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新的悲剧即将上演 郑牧觉得,是该向彭鼓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对于这几天彭鼓的一举一动,都已 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现在必须知道彭鼓找盂萍到底是为了什么。郑牧打听到这天彭 鼓哪儿也没去,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办公了,于是他迅速地从局里赶到了建委。 彭鼓看到郑牧来到自己的面前,不冷不热地探了探身,向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郑牧在彭鼓对面坐下来,直接了当地问他:“彭主任,你插队的时候,认识一个叫 孟萍的人吗?” 彭鼓心中猛地一震,他措不及防地说:“当然认识了。你也认识孟萍?你怎么 会认识她?” 彭鼓的表情一丝一毫也没有逃过郑牧的眼睛,郑牧平静地说:“我听说的,我 也插过队,所以对知青的事非常感兴趣。” 彭鼓心里已经知道自己这几天的行动被监视了,他戒备地看着郑牧,不太情愿 地敷衍说:“孟萍跟我在一个村。” 郑收看着他,装作很随意地说:“能给我讲讲你们插队的故事吗?” 彭鼓不快地瞟了郑牧一眼,说:“你不是也插过队吗?那时候的事,有什么好 讲的?” 郑牧不再跟他兜圈子,盯着彭鼓的眼睛,注意着他的表情说:“我听说孟萍已 经去世了,她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彭鼓有些慌乱起来,他手忙脚乱地胡乱整理着桌上的一选材料,强笑着说: “我知道的情况恐怕一点也不比你多。” “不一定吧?” “这是什么意思?” 郑牧笑道:“前些天你一直没上班,不是去打听了孟萍的下落吗?” 彭鼓惊怒地瞪着郑牧,强作镇静地说:“我不过是抽空回了一下第二故乡,毕 竟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人之常情嘛,打听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你认为有 必要吗?” 郑牧抓住彭鼓的话,看着他问:“孟萍已经去世,你是知道的?” 彭鼓慌忙掩饰地说:“我也是很多年以后听说的。” “听谁说的?” 彭鼓不安地看着郑牧,犹豫地说:“听……汤显龙说的。” “汤显龙是怎么说的?” “这很重要吗?” 郑收紧盯着彭鼓慌乱的眼睛,清晰地说:“你和我一样,都知道这很重要。” 彭鼓的气势萎糜下来,他看着郑牧,叹了一口气说:“听说她是病死的。” “什么病?” “这我就不知道了。” “汤显龙没提过?” “他大概也是听说。” 郑牧突然问:“跟你打听个人,叫邱男,你知道吗?” 彭鼓的心里“咯噔!”一声,他苍白着脸抵赖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说 完了这句话,彭鼓一下站了起来,他做出忍无可忍状怒视着郑牧大声质问道:“我 说郑队长,我现在很忙,我认为那些事不管是跟雨林,还是跟显龙,都没什么直接 关系,你怎么问起来没完了?” 郑牧冷冷地看着彭鼓的表演,轻声说:“我希望你能冷静地回答问题,彭副主 任。” “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 郑牧从彭鼓的反应已经判断出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说出来。郑牧也不勉强 他,站起身冷眼看着彭鼓说:“这样吧,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尤其是孟萍和邱男 的有关情况。如果你能想起一些什么,请跟我联系。”说罢,他走出了彭鼓办公室 的门。 郑牧的话像一记重锤一样狠狠地咂在彭鼓的心上,他心慌意乱地想,他们怎么 会知道盂萍?他们怎么会知道邱男?如果再这样查下去,真的什么都完了,这大半 生的名誉、脸面、地位、在儿女心目中的形象,一切都保不住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手忙脚乱地抓起电话,叫赵梦鸽立刻到他办公室楼旁的金谷饭店咖啡厅去,他必须 和她商量一下怎么办。 赵梦鸽接到丈夫的电话,匆匆来到了彭鼓所说的地点,进了咖啡厅的门,她一 眼便看见正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坐在角落里的彭鼓,赵梦鸽走过来不安地小声问: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把我叫到这儿来?” 彭鼓双手捧住一个咖啡杯,神态不安地对赵梦鸽说:“刚才公安局的郑牧又找 我来了,一个劲儿向我打听孟萍的下落。” 赵梦鸽大惊失色地问:“他怎么会知道孟萍?” 彭鼓心烦意乱地说:“人家就是干这个的,查到这个线索还不容易?” 赵梦鸽忙问:“那他知道孟萍有个儿子吗?” “知道。可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就是说,他也怀疑雨林和肥龙的死,与孟萍和她儿子有关?” 彭鼓叹了一口气说:“我想他们应该会想到这上面,不过他还不知道孟萍的死 因。” 赵梦鸽紧张地问:“他问了么?” 彭鼓心慌意乱地责怪道:“当然问了。现在说这个都无济于事,我这么着急把 你叫到这儿来,是想跟你商量小丽的事……” 赵梦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小丽的事?奇怪,自己女儿的事要到这儿来 说?” 彭鼓不想跟她多做解释,只是不满地看了赵梦鸽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 道:“要马上办,不能等。你到小丽所里去一趟,问问所长,能不能把小丽派出去。” “把小丽派出去?去哪儿?” 彭鼓心烦地说:“这得让人家安排了。随便去哪儿。她们所里经常派人出去学 习交流什么的,我想这个时候,小丽最好能出去躲一躲。” 赵梦鸽一脸不解的神色,她瞪着彭鼓说:“你这人莫名其妙,这些乱七八糟的 事,跟小丽有什么关系,她出去躲什么?” 