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解放街,从名字上就可以知道这条街年代的久远。之所以叫解放街,是由于这 里的建筑大多数是解放初期留下的,至少有五六十年历史了。这里是南江市最早的 市中心,有南江市为数不多的保持古城风貌的建筑群,街道两旁是典型岭南特色的 骑楼式砖木建筑,一楼商铺,二楼住宿,整条街都是这样的结构,现已成为南江著 名的步行商业街。也因为它的古老与繁华,一直是防火的重点。 解放街起火了!起火的确切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三分。 接到报警后,钟斌率领中队火速赶往现场。在一楼商铺喷出的火焰照映下,依 稀可以看到商铺门匾上“倩影服装”几个字。 在漆黑的夜里,上窜下跳的火舌让人恐惧、火灾现场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面前, 狭窄的街道使云梯车这种高科技设备根本无法施展,普通消防车也只能从一侧缓缓 地开进。 每一秒钟,对消防队来说都十分宝贵;每一秒钟,都可能吞噬大量的财富;每 一秒钟,都可能是一个生命的终结。短短几秒_钟,钟斌已对整个现场的情形迅速 扫视了一遍,火势最猛烈的是倩影服装店,已经殃及相邻的两间店铺。从倩影服装 店二楼装有防盗网的窗子里,隐约传来一名妇女“救命啊!救命啊!”的凄厉叫喊 声。这种叫喊声,每一次听到都让人感到撕心裂肺,尤其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钟斌大声地进行战斗部署,“一班,出两支水枪掩护左侧。二班,两支水枪保 护右侧。三班,主攻起火点。后勤及增援人员,必要时组织人员拆除隔离建筑。” “是!” 战斗有条不紊地进行。倩影服装店的一楼已被大火吞没,二楼也陷入浓烟包围 之中。云梯车无法施展,挂钩梯也派不上用场,剩下正门口惟—一条通道,又被熊 熊大火封住。要想救出二楼的被困人员,惟有正门这一条路可行,尽管它可能成为 一条绝路。方梦君接到消息后,也立刻赶到现场,肩上摄像机的照明灯聚焦在服装 店的门口。 钟斌迅速穿上隔热服,戴上隔热帽,准备强行进入火场救人。看着这一切,方 梦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针斌肯定冲在最前面。 钟斌讲述的那个老兵的故事,又出现在脑海中。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在场的官兵以及围观的群众都在注视着钟斌的一举一动,有几个战士想替下钟 斌,都被种斌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钟斌越是不让其他战士顶上,方梦君就越感到担 心。 钟斌冒着烈火,一步一步走进倩影服装店,像一尊金刚接受着烈火的洗礼,掩 护队员的雾状水枪打在隔热服上,瞬间化成蒸汽四处弥散。 服装店内能见度极低,屋内燃烧产生的杂物如天女散花般不断地从钟斌头顶溅 落。透过隔热帽的透明视窗,钟斌密切注视着屋内形势的变化。猩红的火苗如一条 条吐着舌信的毒蛇,在面前闪烁跳跃。 每一秒钟都是如此漫长。钟斌迈着坚实而又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屋内走去。 只有先找到通向二楼的楼梯,才能实施救人。咣当一声,天棚上一条木板砸在 面前,他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又继续向前摸索。楼上凄惨的呼救声虽然越来越弱, 但仍能透过隔热帽直刺耳神经。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钟斌一级一级地向上走去。二楼浓烟 密布,几经摸索,钟斌在墙角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穿着睡衣的女人,女人已经轻 度昏迷。钟斌赶快到洗手间找了一块湿了水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然后把她背起, 一步一步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钟斌不能像来时那样小心翼翼地行走,因为背负 的是一个没有任何保护的妇女。 一步,两步…… 到了!终于到了!钟斌迈出门口的一刹那,感到无比的轻松。终于脱离了那片 灼人的随时可以杀人的热浪!钟斌看到了外边等候的人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 的微笑。他轻轻地放下背上的妇女,摘下隔热帽,想透一口外边的空气。被救出的 女人慢慢苏醒过来,死活不肯被救援人员送上救护车,一只手死死地拉着钟斌,另 一只手拼命地指向火场方向,“孩………” “还什么?”钟斌把头凑低,女人脸上被烟火熏得灰黑,只能从她依旧闪光的 眼神中寻取信息。 “我……我……的孩子。”女人从嗓子里迸出了几个字。 钟斌一惊,“什么,还有一个孩子?”女人努力地点了点头,用乞求的目光望 着钟斌。张着嘴巴吐出几个字:“求……求你了!” 钟斌刚走出火场的喜悦瞬间即逝。此时,现场的火势越来越猛烈,在场的人十 分清楚重返火场的危险性。无数比眼睛盯着钟斌。钟斌一言不发,重新戴上隔热帽。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虽然只过去了几分钟,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危险, 几名战士上前阻止,“队长,你不能去!” “你千万不能再进去了!”战士们哭喊着央求。方梦君情急之中把摄像机交给 另外一个记者,全然不顾周围的目光,跑上前去死死地拉住钟斌,“钟斌,你不能 去!”钟斌看了一眼方梦君,命令战士说:“把她拉开!”几名战士依命拉住方梦 君。方梦君哭喊着:“钟斌,你不能去!” 