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钟斌和方梦君的婚礼在中队举行。 这是一场简朴而又热烈的婚礼。中队的卡拉OK厅焕然一新,偌大的一个“喜” 字摆在正中央,吊花、彩条纵横交织。方梦君身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站在一身军装 的钟斌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钟斌脸上同样是掩饰不住的甜蜜。他认为: 在中队举行婚礼,一生最美好的时刻才具有真正的意义。 沈志远和袁永烈手捧礼盒走了进来,战士们热烈鼓掌欢迎。 钟斌上前与他们分别拥抱,无需语言就能表现出彼此之间的情谊。沈志远对方 梦君说:“梦君,你可去掉我们三兄弟的一个心腹大患啊,感谢你对我们消防官兵 的理解和支持,以后可要照顾好我们这个小兄弟啊。” 方梦君一笑,说:“他是块铁骨头,哪里还需要我照顾。” 指导员陈乐天站在话筒前,扯开嗓子喊道:“大家安静!今天,是我们钟队长 大喜的日子,让我代表全体中队官兵,祝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价,干杯!” “干!”全体人员起立,伴随着一声声的祝福,举杯同庆。 沈志远拍了拍袁永烈的肩膀,“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我们三个就剩下你这 个老大难了。”袁永烈露出复杂的表情,“不急,不急。”袁永烈向在场的官兵鼓 动道:“弟兄们, 让新郎新娘为我们唱支歌好不好?” “来一个!”官兵们发出雷鸣般的喊声。钟斌推辞不过,附在方梦君的耳边问 :“唱什么歌?” “就唱你们的军歌吧。” “好,那就来一曲《血染的风采》吧。” 在这个日子里,方梦君实在不想唱这首哀伤的歌曲,她知道钟斌此时一定是想 起了那个老班长。音乐声响起,两人合唱: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在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 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 理解我沉默的情怀/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如果是 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钟斌眼里噙着泪花唱完之后,袁永烈和沈志远起身告辞。因为他俩是机关干部, 有他们在场,中队官兵有些放不开。钟斌也不挽留,和方梦君一直送到门外。 回到支队,时间尚早,沈志远和袁永烈坐在院里凉亭内的石凳上。沈志远抬头 望了望天上依稀的星光,说:“最近我发现处长有点变了。” “怎么变了?” 沈志远把处长给陈经理拉工程的事情向袁永烈说了一遍。袁永烈问:“最后拉 到没有?” “处长出面还有拉不到的道理?我没有插手这件事。” “这就对了。你呀,少管这些事,尤其是涉及领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 自讨没趣。” “如果是违反原则的事也不管?” “这是你我所能管的?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的领导, 这点你都忘了?” “领导们要是犯错误我们也跟着犯?” “那只能自认倒霉,要不就修改条令条例。” “你还是不是个党员?” “党员也要食人间烟火。反正这种事少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多了对你没 好处。” “他是我们一直敬重的处长啊!我真想不明白,连他也会变成这样。” “处长又怎么了?他也不是活在真空里呀!你从头数数那些消防公司,哪个没 后台,哪个惹得起?有前任总队长的儿子,现任市委书记的侄子,公安局长的外甥, 你老是看不到背后的东西。” “我看不到?” “至少我认为是这样。处长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马上面临转业了。女儿上 学,老婆下岗,还等着重新安排就业。处长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拉关系,不 会用权力。现在他懂了,至少还不晚,处长想转到公安局工作,他不巴结陈经理行 吗?你要管可以,如果你想断了处长的后路。” 沈志远一下子清醒了,终于感觉到处长说的那张网的存在。 “我们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他吗?” “怎么帮?你我一个小小的科长,一没钱,二没关系,只要别坏了处长的事, 就已经算帮他了。” 沈志远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听着袁永烈入木三分的剖析,就像层层剥 开装满丑恶的盒子一样。 袁永烈接着说:“处长人不错,全世界公认,那又能怎样?好名声能当饭吃?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要离开部队的人了,谁不想趁在位的时候捞一把,给自已留条 后路?” “都这样想,那我们部队还有希望吗?” “不是我想,而是事实。我们只说了一个事实,如果你真的敬重老处长,觉得 他是个好人的话,就不要去插手他的事,而且还要尽可能地给他创造机会。” “这,这我做不到。” “你什么都不做,就等于做到了。” 