彭鼓猛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怒气冲冲地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他们 要找孟萍,不管找得着找不着,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晚都得抖落出来,你 让我在闺女面前还怎么做人?” 赵梦鸽心里的不安这时也变成了愤怒,她瞪着彭鼓也放大声音说:“怎么做人? 这件事你早就应该想明白!” 彭鼓见赵梦鸽得理不饶人,心里又急又气,但又不能不忍着,这时候再惹恼了 她,事情就更不好办了。他只好缓和了口气对赵梦鸽说:“到现在了你还说这种气 话有什么用啊?我不想让小丽知道这些事情,更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你难道 不明白?让她先出去躲一躲,也许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她 再听说了什么,跟她解释起来也容易得多,何必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呢?退一万步 说,要是这事真过不去了,咱们也能有个抽身退步的地方……” 赵梦鸽想想现在的确不是吵架的时候,她白了彭鼓一眼,仍旧气哼哼地咕哝说 :“你倒想得很周全。可小丽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直接跟她谈。” 彭鼓不安地看了赵梦鸽一眼,说:“我跟小丽提过……” 赵梦鸽惊讶地看着彭鼓:“你怎么从没对我说过?” “你就别挑毛病了,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跟她吹吹风,没想到他们的步子这 么快,再不着手就怕来不及了。” 赵梦鸽急问:“小丽怎么说?” 彭鼓看着赵梦鸽说:“到现在她也没答应我。所以我想,她们所里以工作的名 义派她出去,她就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赵梦鸽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事到如今,只能试试了。” 说罢,她突然怀疑地问彭鼓:“可人家所里能答应吗?” 彭鼓说:“你放心吧,以前我让肥龙给他们所挪过一笔钱,支持他们上眼前的 这个大项目,你跟所长提这事,他决不会尔答应的。” 赵梦鸽放心地膘了彭鼓一眼,问:“你早就留了这一手?” 彭鼓皱眉说:“说这么难听干嘛?小丽是咱闺女,什么叫留一手?” 赵梦鸽椰偷地说:“有你的,怪不得你能从那个小破厂一直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上。” 彭鼓央求说:“咱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就别挖苦我了?” 赵梦鸽突然觉得心酸起来,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到现在还得担惊受怕,她红着 眼瞪了彭鼓一眼说:“我挖苦你干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彭鼓见她这样,忙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说:“我这也不是迫不得已嘛!你跟所 长谈完以后,最好再跟小丽谈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一定要把她支走。” 赵梦鸽故意地说:“你不是已经跟她谈过了吗?” 彭鼓抑制住心烦的情绪说:“那是我,你谈会不一样,你是她母亲。快去吧,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赵梦鸽看了彭鼓一眼,无奈地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走出门她想来想去,只有 把女儿支走这一个办法,否则事情真捅开了,她怕女儿真的会受不了的。赵梦鸽太 了解自己的女儿了,那孩子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丑恶,在她的生 活中除了阳光还是阳光,除了爱还是爱,一下子让她接受那么残酷的现实对她的打 击一定太大了。没有别的办法,赵梦鸽只好来到了小丽的研究所,找到了小丽的所 长。 赵梦鸽在会客室里焦急地等着。 梁所长一听说是赵肖丽的母亲找自己,忙赶到了会客室,对于赵肖丽帮忙引进 的那一大笔科研经费他心里一直心存感激。一进门他就笑逐言开地向赵梦鸽伸出手, 热情地说:“哎呀,是赵大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梦鸽跟梁所长握着手,笑着说:“唉,我这是公事私办。” “快请坐快请坐。”两个人坐下了,梁所长玩笑地问:“是不是要过问一下赵 肖丽的进步问题?” 赵梦鸽笑说:“梁所长您真会开玩笑,彭主任忙得脱不开身,让我问一下你们 那项目的进展情况。” 梁所长忙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项目还在进行之中,出成果只是个时间问 题。这件事当初是汤总来办的,可汤总又遭到了那么大的不幸,我们正想等彭主任 不忙的时候,向他请示请示呢……” 赵梦鸽笑说:“客气话您就不用说了,都是自家人,彭主任让我来问问,你们 还有什么困难吗?” 一听这话,梁所长感动地对赵梦鸽说:“彭主任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们的事, 这可太让我们感动了,我们没什么困难,再大的困难,有彭主任这样关心科研事业 的领导支持,我们也会克服的。” 赵梦鸽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笑着问梁所长:“梁所长,我们家小丽最 近工作情况怎么样?” 梁所长点着头夸奖说:“好!非常好。赵肖丽是个很要强的孩子,说起来她不 是学这个专业的,在办公室于得也挺好,可忽然对专业感上兴趣了,一头钻了进去, 这孩子聪明,这两年业务上进步非常快,比学这个专业出来的人还强呢!” 