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沈志远拿着关于对影剧院 工程丽令停止施工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和送一明来 到局长办公室。沈志远把御罚决事实上书递交给雷啸天,说:“局长,影剧院违章 工程限期整改的时限已经到了,我们发出的关于行政处罚的告知听证权利通知书的 三天期限也到了,可城建指挥部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就没把我们的通知当回事。” 雷啸天脸色阴沉,“最难办的就是这些‘首长工程’、‘三边工程’,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郑一明说:“政府带头搞不正之风,这工作叫我们怎么做?” 沈志远说:“反正我们按照法定程序办事,根本不用怕他们,管它什么工程。” 雷啸天语重心长地说:“志远啊,我们不是怕他,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这些? 我们只是不想得罪他们,也得罪不起他们,你想过没有?我们除了人头费是‘皇粮 ’之外,其余的业务经费都要在当地政府列支,办公费、器材费统统都靠政府出钱。 这两年,下拨的经费虽然有所增加,但缺口还很大。所以,得罪了政府,我们的日 子就不好过啊。”他一脸无奈地拿起笔,“虽然有这么大的阻力,但我们必须按照 法律法规办事,上边的工作我去做。” 雷啸天沉重地签下了:同意没发文。末了,嘱咐他们一句,“注意工作方式, 做好解释工作。”沈志远和郑一明走出局长办公室,心里很沉重。沈志远明白了为 什么权力能干扰执法,权力会大于法律。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发现了这幢违章工程, 给局长出了个难题。他想起郑一明没晋职的事,留意了一下郑一明的表情,跟以往 没什么不同。沈志远从心里升出一种莫名的悲哀。郑一明老婆是农村户口,没工作, 小孩读高三,明年准备考大学。家中还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亲。沈志远关心地问:“ 处长,家里都好吗?” 郑一明说:“都好。” 沈志远想安慰郑一明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郑一明感叹地说:“志远, 干我们这行挺难的,你看咱们局长,想方设法抓好消防工作,还要面临来自各方面 的压力,这个局长也不好当。像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大混了。你还年轻,在部队 的时间还长,遇事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能意气用事。” “嗯。”沈志远点点头。处长这番肺腑之言,更让他心里酸酸的。 整理好文书之后,沈志远带领科里几个人,拿着对城建指挥部的行政处罚决定 书赶到影剧院的施工现场。马主任态度傲慢,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沈志远也不 理会,“肖参谋,宣读一下处罚决定书。” 肖参谋依命大声宣读:“因你单位违反规定,未经审核擅自施工,根据消防法 第四十条规定,现责令你单位停止对影剧院的施工,并对直接负责人马江河处以一 万元的罚款。” 肖参谋读完之后,沈志远把它送到马主任的面前:“请您签个字吧。” 马主任一脸的怒气,“不签?” “肖参谋,请你注明送达时间,并注明当事人拒绝签收。” 沈志远掷地有声。 “你们敢停工,怎么停你们就怎么给我重新开工!” “那就走着瞧吧。”放下处罚决定书,沈志远一行人离开了工地。马主任看着 沈志远留下的行政决定书,也不敢怠慢,马上打电话给主管的温副市长,进行汇报。 温副市长问:“你没对他们说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吗?” “说了可是他们还是要停工。” “好吧,我知道了。”温副市长挂了电话之后,马上拨通了雷啸天的办公电话。 “雷局长吗?我是温耀宗啊。” “噢,市长,您找我有事?”雷啸天故作糊涂。 “有这样一件事啊,市影剧院工程,被你们下边给停工了,你知不知道?” “我听说了,好像那个工程没有经过消防审核,擅自施工。” “是这样,这个工程要赶在市里‘两会’召开之前竣工,当时市里办公会议上 决定这个工程提前上马,手续尽可能从简,确保施工进度。” “好,那我过问一下,如果没有经过审核还是要尽快让他们办理一下,履行一 下手续,万一有不符合规范的地方,建好之后就难办了。”雷啸天苦口婆心地说。 “手续一定按规定办,你看罚款和停工的处罚是不是重了点?” “市长,您看这样行不行?