 太大。” 拿到结果,赵燕华整个人都轻了,走路脚都不听使唤,几次差点跌倒,却是一 言不发。虞祖兴连忙劝她,叫她想开点,说要孩子以后抱养一个就是,还说上海人 现在都着兴丁克家庭的。 第二天,虞祖兴将检查结果如实告诉了父亲。父亲沉默了一会,却去拿来一本 家谱给儿子看,说:“俺家到你已是四代单传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了香火。”老 头又说了好些“道理”,听的虞祖兴只是低头不语。 第三天中午,赵燕华忙完事回家吃饭。一进门却见家人已将自己的箱包全堆在 堂屋里。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算有心理准备。却不知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就 说:“赶我走吗?”站在后门处的虞父回答:“还要人家赶吗?”赵燕华又说: “等祖兴回来,我要问问他。”一会儿,虞祖兴回了。看到箱包他也有些诧异。此 时,这位貌似慈祥的老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人能不如命能哦。”赵燕华指 着箱包问虞祖兴:“你也是这个意思——叫我就走?”虞祖兴瞅瞅父亲,又看了看 赵燕华,却低下头来。老头没再说话,只是干咳了两声。好一会,虞祖兴仍没抬头, 却迸出两个字:“随便。” 一句“随便。”竟一下子撕碎了赵燕华的心。这么多年的患难与共也就是在那 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拖着箱包出门走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流眼泪,只是觉得脑袋撕裂般的疼 痛。 离开虞家一年多了。她先是不打算再找男人了。可在两个月前,她却去诚信中 介所登记过,还交了一百元钱。 一年来,先后有七八个男人找她谈过,有离异的也有丧偶的还有未婚的,却没 有一个让她中意的。 表哥曲万有好容易才找到了她。说她怎么老是不开手机。她说前天把提包连手 机一起丢了。于是她先把自己的新手机号码告诉他,这才问有什么事? 曲子于是把该说的全对她说了。 赵燕华听过之后,说:“你那同学我也听说过的。不过我晓得的和你刚才说的 不太一样——我当然信表哥的。”又说,“我这两天要给江西大唐文化公司赶货, 过两天再说好吗?” 曲万有叫她早拿定主意,就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