这些话说得赵梦鸽心里非常欣慰,她自豪地说:“是啊,小丽这孩子是挺肯钻 的,我和彭主任跟你们是隔行如隔山,想给她多创造些条件,让她多见见世面,也 只是纸上谈兵,还得指望所里领导哇。” 听话听音,梁所长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忙看着赵梦鸽问:“赵大姐你有什 么要求,就直接跟我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彭主任给我们所那么大的支持,培 养赵肖丽是我们的责任嘛,我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 赵梦鸽忍不住笑起来说:“那可就是小丽的福气了。梁所长,你们所最近有没 有什么能让孩子再锻炼深造一下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说,找机会把她送出去,再学习学习?” “要是能有那样的机会,就太好了。” 梁所长忙点头说:“有哇,行业协会正在组织一次出国考察,要去好几个国家, 所里正考虑出去的人选呢,_我看就利用这次机会,让赵肖丽出去见见世面?” 赵梦鸽眼睛一亮,忙说:“要是那样就太好了,我先替彭主任谢谢你。” 梁所长笑说:“说这个话就见外了,我们这个项目的启动,全靠彭主任支持, 这点事算什么呢?” “那就拜托你了,大概得什么时候?” “马上。” 赵梦鸽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抓住梁所长的手眉开眼笑地说:“谢 谢了,我跟彭主任都不会忘记你的。” 梁所长也笑着说:“都是自己人,这么见外干什么?” 办好了丈夫交待的事,赵梦鸽心情不错,她突然问:“小丽呢?她已经好几天 没回家了。” 梁所长忙站起来说:“哎呀,你看我太官僚了,她正忙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 赵梦鸽也笑着站起来说:“真是,我得看看她的工作环境。她到这儿这么长时 间了,我还没到单位来看过她呢。” 梁所长热情地说:“这太容易了,我带你去。”说着梁所长带着赵梦鸽到自己 办公室穿了一件工作服,然后带着她到各个研究室一边转一边向她小声介绍都是干 什么的,赵梦鸽听得云山雾罩,但她还是很高兴。研究人员们各忙各的,没人发现 所长身后的赵梦鸽。赵肖丽全神贯注地坐前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一点也 没有发现母亲来了。 梁所长笑着对赵梦鸽小声地:“看见没有,你女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吧?” 赵梦鸽看着赵肖丽十分投入的样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梁所长不解地问: “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赵梦鸽感叹道:“女儿大了,是个大人了。” 梁所长笑道:“她早就是大人了,要是她能成功的话,没准还能成个大人物呢!” 这时赵肖丽起身到文件柜前拿材料,转回身的时候,一下看见了站在所长身边 的母亲。赵梦鸽微笑地朝女儿挥了挥手。赵肖丽惊讶地来到母亲面前,笑问:“妈,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梁所长忙小声说:“走,歇会儿吧小丽,你陪你妈妈到外面走走,我还有别的 事,赵大姐我就不陪你了,那件事你放心吧,就这么说定了。” 赵梦鸽笑着说:“行,我跟我女儿一起出去走走。”说着,母女俩一起走到了 门外。赵梦鸽对赵肖丽说:“我来帮你爸办点事,随便看看你到底能忙成什么样, 能好几天不回家。” 赵肖丽亲密地搂住母亲的胳膊,说:“现在项目正处在冲刺阶段,脱不开身。 妈,您帮我爸办什么事?” 赵梦鸽看了看女儿说:“你爸不是让你龙叔给你们所挪过一笔经费吗?他让我 帮他看看项目情况,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您就是为这事来的?” 赵梦鸽犹豫了一下,看着女儿说:“对。” 赵肖丽看着母亲的脸,不信地说:“您一定还有别的事。” 赵梦鸽笑说:“我有没有别的事,你怎么知道?” 赵肖丽一笑,说:“平时我跟我爸加在一块儿都没您一个人痛快,您想了这么 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对字,不是还有别的事,是什么?” 赵梦鸽疼爱地看了女儿一眼,笑说:“瞧你这咄咄逼人的劲头,还真有点儿像 我。” “快告诉我嘛,别让我着急了。” 赵梦鸽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终于说:“你们所里准备让你出去学习一段时间。” 赵肖丽一下愣住了,她疑惑地说:“所里经常派人出去学习,可我现在项目正 在进行之中,离不开呀。” 赵梦鸽劝道:“这种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时遇到的,派你去你就去,项目回 来还能接着搞,又没人能替得了你。再说你出去学习一段,说不定对你的项目会有 很大的帮助。” 赵肖丽松开母亲的胳膊,不快地说:“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是你们 想让我躲开,对吗?” “说你咄咄逼人,你还就真不饶人了,谁让你躲开了?” 赵肖丽看了母亲一眼,沉声说:“您就别瞒我了,我爸跟我谈过,让我考虑考 虑出去呆一段,我还没回答我爸呢,现在你们找出了让所里公派的理由,这是你们 商量好的吗?” 赵梦鸽和女儿对视了一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赵肖丽直率地问:“这样做,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 赵梦鸽重下眼睑,艰难地说:“我想你爸这么做,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们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赵肖丽看着母亲问:“妈,你们是不是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赵梦鸽抬起头也看着女儿,坦白说:“是有很多事没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没 必要知道。” 