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新婚带来的激情逐渐归于平淡。通过一段时间的共同生活,方梦君才真正的意 识到:“消防部队的生活远没有当初想像的美好钟斌每天尽快于抓队伍、搞训练, 时不时要出去灭火、抢险救灾,很少在家陪她。再令她无法忍受的是半夜里不时响 起的警铃,铃声一响,就开始为钟斌提心吊胆,常常是一夜无法成眠,弄得精神非 常疲惫。她想搬出去租房住,当她把这个想法跟钟斌一说,就被钟斌顶了回来。钟 斌说她现在还不够随军条件,能住在营区里已经是组织上照顾了。而且钟斌三天两 头值班,她更怕独守空房的寂寞,所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新闻记者同消防队的工作性质有点相似,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传呼打来,就 要扛起摄像机火速赶到现场。方梦君忙于采访、编辑、制作片子,同样抽不出太多 的时间照顾这个小家。一种惆然失落的感觉在方梦君内心滋长。她暗叹:这哪里像 个家啊!更像个临时休憩的旅馆。就连晚上,钟斌义务性地做完那事之后,便倒头 呼呼大睡,连说说悄悄话都成了一种奢望。这种日子让方梦君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嫁给钟斌的选择是否正确。以前她对军人有一种崇敬,一 种信任,感到一种坚实的依靠,为军营火热的生活所吸引。而一旦深入这种生活, 就远不像当初所想的。军人做出的牺牲,不仅来自于军人自己,也来源于军人背后 的家庭。此时此刻,她才顿悟歌中所唱的“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的 含义。 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以后有了小孩怎么办?方梦君不敢再往下想。她理解丈 夫的工作,可谁能理解他们这些军人妻子的苦衷呢?她们也是人,是个正常的女人, 就会有正常女人的渴求,渴求一份宁静温馨,甚至带点浪漫的生活。 每当看着钟斌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火场回来,方梦君难受至极,她不但得不到来 自丈夫的安慰,还要表现得更坚强,给予柔情和慰藉。这种牺牲是看不见的,甚至 比看得见的牺牲更为巨大。 这晚,又像往常一样,钟斌倒头就呼呼大睡。望着窗外蒙蒙的月色,方梦君一 丝睡意也没有,她轻推了一下钟斌,钟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方梦君望着熟睡 中的钟斌,升起巨大的怜爱之情。训练那么辛苦,火场那么危险,她所能给予的, 就是让他好好地安睡,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泪水顺着方梦君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早上一睁眼,钟斌已经带队出操了,方梦君随便吃了点早餐,急忙赶去电视台 上班。晚上快下班时,方梦君打电话给钟斌,叫他一起去茵梦阁西餐厅吃晚饭,她 特别渴望与钟斌进行一番促膝长谈。最近,消防部队搞达标建设,钟斌所在的标兵 中队,理所当然要走在前边,各项工作异常紧张。难得方梦君这么有兴致,钟斌实 在不忍心拒绝。 下班之后,方梦君坐在茵梦阁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了一杯珍珠奶茶,等待钟斌 的到来。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轻声飘送,一对对情人低声私语,令方 梦君十分羡慕,甚至还有一丝嫉妒,就这样简单而又温馨的日子,对于她和钟斌来 讲,都可望而不可求。人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希望美梦成真。也许,他们也有困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安慰着自己,漫无边际地任思绪乱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梦君不时地向门口张望,盼望钟斌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不停地看着表。第二杯奶茶已经喝完,她又要了一杯咖啡,加了两块糖,用小勺 慢慢地搅拌,看那被小勺搅起的棕色涟漪,一圈一圈散去。 