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雷啸天眉头紧锁,当兵这么多年还从没有遇见如此复杂的大火,他用手机向省 总队报告,请求调派力量增援,同时,向支队值班室下达了增调临江、南滨、广安、 罗云等四市、县消防队紧急出动的命令。 南江市委、市政府领导闻讯后,立即赶往事发现场。 油罐区内,水火交融。管道交错,救火射出的水和泡沫倾刻间堆积了一米多深。 水面上漂浮着油,油面上燃烧着火,泡沫灭火剂越打越少,整个市区的泡沫全部运 到火场,情况越来越危急! 火场瞬息万变,此时,只能做最坏的准备。一线的钟斌用对讲机向雷啸天报告 :“局长,请前来增援的无关人员向后撤至少三百米,三百米警戒线之内,没有指 挥部的命令,严禁任何人员进入,同时,请市政府马上采取各种方式,通知工业区 附近至少三公里范围内的人员疏散。”这无异于下了死亡战书。 雷啸天心情沉重地向温耀宗讲明情况,要求市政府领导带头后撤。温耀宗说: “你们消防队不是在这里吗?围观的群众也在,我们怎么可以后撤呢?” 雷啸天说:“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现在火场情况十分复杂,一旦发生爆炸, 就会造成无谓的人员伤亡。我们需要增援的时候,我会向你报告。另外,请通知火 场附近三公里范围内的居民进行疏散,并随时做好扩大疏散范围的准备。” 与油罐区防火堤内油面火的决战正式展开。现场的四台大功率泡沫车全部调到 前方阵地,组成强攻的主要力量。同时,担任强行关闭输油管线阀门的突击队已经 组成,由一班长带领两名战士及一名石油公司的技术人员等四人担任。 一切准备完毕。 钟斌一声令下,泡沫枪、泡沫炮、水枪开始向防火堤内的大火进行猛攻。泡沫 枪、水枪的掩护为在防火堤内的突击队员正前方打出一片无火的安全地带。突击队 员手持泡沫枪、水枪跨过防火堤,在后面战斗员的掩护下,一步一步向阀门挺进, 每走一步都极其危险,被驱走的火头时有杀回来的可能。敢死队员手持水枪、泡沫 枪,紧紧护住胸前,将面前的火龙一点一点向后逼退。火头每退一步,突击队员就 前进一步。防火堤内水、油、泡沫混合液体形成一个大池,已达一米多深。在齐腰 深的池内,突击队员不时被脚下的管道绊到,他们不能有丝毫的闪失,面前烈焰组 成的火龙随时可以将他们埋葬。 没有退路,只有前进,每一步都生死攸关。火场照明灯聚集在他们的身上。钟 斌密切注视着火场的变化,突击队每前进一步。他的心就猛揪一下。 一步、两步……在身后强大的泡沫、水枪的掩护下,突击队员顺利地到达801 号罐一侧的阀门,强行将阀门关闭。减轻对801 号罐五千立方米汽油的威胁。突击 队又开始转向另一端806 号罐一侧的阀门,只要将这个阀门关闭,泄漏的输油管就 将成功地被封堵。 堤内的火势越来越灼人。英雄无畏,谁都知道生命的可贵,即使是死,也要在 阀门关好的一瞬间再死!这是堤内突击队员抱着的惟一信念。他们一步一步,终于 挪到806 号罐一侧的阀门附近,将最后一个阀门成功关闭!咕咕冒泡的泄漏点喘息 了几下之后,恢复了平静。 成功了!突击队员终于完成了一项居功至伟的任务。 钟斌大声命令:“各战斗部注意,马上对堤内进行强攻!” 一时间,所有的泡沫枪全部集中在堤内,像一支支利剑直斩火魔的咽喉,池面 上的油火,因被切断了输油管泄漏的汽油,火焰霎时矮了半截。 经过又一轮鏖战,油池内的最后一缕火被消防官兵强大的攻势压了下去。池内 漂满了白色的泡沫,池面的漂浮物已经开始溢出了防火堤。 好险啊!如果再迟几分钟,池面的大火就会漫过防火堤,切断消防队的后路, 后果就只徙听天由命了! 钟斌和雷啸天四目相视,只都么几分钟,就差一点全完了! 时间指向晚上十时二十分。 油罐外围火被扑灭,去掉了一只巨大的拦路虎。钟斌、雷啸天以及指挥部的成 员心头仍压着一块巨石,803 号罐已燃烧了近两个小时,巨大的水浪向上翻滚,罐 壁项端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每拖一秒钟,就增加一分危险。