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军人的爱情如同对付火灾的威胁一样,没有明显的敌人,却总要处于被打击的 局面。女人,在经济大潮中变得难以捉摸,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军人的价值,似乎 只有在刀光剑影的年代才能得到最大的体现,消防军人的职业,没有稳定感、安全 感,而且风险高,因此尽管人们不时地颂扬这些与火灾搏斗的卫士,然而真要走入 他们的生活,并不那么容易。 袁永烈无时无刻不在维护一个军人的形象,包括对待爱情。 任何蔑视他们身为军人身份的人,都会遭到他的反击。这一点,可能正是袁永 烈和王宇娜之间感情时断时续的根源。王宇娜,一米七零的高挑苗条身材,一份收 入不错的外企工作,一张大学本科的文凭,犹如一尊女神,主宰着袁永烈的情感世 界。然而,这份经过漫长跋涉的爱情却如烟似雾,难以把握。随时可能像一只断了 线的风筝,飞向不可知的方向。 袁永烈匆匆赶到“情思阁”咖啡厅,略显疲倦的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今晚,对于袁永烈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他将向王宇娜正式求婚,从而使这一 段时起时落的恋情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王宇娜早已坐在那里,轻吮着吸管,目光不 知停留在什么地方。袁永烈的到来并未让她从无边的思绪中返回现实。袁永烈歉意 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关系。”王宇娜面无表情。 借着微微的烛光,王宇娜的表情酷似冰美人般可爱。袁永烈解释说:“这几天 一直忙于调查一宗火灾事故,有个材料要……” “不用说了。”王宇娜生硬地打断?欲为自己辩解的袁永烈。 “你猜我带什么来了?”袁永烈背着手,想给王宇娜一个意外的惊喜。 “什么?”王宇娜脸色微转。 袁永烈把一直背着的右手猛地放到事宁娜的面前,一支半开的玫瑰摆在王宇娜 的两眉之间,空气中弥散着玫瑰沁人心脾的芬芳。 王宇娜没有任何动作,满脸诧异地望着袁永烈饱含激情的双眼,问:“今天是 什么日子?” “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平凡的一天,今晚,我有一项重要的事情向你宣布。”袁 永烈满脸的兴奋。 “什么事?” “我正式向你求婚!” “什么?”王宇娜出乎意料。 袁永烈拉住王宇娜的手,“是啊,宇娜,嫁给我吧!” 王宇娜没有做声,低头避开袁永烈期待的目光,用另一只手握着吸管吸吮杯中 的果汁。 袁永烈失望地问:“怎么,你不开心吗?” “我们只有爱情,没有婚姻。”王宇娜冰冷的回答如同当头一棒,“什么?” 袁永烈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爱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现实的。结婚?永烈,请恕我直言,你拿什么跟我结 婚?房子你有吗?你是一名军人,你能给我一种依靠感吗?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 能保证在我身边吗?别怪我现实,这个社会是现实的社会,没钱,没关系,没地位, 我们结合能有幸福吗?” “我们可以用双手创造啊!” “有这种可能,但至少现在我从你身上还看不到这种希望。 袁永烈的自尊受到强烈的伤害,“宇娜,你……没想到你这么势利!” “我势利?这个社会不势利?人不能脱离现实,婚姻也不是建立在空中楼阁里 的,到目前为止你还不能给我一种信心,一种保证。” 袁永烈凄然一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番话是出自于他真心相爱了三年的女 友之口,他不失军人特有的镇静,说:“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王宇娜点了点头,袁永烈 怅然地苦笑了一下 .这时,王宇娜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表情极不自然地拿起电话,说:“是我,宇娜。” “在哪?” “情思阁。” “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袁永烈隐约听到王宇娜手机传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永烈,对不起,我们只能以这样不浪漫的方式结束了。” 王宇娜说完,背起坤包向外走去。袁永烈猛地站起身,后又缓缓地坐下。走了, 挽留又有什么意义呢?在王宇娜跨出门口的瞬间,他仍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一辆 奔驰车从远处驶来,在王宇娜面前缓缓地停下。王宇娜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留在 袁永烈面前的只有车驶过后的一缕轻烟,随风飘散。那枝半开的玫瑰从袁永烈手中 滑落。 