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 温北瑜将顾惜诺脸上的泪一点一点抹去,轻声说道:“诺诺,你听我说,你说 的对,大概,我才是对你最有企图的那个人,……也好,现在你听好了,我不会放 开你,谁也不能跟我争,你好好地休息,明天后天去上课,高考完了,——到你十 八岁,我们就订婚。” 顾惜诺眼中的泪流出,又被他擦去,但听到温北瑜这话之后,顾惜诺连泪都吓 得没了,只顾呆呆地看着他。 温北瑜轻轻一笑,手指头摸过那柔嫩的唇瓣,道:“小傻瓜,听明白了吗?好 好记住,至于其他的人,别再想了。” 他温柔地笑笑,半抱着顾惜诺到了床边,令她躺在床上,又亲自替她将鞋子脱 下,盖了被子,望着面前呆呆的小脸,忍着爱不释手的冲动,慢慢将人放开:“我 不打扰你休息了,先睡个觉吧。” 温北瑜站起身来,转身出外,将房门带上。 背后顾惜诺躺在床上,怔怔地半晌,才挺身坐起来,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方才 发生了什么?温北瑜,温北瑜…… 顾惜诺伸手摸摸嘴唇,是不是梦,究竟是不是梦?不过就算那是梦,也是最深 沉的噩梦吧! 第二日醒来,望着温北瑜不加掩饰的眸光,顾惜诺蓦地知道了昨天的一切并非 梦境。 她向后退了一步,又向前跑去,试图跑出屋子,温北瑜双眉一皱,唇边还带着 笑,一探身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回来:“诺诺,要吃了早餐才可以。” 顾惜诺浑身僵硬,恨不得自己变得极小,小到他看不到,挣扎了会,却终究没 用,温北瑜捉着她到餐桌边上,顾惜诺说道:“我不吃,我要回去,我要找我哥哥。” 温北瑜俯身,笑意温柔,无懈可击:“我就是你哥哥啊。” 顾惜诺浑身发抖:“不,你不是!” 温北瑜笑意更胜:“是的,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不是了。不过……我愿意 诺诺叫我一辈子的哥哥。” 顾惜诺用力推他:“你滚开!我不要!”旁边端着盘子出来的阿姨吓了一跳, 将煎蛋放下,匆匆地退了出去。 温北瑜将顾惜诺双手握住:“诺诺,别这么跟哥哥说话。” 顾惜诺情不自禁地落了泪,摇头说:“你不是,你不是的……你不是我哥哥… …温北瑜……” 温北瑜垂头在她脸上亲了口:“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好,怎么我都喜欢。”脱去 伪装,他竟能如此直接。 顾惜诺下意识地躲了躲,温北瑜说道:“乖,把东西吃了。”将她按在椅子上。 顾惜诺不吭声,伸手出去,将桌上的东西用力一扫,刚做好的煎蛋面包,连着 温热的牛奶顿时跌在地上,狼藉一片。 温北瑜看着,面不改色说道:“再做一份,吃完了才许去上课……你要不吃, 我抱着你,亲自喂给你吃也行。” 顾惜诺抬头看向他,温北瑜说道:“诺诺,我以前对你太纵容了是不是?从现 在起,你要听我的话,——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顾惜诺望着他温柔笑意背后,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冷冷之意,只觉得如冬天提前来临,寒意紧紧地包裹全身。 这一场抗衡,顾惜诺到底是吃了东西才出门的,只不过自然是迟到了,但有温 北瑜的名头罩着,不过小事一桩。 前两节课,顾惜诺一直在走神,下课之后易冰凑过来,问道:“惜诺,这几天 你病了?我本来想去看你的……”顾惜诺心不在焉地摇头,易冰说道:“你看起来 瘦了很多呢,已经好了吗?如果还没全好的话,别勉强啊。”顾惜诺又摇摇头。 易冰叹口气,说道:“惜诺,我说真的,高考虽然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 你听说没,隔壁班的那个,压力过大服药了,幸好救了过来,你说至于吗?我们才 不会那么傻的,对不对?” 压力过大? 顾惜诺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易冰慌了,上 来道:“惜诺,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对不起啊……还是你哪里不舒服?要 不要我带你到校医室?” 顾惜诺咬着牙,眼泪钻到校服袖子里去,过了会儿见易冰真急了,才抬头,红 红地眼睛,说道:“没事的易冰,我……我大概是有些累了。” 易冰见她眼睛鼻头都红红地,更见楚楚可怜,一颗心都软了,说道:“惜诺, 你也太拼了,要真不舒服就在家里头多歇两天,功课先缓缓,对了,真的不用我带 你去校医室?”顾惜诺摇头:“真的不用。”在家里多呆,她真的会死的,在学校 里的日子虽然难熬,却胜过在家里,顾惜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放学铃声永远不要 敲响。 她极为后悔,自己竟然戳破了温北瑜那固守了许久的一层面纱,她极为后悔, 是她亲手拉开了他不能回头的大幕,看到了他温情底下的不容分说的真面目。就好 像她亲手把自己推到了他怀中,一个名为“温北瑜”的温柔而残忍的囚牢。 这几天,大律师古白忙得团团转,上头下头的压力一起直奔而来,包括古家的 两位家长,夺命连环call自不必说,只恨不得亲自飞到青市来擒人,古白就好像是 顶着无数炮火前进的烈士一般,在各方面的压力之下,咬牙切齿百折不挠着。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结案陈词说的天花乱坠,连铁石人听了都会感动落 泪,可是古白仍然知道,他会输。 或者说,他输了。 自从接了这案子他其实就知道了最终的答案,事实上在他还没有踏足到青市的 土地上,就有无数劝慰或者制止的语言袭来,一直到他抗下这案子,那些言语变本 加厉,出现在他跟前的人也层出不穷,古白知道温北瑜的实力惊人,却没想到,竟 能到达如此惊人的地步,他还是小觑了这位年纪跟作风浑然不成比例的仁兄,他, 当真前途无量。 