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憾生回到包厢里,默不吭声的把烟交给了叶臻,自己就坐到一边,看见桌子上 的酒,伸手拿过来就灌了两口,鲜红的酒液没喝出什么滋味来,倒是觉得一股火辣 辣的灼烧,沿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不一会身上也滋生出一阵阵的暖意来,憾生 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又多喝了几口。旁边的叶臻和莎莎都看在眼里,两人对望过 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叶权在楼下勾搭完小姑娘再上楼的时候,演出已经接近尾声,包厢里,憾生抱 着屁股,脸上白白的,眼神有点恍惚,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是很明显。 叶臻看叶权回来了就招呼着他们准备回家了,他们来的时候叶臻特意叫了公司 里的一辆车来接他们,但到了市区他就把司机打发走了。 一行人出了酒吧站在门口,叶臻要去停车场取车,走的时候特意回头叫叶权: “叶权,你跟我去。”叶权对他哥向来是服从习惯了的,没多想下意识的就跟了上 去,直到他坐上车,看见莎莎抱着屁股跟在他们后面也上来后才忽然意识到有什么 地方不对了。 叶臻缓缓的把车直接从停车场开出,根本没有往憾生所在的方向转方向盘直接 开上了大马路,叶权一时还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看向酒吧的大门口, 正好被他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蹲在门口的憾生面前,憾生拉开后面的车门就坐 了进去。 叶权回头看向前方的叶臻不敢置信的口气:“哥?你在干什么?” 叶臻看着前面的路面,路灯的阴影下,他的面孔平静。 叶权忽然疯了一样去掰门锁,在手还没使上劲的瞬间,一阵“咔咔”声在密闭 的车厢里响起,车子的自动门锁全部升了起来。 叶权朝着前面的叶臻大吼:“叶臻!你马上给我把门开开,马上!” 叶臻稳定的打了方向盘,把车子停在了马路边,他回身看着叶权冷淡的口气问 :“叶权,你喝醉了吗?” 叶权狠命的握着自己的拳头,眼里要喷出火来:“没有。”他压抑着愤怒回道。 “那好,我问你,你对憾生是什么感情?”叶臻清清淡淡的对叶权说:“只要 你现在能肯定的跟我说,你对她的感情是可以把她娶回家,有安安稳稳的跟她共度 余生的勇气,只要你现在哪怕就是这一刻能让我看出你具备了这样的勇气了,我立 刻就去把她追回来。” 叶权不具备叶臻的气度,他的身体里充斥着愤怒的情绪,但是在极不稳定的情 绪下他还是不自觉的避开了叶臻的目光,他确实不具备那种勇气,他对憾生很多的 时候他看着她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心疼的情绪,憾生是在他生命中少有的能牵动 他感情的人,但比之爱情对他来说又少了那份激情,而憾生的内心他也直觉的感觉 的到自己是不能真正触碰到的。 叶权被叶臻的问话弄得心里更加的混乱,他看着车窗前方的路面有片刻沉默的 思考,叶臻在前方安静的等着他。 “你把她卖给了那个姓佟的了是吧?”片刻后叶权转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叶臻问 他。 叶臻直视着叶权的眼睛:“叶权,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从那天佟夜辉找到憾生 家里那一刻就已经证明,他们之间从来就插不进去别人的。”他点到即止的说完, 再不多言转身发动汽车开了出去。 车子缓缓的启动,很快融入庞大的车流中,车内的叶权扭头望着窗外,皱着眉 叶臻的话让他心绪更加纠结着解不开,前面的莎莎一直默不吭声,手掌轻抚着屁股 肥嘟嘟的身躯,嘴角含着一个寂寞的笑容。 憾生是在坐上车后才发现自己上错了车的,但她看清前面驾驶座上的是佟夜辉 后反而心定了,她其实已经喝醉了,出了酒吧门被风一吹忽然就想吐,她赶紧蹲下 身想缓解一下不断往上翻涌的胃液,他们一行人走的只剩下她自己也没注意,等到 她面前开来一辆车,她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叶权他们,直接就开了车门上车了。 憾生浑身软绵绵的,酒精的作用让她的神经末梢反应迟钝,她要笑不笑的从后 视镜里看着佟夜辉道:“夜辉,我上错车了,你就把我在路边放下吧。” 佟夜辉绷着嘴角,面孔是深沉的严肃,一声不吭的看着前方的路面,黯沉的目 光,眉宇间压抑着某种危险的情绪。 憾生久等不来他的回话,忽然就扯开嘴角笑了,她几乎是瘫靠在座椅上嗤笑出 声:“夜辉,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这会佟夜辉终于回答了她:“憾生,我需要和你谈谈。” 憾生听见了他的回答,身子歪斜着把头抵在了身旁的车窗上,没有神采的眼睛 望着窗外的光影流动,她几乎是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轻声的说出一句话:“你需要?” 说完她嘴角牵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似乎就那么睡了过去。 佟夜辉把憾生带进了厦门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他在厦门出差的期间就一直住在 这里,在宾馆门口停下车,他谢绝了门童给憾生开车门,自己下车走到后面,小心 的拉开憾生靠着的车门,憾生的身子顺着车门的打开歪了出来,佟夜辉赶紧伸手接 住她,她是真的睡着了。 佟夜辉是把憾生一路背着上楼的,一路穿过大堂,进入电梯,招来很多目光, 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他会觉得很丢人,可这会把憾生背在身上鼻子却 一阵阵的发酸。 进了房间佟夜辉小心的把憾生放在床上,憾生保持着从他肩上歪倒在床上的姿 势,侧着身子,额头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睡的安静一脸的平和。佟夜辉看着她,珍 惜的从头到脚的慢慢的一点点的看着。 憾生还是那个憾生,只是身上少了几十斤的肉,六年的时间,佟夜辉走过了漫 长心境变化,看着憾生睡的安稳的脸,他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委屈,他弯腰给憾生脱 了鞋,然后抱起她把她安放在了枕头上,最后他自己也脱了鞋上床小心的在她身边 躺下,伸出一只手臂,把她轻轻的搂进怀里,然后他把头埋进憾生的胸口里终于呜 咽着哭出了声。 憾生在睡梦里,被“呜呜”的哭声吵得心烦,她似睡非睡,意识里知道是谁在 哭,但是只感到烦躁,胸口湿乎乎的难受,她伸手不耐烦的要推开埋在她胸口的脑 袋。 佟夜辉被憾生推得往后仰了一下,等憾生收了手他抬头看她的脸,发现憾生依 然闭着眼睛,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两腮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嘴唇嫣红,佟夜辉忽 然就不管不顾的凶狠的亲吻了上去。 憾生在睡梦中被疼醒:“滚。”她发现自己的处境后,扭开脸,哑这嗓子叫了 一声。 “憾生。”佟夜辉整个身体罩在憾生的上面,专注的看着她,沙哑着嗓子叫了 她一声,埋头又向她的脖子亲去。 憾生聚起一股狠劲狠狠的一脚揣在佟夜辉的胯部,佟夜辉没有防备被踢下了床, 但下一秒他又紧接着扑了回来,他熬红着眼睛把憾生按在身下,翻起她的T 恤,顾 不得去解她身后的胸衣扣子,直接把她的胸衣推到胸口处,俯身凶狠的把她的一个 乳i 头含进嘴里,手在另外一边大力的揉捏着,他根本不管身下憾生的反应,其实 他也管不过来了,憾生白净净的身子在他面前暴露的越多,他越是癫狂,现在的他 几乎是为了性而性,他有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只有通过进入憾生的身体才能得到缓 解。男人是欲望的动物,他们有时候行为会受到欲i 望的支配,他们会把性当做占 有一个女性的手段,也会用性来寻求一种安全感。 憾生觉得身上疼,眼前发花,精神屈辱,她恨着佟夜辉伸手抓他的头发,挠他 的脸,身体能动的地方都反抗着扭曲着,脑袋撞着后面的枕头“呜呜”的叫。 佟夜辉下了狠劲按着她,他现在是昏了头了,那一年漫长的日子太让他绝望了, 他压抑的痛苦只能有憾生才能给他缓解,但是憾生不愿意他只能强迫她。 两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手上厮打的再激烈,嘴里都不露半点声音,激烈的肢 体纠缠,憾生也红了眼睛愤怒,凶狠的像只小兽,而佟夜辉的眼神也同样不像个人 类。 佟夜辉去脱憾生的热裤,憾生腾出手来不停手的使劲扇他耳光,佟夜辉手上不 停,让她打,终于连拉带扯的扒下憾生的裤子后,他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受伤的 眼神,憾生瞪着他使尽全力一巴掌扇过去,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几道血口,佟夜辉 没躲,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硬受了这一巴掌,然后直起身压着憾生的两条腿开始脱 自己的裤子。 