消防官兵面临着更为严 峻的考验。由于罐高十多米,周围又被其它油罐包围,在防火堤外喷射泡沫,大部 分都打在罐体的外壁上,打进罐内的只有一小部分,在高温的作用下又被挥发掉, 不能在油面上形成有效的覆盖层。单单靠冷却罐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沸溢喷溅的 危险。 “后援组告急!”负责后援的袁永烈通过步话机向雷啸天报告,现场所有可以 利用的泡沫液仅剩下一吨,再这样下去,挺不了多久,泡沫就会打光。没有了泡沫, 就等于没有了弹药,只能坐以待毙。从其它市调过来的泡沫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后才 能到达。别说是两个小时后,就是目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怎么办?所剩的泡沫只能用在刀刃上,否则将前功尽弃。 钟斌通过对现场的综合分析,对雷啸天说:“局长,下命令停止泡沫进攻吧。” 钟斌和雷啸天以及指挥部的成员都能感受到这命令的沉重,这是他们喘息的机 会,而火势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肆虐。朝果此时发生爆炸,下达命令的人就会成为千 古罪人。但是此时,他们已毫无选择,所有的赌注都押在剩余的一吨泡沫上。雷啸 天望着803 号罐,无可奈何地下达命令,“各战斗部请注意,泡沫枪、泡沫炮停止 喷射,水枪继续洒水实施冷却!” 火场瞬时沉寂下来,水往打在罐体上瞬时化作一股股蒸汽弥散,罐顶的大火呼 呼作响。再勇敢的人,而对此情此景都会产生一处怯弱。 惟一的办法,也条最后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泡沫管枪挂在罐壁的上沿,将 剩余的泡沫完全从罐顶打入罐内。才有可能扑灭大火!当钟斌提出这个方案后,指 挥部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步棋,别无选择。 雷啸天果断地下达命令:“马上少年儿童人爬上803 号油罐,将泡沫管枪挂在 顶部,直接向罐内注射泡沫!”钟斌脑海里迅速检索以往的油罐火灾。一九八九年 山东黄岛油库,消防官兵死亡十九人的可怕情景跳进脑海。 “是!”钟斌领命后马上赶到一线现场,刚刚交代完任务,集结待命的消防官 兵高喊着:“我是党员,我去!”“我是班长,我去!”“我去……”他们当中有 新兵、老兵,有党员,也有团员。 战士们齐刷刷地跨前一步,等待着钟斌的命令。钟斌的眼睛湿润了,多么勇敢 的战士啊!在烧得通红的罐体上挂泡沫管枪,人可能还没有接近罐顶就面临生命危 险了。一张张被烈火熏黑了的脸庞,在烈焰映照下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谁都会为 之动容。 他们正值十八九岁,黄金般的年华,有的在家是独生子,有的家里富甲一方, 而此时,当祖国和人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不容多想,钟斌大声点着这支敢死队的名字:“马强、王鹏、李振海、文军 ……”六个人组成的敢死队走出了队列。钟斌转过身向雷啸头报告:“报告总指挥, 敢死队组织完毕。由我负责挂枪,其他同志在下边负责供枪,每次三个,分两组进 行。请总指挥指示!” 雷啸天望着主动请缨的钟斌,投去不易觉察的复杂的目光。 钟斌是一线灭火总指挥。完全可以不用冲锋陷阵,任何人都不会责怪他。针斌, 一名真正的消防军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总会站出来,冲在最前面。雷啸天咬咬牙, “上!” 方梦君的摄像镜头正对着钟斌,听到钟斌主动要求亲自带队挂枪,心里“咯噔” 一下。 