堂堂的一个军人,一个军校大学生,在情感的海洋中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 滴。谈了一堆朋友,走的走了,散的散了。袁永烈身为军人的自豪感逐渐在现实面 前褪色。 顺景日用化工厂火灾事故调查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重新调整调查方向,调查组 的成员陡增了很多压力,这种压力不仅来源于涉及两个单位的命运,而且来源于外 商对南江市投资环境的一种信心。 不仅是城西消防科的同志,就连沈志远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受到了证人证言和 火场燃烧痕迹的误导。无论是多么精明的猎手,都会有一丝疏忽。有时,这一丝疏 忽却是致命的,酿成的大错甚至无法挽回。否定先前的认定,就要重新寻找另一个 足以证明火灾原因的证据。在烧得面目全非的火场之中找出蛛丝马迹的线索、证据, 犹如大海捞针。一支烟头,一个短路熔珠,都可能是诱发火灾的直接原因。 任何一起火灾,无论烧得多么惨烈,破坏得多么严重,都会遗留下燃烧过后的 痕迹物证。正是这些痕迹物证,为调查人员提供了正确的勘查方向,最终确定正确 的火灾原因。火灾原因调查首先要找准起火部位,从而找到起火点,才有可能找出 证明起火原因的痕迹物证。起火部位定错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毫无意义。 一个火灾现场,有时要进行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的勘查,才能逐渐理出清 晰的脉络。 第一次勘查现场,调查组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燃烧程度比较严重的顺景日用化 工厂,而忽略了对霓裳服装厂细致的勘查。这一次勘查,郑一明处长亲自带队。郑 一明从消防兵一步一步靠实干提到如今副团职的位置,虽然没有深奥的理论知识, 但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足以弥补理论上的缺陷。实践经验,正是沈志远等从大学 校门走出来的学员所缺少的东西。沈志远十分敬佩郑一明,郑一明虽拥有一定的权 力,却一直保持着一份警醒的纯洁。 郑一明给刚参加工作的他和袁永烈士的第一节课,沈志远一直记在心里。南江 化工厂为感谢防火处帮助解决工艺流程上防火技术的难题,特意送来几个红包。沈 志远、袁永烈一起被郑一明叫到办公室。郑一明不动声色地说:“你们都看到了, 这是化工厂为答谢我们送来的几个红包,每人一个,拿走吧。” 袁永烈不假思索,站起身准备伸手去拿。从眼睛的余光里他发现沈志远丝毫没 动,马上意识到自已的冒失,赶快坐了下来,红着脸说:“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们受益,我们受惠,天经地义嘛。”郑一明依然鼓动着。 沈志远站起来说:“处长,永烈说的对,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他们的心 意我们领了,但这钱我们不能收。虽然我们很清贫,但我们不是纯粹为了钱而工作, 更不是图他们的回报。” 郑一明赞赏地看着沈志远说:“说得对!别小看这一个小小的红包,它却能侵 蚀人的灵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作为一名消防警官,你们要时刻记住,堕落、 腐化都是从这一点一滴的小恩小惠开始的。我们是人民的军队,绝不是鱼肉百姓的 贪官污吏。干我们这行的,不但要防范各种火灾事故的发生,更要经受住形形色色 的诱惑和考验。一个红包,一餐饭都有可能成为原则、灵魂的交易品,随时可能成 为引发灾难的火种,不要因此焚烧了自己的灵魂。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是人民的警 官!” “是!”两人齐声回答。 沈志远从回忆中回到现场。由于霓裳服装厂和顺景日用化工厂对火灾原因存在 严重分歧,所以,双方都派人守住了事故现场,现场仍保持火灾过后的模样。再一 次的勘查,印证了沈志远的观点。从燃烧痕迹来看,火势蔓延方向并不是以半成品 库房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的,虽然在此处发现了电线短路熔痕。熔珠要经过金相分 析才能得出最终正确的结论。 调查组将勘查重点放在了霓裳服装厂的一侧,目标集中在霓裳服装厂与顺景日 用化工厂结合部位的隔墙象,墙上的一个电源插座映人沈志远的眼帘。插座上留有 一个十分明显的插头痕迹。 沈志远低头仔细查看这个插座,每个插孔里都留有一个插片。很明显,火灾发 生时,插头插在插座上。插座正下方堆积的砖留物中,可依稀辨认出一台外壳已经 烧熔变形的电热水器。 “你们来看这里!”沈志远向其他人喊道,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几个人闻声 迅速聚到沈志无这边。 这的确是一台举足轻重的热水器!沈志远对热水器进行拍照,然后描述现场情 况。袁永烈认真地做着记录。“在霓裳服装厂与顺景日用化工厂的隔墙处,有一台 烧毁的热水器。”沈志远用手掰开外层烧融的塑料外壳,一个电发热管呈现在众人 面前。电热管上有明显的被高温熔断的痕迹。