赵肖丽着急地大声说:“我要知道!既然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就有必要知道!” “别跟妈妈喊,你要是真想知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赵肖丽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母亲说:“那就让我带着一个巨大的疑团离 开你们?” 赵梦鸽上前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能让我们选择的机会,已经不 多了……” 赵肖丽猛地转过身来盯着赵梦鸽问:“为什么?妈,我们家一直是平平安安的, 多少人羡慕我的家庭,羡慕我有能干的父亲,精明的母亲,怎么现在突然间变成了 这样?我们在躲着谁?” 赵梦鸽无法正视女儿清澈的眼睛,她闪烁其词地对女儿说:“这样吧,小丽, 从你小时候起,我们就从没有难为过你什么,这件事由你自己来决定好了。不过有 一点你得相信,你爸爸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 赵肖丽难过地摇着头说:“妈,我是成年人了,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你们有 什么难处不能让我分担呢?我愿意替你们分担!” 听到这句话赵梦鸽楞住了,她感动地看着女儿焦急的脸,苦笑一声,伸出一只 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说:“傻孩子,你分担不了……” “是不是因为环路工程款的事?” 赵梦鸽又是一楞:“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而且常叔和龙叔的死,都跟这有关?” 赵梦鸽惊慌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女儿:“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仇众山告诉你的?” 赵肖丽握住母亲的手急切地说:“妈,他也不会告诉我所有的细节,可我说过,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懂得思考。” 赵梦鸽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执扭地说:“小丽,你既然已经是个成 年人了,就要学会体谅我们。你应该相信,我和你爸做出这样的安排,肯定有我们 的考虑,我们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赵肖丽呆呆地站地原地,听着母亲的话。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的眼睛 渐渐湿润了,她突然地走到母亲面前埂咽地问:“妈,爸会去坐牢吗?” 赵梦鸽看到女儿这么伤心,她的心也快要碎了。她极力抑制住自己伤感的情绪, 搂住女儿安慰说:“我不知道,不过,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我想不会吧。” 赵肖丽泪眼朦胧地对母亲说:“那咱们劝劝爸爸,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赵梦鸽轻拍着女儿的头,心酸地说:“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们就不费这份 脑筋了。” 赵肖丽从母亲身上抬起头来,擦着眼泪坚定地说:“妈,我现在就跟你回家去, 再跟爸爸好好谈谈,给他出出主意?” 赵梦鸽急忙拦住她说:“不用了,你爸自有他的主意。我上边的话,就是你爸 让我来跟你谈的。这里边有很多事你不懂,把你安排好了,你爸就少了一份后顾之 忧。你得听话,不要再给我们增加烦恼了。”说罢她推开女儿,转过身逃一般地离 开了。 “我增加烦恼?”赵肖丽怔怔地看着母亲的背影,觉得真是莫名其妙。 赵梦鸽心情沮丧地回到家里,跟女儿的一番谈话使她心里难受极了。她一路都 在想着女儿的话,要是彭鼓和自己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女儿该怎么办?她那么单 纯、那么脆弱,谁来照顾她、关心她、爱护她呢?她就这么心乱如麻地回到家里, 刚一进门,彭鼓就从沙发边上站了起来,问她:“谈过了?” 赵梦鸽叹了一口气,没精打彩地坐到沙发上,对彭鼓说:“我跟她说不通,这 孩子现在可真倔。” 彭鼓顿时烦燥起来,他瞒怨地说:“这孩子可真是的,外头步步紧逼,家里不 听安排,那还不全乱了!” 赵梦鸽已经没有了办法,又叹了一口气,抬眼问彭鼓:“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找到了吗?” 彭鼓摇摇头,无奈地说:“就像大海里捞针。这事我交给众山办了。” 赵梦鸽突然盯着彭鼓,严肃地问:“鼓子,事到如今,你跟我说句实话,孟萍 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彭鼓愣了一下,马上激动不安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天地良心!我真的 不知道!” 赵梦鸽放下心来,低下头深思地说:“看来我还是猜对了,我想你也没那个胆。 你知道吗,为这件事,秦莹找过我?” 彭鼓慌忙坐到赵梦鸽身边来,疑虑地问:“秦莹找过你?她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心里承受不住了呗。……” 赵梦鸽说那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那天她穿戴整齐正要出门,锁门时忽然看见 秦莹背身站在离家门口不远处。赵梦鸽忍不住快步来到她身后问:“秦莹?你怎么 到这儿来了?是要找我吗?” 秦莹一脸不安的神色,她吞吞吐吐地说是找赵梦鸽有事。赵梦鸽把她领进家里, 秦莹欲言又止地好几次,赵梦鸽忍不住了,说:“你倒是说话呀,怎么了?