油罐只有供一个人攀登的爬行梯,必须有一个人冲到顶端负责挂枪,最上边是 最危险的部位。 敢死队员穿好隔热服,做好最后的检查。钟斌一声令下,带着三名战士,扛着 四米长,二十公斤重的泡沫枪,越过防火堤,穿过泡沫、水和油浸泡的池子,向803 号罐下挺进。四条身影,在火光的照射下,犹如四尊雕像,疾步向油罐奔去。身后 掩护队员的数支开花水枪、直流水枪一起打向爬梯,打在敢死队员的身上,形成一 个巨大的保护伞,掩护着敢死队的成员。水柱打在罐体上瞬间化成水蒸气,混同罐 体的辐射热向敢死队员袭来。冲在最上面的钟斌,尽管穿着避火服,仍明显感到扑 面而来的热浪,令人窒息,死神随时可能光顾。他们依次向罐顶攀爬。所有的目光 和摄影、摄像镜头的焦点都集中在803 号罐顶上。在远处一直注视着火场的人们, 失声道:“不要命啦!”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罐上几个闪着银光的身影向上蠕动。 方梦君的心决要跳出来了,镜头紧紧对着罐壁上的几个人。 钟斌在高温、强热的极限中一步步攀登。终于爬到可以挂枪的部位,钟斌左手 拉着扶手,右手奋力地将接应战友传上来的泡沫枪挂在罐壁上。一支!两支!三支! 最下油的队员干脆直接跳了下去,钟斌最后一个安全了来。 第一轮冲击成功,泡沫液马上被输送到罐内的油面上,凶猛的火舌一下子缩短 了许多。 下一组马卜又做好准备,只要这一次挂枪成功,就胜利在望。钟斌稍微喘息了 一下。雷啸天心疼地问:“换一个人吧?” 钟斌坚决地说:“我已经攀过一次了,还是由我上吧。” 雷啸天只好点头表示同意。钟斌带着另一组敢死队员,又一次向803 号罐发起 冲锋。钟斌心里最清楚此行的重要性,心里默念,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这一次,钟斌明显地感到不如第一次轻松,火焰虽小了许多,但仍张牙舞爪。 钟斌一级一级向上爬去,高温产生的热浪让人头晕目眩。 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当钟斌接过第六支的时候,抓住扶手的左手一 阵猛烈的剧痛,明显地感到左手在松动。该死!上一次发生在解放街的那起火灾, 为了救出被困小孩,左手腕摔断,由于恢复得不好,时不时隐隐作痛。而此时,他 右手举着钩枪正一点点地靠向罐顶,再有几厘米的距离,就可以挂上去了。下边的 队员开始回撤。只要钟斌把最后的一支枪挂上去,任务就完成了。然而此时的左手 却用不上一点力,左手这个支撑点,支撑着整个身体。第六支泡沫枪挂上去的瞬间, 一个洁白的身影从油罐上飘了下来…… “啊!”正准备欢呼的人群发出尖叫声。 钟斌从罐上摔了下来,后脑重重地摔在输油管上。 “钟斌……”方梦君把摄像枪丢给同事,哭喊着向防火堤冲去。 敢死队员立即折回。把钟斌从罐底抢了出来。雷啸天眼里噙着泪水,下达了总 攻的命令。一时间,剩余的泡沫一股脑地通过钟斌刚刚挂个去的六只泡沫枪,洒向 油罐的表面。方梦君一头扑倒在抬出来的钟斌身上,撕心裂肺地呼喊着:“钟斌… …钟斌!”“队长……队长!”哭喊声响乇整个工业区的上空,救护车载着钟斌向 医院飞速奔去。外边围观的群众主动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救护车离去。 挂完枪后不到五分钟,这场猖狂了六个小时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此时,袁永烈向雷啸天报告:“所有泡沫均已用完!”在场的人无不惊出一身 次汗。 第二天凌晨三时,南江支队最后一辆消防车撤出火灾现场。 工业区保住了,南江市保住了!而此时,钟斌的生死牵动着南江市每一个市民 的心。人们在为这个消防队员默默地祈祷,祈祷他能像保护神一样:平安。 钟斌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方梦君守候在手术室门口,泪水已经哭干。