沈志远忽然觉得特别孤单,特别无力,到底是世界的错,还是自己的错?他有 一种看不清世界的困惑和认不清自己的悲哀。 夜深,寒月如冰。 中队的喧闹气氛逐渐散去。如水的月光洒满营区,前所未有的兴奋弥漫着钟斌 的小屋,钟斌拥着怀里的方梦君,轻声说:“消防兵很苦的,嫁给我不后悔吗?” “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后悔就不嫁给你了。”方梦君甜蜜地亲了亲钟斌的脸颊。 四目对视,狂风骤雨般的热吻,兴奋的黑夜,兴奋的木床,兴奋的世界…… 猛然间,铃声大作,钟斌和方梦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所有的快乐顷刻间 化为乌有,降至冰点。钟斌迅速拉着灯,爬起身,穿衣服,扎腰带。耀眼的灯光刺 得方梦君极不舒服,满脸的不悦问:“今天不是指导员值班吗?” “他家小孩病了,我让他回家去了。”钟斌回头亲了一下方梦君,“很快回来。” 说完“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方梦君呆呆地望了一会天花板,然后穿好睡衣,下了床,跑到窗前,掀开窗帘 的一角,消防车拉着剌耳的警报声渐渐地远去。时间一秒一秒地推移,方梦君不安 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焦躁地向窗外望去。这种感觉和她当初到中队采访时 完全不同,以前是局外人,虽也担心,但没这么刻骨铭心。位置不同,身份不同, 感觉因此不同。那些消防官兵的父母、妻儿,是否也一样像她这样焦灼不安地等待? 她难以忍受这种残酷的等待,索性从抽屉里取出笔记不,用日记的形式记录新婚第 一夜的感受。 至爱吾斌: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初为人妻的我特别开心,特别幸福!无数个日夜的渴 望和思恋,终于找到爱的归宿,终于迎来这快乐的一天。第一次将身心完全托付给 我所信赖的男人!回想与你相识、相知和相恋的每一个细节,依旧令人怀念。 我们与火有不解之缘,我们的婚姻是火做红娘的。 想想觉得好笑。成为你的新娘,火,也来凑热闹。从今晚响起铃声的一刹那, 我发现自己和以往不同了,是心境不同,还是因为我成了你的新娘? 我成为你的妻子,你属于我生命的一部分,所以这份担心才刻骨铭心。才真正 体会到,军人妻子这个称呼后面所付出的代价,但愿我能成为一个坚强的军人妻子。 原本是多么温馨的夜晚,然而……然而我连拥有一个完整的新婚之夜的权利都 没有,撕人心肺的警铃声,犹如一把无情的利刃,斩断了本应属于我们的幸福和欢 乐,让我从无尽的幸福跌入到十八层地狱。从一个极至到另一个极至,所有美好的 感觉消失殆尽。因为警铃声响起,天堂和地狱仿佛仅有咫尺之遥,我实实在在地体 会到了。在你机械地从床上弹起的瞬间,有一种心碎的感觉。我知道你属于这个军 营,你的血液流淌着对军人的执著,而我,今晚属于你,可你会属于我吗?我有一 种抓不着的无奈,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挣扎在沼泽地里,你能听到我的呼喊吗? 当你头也不回地登上那人红的战车,我的心也就一直随你而去。剌耳的警笛声撕扯 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为人妻的责任涌上心头,我只有 为你默默地祈祷,祈祷这 个美好而幸福的夜晚,你能平安地回到我的身边! 别怪我苛求,一个平常而又正常的女人,连一生最最幸福的夜晚都给剥夺了。 这本是我自己的选择,也应该无悔于自己的选择。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恐惧也随之俱增。我好怕,真的好怕!怕那些战车回 来的时候,见不到亲爱的你!本来新婚大喜的日子里,我不该有这种想法,你不会 怪我吧。 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可是当我和你的生命融为一体的时候,我 发现在我的生命里多了一层对你的担忧。我从没感觉铃声像今晚这么凄惨,像一根 根针扎在自己的胸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亲爱的你能平安地归来。哪怕只 是在这样的夜晚,陪我聊天,拥我入梦。 难道这都变成了一个奢望了吗? 但愿这只是最后一个担惊受怕的夜晚。真想每天都能和你守着一个平淡的日子。 梦君于新婚之夜 方梦君迷迷糊糊地倚在沙发上,终步听到消防车回来的声音。她掀开窗帘,借 着车库依稀的灯光,仔细寻找钟斌的身影。 钟斌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一颗心才算落地。方梦君走回房间,头朝里躺在床 上,装作睡着的样子,耳朵一直听着客厅的门声。不一会儿,外边传来开锁的声音, 钟斌急切的脚步声,卧室的门开了,客厅内的灯光洒进来,方匿名君感觉到钟斌俯 着身子看她,心怦怦直跳。钟斌轻声问:“睡着了?”方梦君依旧一动不动。钟斌 窸窣的脱衣声搅得她心神不宁。钟斌走进浴室里洗澡。 过了一会儿,钟斌钻回被窝,伸头看方梦君,方梦君迷合着眼。 钟斌推了她一下,“真的睡着啦?” “你说我能睡着吗?”方梦君扭过身子面对钟斌,绷着脸说,“结婚第一晚, 就让人担心。”说完,紧紧抱住钟斌,一张热唇迎过去,钟斌伸手关掉了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