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过,那次集训我倒真是差点送命,也算经历过死里逃生吧。” “哦?” “我们跳伞训练,一天六趟,那天我正巧拉肚子,上飞机前,憋得实在不行, 就溜到旁边的草丛里,没想到就是那趟飞机一起飞就冒烟,没升几百米,我就眼看 着它一头栽下来,炸了,全机的战友都死了。为了这件事情,我还被隔离审查了整 整两个月。”他苦笑着端起茶杯,灌进一大口茶,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人生啊 ……” 我听得有些入境,一时浑身凉飕飕的。 “后来呢?”我急忙问。 “后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查不出什么名堂,就 把我放了。” 我安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盯得我脸颊发烫,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那次相遇之后,我们之间依然平平淡淡,并不曾有意创造会面的机会,但林祖 希父母家与我住的地方相隔不太远,他每次骑着摩托经过,总会用长时间按响喇叭 的方式来和我打招呼。那尖利、猛烈而冗长的声音,像是一柄柔软的利剑,将城市 的上空划得伤痕累累,有时甚至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因而常常能听到有人骂骂咧咧。 而我却忍不住窃笑,虽然偶尔也存在道德的谴责,但暖暖的欣慰一丝丝蔓延开来, 悄悄地在我心里生长。 然而,当我逐渐习惯,并开始企盼那种另类而狂野的问候时,它却仿佛和它的 主人一起销声匿迹了,像它所划破的夜空一样,杳然无痕。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 的,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淡淡的悲凉。 大约两个月后的一个午夜,我正待恍恍惚惚地睡去,却接到了林祖希的电话, 他说就在我家楼下,能见见我吗?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梳妆打扮了一番,匆匆下楼 去了。 天空里泛着凝重的黑蓝,没有星星、月亮的装点,有些单调和沉闷。借着稀疏 惨淡的夜光,我望见林祖希那张活泼而稚气的脸,他照例一脸灿烂的笑容,而我却 想大哭一场。 “去兜兜风怎么样?”他说。 “你可真会挑时间呀!”我轻松地“回敬”他。 “过奖过奖,我只是听说今晚有大雨,你也认为这时间挑得不错?”他总是胡 言乱语,让人忍俊不禁。 那辆雅马哈摩托像一只拼命逃窜的银狐,在黑漆漆又颠簸不堪的乡间小路上狂 奔。我坐在后座上,迎面的风将我的脸颊和所有裸露的肌肤鼓动得瑟瑟发抖,也压 得我喘不过气来,偶尔有低矮的树枝条从我头顶滑过,惊得我一身冰凉。我死死地 抱着他的腰,下巴紧贴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突然抽出手来,在我面前击出“啪”的一声。 “啊呀,一只蚊子!”他大声嚷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傻傻地问。 “没反应过来?”他笑说着,又做了一遍,“好大一只蚊子!” 这个时候,车子正好跃过一个小泥坑,抖动了几下,我猛地感到心脏也被完完 全全地震碎了,毫末不留地消融在空气里。 我几乎用无力而颤抖的声音说:“我申请停车打蚊子。” 林祖希咯咯的笑声从前面传来,又开出几十米,在一座石头古桥边缓缓停下。 “刺激吗?”他问。 “比起开战斗机和跳伞来怎么样?” “没法比,一个天,一个地。”他笑盈盈地说。 “那看来,一百个我的胆量加起来也当不了飞行员。”我惊魂未定地说。 “不过,总算你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什么?” “自知之明嘛。” 我们说笑着,闲散地踱步在那石桥的台阶上,夜色昏暗,人迹寥寥,平静纤窄 的河面上漂着几朵水草,遥远处隐约有灯光射来,使得河水油光盈盈。 林祖希沉默地伴着我走了一会儿,终究将我拉进他的臂弯里。 我停下来,细腻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淇,我爱你。”他抚了抚我的脸颊,温润的鼻息落在我的额头上,“我第一 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心跳不已,我知道我会爱上你的,我会无力自拔,所以这段日子, 我一直在逃避,但是我做不到,我需要你。” 他的话像羽毛一样撩拨着我的耳膜,让我一阵酥麻。 “为什么要逃避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爱你。” 他猛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真的?” “嗯。”我坚定地回答。 他却慢慢松开我,漠然地向河面望去。 “可是,我现在没有资格爱你。”他仿佛痛苦地说,“还有件事情,我该告诉 你,不过你听了别生气,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念新闻传播学研究生时的那个男友,他是 一个年轻、优雅、自信的儒商,开着奔驰跑车追了我很久,将我冰凉的心一点点焐 热、沸腾、消融,然后,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轻飘飘地告诉我,他是有妻子的, 他的一切荣华都是她父亲给的,我取代不了她。 “你结婚了,是吗?”我脱口而出。 林祖希蓦地哑然了。 “没关系,我们至少可以是朋友嘛。”我故作硬气地说,而回忆和现实所勾起 的泪水却在我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