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会有什么奇迹·把手稿卖给他·你知道我是谁?·你休想再要挟我·瓮中 捉鳖·偷窥美女·这里的名堂太多·你永远猜不出·你就只好束手就擒·不幸的 总是女人·失乐园 许楠生和鬼马李到处找不到老枪,潮汕马仔的手机也关了。他们不知发生了 什么事,许楠生便有些惊惶。潮汕马仔告诉他,3 天内不联系。他预感到老枪一 定有事发生。他没有把这预感告诉鬼马李。 去火车站卖假票的营生也随之断了。何况这几天火车站正在“严打”。鬼马 李除了卖假票便一筹莫展。昨天下午,许楠生让他去医院打探,他鬼头鬼脑,刚 到了病房门口,就让护士给逮住了,说再不交钱来,只好把老四川赶出去,要不 就报警。还把鬼马李给拽到值班院长那儿去,要他写个保证书。 鬼马李千求万求,写了保证书后方得脱身。 许楠生明白老四川一旦被赶出医院,必死无疑。医生说,老四川失血过多, 已引发别的病症。他出了医院,谁来照顾他? 两个人在出租屋里唉声叹气。出租屋里还有老四川留下的血腥气。血嵌在红 砖地缝里,渗透凝结,和尘土冻在一起,怎么也冲不掉。反正是熟人的血,他们 也就懒得下功夫去清洗了。鬼马李忽然灵机一动,“说不定老四川藏有钱财。小 说里不是写过丐帮吗,丐帮其实是很有钱的。”他说着目光便在老四川的地铺角 落梭巡。 许楠生对此说毫无兴趣,老四川的底细他清楚,他每分钱都给儿子上学了, 不会有什么奇迹的。 鬼马李非要试试,他开始在老四川的地铺上四处翻找。他把那破床垫翻过来, 屋子里便尘土飞扬。许楠生也不说他,顾自跑到屋外,他很无聊地翻着手机上的 电话号码,储存的电话号码本来就不多,很有限的几个,看到麦地的名字,他略 一停顿,跟他借钱应无问题,但实在说不出口,一个中学老师,有多少钱?即便 借上几百元,不咸不淡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一个电话号码跳了出来,是刘兴桐的 手机。 他好几次在这个号码上按了一下拨出键,又连忙停止。他想不好应该怎样说 话,对方毕竟是个大人物。 “鬼马李,出来,别瞎忙乎了。”他想请鬼马李商量商量。 鬼马李不甘心,读过几部小说,总是相信有奇迹。他满头尘土,灰头灰脸地 跑出来。 许楠生把原委和想法简略地告诉他,他不假思索大加赞赏:“不过,弄不好 会不会被说成勒索?” “我们说是借嘛!” “借?他凭什么借给你!非亲非故,连照面都没有,他一报警,我们有理说 不清。”鬼马李毕竟当过几年民办教师,有点法律常识。 “那他凭什么拿我父亲的手稿!你知那手稿值多少钱吗?” “值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你说一本书值多少钱?”许楠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麦 老师说过,那说不定是传世之作。 “传世之作值多少钱?”鬼马李又把许楠生问愣了。 “麦老师又没看过书稿,他怎么能说是传世之作?我们县文化馆的馆长要出 书,还得到处募捐给钱出版社。出了一本薄薄的破书还得自己到处卖,卖到我们 学校,校长还派给每个老师,掏钱5 折买下。你说,反过来刘兴桐让你要钱呢?” 鬼马李说得口沫横飞,一下子把许楠生给问住了。 “你知道我父亲可是名牌大学的讲师,哪是你们那破地方什么屁文化馆长可 比的。我父亲写的是文学史。能比吗?”许楠生有点气不顺。 鬼马李见许楠生真生气了,便说:“那就试试吧!反正他拿你父亲的手稿, 本来就理亏了,对吧?马上给他打电话,叫他拿钱来,就算把手稿卖给他了。” 鬼马李为自己这个主意双眼放光。 他们俩盘算怎样说话,才能把刘兴桐镇住,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无 论如何,都得弄出钱来,要不,老四川真的死定了。 刘兴桐在天河城南门截了一辆的士,火急火燎地往番禺方向去,刚开始时, 司机见他满脸怒气,又是到城外番禺去,有些顾虑,请他另找车。刘兴桐正在气 头上,勃然大怒:“你是不是想拒载,我马上投诉你!” 司机是个新手,被他吓住了,只好推托说他刚来广州,路不熟,怕耽误客人 时间。 刘兴桐更火:“不熟道路,干嘛上岗!你们公司电话多少?我找你们老总, 捣什么鬼。” 司机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问:“番禺哪里?” “先到番禺再说,你知道我是谁?我要告你,一告一个准。我是人大代表! 政协委员!” 司机只是报之以轻蔑的一笑,只管开车。 刘兴桐一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他有些变态。司机便认为今天拉了一个精 神病患者,只求早点送达,万事大吉。 刘兴桐让司机把车一直开到大楼底下。 他不急于上楼。他抬头往14楼上望去,只见窗户紧闭,窗帘拉得紧紧的,便 觉得有些异样。