佟夜辉解开皮带,退下裤子,男人那丑陋的,怒张的东西直挺挺的出现在憾生 眼前,憾生被怒气和屈辱冲击的有快晕过去的感觉,眼角晃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 烟灰缸,她想也没想,伸手抓在手里下了最大的力气就往佟夜辉的头上砸去。 一声闷闷的响声,憾生感觉到手里的冲击力,佟夜辉抬起头暗红的血液顺着他 的发迹流向他的眼角,最后在他半边面孔上流成一条血线,他殷红的眼睛里蔓延着 一片哀伤,手下却坚定的分开憾生的双腿,俯身埋了进去:“我以为你死了。”他 带着哭腔的叫喊,坚定执着的奋勇直前,憾生一阵剧痛,放弃的闭上了眼睛。 整个过程中憾生很痛苦,她的甬道干涩,每一次摩擦对她来说都是痛苦的折磨, 最后下身一片湿热,剧痛不断的蔓延,她知道自己怕是流血,而佟夜辉也大概也没 有多舒服,一边哭一边做,到最后射i 精的那一刻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哭吼,终于 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不安,绝望都发泄了出来。 佟夜辉最后是昏倒在了憾生的身上,憾生身上到处是血迹,半张床铺他的鲜血, 很惨烈的场面。 憾生一度身体麻木的没有知觉,死寂的目光一直瞪着窗外,直到天色发白她推 开身上的佟夜辉,下地,镇静的穿好衣服,临走时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灰白的光 线下,白色的床单,暗红的鲜血,佟夜辉衣冠不整姿态难看,一切都惨烈的乱七八 糟,看着这一幕的憾生忽然觉得她和佟夜辉之间生命轨迹就像两条乱了的线,各自 用力的时机不对,最后纠缠着乱成了一团,解不开,却也不能扯断,硬生的扯断了, 两条线也就都完了。 憾生的心境凄惶而疲惫,不想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清晨海岛上的空气带着寒意,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清亮的晨光里,小岛已经苏 醒,大街小巷里充斥着人生,车铃声,嘈嘈杂杂的流转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憾生漫步在回家的街头,缓慢的脚步,疲惫的眼神,闷沉的心情。走到高处, 她感应般的回头,远处海平面上一轮鲜红的日出正徐徐的升起,鲜红的色彩,浓墨 重彩的抛洒下来,周围的云彩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绚烂到极致的色彩如某种发展到 了极致的无处宣泄的情绪,红艳艳的涂满整个胸腔,她终于耗尽半生的精力,掏空 了整个人生,把自己毁到了极致,然后也终于在那个男人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 一笔。 孤身而立的憾生面朝着大海,朝阳,迎风而立,单薄的身形,空旷无依的内心, 她损害的太厉害,心里除了苍凉和疲惫不剩下什么了,她付出的太早太多已经被掏 空了。 拖沓着脚步,憾生慢慢走回自己的房子,到了门口她隔着点距离默默看着自己 院墙片刻,静默的面孔,暗沉的眼神。 憾生拿钥匙开门,木门忽然从里面猛的拉开。 “憾生。”叶权担忧的语气,焦躁的面孔,眼睛熬出血丝的面孔忽然在憾生面 前放大。 憾生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短暂的对视后,从他身边低头绕过走进门内。 叶权心虚气弱的跟在憾生身后:“憾生,憾生。”他只会叫她的名字,别的一 个字都说不出,来到憾生的房门口,一直走在前面默不吭声的憾生忽然刹住脚,转 身:“我一晚上没睡,现在要补觉,不许来吵我,吵我者死知道吗?”憾生瞪着眼 睛,凶狠的警告。 “啊?啊。”叶权讷讷的应了两声,收声了,憾生进门回身关上房门再没声息。 在憾生的房门前僵立良久,叶权忽然猛的转身大踏步的走向叶臻的房间,他没 有敲门,用力一把对开面前的木门,房门撞击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又弹了回去。 叶权一手支着房门,瞪着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叶臻阴沉的问:“你把憾生卖了 什么?” 在叶权推门的那一刻叶臻走动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随后他根本无视叶权的愤 怒,走到床边,慢条斯理的解开睡袍准备换衣服:“国内的很多行业,如能源和重 点的建设项目,不是有资金就能进入的,我需要有能帮我打通关系的人。”叶臻的 语调的冷漠,没有抬头看叶权一眼。 叶权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哥哥,嘶哑着嗓子对他说:“哥,憾生她很可怜。” 叶臻抬头淡漠的扫了叶权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扣着衬衫的扣子。 叶权终于摔门而去,良久后叶臻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失望的气息。 憾生睡到下午,没有真的睡着,蒙着被子缩在黑暗里,有人推门进来,轻柔的 脚步声,床铺塌陷下去一边,头上的被子被拉开,憾生抬眼看着上方的莎莎,清清 明明的一双眼。 莎莎靠过去,倚在床头一手拨弄着憾生额前的头发:“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我 们回去后就没有看见你。打过你的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莎莎说话的语调轻轻 柔柔的,憾生弓着身体望着对面的墙壁,眼神空白。 憾生不说话,莎莎也不催促,一点点的拨弄着她的头发,房间里凝结着闷闷的 寂静,很久以后,憾生才沙哑着嗓子,用一种麻木粗糙的腔调说道:“昨晚碰见了 一个以前认识的人,所以跟他走了。” 莎莎低低的笑出声:“以前的情人吗?做了吗?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惨烈的?” 憾生翻了个身背对着莎莎不耐的口气:“是啊,做了,下面流血了,肚子疼的 很。” 莎莎伸手要摸憾生后脑的手停在半空:“肚子疼?流血了?” 憾生把脸闷在被子里“嗯”了一声。 片刻后莎莎站了起来说:“我去给你买药去,你好好躺着不要起来。”憾生没 有应她,莎莎走出去的脚步比来时的多了一份匆忙,直到关门声响起憾生才抬起头, 默默的看着房门的方向,凝视良久。 莎莎回来的很快,手里提了一袋子口服的妇科消炎药和栓剂,憾生被她催促着 乖乖的到浴室里上了药,出来又被喂下去几颗药丸,等折腾完了她又窝回了床上, 懒懒的看着莎莎不想说话。 莎莎收拾完也回到床上,她还像刚才一样坐在憾生的身边,用轻缓的口气问她 道:“你有很严重的妇科病,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 憾生似乎很逃避这个问题,她又翻过身去,明摆着不想回答莎莎的问题。 莎莎的话语中没有谴责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忧伤:“憾生,怎么这么不爱惜自 己,憾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母亲在这里,她会是什么心情吗?” 耳边传来一声莎莎的叹息,憾生盯着前方的墙壁不自觉的想着:如果她妈真的 在这里是会对她默然不理呐,还是会暴怒的压着她去医院。她恍恍惚惚的想象不出 个具体的画面,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呆呆出神,莎莎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没有 注意。 憾生在床上养了一天,第二天下地出门,对于她那一晚的失踪,她没有提,叶 权两兄弟也沉默,日子还是如常的继续,只是从那天起憾生伺候叶氏两兄弟不在那 么上心,接下来的三天里,憾生每日的三餐凭她的心情有一顿没一顿的做着,而叶 权也隐隐在躲着她,他吃了饭就躲回房间里,中午的晒太阳午休,晚上的散步他也 再不张罗了。 第三天的中午,憾生在房门口晒太阳,看小说,叶权吃了中饭就躲回了房间, 憾生望着他的房门寂寞的笑了笑,一把扯过胖狗抱在怀里把眼睛埋进了小说里。 晚上憾生又没有做晚饭,叶臻叶权两兄弟下楼来找不到饭吃,憾生也正好一觉 睡醒下了楼,三人聚在楼下的走廊里颇有大眼瞪小眼的意思。这是个有点怪异的场 面,憾生的本质来说不是个厉害的人,她只是随性,忽然就对照顾叶家两兄弟的生 活起居失去了兴趣,但让人家没饭吃,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而叶臻是个有脾气的 人,他被人伺候惯了,但憾生不是他家的佣人,他也无从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意。 三人僵在那里,最后还是叶臻这个场面人自己放下架子圆了场,他看看厨房又 转头看着憾生随意的说:“要不就出去吃吧。” 