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迎着阳光
迎着阳光,叶小歌说,“我不追究你的昨天,但也不放过你的明天。”
“真的?假如下一个世界是你领路的话,我不妨和你试试。”
叶小歌吻着她的耳唇,“我会让你幸福,让你开眼,让你尝到别人没有的东西。”
“是沾着水的鞭子吗?”
“亏你想得出来。”他放声大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沉醉地看着他,他的干净、英俊、敏锐的脸,他的温情、睿智、挺拔的风度,
把她推上了艺术家这条惟一的道路。只有单纯的人才能成为艺术家。她说,“我都
不知道要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启发她,“我给你四个选择,你挑选一个。听好,第一,带你去法国时装店,
让排山倒海的时装重新包装你,让你成为最美丽的女孩。第二,带你去珠宝店,给
你买货真价实的珠宝。第三,带你去听音乐会。第四,带你去百花山……”
“百花山?”她兴奋地叫起来,好像那里是她灵魂的归宿。多少次石醉谈起过
月亮城,月亮城就在百花山。“你怎么会想起百花山?”
“公司在那里买了几千亩地,明年春天开工建别墅。还没开工,已经卖出两百
栋了。”他抓起椅子上的一堆豪宅杂志,翻给她看,“瞧,用的都是美国豪宅的设
计,我要在百花山建人间天堂。”
她搂住他的脖子,“我恨不能现在就空降在百花山。”
他让司机立即调头,开往百花山。刹那间,云彩金黄。她难以压抑狂热地说,
“没有想到我就在通向百花山的路上。”
他煽风点火,“没有想到的还多着呢。你就在通往巴黎的路上,你就在通往威
尼斯的路上,你就在通往悉尼的路上,你就在通往东京的路上,你就在通往夏威夷
的路上,你就在通往曼哈顿的路上。”
她说,“如果你告诉我,我们就在通往西藏的路上,通往天山的路上,通往大
兴安岭的路上,通往内蒙草原的路上,我会更激动。”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我第一眼看见你,以为你这样的女孩子几个月就能把我
涮成贫农,没想到养你太节省了, 既不爱珠宝,又不爱名牌,又不爱豪宅,又不
爱游艇,又不爱直升飞机,专爱到深山老林里。可是,听赵明明讲,你是因为嫌他
养不起你,他说,那时你被一个省长的儿子抢到手。”
她说,“为什么谈过去?”窗外的云彩突然黯淡。
“我只是搞不懂,你时时使我吃惊。你和我听说的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并
不想打听你的过去,可是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玩弄赵明明。”
她陷入沉思,往事像浮云飘过,那时,赵明明就坐在她的对面,他解开围巾,
无声地听着她的倾诉。窗外枯干的核桃树上,坠落着苍白的夕阳。她低下头,急促
地拨起琴弦,头发淹没了她的脸,两个人感到一种苍凉、无助、求天不能求地不应
的、忧愁难言的美。两个人曾经升起过宁静的、信任的感情,好像是生死之交不需
要语言的盟誓。在凄凉的歌声中,两个人找到了共鸣的山谷。她曾经多么想让这种
宁静的纯情的气氛延续下去,尽管这些歌都是唱给当时她还不认识的石醉。她把他
的诗随心所欲地谱成了曲子,这些曲子用在她和赵明明都无奈的情感之间,感伤得
让她垂泪。她常常拿起他的手,泪水滴到他的手背上。她常常抱着他的头,仿佛抱
着一个婴儿的头,他的孱弱的眼光是那么善良,她不忍心对一个孱弱而又善良的婴
儿残忍。
叶小歌说,“赵明明讲起他为你下海,他的目标就是和那个省长的儿子竞标,
从对手手里夺过你。没有想到对手成了经济犯,打到死牢里,他的父亲也因此下台。
赵明明当时已经炒股暴富,成了股王,你仍然拒绝他,这是为什么?我只是奇怪为
什么你忍心抛弃一个这么爱你的男人。”
她看着云彩的阴影,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赵明明对我的爱。我至今还保留着
他卖血给我买的一个钻石戒指,虽然钻石是假的,可他是用血换来的。我有时常常
戴上他的戒指发呆,一个假的戒指反而使我感动。我记得他带我去见一位盲人算命
大师,算命的摸着我的手和脸,说我未来的丈夫是龙降人间,因为我的脸上有凤舞
之相。算命的对所有女人都这样说,可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他带我登上景山的山
顶,给我指着明朝最后一个皇帝上吊的大树,告诉我这个皇帝在自杀之前劈死皇后,
勒死妃子,当时他掏出那枚戒指,说,做皇帝的老婆不是被杀就是被禁,还是当我
的老婆吧。他抓住我的手,要给我戴上,我抽回了手,他当时就流鼻血,血顺着嘴
流到脖子。我要为他擦鼻血,他不让我擦,除非我告诉他为什么不戴他的戒指。我
只能诚实地说,我已经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戒指,他听了一头撞在皇帝自杀的树上,