他心情坏极了,心想自己的判断不会错,洪笑一定在楼上和什么 人幽会。他努力回忆刚才天河城南门的一幕,苦苦寻找着那个帮洪笑提东西的男 人的影像,他是谁?干什么的?和洪笑勾搭上有多久了?他必须好好想想,想一 个万全之计,呆会儿上楼捉奸在床,看你洪笑还有什么话说。你休想再要挟我! 他心情烦闷地在林荫道上走了几个来回,不时地往14楼的窗口张望。有人便 去找来保安,以为他是小偷,在寻找目标,伺机下手。 几个保安匆匆赶来,一下便扑到他面前,大有擒拿他的意味。刘兴桐见状忙 喊:“你们要干什么?”他有些诧异。 “对不起,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一个保安礼貌但是十分怀疑地问,口气 里有一种威慑。 刘兴桐火了,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在这儿散步呢。我是住户,住 14楼!怎么?” 保安没被吓住,但感觉错怪了。其中一个年长的保安说:“哦,我认识,您 是那天晚上……”他指了指14楼,“往下掉花瓶的那个……”他比划着,又连忙 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说着把保安们领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兴桐气得七窍生烟,他有一种四面楚歌,危机 四伏的感觉,怎么这么背呀! 那几个保安一路往回走,还指指点点。 刘兴桐自认倒霉。乘电梯上了14楼。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不马上开门进去,他通过防火通道上了15楼,四处 察看,又往13楼走,看看没有什么异样,才又返回14楼。他活像一个倒霉的刚刚 被革职的私家侦探,神情沮丧又心怀鬼胎。 他准备好瓮中捉鳖的心态和架式。无论如何,今天只能大干一场,否则也太 没男人气概! 他把耳朵贴在门锁孔上。那门是双层的,锁孔根本就不透光透气。他恨不得 那门是一张透明的纸,他可以从中窥视到门里面正在上演的他视为肮脏下流的活 剧。 刘兴桐什么也听不到。他把钥匙轻轻地插进去,慢慢地转动着,很轻滑很敏 利,但是,门里面的插销插上了。他明白了,他发疯地敲门,用拳头砸!把手弄 痛了,又脱下皮鞋,用鞋跟捶打着,把鞋跟打脱了,他并不心痛,回头去楼道里 到处寻找可以打门的东西。 门还是没开,隔壁的几家有人开门出来,见是刘兴桐,他们对这神秘的住户 也不甚了了,想必是与户主有什么瓜葛,也不多管闲事,只探了一下头又关门了 事。有好事者便打电话报告保安。又是那几个保安乘电梯即刻上来。他们见又是 刘兴桐,很诧异,见地上两只脱了后跟的皮鞋,刘兴桐本来梳得油亮光滑的头发 也乱成一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保安这回不敢造次,只是冷冷地问:“先生,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需要。”刘兴桐头也不抬,一手搭在门上,一手叉着腰,喘着粗气。谁 也不理。 年长的保安便招呼大家下楼,临了客气地对刘兴桐说:“刘先生,有事情随 时电告我们,再见。”他极有礼貌的样子,刘兴桐反认为是奚落,他很不客气地 说:“走吧,走吧,走吧!” 他忽然想到,他们怎么知道我姓刘?难道他们知道我是谁?是正中大学的校 长么?心中便有一种不祥与不悦。他在此地,向来都是非常秘密的。总是悄悄地 来,悄悄地走,而且大多是在夜里。 风雅颂。 胡杨就坐在棕榈树下的酒台边,那只旋转着亮着蓝色显示灯的手机,还在不 停地旋转着。 胡杨走了过来,“您好,你们好!”他伸出手,和每个人握手。 “你原来就在那里?”苏叶很不满地说:“在那里偷窥美女?这可不好!” “不是偷窥,是不便打扰,你们说得多好,多快乐啊!我怎么能够不经允许 就闯入3 位美女的香闺呢?”胡杨绅士派头十足地说。 “这里是香闺吗?”冯雅和他第一次见面,她一点儿也不见生。 “3 个女人在一起密谈,自然这儿可以视作香闺,难道这种尊重还要受批评 么?”胡杨总是有理。 “李可凡,您好啊!”胡杨饶有深意,而且故作大方略有距离地对一直在一 旁静观好戏的李可凡说,“有好几天没来了吧!今晚怎么有空?” “你不是在做戏吧?先生,别酸溜溜的好不好!想对李小姐说什么?说吧, 说吧!”苏叶一针见血,“我们等着听,不介意吧!” 胡杨只是笑笑,并不理会苏叶的调侃,他今天穿着更酷。棕色高领毛衣,套 着一件浅棕色马甲,马甲上钉有许多口袋,一条牛仔裤,还戴着一顶美国西部牛 仔毡帽,也是浅棕色的。脖子上还随随便便地圈着一条羊毛织成的围巾,是深棕 色的。这身装扮令苏叶叹为观止。如果40岁的男人一心想扮酷,你就只好束手就 擒。 李可凡很贤淑地拉开一张椅子,那意思不说自明。胡杨便把几瓶啤酒从他桌 上搬了过来。 李可凡有些冷,抖索着双肩。胡杨连忙解下围巾,递给李可凡,什么话也没 说。