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四方觊觎的方志(2) 他在街头买东西时,突然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他猛一回头,瞥见有个人影消 失在弄堂的拐角里。他跑过去看,弄堂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大概是自己疑神疑 鬼吧?他没有得罪过谁,谁会那么无聊跟着他呢? 丁盛刚回到住处,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有些纳闷:自己刚搬到这里,还没来 得及告诉朋友,连莫问阁的马六都不知道。能是谁呢? 丁盛赤着脚站在门旁,问:“哪位?” “我——”门外是个女人的声音。丁盛打开门上的锁链,推开门。门口站着 一个穿黑衣戴礼帽的人——她就是那天在开明书店买方志的公子哥。那个似乎知 道自己,但是又不认识自己的人。今天她还是那一眼就会被人认出的女扮男装的 打扮,丁盛犹疑着,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前? 千代看出他的心思,解释说:“刚才我经过裁缝店时,刚好遇见了你,喊你 几次都没听见,所以跟来了。” 丁盛想了想,刚才肯定没听见有人喊自己,半信半疑地把她让进来。他穿上 鞋,想起那天她的异常神情,似乎认识自己,于是问:“咱们以前见过面吗?” 千代点点头:“我们在上海曾经见过一面,你好,我叫千代。”丁盛对当日 她那冰冷的眼神记忆犹新,现在她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觉间加深了戒 心。 千代主动开口说:“我父亲是搞收藏的,他没有时间,所以让我帮忙。” 丁盛问:“你父亲贵姓?”他以为千代是某个藏书家的千金。 千代含糊其辞:“他是企业家,最近才对收藏有兴趣。” 千代用欣赏的眼神看着丁盛,她对他颇有好感。加藤收购楚弓楼、盗窃汲古 阁都得到丁盛的帮助,他常在樱井千代面前提到精明的丁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 印象。加藤说中国人都像猪猡一样肮脏,可是她看见的丁盛干净、整洁,非常有 礼貌。 “我的父亲需要人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酬劳可以谈。” “噢。”丁盛未置可否。 千代端起酒杯,假装轻描淡写地问:“你见过《黄金方志》吗?” 《黄金方志》?丁盛不禁警觉起来,在常熟监狱的时候加藤也曾跟他提过, 为什么千代也问他这书? “这是什么书?” “它是记载金矿分布的方志,”千代审视着他的神情,“你是做古籍的,没 有见过,至少也应该听说过。” “我真没有听说过。怎么,你父亲想要?” 听丁盛的语气,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千代现在不想让丁盛知道她 的身份,不想让他知道她和加藤有关系,就含糊地说:“什么都收,也不只收方 志。” 千代怕哪句话说错了,露出破绽,所以顾左右而言他,丁盛一时没了话。他 们又聊了几句,千代告辞走了。 丁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千代出现得莫名其妙,而且还提到了 加藤感兴趣的《黄金方志》。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自己呢?那个《黄金 方志》,到底有什么价值,会令这么多人都贪婪地想要得到呢? 早上醒来已是九点多,丁盛穿上衣服到街上买了早点,他正往回走,突然听 见有个人招呼他:“丁先生!丁先生!” 他顺声音一看,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朝他小跑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喊着他 的名字。丁盛认识这人,他是四马路三味书屋的邱掌柜。这人生性狡猾,人称老 豆浆,丁盛上过一次当。几年以前,丁盛到四马路淘书,到了三味书屋,正看见 邱掌柜,邱掌柜听说他从常熟来,就说:“先生远道而来,我请你喝豆浆。”丁 盛推辞说不用,他只想买点品相好的书。邱掌柜说:“好书自然有,我邱某不会 怠慢朋友的,你不用客气。”邱掌柜关上门板,领着他走了一条街,又穿过两个 巷子,到了人头攒动的小吃街,选了一家叫“豆浆黄”的小铺。邱掌柜让伙计上 两碗豆浆和一碟铁蚕豆,他边吃边讲藏书界的掌故,滔滔不绝。吃完后,他花八 毛钱结了账,又领着他们穿街过巷,回到店里。邱掌柜让他看书,他找了一圈, 店里的书大多是明清小说和诗文选,没有多大价值。邱掌柜看出他不满意,说: “先生真有眼光,我的楼上有些宝贝,不是识货的,我不会让他看。你跟我来。” 说着,提起袍子,噔噔地爬上楼。丁盛苦笑,事已至此,只好跟着上去。楼上有 三个房间,红油漆的门窗,窗格子里镶着玻璃,窗格子上挂着不少灰尘。似乎有 阵子没打扫了。邱掌柜打开中间的房门,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三排书架靠墙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