憾生晶亮的眼睛望向叶臻:“出去吃?” 叶臻回望着她:“是啊,出去吃,不走远,前街的小饭店就有吃的。” 两人的眼神在一问一答之间交换着信息,最后憾生微微笑了下:“行啊,那就 走吧。”无所谓的眼神和姿态。 三人前后走着来到前街的小饭店,这家饭店很小,但口味很好在这里已经做出 口碑来了,他们来的时候,里面已经爆满,饭店的老板在外面人行道旁又支了几张 桌子,三人也没讲究很多,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等上菜的功夫,他们这桌又加进了一个人,来的人是莎莎,莎莎的到来憾生和 叶权没觉得多惊讶,他们在路上就听见叶臻打电话了。 莎莎的加入让他们之间沉闷的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正值夏天,临近夜晚,炎 热温度已经消退不少,微微的海风吹着,其实是很惬意的环境。 莎莎陪着叶臻吃着东西喝啤酒,聊着闲话,依然是亲密的态度但各自保持着姿 态,莎莎微笑时眼角有着浅浅的皱纹,她的坐姿永远是腰身笔直身体前倾,岁月沉 淀的风情更是美丽。叶臻靠在椅背里,随意的坐姿,散发着不一般的气势,微微侧 着头,听着莎莎的低语,偶尔也适当的回上几句,嘴角虚浮的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是两个精彩的人物,他们坐在那里就是一个故事,憾生毫无坐像的缩在椅子里歪 头看着他们。 他们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享受惬意的海风和这种散漫随意的气氛到成了他们的 主要目的,后来天黑下来的时候,路灯亮起,晕黄的灯光洒在他们的周围,更让人 心里生出了几分慵懒,憾生转头去看叶权,发现他正拿着一瓶啤酒,独自喝着,目 光投向远处的大海,出着神,眼神有几分悠远。 憾生沉默的看了叶权一会忽然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啤酒瓶,就着瓶口大大的喝了 一口,叶权转头愣愣的看着她,憾生抹了一把嘴角流下的酒液问他:“你为什么不 理我?” 叶权躲避着憾生的目光,他垂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闷闷的说:“没有。” 憾生看着叶权忽然就笑了,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叶权在本质上其实是个没长大 的孩子,有着高傲的性格却有着一颗赤子般的善良的心,她其实没有和他计较,但 他却别扭着,憾生又灌了一口酒,嘟囔着小声说:“笨蛋,叶权。” 叶权抬头憾生撅着嘴笑他,故意做出的娇憨的表情,叶权的脸忽然红了一下, 他好像第一次发现憾生其实张的挺好看的。 叶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惊慌,他掩饰一般的急慌慌的伸手到桌子上去够啤酒, 带翻了一旁的另外一只酒瓶,一阵哗啦的杯盘撞击之声,他的动作随之慌乱,莽撞 的像个愣头的少年,憾生在一旁“哈哈”的大笑出声。 叶权窘迫的回头,恼羞成怒的低吼:“笑屁啊。”憾生更是笑得大声,两人之 间的那份隔阂算是过去了。 后来憾生和叶权喝了不少啤酒,最后尿急起来去上厕所,从饭店的卫生间出来, 穿过热闹的前厅,出了大门,一个人直挺挺的堵在憾生的面前,把她的前路挡严严 实实。 路灯下的佟夜辉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脸色是一种病态虚弱的苍白,看见佟夜 辉出现在面前憾生没觉得一点意外,她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佟夜辉似乎张嘴要说什 么,在那之前憾生阻止了他,她把一只手伸到佟夜辉的手里握住他说:“跟我来。” 憾生把佟夜辉带到马路边的路灯下,和饭店外面的食客离开了一段距离,两人 站定后,憾生转身淡淡的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佟夜辉觉得在憾生面前他什么都没有了,自尊,骄傲,镇定,气魄他全都拿不 出来在她面前,他在她面前永远失去了挥洒自如让他骄傲的口才。 佟夜辉难堪的沉默着,憾生静静的看着他,不带着什么情绪,耐心的等他开口。 良久后佟夜辉终于嗫嚅着说:“憾生,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以为你死了, 一年前你本来要坐的那般要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在海上失事了,我以为,以为你死了, 我,我亲手给你立了一个衣冠墓,把你关在了一个空坟里,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你 死了。”他磕磕巴巴的近乎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说道最后他的语调艰难,不断的重 复着你死了这几个字,眼角泛着泪光,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年里失去了什么改变了什 么,也没人知道他有了死意却要麻木的活着的痛苦,他的世界在曾经知道憾生死亡 的那一刻被颠覆了,如果不要自尊,骄傲能让他靠近面前的人的话,他可以什么都 不要。 憾生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静静的听着,从头至尾的目光冷漠,等佟夜辉住 口以后,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呐?我死着活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佟夜辉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要老了,一种力量压迫的他要弯下腰去,他的脊梁 再也挺不直了,憾生冷漠的眼神,淡漠的口气说:“我死我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佟夜辉在再遇憾生后一直坚定的认为她是还爱着他的,他曾经有多怕她就有多 了解她,即使是冷漠的憾生,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一生只为他流淌的感情,但 是这一刻他第一次正视了这样一个问题:憾生能不能再回到他的生活里,他们还能 不能在一起,其实和憾生还爱不爱着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他 把一个人损害的太厉害了,即使她还爱着但也不想要了。 憾生不要他了,佟夜辉有着一种恐惧的情绪,急切想挽回一点什么,他往前一 步,离着憾生近了一点,带着满腔的表白,表达着他挖心捣肺能说出来的最真心的 话:“憾生,我不求别的了,只求你能让我看见你,随时能照顾你就好了,我只求 这点安心了行吗?” 面前的男人皱着眉,五官充满痛苦的哀求,憾生心里充满了苍凉之感,他们为 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憾生倒退了两步,抬眼望着佟夜辉她很平静的说了一段话,她 说:“夜辉,你好好的听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打不死砸不烂的金刚 不坏之身吗?我从十几岁上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时候可真的天真,现在想 起来那时的我真是有愚蠢的勇气啊,那时的我认为你虽然不喜欢我但至少是需要我 的,我知道你在骗我但我甘心的被你利用,只是奢望着能从你那里得到一点稀薄的 爱情,因为从小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我递给你一块糖的时候没有拒绝我,只有你一个 人,在我拿东西讨好你的时候会搭理我,可你最后一脚把我踢到监狱里去了,我才 知道我真的完了,我最后的那点利用价值为你贡献完了,坐牢的那几年我开始恨你, 后来又幻想着,你能后悔,你对我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我幻想着你能最起码有愧疚 的一天,哪怕是来看我一眼,我也算值了,我日日盼,天天守着心里的那点念想。 你知道绝望的滋味吗?我就是在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候中守出绝望的滋味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是空的,知道空是什么感觉吗?就是把一个人扔在一个没 有一丝光亮,声音的地方,那种地方没人能待上两天出来不疯的,有一段时间,我 真的觉得我要不正常了,可我没疯,知道为什么吗?” 