李可凡接过来,把头脸脖子围得密实。苏叶和冯雅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比恋 人还恋人。 苏叶和冯雅跟着站了起来。苏叶说:“我俩到里面去钓鱼,放你们一个小时 假。一小时后见。” “钓鱼?”李可凡很惊奇,“里面还有钓鱼的吗?” “那你问问Mark吧,你不懂,他懂!”说着,拉起冯雅,风一样往内场飘去。 胡杨把椅子往李可凡这边靠了靠,“找朋友,苏叶的字典里叫钓鱼,不难懂。” 胡杨解释。 “这里的名堂太多!我真的不懂。要不是苏叶带我来,我还真不知道广州已 经开放到这种程度。”李可凡感叹地说。今晚在这儿见到胡杨,令她很欣慰,她 本没有打算真能见到他。哪会这么巧。 “你每晚都到这儿消磨?”她说完又很后悔。记得上次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她马上补充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没品位?” 胡杨笑了笑:“怎么会呢!怎么有这样的想法?你问得好。一个正常的人, 我是说有正常生活的人,是不可能天天在酒吧里泡的,也不可以。生活里有比酒 吧更重要的去处。”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说的是你,是不是这里能够使你感染, 寻找到创作灵感?” “没有这么高尚,似乎和创作也没有什么关系。”胡杨略顿了一下,“恐怕 以后也很难能够常常来这里了。” “不过,这段时间,剧组在广州做一部片子的后期,补拍一些镜头。过几天 就离开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这儿,就很难说了。我喜欢泡酒吧,这是都市气氛的 一种象征。就一个人,在这儿静静地坐着,有时到里面去,看看年轻人的生活, 自己也觉得年轻了。”胡杨说得很真实。 “为什么不跟夫人一起来?”李可凡的问题令她自己都觉得很多余。 “你真的很想知道?” “你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李可凡表现出很无所谓的样子,她喝了一口 已经变淡的威士忌,酒里的冰块都化成水,把威士忌冲淡,没什么味道了。 “我不想说。”胡杨似有心思,李可凡的话勾起他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那就不说吧,不过,你不说我也猜到几分。”李可凡自以为是地说。反正 都是些老套得掉牙的故事,这些故事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无法猜到。你永远猜不出。除非我告诉你,这就是真实。”胡杨的眼睛 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很明亮。这样明亮的眼睛如果骗起人来,那一定是可以天 衣无缝的。李可凡越发觉得这个自负的家伙很有内涵。 “那我不猜,你也不说,反正天底下这类故事都一样。不幸的总是女人,潇 洒的总是男人。对吗?我说的不会错。” “不,你错了。故事可能是一样的,不幸的就不一定总是女人。有时可能恰 恰相反。”胡杨挺认真的。 “我们不讨论了,说点儿别的吧!”李可凡挂免战牌。 “你第一次来后,今天是第二次?”胡杨问。 “对,你怎么知道?” “自从那天晚上,我每晚都来,就坐在那儿。”胡杨指着刚才他坐的桌子: “我们那天晚上坐的地方。”李可凡才发现这个外场花园的每个角落都很相似, 都有一个通道通往内场。是她把方向弄错了,其实,胡杨坐的地方才是那天晚上 他们坐的地方。 “那你在这儿钓了多少条鱼啦!”李可凡笑盈盈地说。 “我不喜欢钓鱼这个字眼,但是,我来这儿的目的确实也很明确,想真交上 一个心仪的朋友。可是,到现在为止,也就认识你一个,那天晚上送走你之后, 我又到这儿来,坐到散场。” “为什么?” “再回味一下,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失乐园就是这个意思,失去的乐园, 才是真正的乐园。我原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你了。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无从告诉。你给我联系办法了吗?没有!” 李可凡沉默,她用英语说:“I m sorry 。” 她吃惊于自己竟然非常主动地把手伸给他。胡杨愣了一下,用他的一双大手, 把她纤细的手捂在中间,李可凡通过他的手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 -------- 梦运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