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阴亲 沈兴是在马路边“捡”到莫小爱的。大嫂的病又犯了,急需输血,可是家里以 前的积蓄早已经花尽了,没办法,只好起早去亲戚家借,他想,大清早的,一则, 人家不会出门呢;二则,会比较好说话,因为谁也不愿意一早就不痛快,于人于己。 天还没怎么太亮,他就骑摩托车出发了,因为到表姨家要有一段距离,他真不 愿意去啊,二十三四的小伙子了,开口和别人借钱,车骑得很慢,他在想怎么说。 莫小爱,就这样闯进了他的视线,确切地说是摩托车轱辘下,差点,还好刹车 及时。他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他面前倒下,然后就没任何声音了。 沈兴害怕极了,他想,真是倒霉,怎么会碰着这档子事儿了呢?不早不晚的, 偏巧赶到自己的车前面,可是我没撞上吧,要是撞上的话怎么也得有点响声啊? 他就那样停下摩托车僵直坐在坐上,下也不是,走也不是,怎么都觉得不好, 最终,还是决定救人要紧。 他把手放在女孩儿的鼻子前,还是有呼吸的,这证明只是晕过去了,先弄回家 再说吧。 莫小爱醒来,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自己边上躺着一个妇女,脸白的好像蜡纸, 嘴唇干裂,眼睛也是无力散光似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死了,躺在地狱里。不 过另一侧传来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姑娘,你醒啦。”沈兴的妈问。 莫小爱没有说话,她在心里盘算自己在哪儿,是不是被抓了回去。 “姑娘,你打哪儿来啊?” 这一问,让她相信自己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此刻她是安全的。 三天前。 转眼,莫小爱已经离开从前的地方一个月多了,身上带的包裹在半路上被人抢 去了,自己只好靠着小时候的本事,一路乞讨往前走,她是沿着从前的方向一直向 北走。爸爸曾经告诉过他,地球是圆的,你呢,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认定了一个方 向,一直朝前走,那么总有一天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时,她还小,是不相信爸爸的话的,因为那是有一次,她上山丢了,爸爸找 到他后哄她开心的,说玩这些后面还有一句是,“你走啊走啊,总会看到我在那儿 等你的,所以,小爱,你要勇敢往前走哦。” 现在,当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想起爸爸的这句话,言在耳,然而人却阴阳两 隔,说不出的心痛难过。不过,即使是假的,她愿意相信,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爸 爸曾经的教诲,和自己的信念。 就这样三天前的一天晚上,很晚了,她终于走过了一段很长的没有人烟的地方, 看到了人家的灯火。她祈祷自己能在那个镇子上找到吃的,这里离家有段距离了, 能在这让找到个活干的话,她愿意停下来一段。 几个喝醉酒的流氓,向她走来,然后站在那儿上下打量着她。 当时,莫小爱的想法是,自己现在已经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但是生命是她仅有 的资本,所以她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她想,要是这几个流氓真的作出什么坏事 的话,她也认了。 但是她的这个想法没有“得逞”,几个流氓也没如愿。他们身后的一声喝吼, 将这一种短暂的沉寂打破了。 “大柱,你这个不长脸的,这么晚了还鬼混什么,快给我滚回家去。”是个瘦 骨嶙嶙的老头。 那个叫做大柱的就站在这几个人的中间,他的个字最高,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吧。 大柱似乎对这句话不畏惧。懒洋洋地说了声,“知道了,爹,再玩儿会儿吧, 就回了,咱家里实在是憋得慌。” “那也得回啊,你弟还等着你呢,我看他那样子好像过不了这两天了。”老汉 瞬间眼里就擎满了泪,鼻涕也流了下来。 大柱听这话心软了。他对身边的几个人说,“算了,今天散了吧,我回家了, 你们也回吧。这姑娘看着好像挺那什么的,你们别再逗她了,她要是要饭你们谁家 有,就给她一碗啊,多积德。” 