憾生站的直挺挺的身子,双手在阴影里颤抖,她本来想控制着不要激动,她 本来也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但她不能回忆,不能翻捡那些破破烂烂的伤口,每 说一句她就疼痛一分,她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但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提高的音量, 她冷冷的看着佟夜辉不间断的说:“因为后来我终于有一天明白了,愧疚这个词就 不是为你这样有野心的人造的,你所有的心思被野心,欲望,金钱,地位占满了, 情意那玩意在你心里稀薄的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最后的话语憾生几乎是在嘶吼,愤怒让她的血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其实 她已经不想在继续往下说了,但未完的话语由不得不让她继续,她稍微调整了一下 气息,语气稍稍又平稳了一些继续说道:“坐了五年牢出来,本来我已经没有什么 念想了,可我出狱的时候你又来招惹我,你我赶我走,给我下跪,你骗我,最后又 捅了我一刀,那时候我是真疼啊,我想朝你吼,别捅了,太疼了,可我连喊的力气 都没有,你也一点都没手软,该捅 的还是照样捅进去,我疼的快要疯了,四处乱 跑,要不是最后到了这座岛上说不定就真的疯了,我来了这里后,稍稍清明了一些, 然后我就跟自己说,既然老天要为难我,那我就干脆闭上眼睛吧,我什么都放弃了, 什么都不想了,我死心了,你明白吗?夜辉,我死心了。” 憾生疲惫的蹲□去,她耗费了心力说了这一段话,眼前已经出现了黑斑,她怕 自己晕过去,只有蹲□,她弓着背看着地面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继续把最后的 一点话说完:“我死心了,夜辉,这被你糟践死了,没有你了,也再也装不下别人 了,我认命了,你明白吗?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 最后的最后憾生摇着头无奈的说:“可你还来招惹我,你这些日子对我干的那 些事,让我恶心,知道吗?我恶心你!我不待见你!不想见到你,你懂吗?” 佟夜辉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憾生的那一长段话的,很久以来他一直拒绝去真正明 白憾生遭遇过什么,因为他害怕承受不了那种良心被折磨的痛苦,但这一刻,短暂 的几分钟里,憾生把它都翻捡了出来,赤i 裸i 裸的把它摊在他面前,于是他终于 知道他一直逃避,惧怕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凌迟一般的疼痛,憾生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凌迟着他。 憾生蹲在地上两只胳膊伸长了搭载膝盖上,放弃,疲惫的姿态,大段的语言让 发泄,也让她筋疲力尽,佟夜辉站在原地,眼里是憾生一个突着蝴蝶骨的后背,他 在清凉的海风里大汗淋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把憾生拥进怀里, 他怕她不见了,他怕她不要他了,而他也真的蹲□,从后面把憾生紧紧的抱住,带 着绝望的力量,他把头埋进憾生的脖子里眼泪顺着憾生的脖子滴到地面上。 他们无声的拥抱,紧密的留不下一丝空间,只是他们朝着的不是彼此的方向, 远远看去像两个走到了绝路,迷茫的绝望的孩子。 离着他们不远处叶臻,叶权,莎莎一直看着他们,他们静默着,悲伤的气息似 乎也传到了他们这边,看着他们忽然静止了下来,叶臻拿过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遥遥望着绝望相拥的两个人,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情深不 寿,一个是惠及而伤,一个看似多情实则寡情,一个看似寡情实则专情。”叶臻转 头看叶权:“叶权,你懂了吗?他们这种深刻的纠缠你一生能见到几人?又怎能不 去成全,不帮他们把纠缠的线理清?” 叶权没有回答,他站起身默默的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落寂的背影慢慢走远 一直消失在黑暗里。 莎莎望着那个方向也忽然说:“憾生是多么的有勇敢,为了爱一个人,把自己 毁灭的这么彻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狠心。” 两个在尘世中翻滚了数十年,智慧的男女,望着同一个方向脸上的神色相似, 唏嘘中带着回忆的失落,满满的惆怅,无处言说的遗憾。 憾生带着疲惫放弃的心情,无动于衷的任由佟夜辉抱着,很久以后她缓过劲来 了,无力的对佟夜辉说:“佟夜辉,我累的很,我们算了吧,你饶了我吧。我这没 力气了,是真没力气了,我的身体现在不好了,佟夜辉实话跟你说,我在监狱里为 你打过一个孩子,刚入狱的时候怀上的,没检查的出来,那时候我胖,自己没发现, 别人也没看出来,怀了已经六个月了我有一天肚子疼的受不了去检查才被查出来的, 当时检查出来就已经是死胎了,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死了快一天了,我 是干生的,熬了一晚上流了半桶血。出院后,在监狱里没有调养这一说,从那以后 就落下的毛病,我现在是真的折腾不起了。” 憾生如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惨烈的遭遇被她用一种平和冷静的语气表达出 来,但她这样比歇斯底里的控诉更能感染人,佟夜辉觉得憾生终于最后在他的心脏 处捅进去了一把刀,然后把它搅的稀烂。 就在佟夜辉疼的冷汗淋漓的时候,憾生伸手推开了他,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 去。 憾生走的很慢,机械的迈动着脚步,脚下步履虚浮,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 的,单薄而孤独,她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佟夜辉才忽然缓过神来,踉跄着脚步跟了上 去,佟夜辉终于意识到憾生是真的不要他了,巨大的悲伤攒捏着他的心脏,疼痛中 他从嗓子里挤出带着哽咽的腔调对前方的憾生喊着:“憾生,对不起,我错了,我 知道我错了,我走的太远了,想回头找你可找不到了,你不等我了,你别不要我。” 佟夜辉的是真正的哭了,眼泪鼻涕都留了出来,他此生最狼狈最真实的样貌就在这 时,憾生始终没有回头,他最后终于知道追上去也无望,绝望的靠在一盏路灯下, 呜咽出声。 憾生没有停下脚步的往前走着,佟夜辉看不见的正面,脸上爬满了泪水,那声 “憾生,对不起”她听见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太多的情绪喷涌而出,她付出了整 个青春,她经历了五年的牢狱之灾,终于这个男人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憾生的眼泪流的汹涌,她压抑着声音无声的哭泣着,最后她越走越远,浑身抽 搐着,两只手臂在剧烈的颤抖,就在她以为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前面 的道路出现了一个转弯,转过弯道,路灯下叶权默默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守候着她 从那个转角处走出来。 憾生扭曲着面孔一脸涕泪交加,摊着两只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到叶权面前, 叶权默默的守着她走进,然后什么也没说轻轻的把她带进怀里。憾生终于放声大哭 出来。 憾生很想对叶权说:“叶权,叶权你听见了吗?他跟我说对不起了。”可她的 声带被哭声霸占住,她说不出来。 叶权也很想说:“憾生, 憾生,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能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憾 生那充斥着整个身体的委屈,悲哀,他也是同样的失去了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七千多字的更新,本可以分成两张的但我想保持这一章的完整 性,所以一次更了出来,所以这星期跟新没有了,大家不要催我了。 憾生和叶权又和好了,关系比以前似乎有亲近了一些,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两 人基本都没有出过这房子,叶权守着憾生默契的躲着什么,两人窝在屋子里吃了睡, 睡了吃,倒也自在的很。 中午,两人躺在一张竹席上睡午觉,中间夹着一只打着呼噜的胖狗。 “六年前的八月八日,我还请医生破例把那位好心人的名字告诉我,好让我纪 念她。” “她叫什么?” “她叫谢云生。” 成祖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家敏凝视他,成祖在刹那泪盈于睫。 憾生低低的语调,这回她终于完整的把《来生》念给了业权听,当她的声音落 下,眨眨眼睛转过头去,睫毛上带着一滴泪水,叶权正扭着头默默凝视着她,那么 安静的眼神,憾生朝他微笑,叶权问她:“小说叫什么名字?” 憾生轻轻的回他:“来生。” “来生。”叶权低低的重复,寂寞的把头转了过去。 叶权望着头顶湛蓝的一小片天空:“憾生,跟哥走好不?”他的语气轻轻缓缓 的,陈述的口气,对于答案他似乎渴望不大。 “我家的房子很大,前面有一个庭院铺满了草坪,天气的好的时候,我会和我 家的杜宾在院子里玩,洒水器打开时,周围都是水雾,我还有栋度假屋,盖在森林 里,房子前面是一个湖,后面有我小时候经常玩的树屋,我很多年没有去过了,我 带你去好吗?”叶权望着天空如在自言自语,他停下话语,静默的等候良久,再转 过头去,果然憾生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真的睡了,嘴角一个浅浅的笑容。 叶权凝望着她片刻,无言转过头,一只手臂遮住眼睛,他的情绪,闷着,沉着,走 不出去,下不了决心,得不到回应也无处述说。 叶权睡不着,无聊的拿着渔具到码头上钓鱼,空旷的海堤上隔着几米就是一个 钓鱼的,全是中年以上的老头,叶权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支好折叠椅,面朝大海, 甩出鱼竿,看着海面发呆。 叶权甩出鱼竿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电能的发动机没 有什么声响,片刻的功夫后叶权的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他没有回头,一个人走到的 他一边,弯腰坐在海堤上。 佟夜辉望着海平面,眯着眼睛眼神虚无,叶权支 着下巴,望着他的后背,似乎在研究他,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后叶权忽然开口, 语气里尽是鄙视的嘲讽:“我说你这人真是顽强啊,你不会是一直守在那房子外面 哪个角落里,一直跟着我的吧?” “你说的差不多,这些日子我一直守着那房子。”佟夜辉两只手臂撑到身后的 地面上,望着天际翻飞的海鸟毫不忐忑的承认了。 叶权嗤笑出声:“我可不是我哥,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易。” “叶权,你带不走憾生的,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她是哪都不会去的。”佟夜辉 说的不急不徐,悠悠远远的声音里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叶权觉得佟夜辉说的是对的,他隐隐约约能明白憾生的心情,他 沉默了,很久以后,他带着好奇的心思问佟夜辉:“佟夜辉?你为什么会回头?你 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把你那段背信忘意的发家史,挖个坑 埋了,连着你对不起的人和事让它一起烂掉吗?” 佟夜辉转头,看着叶权的目光复杂,然后他缓缓的说:“我那样干过,但是后 来我以为憾生死了,相信我,那段日子我经历的心情无法用语言给你描述,如果你 经历过至关重要的人的死亡你就会知道,死亡对人的心灵冲击是多么的巨大,因为 我们生活在一个处处伪装的世界里,人连自己都在欺骗,而死亡是不能伪装的,死 了就是死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如果我在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然后欺 骗,利用,背叛了她,我对憾生做过的事情如果是对别人这样做了,我可以肯定自 己是不会回头的,但是憾生不一样,我和她九岁就认识,我们一路长大,她对我来 说代表了太多东西,我跟你解释不了,解释了你也理解不了。” 叶权再度沉默,思索的目光盯着佟夜辉,有那么一会后他又问:“你对憾生好 过吗?我是说你们小时候。” “没有。”佟夜辉回答的迅速而直接。 “为什么?” 佟夜辉坦然,毫不做作的隐藏:“因为她小时候又胖,又难看,还不会说话, 周围没有喜欢她的人,我那时候还小就知道不能站在大众观点的背立面,我们从小 就是物质友情的交换,可她一直缠着我,从来都没走开过。”佟夜辉说道这里眼神 里带着回忆,自嘲的笑了一下。, 叶权皱着眉头看他,口气里充满的鄙夷: “你这种人,说你没有人格都是客气的。” 佟夜辉整个转回身体面朝着叶权,坦然道:“在憾生面前,我确实是一个卑贱 到了连具备最基本的人格都谈不上的人,但是我想回头,叶权。”他说的很认真。 叶权眯着眼睛问他:“你是内疚吗?” “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的。” 叶权嘴角微微牵动,他说:“佟夜辉,你今天舔着脸贴上我,不就是想让我像 我大哥一样为你和憾生牵线搭桥吗?让你演一出浪子回头的戏码吗?你说的动听想 回头,也不想想这世间的事情在时过境迁以后你想回头,还是原来的样子吗?你想 过憾生稀罕你的回头吗?你想过我可以把憾生带走,让她过一种新的生活吗?” 叶权的话让佟夜辉低下头去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叶权的眼神沉稳, 语调有力,充满说服力他说:“叶权,我不为自己辩解,只想你能想到:一个人在 二十岁和三十岁的时候心境是不一样的,再有,纯粹的爱情会被时间冲淡激情,对 一个男人来说掺杂了愧疚的感情更加的坚固,还有,有你永远也不能给憾生真正的 治愈,她所有的损害,都是我给的,只有我,一生都会被她守在心里,她伤的有多 厉害,就会记得我有深刻,能够让她有机会在今后能过上正常生活的只有我。最后, 憾生会老,她老了以后怎么办?谁能让她不孤独,不寂寞?她终生的不平由谁来补 偿她。” 佟夜辉说完后,叶权把身体靠近椅背里,眯着眼睛研究他,半晌后他说:“佟 夜辉,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我还是想把憾生带走,你会怎么办?” : 佟夜辉摇摇头,清淡的说:“你带不走憾生,她有案底,光办签证我就可以把 她拦住,你们的家族势力还伸不到国内来。还有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可以用尽一切 手段让她回头,我可以断了她所有的生活来源,让她无处安身,走投无路,人可以 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但是一定会对生活妥协。” 叶权忽然就笑了,“人可以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但是一定会对生活妥协。”他 自嘲的无奈的笑着重复着这句话,然后他不再看佟夜辉,弯腰开始收拾渔具,显然 是不想再继续谈话了。 佟夜辉也站起身,他望着叶权的背影妥协安抚的语气:“叶权,你以后会恋爱, 结婚,会有自己的生活,你有你既定的生命轨迹要走,而憾生只能是你生命里的过 客,你觉得她很特别,但你不能真正插入她的内心,而她也不想进入你的生活,这 些是无论你拥用多么大的恒心都跨越不了的。” 叶权收拾完东西直起身,他面对着佟夜辉道:“佟夜辉,你这人身上拥有一种 勇敢的野心,和执着的气魄,身为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有些理解你,但是我 还是非常非常的讨厌你。”说完他转身留给佟夜辉一个背影,直直的走了出去。 佟夜辉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下,他忽然朝着要走远的叶权大声的喊道:“叶权, 帮我住进憾生的房子里吧,就当是帮帮憾生。” 叶权猛然回头,他眯着眼望着佟夜辉站立的方向,他慢慢的把右手握拳举到胸 前,稍一停顿,然后忽然坚定的竖起中指,最后,他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豁然转身 走远了。 日子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忽忽的往前走着,憾生窝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怎么出 门,她和叶臻不怎么再打交道,屁股在持续的餐后散步的折磨下似乎是瘦了一些, 莎莎最近不来了,那一对熟男熟女的露水姻缘似乎散去了激情,叶权还是老样子, 他似乎经常开开心心的,带给憾生一种愉快的心情,但憾生转过身去的时候也会感 觉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寂寞目光,憾生能感觉到她和叶权的缘分也要尽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例行的午休时间,叶权躺在憾生的身边,摸摸索索的从口袋 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憾生,脸上是极不情愿的表情,他嘟嘟囔囔的说:“那个,憾生, 我给你找了个房客,他出的价钱很高,那个,回来我们要是走了,你不也是寂寞吗? 我就做主给你答应了。” 叶权递过去的是一纸房租合同,里面还夹着一张支票,憾生看见支票上佟夜辉 的名字,什么也没说,把纸张连同支票叠好,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憾生知道 叶权是要走了,她把头靠向叶权的肩头:“叶权,最近我老是肚子疼呐。”忽然冒 出来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婉转的话语,挽留的语气。叶权明白。 他们都知道,其实他们是谁也留不住谁的,憾生这种婉转的挽留只是片刻的惆 怅的心情罢了。 