先让城建指挥部把有关图纸资料准备一下,办理报 建手续,我让建审科加班加点审核,一定配合市里的工作。至于罚款和停工,我先 了解一下情况,再给您一个答复。” “好吧。” 雷啸天放下电话,回味着温副市长的话。能按手续办就算已经达到目的了,对 马江河的罚款和影剧院停止施工的处罚只好不了了知。雷啸天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志 远,尽显无奈。沈志远理解局长的难处,尽管证据充足,理由充分,但还是得通融 处理。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马江河迅速来办理了申报手续。停工停不了,罚款没罚到, 还要加班加点地拿出审核意见。沈志远自嘲地安慰自已,在权力色彩浓重的现实社 会,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科长,就是雷局长又能怎样呢?他们只能在复杂的关系中求 得尽可能的平衡。沈志远心底有很多困惑和悲哀,依法治火、依法治国的道路到底 还有多长? 晚饭后,温耀宗一边看报纸,一边听着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这已成为他的 习惯。坐在旁边的谢蓉用胳膊捅了一下他,“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嗯,听着哪!”温耀宗没有听到谢蓉说什么,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报,“你刚 才说……说什么?” 谢蓉有点生气,“女儿的事你一点都不关心!” 听到这,温耀宗赶紧放下手中的报纸,女儿的事可是大事,问:“女儿怎么啦?” “你有没有觉得女儿最近有点不正常?” “哪不正常?不是挺好嘛!” “你没觉得晴儿这段时间有点魂不守舍?” “嗯?好像有点。”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可要留意点,别成天只顾忙外头的 事。家里的事我可从没让你操心过,但这件事你可一定要管。”谢蓉责怪温耀宗。 温耀宗诧异地问:“恋爱了?”温碧晴已经二十五了,女儿的婚姻大事始终是 他们的心头大患。 “我猜十有八九是。这些日子,她成天在那里打扮来,打扮去一下班就不见踪 影。” “好事啊,省得我们操心。” “我说你是怎么当爸的,晴儿找个啥样的你也不管?” “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她又不是小孩。” “那可不行,咱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可要把好关,别总是让我在女儿在 前唱黑脸。” 正说着,洗过澡的温碧晴,穿了一身浅蓝色的丝绒套裙,兴高采烈地走下楼, 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说:“爸、妈,你们看,我这身衣服漂亮吗?” “挺漂亮。”温耀宗看着女儿高兴地答道。 “我们正说你的事呢,又准备出去啊?”谢蓉问。 “去见一个朋友。”温碧晴边说边搂着谢蓉的脖子,像个小孩似的撒娇。 “她爸,你跟她说说。”谢蓉捅了一下温耀宗。 “说什么呀,像大兵压境似的。”温碧晴看谢蓉煞有介事的样子。 “噢,是这样。”温耀宗郑重其事地说,“晴儿,你母亲比较关心你的终身大 事,她想让我问你解决得怎么样了?” “你不关心哪?”谢蓉白了温耀宗一眼。 温碧晴说:“暂时保密,不过可以透露一点信息给你们。” 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温碧晴,温碧晴不紧不慢地说:“他和老爸当初一样,是 个当兵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谢蓉马上直起身,一把拨开温碧晴搂住脖子的手。 转过头,“你再说一遍?” “是个当兵的。” “我跟你说清楚啊,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干吗非得找个当兵的?” 温碧晴反驳道:“当兵的怎么啦,看你大惊小怪的。你当彻嫁给老爸时,他不 也是当兵的?”她向 温耀宗发去求救的目光。 “当兵的,也不错嘛!”温耀宗疼爱地看着女儿。 “不错?!嫁给你这个当兵的,我受的苦还少啊!结婚十年,加起来在一起的 时间还没有一年!我不让女儿再受这个罪。”提起往事,谢蓉眼圈发红。 “你们现在不是挺好嘛!对不?爸。”温碧晴可要拉住温耀宗的一票。温耀宗 帮话说:“苦尽甘来,都有个过程嘛。” “你发哪门子疯?她爸,你表个态。”谢蓉向温耀宗摊牌。 两个女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一个男人身上,温耀宗帮哪边都不是,“晴儿啊,你 母亲说得有道理,没错,婚姻大事自己要看清楚,千万别草率。” “知道了,您要相信女儿的眼光。”