有什么 事?” 秦莹终于鼓起勇气说:“梦鸽,鲁梅又来找我了。” “她又找你干什么?” “还是问孟萍的情况……”秦莹突然看着赵梦鸽不安地问:“梦鸽,你知道孟 萍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赵梦鸽一愣,惊讶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秦莹疑惑地问:“彭鼓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哇,只听他提到过,肥龙说孟萍已经死了,没说什么原因。” 秦莹摇着头神情凄楚地自语:“他们做下的缺德事,真是太多了……” “他们?” 秦莹突然抬起头瞪着赵梦鸽说:“你不知道吗?孟萍很可能是让他们害死的!” 赵梦鸽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么?……害死的?不会吧,彭鼓没那个胆……” “有胆做下那种事,就有胆下狠手!” 赵梦鸽愣了好一会儿,才心慌意乱地对秦莹说:“秦莹,我真的不知道。”然 后她苦恼地审视着秦莹,迟疑地问:“你……有证据吗?” 秦莹痛苦地摇头说:“我没证据。可我知道他们干得出来。” 赵梦鸽的心直往下沉,她看着秦莹问:“你想怎么办?” “你说呢?” 赵梦鸽看了看她,转头看着别处,没说话。秦莹冷笑地说:“你想说,就当这 事我们不知道?”赵梦鸽看着她急道:“你要是没任何证据,这事还不就跟不知道 一样吗?” 秦莹望着赵梦鸽,急切地说:“我们都是女人,这事要是放到你我头上,我们 该怎么办?” 赵梦鸽被她说得心乱如麻,但她的自私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她劝秦莹道: “事到如今,我们该为自己想想了,就算他们男人当初做了缺德事,也不能到了现 在让我们女人来承担哪?我看你也别多想了,由它去吧!” 秦莹不快地说:“这件事,我心里过不去,说什么也过不去……” “那你想怎么办?” 秦莹苦恼地说:“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 赵梦鸽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时候她必须出面护着彭鼓,她看了秦莹一眼说: “我的话你也别不爱听,实际上,你良心上再过不去,也已经是于事无补了,雨林 和肥龙都不在了,死去的人,是没办法承担任何道义责任和法律责任的,可彭鼓就 不同了,就算是三个人做下的事,为什么最后偏要让他一个人承担?” “可那两个人连命都没了呀!” “他们的命是没了,可那是谁干的?是彭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你是说,任何事情都有个公理在,是吗?” “难道不是吗?” 赵梦鸽生气地看着秦莹问:“那你往下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是 他们三个的事情,现在就都得由彭鼓来担着,起码他还活着,比起雨林和肥龙来, 他还占着便宜呢,是这样吗?” 秦莹不安地说:“我哪儿是这个意思?” 赵梦鸽也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了,她叹了一口气说:“秦莹,不是我说你,这就 是你的弱点所在,事情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没主意,瞻前顾后,事情过去了,你又 忏悔得不行,恨不得连上帝都被你的忏悔感动了,你说你心里无论如何过不去,那 是不是你看见彭鼓也完蛋了,甚至连命都丢了,你心里就过得去了?” 秦莹着急地解释道:“梦鸽,我怎么想看着彭鼓死呢?” 赵梦鸽不快地说:“反正我得不出其他任何解释。秦莹,心里过得去过不去, 是你自己的事,你的心里感受毕竟不能代替法律,你的心清如何毕竟不能代替法官, 更不能在法庭上当做证据,所以,我劝你一句,快些把你的胡思乱想都收起来吧,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秦莹的神情茫然了,她看着赵梦鸽,苦恼地说:“难道我真是在无中生有,折 磨自己?” 赵梦鸽肯定地说:“当然。不仅如此,你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折磨别人。” 彭鼓听完了赵梦鸽的话,半晌没有作声。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望着赵梦鸽苦笑 着说:“你有一句话说对了,现在,就得我担着了……” 赵梦鸽一下子急了,不愤地说:“那不行,凭什么得你担着?” 彭鼓苦笑着问:“那你说说,你还找得出第二个人来吗?” 赵梦鸽被他问住了,是啊,那两个人都死了,总不能让两个死人再死一回吧。 但是她就是想不·通,赵梦鸽看着彭鼓仍说:“那不行,让你担着,不就等于让我 们也跟着担着吗?” 彭鼓看了赵梦鸽一眼:“这话你也就能跟我说说,你去跟盂萍的儿子说,说得 通吗?” 赵梦鸽急道:“你找到他,我跟他说!” “要是能找到他,也许就不一样了,可是,哪儿找去?” 赵梦鸽长叹一声,苦恼地说:“这可真成了我们身边的一个阴影了。你在明处, 他在暗处,就像一把悬在我们头顶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种日子真 让人受不了。” 彭鼓看着妻子苦恼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奈地对她说:“梦鸽,真对不 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赵梦鸽心里一软,想想不管他曾经犯过什么错,这都是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的丈 夫,她抬起头看着彭鼓,认命地说:“鼓子,后悔药就别吃了。我看眼前这些事, 得分个孰轻孰重。那孩子你一时找不到,索性由他去。不然的话,满脑子光想着他, 别的事情也都耽误了。雨林和肥龙都不在了,工程上出什么事,都得你一人顶着, 你得早做安排呀。” 彭鼓感动地拍了拍妻子,柔声说:“工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反正 雨林和肥龙都不在了,我只要保证工程一步步往前走,其他的事都好办,路修成了, 一俊遮百丑。” 