叶权低低缓缓的说:“憾生,别太跟自己倔知道吗?以后要是觉得实在憋屈了, 就给哥打电话。” 憾生把头扭到一边,泪水充盈上她的眼眶,她这一生没有人这样嘱咐过她,只 是片刻间她眨掉眼里的泪水,转回来,嗤笑一声:“你是我的骑士吗?” “我想做你的王子。”叶权低沉的寂寞的语气。憾生再无声息。 第二日清晨,憾生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楼下传来来回上下楼的走动声,院门 开开合合的声音,闷闷的吵杂声透过门板传过来,憾生起床,换下睡衣走出房门, 她站在楼上望向自家的院子,两个打扮像是公司职员的年轻人正往外搬着一些文件 和办公用具,叶臻住进来后这些东西也是被人陆陆续续的送进来了。 叶权从院门外走进来,和楼上站着的憾生目光对在一处,他们沉默的对视良久, 憾生幽静深邃的目光下,叶权艰涩的开口:“憾生,我们要走了哦。” 憾生看着他没有说话,叶权又说:“对了,你的新房客也来了,他今天就会住 进来。” 佟夜辉像是应景一样,正好从院门里走进来,出现在叶权的身后。 佟夜辉仰头望向憾生,三人在一条直线上,憾生看着叶权,伸到栏杆外面的手 臂忽然垂了下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失落了一样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又想不明白, 所以也无从找起,只留下一片巨大的失落感和茫然的心情。 憾生送叶权他们去机场,佟夜辉不用人招呼自己也跟着他们的车去了,一路上 憾生拉着叶权的一个衣角,到了机场也不松手,她像个孩子一样傻气执着的行为没 有人笑话她,包括叶臻在内都用一种怜惜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叶权一路也没有说话,始终微笑的看着憾生,眼神温暖,憾生专注的看着他的 笑脸,一遍一遍的要印在心里,她知道她留恋着叶权给她的那些温情,她舍不得他 走,她也不觉得自己行为丢人,她从来都是一个自我随性的人。即使人们的眼光总 是鄙夷的,但她还是勇敢的表达着,她不够圆滑但她是最真实的。 临到分手的那一刻,一个关口就要把两人分隔在地球的两端,在人流里,在人 们注视的目光下,叶权把憾生拥进怀里,他们用力的拥抱对方,叶权在憾生的耳边 说:“憾生,跟哥走吧。” 憾生的心里涌上瞬间的冲动,那一刻她真的就想随着叶权走了,但下一秒钟, 两个相拥的人,被关口一内一外的两个男人分别抓着他们的肩膀硬把他们扯开了。 被扯开后的两人,叶权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憾生眼里闪动着泪光,叶权一边 倒退着走一边对着憾生说:“憾生,我喜欢你,憾生,再见。”他没有出声,用的 唇语,静默的无声的,憾生看懂了,她的心脏再次被一种钝痛袭击。 叶权一直倒退着微笑着,渐渐就要消失的叶权,憾生的眼前出现第一次见到他 时的场景,叶权站在瓢泼的大雨里,笔挺的身姿,英俊的面容,狡猾的微笑,他说 :“小姐,你好我走到这里正好赶上大雨,不知可否冒昧的借您的房子避雨?”当 时他们不认识,当时她觉得他有些不正常。憾生的眼泪忽然就喷薄而出。 叶权走了,在一个憾生措不及防的清晨,叶权这种有意或者无意的做法,留给 憾生的是巨大的失落感,以及需要长时间来愈合的惆怅。 憾生坐佟夜辉的车回到岛上,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狭窄的巷子里,车子开不进 去,两人下车一前一后的走到房门口,憾生推开院门,空荡荡的院子,如很久之前 的寂寞,那时候心里总是很平静,今时今日却忽然不能忍受 憾生转身从口袋里 掏出昨日叶权给她的房租合同连同支票一起递给佟夜辉:“你走吧。”她冷淡的说。 佟夜辉矗立不动,他摇头:“我不走。” 憾生聚不起心力来和他战斗,她黯沉着目光说:“我们是不死不休的局。” 佟夜辉目光平静的如一潭湖水,他点头:“我知道,我陪着你,这回我不逃跑 了,会一直守着你。” 憾生的心情恶劣到极点,她迈步入屋,屁股从她推开门就嚎叫着扑到门口,她 也不管了,直直的走上二楼回了房间。 佟夜辉目送着憾生离开,弯腰抱起胖狗,摸摸它的鼻子,逗弄着纠了一下它的 尾巴,胖够好奇的看着他,他朝它笑笑说:“走吧,给你弄点吃的去。” 佟夜辉从餐厅里找出狗粮喂了屁股,楼上的憾生毫无动静,他在房子里自由的 行走,微笑的看着胖狗吃东西,屁股是个会看脸色的,知道佟夜辉是个好相与的, 马上就狗腿着跟他黏糊上了憾生回房就闷头大睡,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没想到 会一觉睡到肚子饿醒。 憾生睡醒已经是正午过了一点,她忽然想起屁股,下楼去找,屁股在厨房门口, 脑袋埋在它的专用饭盆里大吃,听见憾生的脚步声也就是脑袋往她那边侧头一下。 厨房里传出阵阵不太有节奏的切菜声,憾生走到厨房门口,佟夜辉的一个背影, 他正在切菜,专注的神态,笨拙的动作,看得出不太熟练,憾生倚在门框上看了他 很久带着久远的记忆,心情复杂,她忽然开口说:“你会做饭了?” 佟夜辉的切菜的动作猛的一顿,他转过身,脸上一点点的羞愧的笑容:“还不 会,但我很快会学会的。” 憾生皱眉望着他,复杂而难过的神情,曾经的这个人在她的面前是多么的高高 在上。 佟夜辉看着憾生道:“我看见冰箱里有一盆煮熟的拌饭,想着应该是狗粮,所 以刚刚热给它吃了。” 憾生没吭声,转身走了,佟夜辉朝着她的背影提高音量说:“憾生,别又睡了, 一会我叫你吃饭。”憾生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憾生知道佟夜辉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只要他想学的东西,上手都会比一般人要 快,一顿饭虽然卖相不佳,口味倒是也还过得去,至少在正常可以入口的范围内。 他们的饭桌依然摆在回廊下,憾生胃口不佳,挑挑拣拣的吃的无精打采,她不 看佟夜辉,佟夜辉却紧紧的盯着她。 “你先忍耐一两次,以后我会做好的。”佟夜辉带着歉意的语调,轻声说。 憾生抬眼望他,她的眼神有点无奈,也有点厌烦:“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佟夜辉睡下眼皮:“憾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找不到别的能够接近 你的方法。” 憾生有一瞬间的愤怒,她很想说:你接不接近我,你想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她出口的那一刻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她和他说不通,这人自私是他的本性, 他本能的欲望支配着他所有的行为方式,而且他从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能伸能 屈,又有绝对的恒心和毅力。你休想通过你的语言改变他的思维方式。 憾生扭头看向院子里,门口传来“啪嗒”一声,她看过去,一朵开败了的广玉 兰落在地面上,巨大的花朵开到极致残败了,落下枝头,秋天来了,叶权走了,在 这个阳光格外艳丽的盛夏里,他为她带来了生命中唯一的温暖,然后又匆匆的离去, 他曾经给了她多少温暖就留给她多少的惆怅。 憾生最后一点胃口也尽失,眼前所有的景致都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她失落的抛 下筷子,无声的起身扭头离开了。 佟夜辉看着桌面上的碗碟,半垂下眼帘,半晌后他扭头看向旁边唯一的活物, 屁股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趴在那里迷茫的看着他,佟夜辉对它笑笑,一点点寂寞苦 涩的笑容。 一个下午憾生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两人在晚餐的交集依然是不咸不淡的,憾生 不想说话,佟夜辉也是无语,这房子里又恢复了三个月前的沉寂。 吃过晚饭,憾生照样躲回房间里,佟夜辉收拾了卫生,从厨房出来,看了看楼 上憾生紧闭的房门,转身抱起胖够出门散步去了,他以前守在这房子外面的时候, 他无数次的看见叶权和憾生带着胖够散步,他希望延续这种行为,他有足够的耐心 和时间来等待憾生的参与进来,他曾经妒忌着叶权在憾生身边的位置,而他想取代。 入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下的不大,这一年的第一场秋雨,潮湿的 空中带着丝丝的凉意,零落的雨滴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叮叮咚咚”的声音,空旷 而单调。 憾生推开房间里的窗户,黑幕一般的夜空下,院子里沉沉的死寂,门口的广玉 兰彻底的败落,白惨惨的一朵朵残花,被风四散吹落在院子里,憾生静默的望着一 个方向,空白的眼神,清晰的记忆,那个眼神单纯的大男孩,欢腾的笑语,分别时 用力的拥抱,温暖的体温,那是她生命里收到的最灼热的温度。 楼下的回廊里,一闪一闪的一点点猩红的光点,客厅的门口佟夜辉靠着墙壁, 抽着烟,静默的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只胖够慵懒的趴在他身边。 这个院子里此刻的景象,像是一部黑白电影的长镜头,黯沉的画面,沉闷的的 基调。 