沈志远指着电热水器说:“大家看, 这个电热管位于热水器的内部,如果火是从热水器外部烧进来,电热器应该是外部 先烧融,呈现流淌痕迹。而从乌黑的塑料外壳来看,外边的温度不可能达到足以使 电热管熔化的温度。你们看……”沈志远指了指电热管的中部,“它是在中间部位 熔断,从这个痕迹来看,只有内部产生足够的高温,才会形成这样的痕迹。”沈志 远对烧断的电热管有理有据地进行分析。 调查组对火灾现场进行的细项勘查,印证了沈志远的观点。 霓裳服装厂与顺景日用化工厂的隔墙是木板墙,在与热水器连接的插座的附近 的墙面被烧穿,并以此为基点有明显的向上的“V ” 字形烟黛痕迹,墙的背面正 是顺景日用化工厂的库房,从火势蔓延的痕迹走向来看,火是从库房向半成品库房 蔓延的,绝不是先前所认为的火是从半成品库房向库房以及服装厂方向蔓延! 郑一明对这一重要发现马上进行下一步的工作部署,“提取电热水器、连接的 电线、插座等相关的痕迹物证!事不宜迟,重新传唤第一现场目击证人刘德!” 讯问室里,沈志远、袁永烈端坐上方。刘德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略显不安。每 一次讯问,都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心理战。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手。猎手, 必须拥有致命的武器,才能够将猎物制于囊中。讯问完刘德的基本情况之后,沈志 远开始切入正题:“刘德,我们是南江市消防局消防监督员,现依照法定程序向你 讯问有关情况,请你如实回答,则你将承担一切法律后果。你明白吗?”沈志远直 视的目光让刘德不寒而栗。 “明白。” “请问,八月三日晚上,霓裳服装厂是你值班吗?” “是我。” “是你第一个发现起火的吗?” “是。 “你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哪个部位起火?” “顺景日用化工厂的一侧。” “你能肯定吗?” “是。” 刘德开始变得平静下来,将第一次对调查组所陈述的内容,重又叙述了一遍。 沈志远等刘德讲完之后,话锋突然一转,问:“八月三日晚,有没有人用过热水器?” “哪……哪一台?”刘德有点慌乱,眼角一丝颤抖的目光逃不过沈志远的眼睛。 “三楼靠近隔墙的那一台。”沈志远紧盯着刘德。 刘德马上否定,“没……没人用过。”刘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开始沁 出汗珠,不断地端起茶杯喝水。沈志远心中有数,开始了真正的攻势,问道:“刘 德,你要明白作伪证的后果。如果你提供的是虚假信息,将会有一条新的罪状等着 你,但真实的情况却不会因为你的证言而改变。” “我……”刘德低下头,思索了几分钟,“请给我一支烟吧。” 沈志远知道刘德心理防线在一点点地垮掉,心中暗自高兴。 袁永烈找来一支烟递给刘德。刘德拿烟的手有一丝颤抖。烟险些掉在地上。抽 完一支烟后,刘德终于将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 原来,八月三日晚上,霓裳服装厂浴室的热水器没有煤气了,由于要等到第二 天才能换气,几天没洗澡的刘德便想到了三楼车间里供给开水的热水器。他到三楼 放完热水后,提着塑料桶回到房间洗澡去了。 沈志远接着问:“你放完热水器里的水之后,有没有重新倒水进去?” “没有。里边好像还有水,我也没太注意,放完水我就走了。” “你什么时候洗澡的?” “看完电视,大概十一点多钟吧。” “你发现起火时大约是几点钟?” “好像凌晨一点多钟。” “你发现起火时,具体是哪个部位?” “顺景田用化工厂仓库,不……”他慌忙改口,“是半成品仓库烧起来的。” 沈志远看了一下袁永烈,袁永烈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今天讯问就到这里。你看看记录,有没有与你刚才所说不符的地方。” 刘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设有。” “哪请你签个字,画个押吧!” 刘德签上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以上内容我看过,记录无误。然后用手指蘸上 鲜红的印泥,颤颤巍巍地在记录本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与此同时,侯参谋将提取的电热水器的发热管、电线等物证拿去沈阳消防科研 所进行技术鉴定。调查组的人员可以暂时缓一口气,转向材料的整理工作。 晚上,沈志远接到弟弟沈仲卿的电话,告诉他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母亲由于 长年累月的劳累,患上了关节炎,希望沈志远抽空回家看看。放下电话,沈志远刚 刚露出的喜悦转瞬被一种压抑的心情所笼罩。沈志远的父亲是个老消防兵,在一次 灭火中不幸深位中毒,身体一直很虚弱,常年卧病在床。家里靠母亲支撑着。工作 后,沈志远虽然每月定时给家里寄钱,却不能从根本上减轻家中的负担。如今母亲 也不能下地干活了,家中的重担全部落在沈仲卿身上。沈志远十分挂念家里,还有 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