温碧晴自信地说,“谢谢你们啦,不过我 现在得走了,再见。”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谢蓉一脸的怨气,“这是遭的哪门子邪啊,我上辈子欠准了?” 温碧晴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沈志远开着摩托车等在那里。温碧晴戴上头盔,跨 上摩托车,紧紧地抱着沈志远的腰,“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我们走!”沈志远 一踩油门,一溜烟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谢蓉透过窗子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 摇头。 来到江边公园,沈志远放好车,和温碧晴找了一张石凳坐了下来。温碧晴幽幽 地望着天空,问道:“你猜,刚才爸妈跟我说什么了?” “你的终身大事?” “对,我妈不太同意。” 沈志远的脸倏地拉长,“为什么?” “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不过我爸支持我。做母亲的都这样,恨不得把天底下 最优秀的男人找回来给她做女婿,别看她现在有点小意见,等一结婚她就会像对亲 生儿子一样待你啦。”说完,亲了沈志远一口。 “你妈都没见过我,怎么会不同意?” “还不因为你是当兵的。” “是啊,现在可不是当兵受宠的年代了。” “不用理她,当初她嫁给我爸时,我爸不也是当兵的。”温碧晴深情地望着沈 志远,“过几天,我就带你去见见他们。” “算了,在没有达成共识之前,我还是别去。” “你胆怯了?你一去啊,我妈心疼都来不及哪!” “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说来也真怪,那么多人追我,我一个都没看上,偏偏就看上了你,或许注定 我们家和军人有不解之缘。”温碧晴搂着沈志远的脖子,温柔地说:“看你的脸, 阴沉沉的,只要我心中有你就行了。” 沈志远叹了一口气,“不是为这。” “工作上的事么?” “也不是。小弟今天打电话来,说父亲的病加重了,叫我抽空回去一下。这段 时间工作太忙,实在没办法抽身。” “我说呢。”温碧晴故意转过身去不理睬他,“要是为我,你肯定不会这样。” 沈志远赶紧哄她:“你在我生命中同样重要。” “胜过一切?” “当然,爱情和亲情是两码事。” “这还差不多。”温碧晴嘴里嗔怪沈志远,心里却美滋滋的,“我就喜欢你这 种有爱心的男人,让人有安全感。” 温碧晴忽然提议,“去你宿舍看看吧,你们单位我还从来没去过。” “那可是军事禁地。” “对我也不例外?” 沈志远犹豫了一下,“对你当然例外。” “自从我爸转业到地方以后,我就再也没进过军营了,不过,那种感觉还在。” “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但有一条,要注意形象,千万别有过分的动作。” “放心吧,上尉同志。” 到了支队门口,哨兵向沈志远敬礼,温碧晴在沈志远耳边悄声说:“还挺威严 的。”放好车,两人朝宿舍走去,温碧晴不自觉地拉起沈志远的手,沈志远连忙放 开,使个眼色:“别给人看见!” “我不管,我偏要拉。”温碧晴就是不松手,沈志远拗不过,只好由她拉着。 沈志远特别不自然,从门口到宿舍的一段路程,恨不得一步走完,生怕遇上单位的 人,毕竟第一次带女孩子到他的宿舍。一进屋,沈志远赶快关上门,靠在门背上, 长长出了一口气。温碧晴调皮地说:“看你紧张兮兮的,像做贼似的。” 屋内摆设得井井有条,简洁明了。床上草绿色的军被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墙 上挂着一幅隶书书写的一个“缘”字条幅。温碧晴目光停在电脑后边的一个相框上, 照片上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温碧晴把它拿起,相片下边空白处记着一行小字: 李诗雨,十三岁。温碧晴好奇地问:“这个小女孩是谁啊,这么漂亮!” 沈志远神情忧郁地说:“你似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温碧晴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她死了?” “没有。人还活着,不过你再也不能看到她相片中的模样了。 这个如花似玉、多才多艺的少女,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中,花容尽毁,全身 百分之九十五烧伤,虽然做了几次植皮手术,也不能恢复到现在的模样了。你想不 想看她现在的照片?“温碧晴点点头。 