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今世缘父女相聚 一年之后。 一天清晨,潮水轻轻拍打着槟榔屿的金色滩涂。海上的太阳金光万道,海风吹 来行驶在马六岬海峡上的轮船汽笛声。佩雷锚地的轮船进进出出,现在,槟榔屿在 国际航运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仅是个以出口橡胶、木材而著名于世的港口,作 为一个新兴的旅游城市,正吸引着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 康化利堡也不再荒凉,几乎每天都有外国游客前来观光。那些口若悬河的私人 “国际旅行社”的导游先生、小姐们,向游客介绍康化利堡的历史时,往往还要讲 一段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台湾海员的故事。 天还没亮的时候,骆业就醒来了。她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世外桃源般的静谧。 古堡上的老鸦一动不动,院内的小草上挂着银亮的露珠。看样子,天气也不会错。 像以往那样,骆业每次到槟榔屿,总要悄悄隐居在这座幽静的古堡中。对骆业 来讲,这儿还是通向冥冥世界的一个神秘渠道。这恰如在日本看到的一些祭祀亡灵 的妇女,爬到火山口附近,对着冒着蒸气的地裂喃喃自语,据说是和阴间的亲人说 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她还真的听见碧叶的温情细语。 在她和夏侯碧叶共处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生活,有三个地方留下深刻而惨痛的伤 痕,这就是康化利堡、魔鬼般的采石场和那个神话般的无名水平礁。其实,这一夜 她是在失眠中度过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激动。她盼望着天明,天亮之后,那期待已 久的奇迹就会出现了。 她爬起来,跳跃着活动双腿,然后提起身边的一只小皮箱,爬上古堡的城头。 她记得,那次与K 报的记者在此约会时,心情也很不平静。而今的激动,却是另外 的一种感觉,她急切地向远处眺望。终于,那期望的汽车出现了。 汽车停在康化利堡附近。车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一位身材健壮的老人,晨曦使 这老人银灰色的西装显得格外醒目。他一边走,一边向上边张望。就在他进入城堡 的大门时,骆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飞一般迎了过去。来人原来是陆珉。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陆珉也迎过去,一下子把骆业搂在了怀里。在这 一瞬间,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阿爸,我的阿爸。”骆业轻轻地说,“我这不是做梦吧?我真怕您接不到我 的信,真怕您不到康化利堡来。” “这怎么可能呢?”陆珉也梦呓般地说,“代理先生把信交给我的时候,我一 下子就猜到是你的信。你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有多可笑,手抖得连信封也拆不开了。 读完了信,便恨不得马上能见到你……” “我应该上船去找您,”骆业说,“但我在的那艘德国船的水手长很厉害。他 绝对不允许当班的时候随便离船,于是我只能求助于代理先生捎去那封信。” “昨晚,我高兴得连晚饭都没吃。我见人就笑,船员们说,这老头儿怎么了? 我想告诉所有的人,我终于找到我的女儿了!整整一夜,我坐在沙发上想,想什么 呢?想你们母女二人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如果您想听,我能给您老人家讲三天三夜。” “我相信,你们母女活得一定很艰难。我这个当父亲的,问心有愧呀。” “这怎么能怨您呢?” “是啊,多年来,我也千次万次地自我反思。我当年的选择对还是错?如果我 能预料到后来出现的情况,我会选择革命这条道路吗?”“您会的,我相信您会这 么做的。我听妈妈说过,您是个有理想的人。” “唉,你那可怜的妈妈。一想起她,我就难过。坦白地说,开始时我并不爱她, 因为我们是包办婚姻,是我要去英国读书时,行前父母匆匆忙忙操办的。在英国几 年,她孤孤零零地独自守空房。我从英国回来,上船出海,每年休假时也不回家。 我当时把全部精力包括生命都献给革命了,我还顾得上什么家不家的?尤其军舰奉 命要开往台湾的时候,我把她送上运输舰,才知道她怀孕了……当我突然发现她早 已是我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时,却只能夜夜梦里来相会了……” “如果妈妈知道您这么爱她,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