满头鲜血。他立刻被拉到医院急救。在急诊室里他醒来后,抚摸着我的手指,对我
说,一个女孩子找丈夫就要找一个最傻的,傻到为自己的老婆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他对我就是这样,他总是说他是惟一没有解放的奴隶,他说他能做我的奴隶是几代
修来的福气。我知道,一个女人如果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一定要找一个十倍爱
自己的男人。我知道他为了我什么都敢做。我那时非常感动,我多少次大脑和内心
背水一战,劝降自己抛下省长的儿子和他私奔,但是,当我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不能不告诉他,请他不要再爱我,否则今生今世他只能和他不爱的女人结婚。这
是天意,让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什么事实?”叶小歌警惕地问。
“还是不说为好。你们是朋友。”
“不,就因为我和他是朋友,我才必须知道真相。” 他坚决的口气好像是在
谈判桌上,“我在和他联手浦东的金融投资,我希望看到我看不到的幕后,如果你
把我当作你的未来。”
她依偎在他怀里,“我的未来?”
他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是我?”她搂着他的脖子。
“为什么不是你?”他吻着她的睫毛。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窗外,情绪突然降温,“那个省长的儿子把一个
王国承诺给了我,那时确实让我觉得拥有了世界。突然一天天没了他的消息,我每
天都好像吊着点滴瓶。赵明明每天都陪我在未名湖畔散步,他安慰我,那位花花公
子一定有了新欢,我不相信,最后我在报纸上看见他入狱他父亲倒台的消息,我只
是不知到哪里去探监。我每天都用黑纱蒙着脸,脸上被悲哀的镪水腐蚀得无颜面对
江东父老。每次和赵明明谈起我的未来,我总是堵住我的泪泉,让自己不再流一滴
泪,可是泪水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没有任何堤坝能够阻拦我的悲哀的泪水,我像第
一次驾驶飞机的飞行员,冲进了暴雨的山中,监控器全部失灵,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在黑纱的后面,我独守着黑色世界。刚刚十七岁,就背上遗害男人家破人亡的十字
架。公审之后,他被判无期,终于允许探监,我来到探监室,他告诉我一个我惧怕
的消息,害他坐牢的是赵明明。”
“什么罪名?”叶小歌不寒而栗。
萧小红看着他,若有所思,“流行什么罪名,安上一个太容易了。可是我万万
没有想到,赵明明会是这样置人于死地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世上最善良的人。我
总是把心里话都告诉他,可是从我知道真相以后,我无法再接受他的爱情。他当时
快疯了,每天堵在我的门外,问我为什么。诀别的晚上,我为他吹箫,箫声哀恸了
夜空。他问我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告诉他,有一种爱情是瘟疫,染上就死。”
“你最终也没有告诉他你知道真相?”叶小歌问。
“没有。”
“如果他是冤枉的呢?”
“不可能。他多少次扬言,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扳倒我们之间的障碍。所以,
这种人,即使是什么首富,如果他是一个置人于死地的人,在我眼里就是小人。我
和他在观念上南辕北辙,他认为只要是他要的,他会不惜一切得到,宁可他负天下
人,而不让天下人负他。可是,我相反,宁可让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以朋
友的快乐为快乐,以朋友的忧愁为忧愁。保护自己的朋友就等于保护自己。即使我
没有能力保护朋友,至少我绝不伤害朋友,更不能让朋友因为我而横遭不幸。我看
不起卑鄙的人。我根本不屑于和这种人唇枪舌箭。在我眼里,他不存在,一个没有
人格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可是商场上都是曹操。”
她笑笑,“幸亏这是女人自由选择男人的时代。”
叶小歌陷入沉默。
“你好像突然心事重重?”萧小红问。
叶小歌看着她的手纹,好像看着一个女人的命运,他轻轻地抚摸着,“没有做
成小开的新娘,什么感觉?”
她看着云彩的流动,“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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