赵梦鸽提醒说:“那不是还有个吴天利在那儿坐着吗?他能听你的?” 彭鼓看了妻子一眼,神态鄙夷地说:“吴天利?那就是吴宝明家一条贪得无厌 的狗,只要把他喂饱了,他只会趴那儿打盹,决不会跳起来咬人。” 赵梦鸽靠在丈夫怀中,仍然担忧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过去雨林和肥龙 绑在一块儿都治不了他,你可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彭鼓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赵梦鸽说:“他我倒不担多大的心,我真正担心 的,倒是咱们这个家。” 赵梦鸽一笑说:“难得你现在还顾着这个家。” 彭鼓突然说:“听我的,你也走吧……” 赵梦鸽一下愣住了,她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彭鼓说:“走?走哪儿去?” “跟小丽出去。把你们俩安排踏实了,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走不走没多大意思,你们的事找不到我头上,还是让众山陪小丽走吧。” 彭鼓摇着头为难地说:“我跟众山谈过了,他坚决不走。” “为什么?他跟小丽闹翻了?” 彭鼓感叹地说:“他说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赵梦鸽听到这话,心里一热,不由得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孩子对你倒 是忠心耿耿的。” “其实我心里也非常矛盾,让他跟小丽走,小丽这边我就放心了,可他走了, 我连个能商量点事的人都没了,我现在身边真是缺人哪!” 赵梦鸽叹着气,握住彭鼓的手,柔声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想指望谁呀?到 头来一切都只能指望自己。” 看着妻子关心体贴的面容,彭鼓心里也是一热,他握紧了妻子的手,点头说: “好吧,咱们指望自己……” 常雨林死了,吴天利除了吃喝玩乐只会败家,宏明公司在他手里没几天,公司 里便大事小情不断,他烦都快烦死了,这时候他才体会到常雨林那只老狐狸生前还 是干了不少事的。工程款一直在彭鼓那儿压着不往下拨,这两天工地已经快项不住 了,吴天利只能暗骂彭鼓缺德故意整自己,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天一大早,负责环路工程机械设备的刘经理便焦急地来到宏明公司总经理办 公室,他一个劲地看表,已经过了正常上班时间二十分钟了,吴天利还没有来。他 又急又气地问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吴经理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秘书也站在旁边陪着他干着急,他为难地看着刘经理说:“这个可说不好。” 刘经理气愤地问:“你们这儿上班没钟点是吧?” 秘书解释说:“我们上班都有钟点,只有吴经理上班没钟点……” 刘经理是个粗人,能干活、有技术,他忍不住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眼嚷:“这也 太不象话了,我们跟工地上忙得什么似的,他这儿没点儿?!” 秘书只能安慰他说:“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您再耐心 等一等?” 正说着,吴天利满脸不悦之色地进了门。一进门他就直眉瞪眼地冲着秘书没好 气地嚷:“干嘛呀催命似的?这月少发你工资了是怎么着?” 秘书忙说:“不是我,是刘经理……” 吴天利这才看了刘经理一眼,压了压火,说:“是老刘哇,怎么了?” 刘经理也压了压火,看着吴天利大声问:“吴经理,现在宏明公司到底谁当家?” 吴天利没好气地说:“大当家的都不管事,二当家的部死球了,现在我凑合管 管,出什么事了?” 刘经理急眉上火地摊开手对吴天利嚷:“再不给工地上拨点款,工程就得停了。” 吴天利一听就急了:“这么快又没钱了?不会吧?” “吴经理,工程一往前走,钱用的哗哗的,跟不上趟啊!” “哪上边又缺钱了?” “设备上。” “设备上?” 刘经理苦恼地说:“对,工程机械,工程车辆,这两部分的租金都得抓紧付了, 再不付人家不给咱用了!” 吴天利气急败坏地来回走着说:“你看看,出问题了不是?我早就说了,这么 大个工程,光祖设备哪儿成啊,就得买,买了是自己的,心里才踏实,租别人的, 钱看上去是省到兜里头了,可到时候出点事工程就受影响,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 刘经理不管那么多,催促道:“吴经理,这种话现在说多少也没用,还是得拨 钱,要不然人家就把设备开跑了!” 吴天利一瞪眼,伸腿往办公桌上一坐说:“那可对不起了,我现在是使唤丫头 拿钥匙,当家不主事儿,你还是直接找市建委去吧。” 刘经理又急又气地瞪着吴天利说:“我的顶头上司就是你这儿,我找人家市建 委干嘛?” 吴天利嚷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所有的工程款都是从那儿拨下来的,你不 找那儿找谁?” 刘经理生气地说:“要找也得你们找哇,怎么能让我去找?” 吴天利没招了,看了刘经理一眼说:“你这事儿我找不了。你先回去听信儿吧。” 说着从桌子上下来了。 刘经理忍不住了,气愤地瞪着吴天利说:“吴经理,我们跟总公司的承包合同 里写得明明白白的,出现这样的问题就得总公司管,你跟这儿一推六二五,要是真 出了大事,我们可要向总公司索赔。” 吴天利不屑一顾地说:“这个公司也不是我们家的,要真索赔也不掏我的腰包, 赔就赔呗!” 看吴天利一副不付责任满在在乎的样子,刘经理的火“腾”一下就蹿起来了, 他跳起来喊:“我们跟工地上拼死拼活地干,为工程急的从脑袋瓜子往上冒热气, 到了你这儿倒好,连上班都没点,你说要你们这些摆设干什么?当少爷供着?” 吴天利看他还火了,自己一肚子火还不知道向谁发呢,想想犯不着跟他一般见 识,吴天利看着刘经理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你还别有什么不服气的,有扛活的, 就有当少爷的,分工不同嘛。” 