钟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重又走进生死一线牵的地狱之门。 “砰”的一声,烧毁的门框塌落在身后。经验和意识告诉钟斌,生命随时等待 火魔的无情判决。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钟斌缓缓地呼吸,轻挪脚步,让情绪尽量保持镇定,火 场瞬息万变,面对死神,再坚强的人也会有一丝怯弱。因为已经进去过一次,钟斌 对里边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烈火吞噬,劈里啪啦地发出响 声,随时有可能坍塌。钟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向上攀登。 爬上二楼,钟斌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此时,二楼已经陷入了火海包围之中、 修停下脚步,侧耳聆听,仔细辨别火场中传出的任何一种声音。微弱的哭叫声从厨 房的一侧传来。那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或许刚才太过于紧张而没有注意到这个 微弱的声音,或许火场嘈杂声淹没了婴儿的哭声。这个婴儿还未意识到面临人生的 一次生死劫难! 被钟斌救出的那位伟大的母亲将这个婴儿放到了厨房里,才使他暂时免受了灭 顶之灾。 钟斌用水淋湿了婴儿的襁褓,把他紧紧揽在怀里。心随着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 地紧缩。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每走一步,仿佛都踏在生与死的交界线 上。他牢牢地抱着怀中的婴儿,生怕火伤害到怀中幼小的生命。 每走一步,楼梯都会发出“吱”的一声,紧张的情绪立刻笼罩全身。钟斌的双 脚刚刚踏在一楼,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轰然倒塌!他尽可能弯着腰,以防掉落下来 的砖头木石砸在怀中的婴儿身上,地上满是掉落的砖瓦。 头顶上已发出了断裂声,又一个横梁砸下来,钟斌敏感地意识到这是房子坍塌 前的预兆,幸运之神不会每次都青睐自己,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两步,只有两步之遥!就可以顺利地冲出火海!这两步,透过视窗,钟斌依稀 看到站在门口变形的人群和红色刺眼的警灯闪烁。他无暇多想,一个箭步从里边高 高跃起,对站在门口的一班长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一班长,接住!”然后拼尽 全身的力气,将怀中的婴儿高高地抛出,一班长跨前一步伸手将婴儿接住。同时, 钟斌的身躯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地摔倒在众人注目的服装店门口,身后二层砖木结构 的建筑轰然崩塌,碎石、乱木、火苗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朦胧中,钟斌看到了方 梦君那张惊愕万分的脸…… 钟斌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市人民医院药病床上了。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插着 输液管。方梦君坐在床前,脸上挂有泪痕。钟斌想挪动一下身子,左手腕隐隐作痛。 方梦君见状,赶紧阻止:“你别乱动 !” 钟斌慢慢地忆起作晚的一切,问:“那个婴儿没事吧?” “他一切都好。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那个孩子。” “没事就好。我的伤势怎么样,还能救火吗?” “医生说,你左手腕开放性骨折,小腿擦破点皮,幸好没内伤。” 钟斌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怀疑。这时,温碧晴推门走了进来。 钟斌又问:“医生,我没事吧,还能灭火吗?” 温碧晴仔细检查着伤口,说:“暂时就别想了。一个月后看恢复的情况。” 温碧晴问方梦君:“你是他家属吧?” 方梦君脸一红,没答腔。 温碧晴说:“这些日子,他需要有人在这里照顾。” 方梦君点点头。谈话间,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扶着钟斌救出的那名妇女,妇 女的脸上和头发上还有明显烟熏火燎的痕迹。 一见到钟斌,两人马上跪倒在地,妇女泪流满面,用嘶哑的嗓音哭着说:“大 恩人哪!我们母子俩的命是你给的呀!” 老奶奶感激万分地说:“救命恩人哪!多亏你救了我的儿媳妇和小孙子,我们 真是遇见活菩萨了!” 钟斌一时不知所措,连忙说:“大嫂,大妈,你们快起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然后示意方梦君:“快把她们扶起来。” 老奶奶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搀扶起儿媳慢慢站了起来,门外还有一群男女想 挤进来,被温碧晴挡在门外。老奶奶从门外接过一大篮鸡蛋,递给方梦君。方梦君 受到情绪感染,泪水盈眶,说:“这个还是留给你儿媳妇轻。她也需要营养。” 老奶奶忙说:“这可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啊,请你一定收下,要多谢谢你丈 夫啊,他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哪!” 方梦君实在推辞不下,为难地看钟斌。“这……”,妇女向钟斌深深地鞠了一 躬,说:“好人一生平安!”然后和老奶奶搀扶着走了出去。她们前脚刚走,指导 员陈乐天抱着一束鲜花、拎了一篮水果后脚走了进来。