夜深的时候憾生下楼去找屁股,拉开房门,地上一双棉布脱鞋,她在这房子里 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习惯光着脚。 憾生望着脚下的拖鞋,她停在那里看了片刻,然后伸脚穿了进去。 楼下的回廊昏昏暗暗,只有一点客厅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憾生的脚步轻微, 佟夜辉靠着墙,曲起一条腿,拿着烟的手臂搭在膝盖上,扭头看着憾生走来的方向。 憾生走近,静默的眼神望着佟夜辉,佟夜辉仰着头看她,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幽幽静静的没有波澜。 佟夜辉说:“要坐一会吗?”憾生不置可否,佟夜辉又接着道:“你等一会。” 掐掉手里的烟头,佟夜辉迅速的起身,他进到客厅里,拿了一个沙发垫子出来 放在憾生的脚边:“坐吧,地上凉。”他说。 憾生在沙发垫上坐下,顺手从一边拿过佟夜辉的烟,抽出一颗点上,她深深的 往肺里吸了一口烟雾,尼古丁的味道让某种沉重的心情得到镇静和缓解。 佟夜辉在憾生的身边坐下,两人一同看着院子的方向,久久没有出声,后来一 颗烟几乎要燃烧到尽头的时候,憾生悠悠缓缓的开口:“你说你这又是何必?不好 好的回去过你的日子,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风发,多好,何苦来我这里找憋屈。” 佟夜辉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他的声音也仿佛是覆盖着一层布帛,闷闷的沉沉的, 他说:“想走来着,但走不开。” 憾生在他说话的功夫掐灭手里的烟头,又重新抽出一颗点上,她低低的笑了一 下说:“有什么走不开的?你以前不也把我赶走过吗?我要是如你的愿,在国外好 好的活着,你不也是能好好过一辈子吗?” 佟夜辉看着前方说:“或许吧,但我现在很庆幸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说话,我 觉得这样的日子比我之前过的任何一天都舒坦。” 又是一支烟的沉默,最后憾生把烟头掐灭以后,深吸了一口气说:“佟夜辉,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反正我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再给你了。” 憾生抱着屁股站起来,佟夜辉抬头看着她:“我不要你给我什么,我能守着你 就够了。” 憾生无聊的笑笑,抱着屁股转身往回走:“随便你吧。”她丢下这样一句话, 慢慢走着上楼了。 佟夜辉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最后脚步声也消失在一声关门的后面,四周又恢 复了一片死寂。 在混混沉沉的空间里佟夜辉不知坐了多久,周围除了越来越大的雨滴声,再无 其它的声息,他闷沉的坐在那里,身子沉沉的不想起身,直到楼上忽然传来一身重 物落地的闷响,他豁然抬头望向憾生的房门。 憾生房门的窗户一片漆黑,闷响过后,屁股一阵疯狂的吼叫传来,在这个雨夜 里格外的恐怖,震慑人心。 佟夜辉在瞬间一跃而起,他疯狂的往楼上跑,心脏一下紧似一下的跳动,巨大 的恐惧和心慌充斥着他的身体。 憾生的房门是反锁的,里面的屁股叫的越发的狂躁。 “憾生!”佟夜辉在门外大叫。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有一只手在用力的纂 紧他的心脏,巨大的恐慌,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踹在房门上,这房子原来的主人修 建房子的时候颇讲究质量,实木的门,高级的铜锁,佟夜辉一脚踹下去,门板发出 一声闷响没有什么动静,他往后再退,再踹,来回几下,里面除了胖够的吼叫,没 有一丝人声,他越来越慌乱,下脚的力量也越来越大,门锁终于有点松动,最后一 脚,慌乱中一脚踢在门锁上,他也是光着脚的,房门应声而开的时候,他的右脚上 也冒出了鲜血。 屋内一片黑暗,只听见屁股越来越狂躁的叫声,佟夜辉上前一步迈进门内,伸 手在墙壁上找到开关。 屋内灯亮的瞬间,佟夜辉经历他一生最惨烈的景象,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憾生趴在地上,仰着头,白纸一样的一张脸,汗水细细密密的布满她的整张脸,额 头前的头发全湿了,贴在脸颊上,她身后的床铺横陈着大片的血迹,望着佟夜辉的 眼神还是清醒的,晶亮的眼睛里一种生命力在做最后的燃烧。 佟夜辉的心脏停跳了几拍,“憾生。”他的声音颤抖着,走上前去把憾生的身 体翻过来,上半身抱进怀里,憾生的身体下一滩暗红的血液,藏蓝色的睡裤从裤腰 开始到膝盖浸泡在血水里。 佟夜辉的脑子被看到的景象震的“嗡嗡”的响,他的视线在瞬间变得模糊,拨 开憾生脸颊上湿发的手指抖动的不受控制,他望了一眼憾生虚弱的脸,巨大的心痛, 哆嗦的音调:“你这是怎么了啊?” 此时的憾生虚弱的只能张着嘴“呵呵”的喘气,这样的疼痛她曾经经历过,那 时她还年轻,二十出头最好的年纪,身体强壮,那个夜晚,窗外漆黑的暗夜,血液 滴滴答答的落在铁皮桶里的声音,头顶的手术灯刺眼的光芒,墙壁上冰冷惨白的颜 色,还有那身体里的寒冷是她这一生最顽固的记忆。 憾生对她的处境有所感应,她望着佟夜辉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虚弱的复杂 的也是无奈的,她“呵呵”着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佟夜辉全身颤抖着,狠狠的印在憾生眼角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佟夜辉把憾生背到背上,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打120 ,他地址报的还算 清晰冷静,手在不停的颤抖,一路走出去,地上一串的血脚印。 一路从楼上到楼下,感觉不到憾生身上一点的温度,她的两只手臂直直的搭落 在佟夜辉的肩膀两边,随着他的走动来回晃动,佟夜辉下了回廊,奔进雨里,“咣 当”一声巨大的开门声,佟夜辉赤脚踏上门前的台阶,屁股嚎叫两声跟着跑了出去, 片刻后凄凉的狗叫声越来越远去,留下一扇洞开的木门在风雨中来回摆动,发出空 洞的“吱呀”声。 佟夜辉觉得这是他一生中走过的最漫长最艰难的一段路,黑幕一般的天际暗沉 沉的笼罩着整个世界,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他的脚板拍在水泥地面上的“啪啪” 声充斥着他的耳膜,大雨遮住了前路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压抑到绝望。 憾生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刚才还能感觉到她在他脖颈处的呼吸,似乎也越来 越似有似无,“憾生。” “憾生,你别睡着了,我们等会再睡,你以后想怎么睡都行,现在千万不能睡 了,求你了。憾生,憾生。”憾生毫无声息,佟夜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失 去了底气。 佟夜辉知道道这条路为什么会这么长,终于拐出背街的小巷,前面是一条长长 的陡坡,路的尽头还是看不见救护车的身影,也听不见鸣笛的声音。 “憾生,憾生。”佟夜辉又试着叫她,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好像已经有一会 没有感觉到憾生的呼吸了,脚步在瞬间有些凌乱,终于走到 坡道中途的时候被绊 了一跤。 佟夜辉摔倒后被冲击力的惯性翻滚出去了两圈,他的身后一声闷闷的响动,等 他再爬起来的时候,憾生歪着身子躺在路面上,昏黄的路灯投射在她身上,不见一 丝动静,不知是死是活,佟夜辉觉得心都要裂开了,他连滚带爬的到了憾生身边, 他捧起她的头,她的头歪落到一边,佟夜辉不敢去摸她的心脏,他恐惧着,大雨中 他把憾生紧紧搂进怀里,他觉得他也要死了,他疼的要死了。 再次把憾生背在背上,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放弃过,也从来没有绝望过,可是这 个时候,他终于明白这世界上还有命运这个东西,还有因果这个东西,他一步一步 的走着,步步血迹,步步绝望:“憾生,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他终于呜 咽出声。 憾生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她一直有点恍恍惚惚的知觉,身体里的血一直没有 停止流过,失血带走了她的生命力,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知道自己快要死 了,因为她清晰的听见了佟夜辉的哭声,她觉得身体里充斥着巨大的疲惫,她用最 后的一点点力气,晃了晃手臂,她想给佟夜辉擦擦眼泪,但是实在没劲了,她把嘴 唇凑到他耳边,咬上他的耳垂。 佟夜辉一下子僵立在原地,“憾生。”不是喜悦的心情,心酸的疼痛,他的眼 泪没有停止过。 憾生呵着气,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别哭。”