刘经理怒道:“你跟你们家是少爷,跟这儿你还端少爷架子,急了我告你们去!” “告?你告到月亮上我也不怕!你这一摊儿过去是汤显龙管的,你找不到我头 上!” 刘经理气得头上青筋直冒,他怒视着吴天利嚷:“抬出个死了的人糊弄我们, 你坐在这儿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要是谁都不管,我这就把工程停了,到时候上边 来问罪,你兜着!” “你爱停不停,到时候是谁兜着还不一定呢!” “行,咱们走着瞧!” “行,不送了!” 刘经理气冲冲地出了吴天利的门,吴天利也是气急败坏的一副模样。想了想刘 经理要是把工程都停了,造成了损失自己还真脱不了责任。但是钱他是拿不出来, 实在没办法,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找自己的老爸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 吴宝明一听宏明公司出了这种事立刻就火了,他指着吴天利的鼻子就骂起来: “我说你呀你,你又想干什么?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哪!” 吴天利乖乖地听老爸骂着,嘴里去不服气地咕哝说:“真让您说对了,我现在 就是惟恐天下不乱,我希望弄它个天下大乱才好呢!” 吴宝明叹着气,背着手在屋子里着急地走来走去,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儿子, 数落道:“自从常雨林死了以后,这刚刚清静两天,又让你给搅起来了,你说你到 底想要干什么?” 吴天利气不愤地说:“爸,工程设备款让汤显龙黑了多少你知道吗?拨的是买 设备的钱,花的是租设备的钱,他们用中间的差价做了多少笔生意你知道吗?” 吴宝明把眼一瞪,怒视着儿子训道:“人家做不做生意跟你有什么相干?你自 己做的还少了?弄个酒吧在那儿,问题还没解决呢,这时候你打不什么抱不平?” 吴天利立刻蔫了,他瞟了一眼正在火头上的老爸,小声说:“我打抱不平?是, 我是打抱不平呢,我为谁打?为您打!他们打着您的旗号拿下了工程,又打着工程 的旗号弄钱,他们眼里除了钱还有您这个老总吗?” 吴宝明怒道:“我用不着你给我打抱不平,我不在乎。” “您不在乎我在乎,哼!他们要是有那么点意思也行,你看他们,一见了钱, 一个个黑的直眉瞪眼的,旁若无人,直奔钱就去了。不是这样吗?好哇,那我就跟 他们玩玩!我看了那合同,我知道等到租金一到期就得乱起来,那咱就一块儿乱, 越乱我越解气!” 吴宝明大吼一声:“别往下说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吴天利,指着他气极地 说:“你呀,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 吴天利看着父亲,突然醒悟过来:“爸,是不是你跟他们也”你给我住嘴!“ 吴天利这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不得对这事老爸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 原来这里面也有他一份。看来这回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了。他无奈地晃着脑袋低头承 认说:“得,我又错了,我哪知道……爸,你干嘛不跟我说一声啊!” 吴宝明一屁股坐到身旁的椅子上,膘了儿子一眼。余怒未息地说:“跟你说一 声?你算老几?你还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被老爸这么一说,吴天利没了声,知道自己坏了老爸的大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好门头点了支烟抽起来。吴宝明看着他说:“永远是我出来给你擦屁股!没出息 的东西!算了,我也指不上你了。”说着站起身要往外走。 吴天利急了,忙说:“爸,别!” 吴宝明停住脚回头怒声说:“别什么别?别什么都晚了!你知道刘经理往不往 上告?你知道他要告到哪儿去?你是想我也跟常雨林汤显龙一样完蛋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起来,伸手把桌上的一只杯子猛地摔在地上。 吴天利傻了眼,他从没看老爸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他忙乞求道:“爸,都怪 我不懂事,我给他赔不是去还不成?” “赔不是?你以为你有多大面子?”吴宝明说罢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摔门而出。 吴天利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本以为没多大事的事,没想到弄成了现在这样。 他狠狠地把烟头捏灭,自己也出门去了。 吴宝明当然知道工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的。他亲自打电话给刘经理,让 他还接着干,说钱的事自己来解决,保证第二天全部到位。平息了这个事端之后, 吴宝明不得不撕下脸皮找彭鼓要那第三批工程款。 彭鼓一接到吴宝明请他出来玩玩的电话,就知道他沉不住气了,肯定是为了被 自己一直压在手里的工程款的事。那笔款子不是不能往下拨,只是不能随便往下拨, 现在人人自危的时候,这笔款子彭鼓想真的全用在工程上,不愿在这笔款子上再出 什么事端。既然吴宝明主动来谈这件事,彭鼓便打算把这话跟他谈清楚了,让吴宝 明也限制一下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宝贝儿子。 吴宝明和彭鼓两人在一个桑拿浴中心会了面,蒸过两回之后,彭鼓披着浴衣来 到休息间里,吴宝明已经躺在沙发上等他了。彭鼓笑着说:“光听说吴总是个热爱 生活的人,今天算是百闻不如一见,领教了。” 吴宝明淡淡一笑,向边上挥挥手,立即有两名按摩师走上前来。吴宝明对彭鼓 说:“彭主任,你要领教的是现在这个节目。来吧。” 两位按摩师一边一个,上前给吴宝明和彭鼓按摩足底。