支队 的官兵,政府的官员,还有闻讯赶来的群众,一直都在病房外边守候,任医生怎么 劝阻也不肯散去。医院动用了全市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设备。钟斌静静地躺在床上, 输液瓶内的药水一滴滴地流下,旁边的仪器指示灯闪烁不停。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钟头,人们紧盯着手术室的门。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拿 着一纸死亡通知书,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方梦君明白了一切,一下子瘫倒在地。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昨晚竟是和钟斌的 诀别!那一餐竟是最后的晚餐!她自始至终都深爱着他呀!她深深地懊悔和自责, 就连最后的温柔,钟斌都没能得到。方梦君趔趄着冲进病房,扑倒在神清的身上, 涕泪飘零,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队长……”“钟斌……”官兵们脱下帽子。向钟斌致敬。 英雄的壮举,惊天地,泣鬼神。一大火过流、南江市下起了小雨,继而又变成 了瓢泼大雨,飞白一片。是苍天不忍,在掩面垂泪吗? 悲切的气氛笼罩着南江大地,各种新闻媒体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钟斌的照片和 生平事迹。三十多万南江市各界群众冒着雨,自发来到南江市公安消防支队为钟斌 搭设的灵堂前,悼念英灵。 从清晨到夜晚,前来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鲜花堆满了灵堂。 钟斌的追悼会在支队举行。南江市各级领导、驻军及各界群众自发地来到钟斌 的灵柩前,敬献花圈、挽联。悼念大厅里哀乐低迥,人如潮涌,哭声阵阵。人们对 着松柏环抱中的勇士遗像含泪叩首,朴实先华的睑靥宛如诉说无饼无悔的人生轨迹。 艰险和危难磨炼出不凡的品格和意志,烈火会夺走英雄的身躯,烈火会刻下永久的 疤痕,烈火也会照射出闪光的灵魂! 温耀宗在追悼会上致词:“钟斌同志,在扑救化工厂油库的火灾战斗中,勇往 直前,视死如归,用生命和鲜血保住了工业区乃至全市人民的安全。活着的人应该 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方能告慰长眠于九泉之下的消防勇士!” 灵车缓缓起动。从消防支队到革命烈士纪念碑的路上,站满了前来悼念的人群, 人们胸前佩戴着小白花,肃立在街道两旁,人群中不时地传出哭喊声。刺耳的警笛 声响彻天空,官兵们以特殊的方式送别钟斌!方梦君捧着钟斌的骨灰缓缓前行。 钟斌讲给她的凤凰涅染的故事从心头飘起…… 古有神鸟,为百鸟之王。从诞生之日起,就不停街集香木,追寻让生命五百年 轮回的涅槃之火。五百年,沧海桑田;五百年,星移斗转;五百年,初衷不改。为 了寻求最美好的境界,为了完成超越自身的生命之约,她投入熊熊烈火之中,五彩 斑斓的羽毛如同片片的红雨飘然落下…… 痛苦的涅槃之后,世上最美丽的不死鸟——火凤凰诞生了! 南江呜咽,草木含悲,钟斌短短的二十九个春秋,宛如一颗耀眼的流星,在生 命流逝的同时,给人世间留下了幸福和祥和。 永恒,是每个人所追寻的梦想,谁都知道生命不可能永恒,而钟斌所代表的消 防官兵,在和平年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创造了自身的水恒! 愿烈士的英魂在烈火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