沈志远拉开抽屉,拉到一半,又把抽屉关上,回过头对温碧晴说:“算了,还 是别看了,还是让这个形象留在你的记忆中好些。给你看了,怕你承受不起。” 温碧晴想了一下,说:“还是给我看一看吧。” “说好了,你可别后悔。” “不会的。” 沈志远重又拉开抽屉,打开日记本,拿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递给温碧晴, “你自己看吧。”温碧晴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去,慢慢地抽出一张相片, 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容呈现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说:“这是 她吗?” 沈志远轻抚着温碧晴的黑发,“这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人。相框里的照片是她惟 一的一张毁容前的照片,其它的都被她的父母毁掉了,不敢再给这个小女孩看到。” “她现在怎么样了?” “做了几次植皮手术,情况有所好转,但想完全恢复是不可能了。每个月我都 寄点钱给她,虽然对她昂贵的整容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这张照片,时时鞭策着我 做好工作,面对她的照片,我时常会感到自责。” 温碧晴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也不是你的错。” 沈志远拿过照片,小心地放回日记本里夹好,放回抽屉里。 温碧晴打开桌上的电脑换了个话题:“你平常就在这儿上网?” “是啊,我们俩的缘分就是由它牵引的。” “这台电脑你要保存好,它可是我们爱情的见证。除了上网之外,你还用它做 什么?” “编程,我想把消防监督编成一套自动化办公元件,现在才刚刚有这个设想, 还处于酝酿阶段。” “还挺充实嘛。”温碧晴合上电脑,惬意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脸的陶 醉,招呼沈志远说:“别傻站在那儿,过来躺着,这样聊天舒服。” 沈志远挨着温碧晴躺下,小屋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静静躺了 一会儿,他们不约而同转过身,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一对唇轻轻贴在 一起,继而暴风骤雨般的热吻,一阵又一阵的热浪从内心深处袭来,如同汹涌的波 涛改拭着束缚它的堤坝。狂热之中夹杂着难言的窒息,沈志远的手不自觉地滑向温 碧晴的腰际。只要再往前一步,激情就会冲开理智的闸门。温碧晴在极度兴奋中感 受着情爱带来的一切。在心爱的人面前,她甘愿粉身碎骨,奉献一切!她渴望能与 沈志远融为一体。 沈志远并未像温碧晴所期待的那样,滑向腰际间的手停了下来。她睁开眼,沈 志远正深情地望着她,深情的目光足以把她的身心溶化!沈志远过分的理智让她有 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沈志远像是对温碧晴说,又似在告诫自己,“等到结婚那一天, 好吗?” 温碧晴合上眼,让燃烧的激情慢慢冷却。她能说什么呢?反正这一切迟早都是 他的。她又紧紧地抱住沈志远,又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热吻…… 沈志远渐渐地恢复常态。坐起身,看看表,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沈志远理智的冷静让温碧晴微愠。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梳头发,从境中看 着身后注视着她的沈志远说:“你真是让人讨厌,总是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 沈志远吞吞吐吐地说:“时候是不早了,被单位的人看到不好。”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谁想缠着你似的。”温碧晴拎起包,走到门口,忽又转 身,“再抱我一次好不好?” 沈志远走上前,轻轻将温碧晴揽在怀里。温碧晴仰起脸,轻声说:“记着,想 我啊!” “一定!” 他们在楼梯口碰到了刚从外边回来的袁永烈。沈志远脸色微红,分别介绍说: “这是我的好兄弟,袁永烈。温碧晴,市人民医院的。”袁永烈和温碧晴互相点头 示意。 沈志远对袁永烈说:“我送她回去,有空再聊。”说完,沈志远和温碧晴急匆 匆地走下楼。 望着他们的背影,袁永烈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