两方面的力量悬殊根本不足以角逐,走法律程序不过也是走走过程。 古白应该算是虽败犹荣。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而他执意要在自己常胜不输的记录上加上这样一记败笔 的唯一理由就是顾声华。 因为顾声华,故而古白决定不管有什么挡着自己,他都要视而不见,因为在这 段日子里,他可以见到某人,可以倾听他的说话,可以分享他的喜悦,跟他的无助。 当古白激情澎湃地说完了长长的结案陈词,看到法官那副表情的时候,古白那 颗心却迅速地冷下去,最后一丝希望…… 他回头看向顾声华。 顾声华坐在后面的长椅上,面色平静如水,同古白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甚至, 微微一笑。 可是在那一瞬间,向来不动声色的古大律师居然红了眼睛。 因为就在那么一瞬间,古白知道顾声华跟他一样,也明白了那个还没有宣判的 结果。 他们输了。 顾声华怎么会看不出来?拿捏人心精准敏锐的他…… 古白转回头去,假装收拾手上的文件,实则是胡乱在堆叠,旁边的助手被他的 动作搞乱了,无所是从第望着古大律师把那些文件叠起来又拉开,拉开又叠在一块 儿,毫无意识机械地。 秋天到了,满地落叶。 极大的,厚实的枫叶从树梢上落地,古白陪着顾声华走在这条清净的过分的街。 “诺诺小时候,我经常拉着她的手在这里走过。”身边的男子淡淡地说。 古白答应:“嗯。”他知道他想诉说,于是他要倾听。 顾声华吸了口气,微微停了步子,仰头望着头顶的枫叶片片,密布交织,好像 是枫叶的帷幕。 “那时候诺诺好可爱,又很懂事,我们住的房子很破,可是周围的邻居都很好, 特别喜欢她,我卖不出东西,诺诺就会挨饿,很多时候都是邻居们救济的。”顾声 华喃喃地。 古白双眉一皱,望着顾声华:很难想象,这华贵如宝石的男子,竟有那么不堪 的过去。 顾声华道:“我知道诺诺很饿,可是她从来不会对我说,可是……我看到她眨 巴着眼睛望着我,小手摸着我的脸安慰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哭,我发誓要一辈子 对她好……” 顾声华用力闭了闭眼睛,想将所有的泪都挥去,可是不成。 古白呆呆看了会儿,慌里慌张掏出一块洁净的帕子,想递过去,又不太敢。 顾声华双眼发红,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我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 的……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诺诺会离开我……好像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她活的, 假如她离开我,我……我又是谁?你大概会笑我,怎么会对诺诺那样,很荒唐对么? 其实我不知道,我克制过,甚至把她推到别人那里,甚至自己也找了女朋友,可是 ……我为了她好的这些,却反而更伤到她,渐渐地我明白了,我那么想,诺诺又何 尝不是那么想?她从来就不愿意离开我,不管别人怎么笑,怎么说,我都要跟她在 一起。” 古白手里捏着那方帕子,点头:“我知道,……我明白。” 顾声华深吸一口气,道:“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古白眨眨眼:“我、我绝对不会对人透露。” 顾声华说道:“谢谢你。” 古白摇头:“不用不用……”又呐呐地,伸手推了推眼镜腿,“官司输了,也 没帮上忙。” 难得地看到大律师脸上露出腼腆表情,顾声华一笑:“没关系,实际上……是 意料中的事吧。” 古白看着他微笑的样子,有种脆弱的绝艳,又有些清冷的悒郁,本是两种截然 不同的感觉,竟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且毫无冲突,浑然天成。 古白不知为何有些心酸:“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顾声华伸手揉过眼睛:“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只希望……诺诺没事。” 古白极力振作精神,说道:“是的,虽然输了,不过你可以去见她,一个月起 码一次可以的。” 顾声华一笑:“谢谢。” 他一说谢谢,古白就觉得自己心头多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着,大概是愧 疚感。最终便把手帕递过去,忐忑:“这个,没用过的……” 顾声华并没客气,伸手接过来:“谢谢,耽误了你很多时间,这边也告一段落 了,不如还是回京吧。” 古白说道:“其实还可以上诉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 辞。 顾声华摇摇头:“不用了。”没用的,彼此都心知肚明。 古白眼波闪烁,最终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你觉得走 法律途径不行,那么……我……”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背水一战,抛出杀手锏。 顾声华转头看向他,古白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嘴巴就背叛了灵 魂,那一抹犹豫在顾声华的眼神之中灰飞烟灭,古白脱口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话一出口,古白恨不得用力抽自己嘴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