两个钟头过去了,最初的激动转为平静,继而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方梦君传 呼了钟斌几次,钟斌一直没有复机,各种担心随之而来。方梦君结了帐,独自向江 边走去。她不敢再有任何的奢求。任何一个愿望,最终都可能变成一次打击。希望 越大,失望所引起的伤痛就越深。她不愿再想什么,努力让大脑保持空白。这样无 谓的担心有什么用呢?钟斌依然要带他的中队,依然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火灾。不 担心他,能做到吗?这是一个妻子发自心底的担心、关爱。方梦君在江边的一个石 椅上坐下来,仰望着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包里的呼机响了。方梦君打开一看,是 钟斌的留言:“我刚灭火回来,你在哪?”钟斌回来了,至少不用再为他担心了。 方梦君索性把呼机关掉。她试图说服自己,以前自己不也过得很好吗?为什么结婚 之后反而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忧心仲仲?或许,以前把婚姻想像得太完美,以为找 到了疲倦时可以停靠的臂弯,受伤时可以依靠的胸膛,而现实却像一个个五彩斑斓 的肥皂泡,在她面前一个一个地破碎。 家,真的成为他们相逢的客栈吗?或许本身就不该对婚姻抱有任何的奢望。 不知不觉中,方梦君走回家门口,站在门外,突然从心里产生一种恐惧,担心 这个家有一天会像美梦一样破碎。她甚至产生了不愿回家的念头。她慢慢地掏出钥 匙,刚刚插进钥匙孔,门从里边打开了,钟斌惊喜地迎出来,急切地问:“你去哪 了?打你呼机又不复,真让人担心!” “没事,我死不了!”方梦君推开钟斌,走进屋里,随手把包丢在沙发上。 钟斌扳住方梦君的肩膀,抱歉地说:“真对不起,马坡村起火,来不及打电话 给你,别生气。” 方梦君掰开钟斌的双手,平静地说:“如果以前我还能生气的话,现在我连生 气的欲望都没了。” 钟斌说:“这段时间确实很忙。” “别说了,就你有事业,我没有?以后,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行了吧!”方 梦君大声吼道。然后走进卧室,拿好衣服,走到浴室里洗澡。 钟斌呆立在那里,来吸白方梦君为何发这么大火。 早上,袁永烈在办公室走道里碰见了沈志远。沈志远关心地问:“你的脸色不 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休息不太好。” “多注意一下身体。” 袁永烈走进办公室,回想刚才看到沈志远的时候,有种特别心虚的感觉,尤其 是沈志远对他的关心,更让他愧疚,和沈志远的关系忽然间好像多了一层屏障。 中午决下班的时候,沈志远拿着几份火灾隐患整改通知书,来到袁永烈的办公 室,办公室里只有袁永烈一个人。沈志远在袁永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袁永烈 给沈志远倒上一杯茶。问:“找我有事吗?” “有点事,这几天看你挺忙的,没好意思打扰你。是这样,你们检查过的单位 有几个咨询到我们科来了,说你们在检查中要求他们安装自动消防设施。这不,他 们弄了几份复印件到我这里来了。”说完把材料递给袁永烈。 袁永烈一看便知,骂道:“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让他们配备消防设施,他们就 有抵触情绪,出了事还不是我们兜着,到那时,他们就不会说我们严格了。甭理他 们,反正严格要求没错。” “严格执法没错,不过我们也要把握尺度,矫枉过正也不好。我仔细审查了他 似的建筑情况,比如说中达公司,面积只有五百多平方米,按照规范、装两只室击 剑消火栓、再配几只灭火器就够了,不用让他们既安装火灾自动报警系统又安装自 动喷淋系统。”袁永烈脸色微变,沈志远没有在意,继续说:“能保证最大的消防 安全,对我们来说固然是好事,但也要考虑一下企业的承受能力,超标准、超规范 也是一种浪费啊!” “当然了,你在建审科,那里知道我们的责任?”袁永烈不满地说。 “他们只要按规范做了,即使出了事,也不可能追究我们的责任!你们检查过 的许多单位都有这种反映,最好注意一下。” “他们反映他们的,我做我的,小蚂炸飞天还成老鹰了不成?” “话不能这样说,我已经跟他们解释了。我想你们最好再仔细审查一下规范, 如果确实不符合规范,希望你跟科里人说说,纠正过来。” “你要当好人就当你的好人!我们科里的事我自有分寸。” 袁永烈有些生气。 “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也是好心啊,要不我单独找你谈什么?现在补救还来得 及,至少影响没那么大。”沈志远苦口婆心地说。 “我先谢了。”袁永烈不耐烦地收拾了一下桌面,“这次我谢你了,下次请你 别再插手我们科里的事了。”