莫小爱才明白,原来他们没有那层意思。 老汉已经先走了,大柱也要走。莫小爱在这时叫了声,“大哥。” 这声叫出来,她自己也惊了,但是她实在很饿,也想找个地方落脚,她觉得这 个人应该在这个地方说话管用,所以先叫住再说。 这声大哥管用了,因为那声音虽然有点微弱,但很好听,大柱停下来看她。 就这样,她最后来到了大柱的家。 大柱让她妈给莫小爱弄了碗面条,其实面条里清汤寡水的,但莫小爱还是吃的 很饱。 吃饱了,人家问她打哪儿来,干什么的,等等,她捎带着打量了一下这个家, 看得出很穷,一穷二白。 她还看到了里屋的炕上躺着个人,看那露出来的脸是个男的,应该就是那会儿 大柱他爹口里的弟弟。 “他怎么了,婶子。” “哎,”一听这话,大柱的妈就开始抽噎。 “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没钱去大医院啊,家里的小大夫都看不出来,吃了 不少药,也请了仙来家里拾到,这昨天刚送走了一个大仙,结果今天就这样了。我 家老二才二十啊,媳妇都没有呢。”老太太一说就没完。 大柱烦了。“妈,你和她说这个干啥?”他转而问莫小爱,“你来我们这儿干 什么?我看你不像是要饭的啊?” 莫小爱没有说自己悲惨的过去,只是称自己从家里出来找活干,碰上抢劫得了, 只好这样。 话说着的时候,近来一个妇女,浓眉大眼,大嘴,还没说话,先笑,那张嘴更 显得大。 她一见莫小爱,就上下打量。“呀,哪儿的这么一个俊妮子?大柱,你对象啊?” 大柱羞涩道,“五嫂子,别逗了,我们家这么穷,哪儿有媳妇娶。” 被叫做无嫂子的女人嗓门很大,在大柱家呆了一阵子后走了,出门时还不忘回 头看看莫小爱,并很拉长音地说了声,“妹子,你到这儿了,就是缘分,多住几日 吧啊。” 然后,她拉着大柱的妈到门外说了点什么。 莫小爱当晚住在了大柱家。 二柱就在那晚死的。 半夜,莫小爱睡得迷迷糊糊,被一片哭声惊醒。她看见很快大柱家就聚满了人, 筹划着后事。莫小爱想,也许自己可以帮忙,也算是报恩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家之所里留下她,是有目的的。 按农村某些地方的说法,人没有成年,或者成年没有娶亲生子,死后是不能入 祖坟的,只能自己孤零零地呆在某个地方,后事也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装进棺材, 只能是烧了放在小匣子里。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白头人送黑头人,父母都是那么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忍心, 让孩子死后再另一个世界孤单呢?所以他么想出一种办法就是可以结阴亲,就是找 到前不久刚死去的异性,两家商量协定,让他们埋在一起,结成地下夫妻,这样就 相互有照应了。但是如果找不到,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尸体入殓前结婚,了 却他在尘世的恩怨,让他圆满,那也可以。 现在,莫小爱,就是这最合适的人选,他们提议,让莫小爱和二柱的尸体成亲。 莫小爱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她在厨房里帮着填火,不说话,但是她能感到大家 总是看她,她还以为那是陌生的原因。 大柱偷偷地将他拉到角落。 他的眼睛很红,嗓子也哑了,看得出他很难过,但是男子汉总是要隐忍刚强得 多。 “大哥,咋了?” “我跟你说,妹子,那儿有个墙,挺矮的,你能跳过去,你快走吧。” “咋了?” “我让你走你就走吧,虽然我也是个粗人,但也上过几年学,我不信那些烂东 西,我不想自己家做这样缺德的事儿。” “咋了,大哥?” “我说你咋这磨刀呢,要是我爹妈知道我向着外人坏事儿,不定怎么骂我打我 呢?这么和你说吧,他们要让你和我那死去的弟弟成亲,你愿意吗?要是你愿意, 那我啥都不说了。” 莫小爱傻了。她看着一角躺在那里的冷冰冰的尸体,打了个寒噤。 “行了,你别愣了,快跑吧啊。” 莫小爱转身就跑,在即将要跳下墙的那一刻,才想起回头和脚下撑着她的大柱 说声“谢谢,”然后跳过去,她在墙的那头大声说了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大柱说了什么,但是她听不清了,悲哀震天的喇叭声覆盖了一切。要让她和二 柱成亲的原因,是她讲完自己的遭遇后,沈兴的妈对她说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