彭鼓还真没有足底按摩 过,被按摩师按得既疼又舒服,他忍不住笑着对吴宝明说:“怪不得吴老总的家业 做得这么大,在这种情况下谈生意,什么买卖谈不成?” 吴宝明闭着眼说:“你就别给我扎针了,老刘和天利绊了几句嘴,这事儿你听 说了吗?” 彭鼓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了一耳朵,因为什么?” “钱,设备租金没到位,人家要把设备开走,这样老刘才急了。” 彭鼓笑了笑,仍旧慢条斯理地说:“都是为工作嘛,吵什么?商量商量不就完 了嘛。” 吴宝明瞟了彭鼓一眼,见他微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便说:“你的态度 跟我一样,天利也认了错了,可老刘那边要停工程,还要往上告。” 彭鼓平淡地说:“是吗,有这么严重?” 吴宝明暗笑说:“彭主任,你得出面去劝劝老刘,这可不行啊,这个工程从无 到有,大家容易吗?现在自己人跟自己人斗起来了,我们这不是自找难受吗?” 彭鼓并不是真想要工程停下来,听吴宝明说得这么严重,也里也有些嘀咕,他 看了看吴宝明说:“说了半天还是因为钱,我回去看看账,争取再给宏明拨一点。” 听他这么说吴宝明笑了说:“这不就全解决了。”说着他装作无意似地问彭鼓 :“我听说市里已经把三期工程款拨下来了呀?” 彭鼓一副吃惊的样子,好像今天才从吴宝明这儿听到这件事似的,说:“是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回去马上问。” 吴宝明明知他这是故意,也拿他没办法,只是笑着话里有话地说:“彭主任, 钱和人你现在都是一把抓,我这个老总空有其名啊!” 彭鼓马上笑着,故作亲密地对吴宝明说:“咱们俩坐在这儿,不至于像老刘和 吴天利吧?” 吴宝明也笑起来说:“哪里的话,你我就算是翻了脸,骂起人来,也都得笑着 说。” 彭鼓闻言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看着吴宝明意味深长地说:“吴总,钱不是大 问题,老刘的工作我也可以出面做,不过,你那个宝贝儿子,你可真得管管了。” 吴宝明笑着说:“管,我一定管。哎哟师傅,你轻点!” 第三期工程款下拨的事就这样谈成了。彭鼓一回到办公室,心里不放心工程上 的事,工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的,停一天也白损失不少钱呢。他立刻把仇众 山叫来,简单地跟他说了说事情的原委,嘱咐他说:“这事儿无论如何得按住,决 不能闹起来,你马上去一趟工地,工程不能停,停了就会出大事,想尽一切办法让 他们开工!” 仇众山一听也急了,看了彭鼓一眼,理解地说:“三期工程款一直压在咱们这 儿,人家工地上现在是无米之炊呀!” 彭鼓胸有成竹地说:“我还是那话,现在工程款不能拨到宏明去,那不等于填 了吴天利的无底洞吗?” 仇众山为难地说:“那就难办了,工程款的开支以前都是从宏明那儿走的,现 在从别的地方走,财务上怕是有困难哪。” 彭鼓想了想,妥协说:“好吧,你问清楚数目,可着钱数拨,就这一笔,下面 的事,等我想清楚了再说。” “行。”仇众山说罢立刻到工地上去了。到了工地仇众山没有跟任何人招呼, 直接来到施工现场,他看着到处一看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倒不像他心里原先想的 那样严重,心里这才放松起来。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仇秘书!”回头 一看正是刘经理。 仇众山停住脚步,笑着说:“你好哇,刘经理。” 刘经理追上上来,掏出烟来递给仇众山说:“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仇众山摇了摇头说:“我不抽烟。”然后才笑着一语双关地对刘经理说:“打 招呼和不打招呼,看到的是不同的东西。” 刘经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说:“别跟我逗了,你以为我会弄虚作假?这外环 路是咱们市的脸面工程,要是瞎胡弄对得起谁呀?到时候路开通了没几天,哪座桥 塌了,哪段路陷了,虽说上法庭的时候有人站在我前边,可心里头真发烧的是我。” 听到这些话,仇众山一拍刘经理的肩膀,赞赏地说:“行,有你这样的工程经 理,是全银洲老百姓的福。” 刘经理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你今天来干嘛?” 仇众山说:“你要停工程,把头头们全都吓坏了,我能不来吗?” “那头头们为什么不来?” 仇众山开玩笑说:“能来的头头越来越少了,就剩我了呗。” 刘经理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不来,我也正要到上头去找他们呢!你说说, 我打了多少次电话了,还跟吴家那少爷干了一仗。三期工程款说是马上拨,可到现 在都拨不下来,没钱你让我怎么办?工资得发,材料得进,车辆设备租金得付,一 拖就不得了,到时候天一冷一上冻,就算钱有了,工程质量也没了。这帮头头心里 真没个数?一天天净干嘛了?” 仇众山爽快地说:“行,我回去马上帮你反映,钱我一回去就让财务给你拨下 来。这样,你让手底下的人准备个材料。” 刘经理不屑地笑着说:“你才干几天哪也染了那么大官气,这钱早该给,还要 什么材料?” 仇众山看着刘经理说:“工程的事你都经历了,别人替不了你,这材料就得你 准备。” 刘经理无奈地笑道:“真是一帮官僚,我缺什么你们不知道哇?” 仇众山见刘经理不耐烦,认真地对他说:“你别这么大气性好不好?这对你有 好处,你想想,市里拨了多少钱?让你用多少钱?工程总预算是多少?到你这儿是 多少?每一期工程款该怎么花?花到你头上都是哪些款?你现在给我说说,你说得 清楚吗?” 刘经理被仇众山这么一说,还真给他说楞了,他“嘿嘿”一乐说:“我就知道 给钱于活,上边的事想它干嘛?” 仇众山看着刘经理说:“所以呀,你一生气就知道要钱,其实你是在大包大揽, 看上去挺有气质的,其实你在给谁兜着呢?” 刘经理想了想,觉得仇众山说得是很有道理的,笑着说:“真斗不过你们这些 衙门里的人,都准备哪些内容啊?” 仇众山这才一笑,说:“到你办公室去,听我一项一项跟你说……”他搂住刘 经理的肩膀,两人亲热地朝工地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