见方梦君在这里,坏笑着说 :“我没打扰你们吧?” 方梦君不好意思一笑,脸色绯红。陈乐天对仲斌说:“中队官兵争着要来看你, 被我拦住了。” “是啊,中队执勤战备非常紧张,不要分散他们的精力。” “你安心养伤,别再考虑中队的事了。” 钟斌叹口气说:“哎,伤的真不是时候。” “要不要派战士陪床?”陈乐天问。 方梦君抢话说:“还是由我来照顾钟斌吧,你们都忙。” “你们谁都别来了,我自己还能动。”钟斌说。 温碧晴走了进来,对陈乐天下逐客令:“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那好,你安心养病,我先走了。”陈乐天安慰了钟斌一句走了出去。 钟斌感激地望着方梦君说:“你也回去吧,一夜都没睡了。” “那你先睡一下,我回去把昨天的片子编辑好,等一下再过来。”方梦君恋恋 不舍地离开了。 沈志远在建筑工地进行消防验收,温碧晴打电话给他。 “喂,你们消防队有个人住院了。” “消防官兵灭火、训练,受伤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沈志远顺 口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钟斌。” “啊?不严重吗?” “不严重,左手腕骨折而已。” “你说的这么轻松。” “别忘了,我是个医生,我看病人的感觉就跟你们看火的感觉一样,麻林木了。 因为他是消防队的,看到他自然会想起你。” 沈志远马上打电话给袁永烈。袁永烈正在和市政府检查组进行消防安全大检查, 暂时没办法走开,让沈志远代问候一垢。沈志远布置完手中的工作之后,马上赶到 市人民医院。 睡了一觉,钟斌感觉好多了。方梦君特意为钟斌炖了甲鱼汤,用汤匙一口一口 地喂给钟斌。沈志远推门而进,见此情景,心说:来得真不是时候。看样子,他俩 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不一般的程度了。沈志远心疼地问:“没什么大碍吧?整天让人 跟着提心吊胆。” 钟斌潇洒地说:“小事一桩,就是行动不太自如。”沈志远接着问钟斌:“这 位是……” “你看,忘介绍了,电视台记者方梦君。” “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电视台的方大记者。” 钟斌对方梦君说:“这是我大学同学,沈志远。” “钟斌在我面前经常提起你们,好像还有一个叫袁、袁永烈的是吧?”方梦君 说。 沈志远说:“他在外边检查,暂时走不开。” 趁方梦君走进洗手间洗碗的机会,沈志远轻拍了一下钟斌的脑袋:“你小子, 行啊,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碧晴跟我说,你有个家属陪着,我还挺纳闷,敢情都 成家属啦。” “碧晴是谁?”钟斌追问。 沈志远发现自已说漏了嘴,刚欲解释,温碧晴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一眼看见 了沈志远,笑着走上前,牵住沈志远的手。 “多谢人了,温医生。”钟斌话刚说了一半,见此情景,疑惑地问:“你们认 识?” 沈志远被温碧晴毫不顾忌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嗔怪的语气对温碧晴说:“注 意点形象。” 温碧晴抢话说,“我是他女朋友。”然后又拉了一下沈志远的衣角,问“是吧?” 沈志远对温碧晴的热情开朗一时没脾气。方梦君端着洗好的碗走了回来。温碧 晴对沈志远说:“你看人家多有夫妻样!要不是你兄弟病了,你才不会来看我呢。” 方梦君脸一红。温碧晴问方梦君:“你们还没 baby 吧?” 沈志远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还没结婚哪!” “哦。对不起,不过看你们也离结婚不远了,到时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糖。” 钟斌说:“没准儿我们先吃你们的喜糖。” 温碧晴说:“那你要问他了。”她瞟了瞟沈志远。 两个女人两种类型的美。方梦君,典型的职业女性,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成熟女 人的干练。温碧晴,毫无雕饰、外在张扬的美,眉宇间透出一股青春之气。 谈话间,袁永烈推门而入。屋内几个人的身份一看便知,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 的滋味,便插科打诨说:“哟嗬,大家都到齐了,想不到我们在这里相聚。我说钟 斌啊,你可别这样拼命了,你是指挥官,干吗老是你冲在前面!叫那些战士上不行 吗?你不上前没人会怪罪你,你看多悬啊。”袁永烈责备钟斌。 “一点小伤,要是换了战士进去,没准就出不来了。” “出不出来是另一码事,你呀,要改一改你的犟牛脾气。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下 中队,你却偏偏下去。等这次病好了,跟局长说说,调回机关吧。” “人尽其才吧,我没觉得基层有什么不好。说真的,我还真离不开中队,喜欢 和战士们朝夕相处,还有火红的战车。”钟斌陶醉地说。 “基层有什么好,这次手腕断了,下次……算了,不说了” “得了,别一见面就谈这些了。”沈志远岔开话题,问钟斌:“你正连也两年 多了,荣誉得了一大堆,该提副营了吧?” “那是组织上的事了。” 温碧晴开始下逐客令,“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给钟斌换药了。” 沈志远对温碧晴说:“这里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 临走时,袁永烈特别留意了一眼温碧晴,对沈志远心生一丝嫉妒。回单位的路 上,袁永烈说了一件让沈志远非常吃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