说完,拎起包走了出去。 “你……”沈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检查了几个单位之后,袁永烈让同行的两个参谋先回单位,他径直赶去 南安消防公司。总经理室的门口,女秘书笑容可掬:“请问,您找谁?” “找你们钱总,就说是消防局袁科长。” 小姐接通钱鑫的电话,钱鑫立刻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哎呀,稀客稀客,什么 风把你给吹来了。”然后吩咐秘书:“快泡一壶上等龙井来。” 走进钱鑫的办公室,袁永烈四周转转,大班台明光可鉴,一部电脑摆在上边, 大师椅后边的墙上,一幅魏体的“宏图大展”。袁永烈打趣道:“挺威严的嘛!” “哪里,登不上大雅之堂。”钱盖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 秘书沏好茶后,走了出去。两人坐下来品茶。钱鑫问:“难得你有这么大的兴 致到我这里来。” “经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哈,哈,哈。我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样了?” 袁永烈全身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极不情愿地说:“照你的意思办吧。” 钱鑫一听,立刻眉飞色舞,吹捧道:“怎么说来着?从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 你是个人才,前途不可估量,算我没看走眼,以后当了局长可别忘了小弟啊!” “八字还没一撇哪!” “万里长征关键就是第一步,只要第一步迈出来,其它事都好办。武则天登上 皇位,亲生女儿都能杀。还有那个叫什么皇帝来着,不是连亲兄弟都灭了。所以啊, 要想成就一番大事,先要斩断七情六欲。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什么也做不成。官 场如战场,不战则退。你能走出这,步,已经成功了一半!”钱鑫一顿神捧,吹得 袁永烈飘飘欲仙。袁永烈直起身子,说:“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有我给你做强大的经济后盾,你就尽管放开手脚,需要多少钱,你出声,我 鼎力支持!”钱鑫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 “沈志远是局长、处长跟前的大红人,人气正旺,必须周密计划,千万不能有 任何闪失,弄巧成绌,那可就惨了。” “那是。这个我知道。” 袁永烈分析道:“沈志远这个人很正直,钱色不近,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难。” “我多给他点钱,看他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只要他肯收了,下一步就好办了。” “算了吧。搞不好被他识破了你的阴谋诡计,万一打草惊蛇,就没戏唱了。” “那怎么办?”钱鑫犯难,“现在还有这种人?要不,就让省里边的领导出面 跟雷局长说?” “说什么,说我要当建审科长?没用!”袁永烈在室内踱来踱去,绞尽脑汁, 过了好一阵子,说:“只能这样了。” “有办法了?”钱鑫迫不及待地问。 “办法倒是有了,不知道行不行?”袁永烈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多大把握。 “你说说看。” “沈志远家里有个当老师的未婚妻,把她安排到你公司工作。” “那不成了沈志远的暗插?” “你呀,就知道赚钱!先让她进来,等她和沈志远办了结婚登记手续,造成既 成事实之后,不就可以告地了?你想想看,沈志远在建审科当科长,她老婆在消防 公司工作,他有嘴难辨。” “如果沈志远不答应呢?” “还可以从他弟弟下手。前几天他弟弟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换份工作,就 他现在的工作还是我安排的。” “行,高!”钱鑫竖起大拇指,“下一步呢?” “下一步还用问我,你这个经理算是白当了。” 钱鑫会意地说:“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出声好了。只要是袁科的事, 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两人心照不宣,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