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死亡般寂静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死亡般寂静里的雷声吞没了她。她在一个根本没有方向
的风车上。这辆风车岌岌可危,随时都在散架,像生命一样脆弱,像命运一样循环。
一阵墙壁的晃动,不,晃动来自脚下。脚下就是火山,她的心火勾动了天雷地
火。地震让大楼像海盗船一样荡漾,她坐在随时可能塌陷的黑暗中,闭着眼睛,真
想永远不睁开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陷到另一个世界。她根本不怕被砸死,砸死都
比这种囚死快乐。死亡,是最后的激情。没有他,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毫无意
义。可是他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太渺茫太迷伤太孤独太苍凉。她只想闭着眼睛,再
睁开时,石器时代已经过去。
突然,一阵疾驰的脚步声向她奔来,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来人一把
抱起,在依然摇动的走廊里奔跑着冲下台阶,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心里沸腾着
一个名字,叶小歌,叶小歌,叶小歌,叶小歌,叶小歌,……这个名字随着天塌地
陷,越来越神圣。
九
他放下她时,已经累瘫了。刚刚把她安全地抱出四层大楼,地震就停了。
他擦着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以后我不用去健身房了,每天地震演
习一遍,从楼上把你抱下来,我就可以进军奥运会了。”
她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她的心悄然一动。他的溢于言表的体贴、温
暖让她坚壁般的冰川里扫过一阵对流的风。她知道伪装的话可以顺口而出,可从他
柔情脉脉的眼睛里涌流出来,让她悄然心动。尽管暖风过去,冰川更加坚固,但是
每当脉脉的春天的信息从眼前扫过,她仍然心动。她的内心就是冬天,她对温暖有
着永恒的追求。她的内心就是黑夜,她对光明有着绝望的憧憬。
她禁不住用她的冰凉的手为他擦着坚挺的鼻子上的汗珠。
他捉住她的手,吻在嘴边,“这几个小时,你给我下逐客令,你在等谁?”
她说,“外星人。”
他说,“飞碟没有来,你就得了败血病?”
她惊愕地看着他,“你偷听我的电话?”
他说,“当然,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断定你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我必须
肩负起骑士的重任。”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这么开心,她不敢相信,几分钟以前,她恨不能沉陷
到地狱里。
他说,“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去吃料理,然后我带你去一家珠宝店。”
她的脑子里只有冰灯。她脱口而出,“你能带我去看冰灯吗?”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更想看你。我以为你会永远拒绝我。”
她说,“女人的誓言不过是天气预报表,不仅是天天变化,随时都在变化。”
他看着她的似笑非笑的眼睛,说,“其实,这两天我读了几篇你的短篇小说,
我总觉得两臂之间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我要死死抓住你。我记得你书里的一
句话,女人,眼睛大,性欲强。嘴大,性欲更强,是吗?”
她笑着咬住下唇,“这要看对手。”
他的调皮的眼光追逐着她,“放心,我非常出色。”
“你应该坐怀不乱。”
“和黄色作家在一起,没个不乱的。”他的气息里透着青春的冲动,这种直截
了当的冲动比老奸巨滑的诱骗执着得多。
“其实,我是血色作家。我蘸着我自己的血写下每一个字。”
他的手,冰凉,像一片水银,在她的脸侧抚动。她的浑身突然着火。她希望他
是一头狂狮。她等待着他的嘴唇。他们慌乱地吻到了一起,她没有反抗他的火热的
嘴唇。她扑到他的怀里,他的肩臂像一把钳子,她如醉如痴地迷恋他的吻。他吻得
她天旋地转,她的脖子已经扭酸。他用力之猛,一个长吻,他咬破了她的上唇。又
一个长吻,他咬肿了她的下唇。
“轻点,公子。”
“我喜欢更好听的称呼。”
“亲爱的。”
他有些激动地吻着她的耳朵。她在他的怀里躲闪着,她笑得喘不过气来。
“再叫一声,”他央求着。
她压抑不住地笑着,她的魂几乎被笑声带了出来。
“叫。”
“我叫过了。”
“我还没有听过瘾。”
她的耳边涌满了蜜蜂。蜜汁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全身都流着蜜汁。她
忍不住脱口而出,“亲爱的,亲爱的。”
她的两只胳膊搂上去像一串最昂贵的项链,最昂贵的。她抱得这么紧,好像抱
着自己的命运。
他把她抱上了汽车,驶出了报社的大门。通往冰场的路,漫长而又漫长。他的
嘴唇都是激情,一个吻就是几个小时。
没有想到郊外的冰堡这样辉煌,从山下的远处看,竟然像蓝宝石般晶莹的布达
拉宫。来到山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截住了车流,他让司机去停车,他搂着她下了车。
他说,哈尔滨的冰堡比这里还美,我一定带你去。
她紧紧拉着他的胳膊,惟恐人流把他卷走。她的眼前只有霓虹灯变幻万千的冰
堡。走进冰堡,她一个哆嗦,他当即脱下皮夹克,披在她的身上。
她被冰宫里的五光十色的灯光眩惑,她好像在一座万年的水晶宫里,可是这座
水晶宫不久就会融化。
他问她要不要坐冰上云霄飞车。她听见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在排队的人流里,
她竟然看见石醉和他的妻子。
她仔细看着他的妻子的高高的背影和漫长的头发,丈量着她们之间的距离。石
醉也看见了她,她当即搂住叶小歌,水晶宫像新房,她抱着他的肩膀,不知能依赖
多久的肩膀。
石醉和他的妻子上了飞车,她和叶小歌也相继上去,叶小歌担心她坐在冰上太
凉,把她抱在他的腿上,紧紧抱住她,从陡峭的冰岩上滑下。速度之快,像从喜马
拉雅山的雪崩上滑下,他禁不住死死地搂住她。两个人随着滑落的速度,异口同声
地尖叫,然后放声大笑。她多少天淤积的郁闷都在大喊大叫中释放出来。她还从来
没有发现自己喊到震耳欲聋的高度,好像水晶宫里就是她一个女人,这么放纵,这
么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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