在死亡面前那些爱恨都能放下了, 佟夜辉还是那个年轻的陪着她一路长大,给了她最多幻想和激情的那个大男孩,她 最最深爱的人。 滂沱的雨拍打在两个人身上透彻心骨的冰冷,凄凉的绝望,佟夜辉僵硬着身体 望着前方的面孔,英俊苍白,那是让憾生痴迷了半生的一张脸。 憾生手臂落下去的瞬间,远处终于传来救护车鸣笛的声音,闪烁的红灯,在暗 夜里带着希望,渐渐靠近。 救护车的的后车门洞开,明亮的白光,炫目而光明,有人把他们分开,憾生被 放到担架上推上车,佟夜辉机械的看着,本能的追随着她上了车,周围乱哄哄的嘈 杂人声,伴随着凄厉,狂躁的狗叫声,有个年轻的女声,尖利的声线:“这狗是怎 么回事?” 佟夜辉看着胖狗在车厢下来回的跳跃着,它太胖了跳不上来,急躁的狂叫着, 佟夜辉本能的勾出半个身体,一把揪住胖够的后背的皮肤,一把把它抓了进来,车 门在屁股的尾巴后面堪堪“碰。”的一声合拢。 屁股上了车就安静了,蹲在佟夜辉的脚边,望着憾生,老老实实的不吭声,车 厢里一片忙碌,穿白衣服的人探测憾生的呼吸,检查她的瞳孔,测量她的血压,最 后还在她的鼻孔上插了一根管子,佟夜辉知道他们在给她吸氧,他机械的看着,目 光麻木,他看见憾生的头偏到一边,软软脖颈,没有一点的生气,眼睛半开半合, 望着他的方向,似有如无的好像有一点点神采在里面流动。 佟夜辉不敢确定,他悄悄的伸出手握住憾生在他这个方向的手掌,憾生的手冰 冷,一根手指微微在他的手掌里动了一下,那么轻微的颤动,佟夜辉感觉到了,他 那一瞬间有着巨大的喜悦,他抬头,对着对面的白衣女孩恍惚的笑着说:“她还活 着。” 那一瞬间,所有人忽然停下动作,一车的静默,女孩微微愣了片刻,朝他安抚 的笑了笑,拿过一个夹子埋头记录着问佟夜辉:“病人的姓名,年龄,有什么病史 吗?” 佟夜辉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才虚弱的说:“莫憾生,28, 病史不知道。”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她有什么药物过敏吗?” “不知道。”依然是不知道,佟夜辉的心脏被抽打着。 这会女孩看他眼神是用瞟的了,不耐烦的语气:“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佟夜辉再次沉默,憾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太多的关系了,最后他说 :“她是我的爱人。”他以前不想承认的,后来不敢承认的,从来没有拿到人前说 过的,他亏欠憾生的,其实也就是爱人这两个字,他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 女孩再度抬眼瞟向对面的男人,英俊的五官,挺拔的身材,精致的穿着,却神 情呆滞而虚弱,赤| 裸的双脚下还有血迹在流淌:“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症状的?距 离现在有多少时间了。”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我发现她到现在大概有二十分钟了。”佟夜 辉机械的回答,然后他忽然想起,抬起头,急迫的道:“她跟我说过,大概六年前 她流产过,孩子六个月大是死胎。”女孩看他一眼,埋头记录着。 “你们最后一次房事是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月前。” “她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最近身体受到过剧烈的撞击吗?” “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间,单调而空泛的声音,最后佟夜辉问女孩:“她是什么病。” 女孩望着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同情:“现在还不能判定,流产,宫外孕都有可 能。” 佟夜辉知道什么是流产但不不了解宫外孕,他带着不确定的恐惧低声问女孩: “宫外孕会怎样?” “会死人的。”女孩的目光望向别处,语调轻微。 佟夜辉耳边跑过巨大的轰鸣声,握在手里的憾生的手掌毫无动静。 车子跑到医院的大门停下,车门被豁然打开,一群人拥上来,憾生被抬下车, 佟夜辉被迫放手,一群人又拥着病床往医院大门里走,憾生躺着的病床旁边伸出的 金属支架上吊着的输液瓶,一晃一晃的。 人在高度紧张恐惧的时刻其实无法表现出太多表情,佟夜辉神情麻木的一路跟 随。留在掌心的温度一直是冰冷的,他一直没有把憾生的手攥出温度来。 医院是个奇妙的地方,时间和空间全部是安全的白色,像白色才能显现出原有 的肮脏和污秽。白色能让人觉得清洁,可是看久了却觉得狰狞。什么也没有,空空 的,让人觉得灵魂提前出窍,不知是不是这里总是迎接死亡的地方,阴气重,空气 也总是阴冷一些,佟夜辉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的脚踩在地面上,一股股的 冷气从脚底一直窜遍全身,屁股蹲在他一旁的椅子上,眼睛巴巴的望着刚刚憾生被 推进去的大门。 佟夜辉望着脚下的地面,表情肃穆,刚刚一阵的慌乱,憾生被确诊为宫外孕, 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佟夜辉不了解宫外孕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他在无限的 接近死亡,是生,是死,全凭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的一句话,他一直不太认为这世 界上存在着所谓的公平这这回事,但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着某些平 等的,比如死亡。 佟夜辉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让憾生如此的悲苦,惨烈,以前的他总是肆意的, 无所顾忌的,他认为他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肆无忌惮的掠夺挥霍着一些东 西,但现在他想回头了,他想去珍惜她了,可依然是弄到了如此的惨烈的地步,直 到现在他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冥冥中还有一种叫命运的东西是他抗拒不了 的,这个冰冷的雨夜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恐慌成了他今后的人生中最顽固的记忆, 每每的回忆都会从骨头里生出冰冷的寒意来。 憾生在清晨醒来,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满眼空白的干净,开着的窗户外 面有鸟鸣声,挂着绿叶的树枝伸展着枝桠,占据着窗户一觉的视线,昨夜一夜的雨 水,天亮后天空又放晴了,雨后的晴天阳光格外温暖明媚。 憾生的腿边埋着一个黑黑的脑袋,她知道那是佟夜辉,身体还疼着,喘气都虚 弱,她默默的看着那颗脑袋,很久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她对他恨的模模 糊糊,而爱的却清清楚楚。 憾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不心疼他,却爱着他,她把手掌插入他浓密的黑 发里,用力的纂紧,狠狠的撕拉,然后又慢慢的放开,轻轻的抚摸,眼泪滑下她的 眼眶。 一只手掌伸到头顶拉过憾生的手,埋在自己的脸下,他亲吻着那只没有温度的 手掌,啃咬着,咬出一个个的牙印,然后又挨着个的去用嘴唇抚摸,最后又把眼泪 鼻涕都一起擦在上面,像个任性的孩子,而憾生之于他也像个母亲,他伤她弃她, 最后还是要去找她,她恨他,怨他,转过身去背对他,但最后还是要把他拥进怀里。 “我是流产了吗?”憾生气息微弱的问佟夜辉。 佟夜辉还是将脸埋在她的手掌里,很久以后,闷闷的声音:“不是。”他抬起 头,眼睛还红着,两只手颤抖的忽然就俯身,凶狠的亲吻上憾生的嘴唇,憾生启开 双唇,纵容着他。 很久后,佟夜辉终于离开,巨大的后怕让他的声调发颤:“你是宫外孕,输卵 管破裂了,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憾生扭头,望向窗外,失落的眼神,她只是想着:“又一个孩子没了。”从来 无缘的孩子,说不出的心情。 憾生再转过头时,忽然就皱着眉说:“你怎么老了?”在憾生眼里佟夜辉还是 那张脸,虽然熬了一晚上,神色是憔悴一些,但就是看着眼角眉梢不对劲了,一股 风霜之意隐隐在这张脸上出现痕迹。 佟夜辉跟不上憾生的思路,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憾生却烦躁的抬 抬手说:“快去收拾一下,去弄干净了再来。” 佟夜辉愣愣的看着憾生,抹了一把自己脸说:“一会再去。” 憾生皱眉:“你是怕我死了吗?” 佟夜辉好脾气的给她掖好被觉,温声道:“你再睡会吧,你睡着了,我就去收 拾。” 憾生抿着嘴角凝视他,佟夜辉让她看,哄着她:“不生气行吗?看不见你我会 害怕。” 憾生终于妥协的闭上眼睛,黑暗最终夺走了她的意识,佟夜辉握着她手不敢松 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