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云彩的阴影
她看着云彩的阴影,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赵明明对我的爱。我至今还保留着
他卖血给我买的一个钻石戒指,虽然钻石是假的,可他是用血换来的。我有时常常
戴上他的戒指发呆,一个假的戒指反而使我感动。我记得他带我去见一位盲人算命
大师,算命的摸着我的手和脸,说我未来的丈夫是龙降人间,因为我的脸上有凤舞
之相。算命的对所有女人都这样说,可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他带我登上景山的山
顶,给我指着明朝最后一个皇帝上吊的大树,告诉我这个皇帝在自杀之前劈死皇后,
勒死妃子,当时他掏出那枚戒指,说,做皇帝的老婆不是被杀就是被禁,还是当我
的老婆吧。他抓住我的手,要给我戴上,我抽回了手,他当时就流鼻血,血顺着嘴
流到脖子。我要为他擦鼻血,他不让我擦,除非我告诉他为什么不戴他的戒指。我
只能诚实地说,我已经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戒指,他听了一头撞在皇帝自杀的树上,
满头鲜血。他立刻被拉到医院急救。在急诊室里他醒来后,抚摸着我的手指,对我
说,一个女孩子找丈夫就要找一个最傻的,傻到为自己的老婆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他对我就是这样,他总是说他是惟一没有解放的奴隶,他说他能做我的奴隶是几代
修来的福气。我知道,一个女人如果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一定要找一个十倍爱
自己的男人。我知道他为了我什么都敢做。我那时非常感动,我多少次大脑和内心
背水一战,劝降自己抛下省长的儿子和他私奔,但是,当我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不能不告诉他,请他不要再爱我,否则今生今世他只能和他不爱的女人结婚。这
是天意,让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什么事实?”叶小歌警惕地问。
“还是不说为好。你们是朋友。”
“不,就因为我和他是朋友,我才必须知道真相。” 他坚决的口气好像是在
谈判桌上,“我在和他联手浦东的金融投资,我希望看到我看不到的幕后,如果你
把我当作你的未来。”
她依偎在他怀里,“我的未来?”
他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是我?”她搂着他的脖子。
“为什么不是你?”他吻着她的睫毛。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窗外,情绪突然降温,“那个省长的儿子把一个
王国承诺给了我,那时确实让我觉得拥有了世界。突然一天天没了他的消息,我每
天都好像吊着点滴瓶。赵明明每天都陪我在未名湖畔散步,他安慰我,那位花花公
子一定有了新欢,我不相信,最后我在报纸上看见他入狱他父亲倒台的消息,我只
是不知到哪里去探监。我每天都用黑纱蒙着脸,脸上被悲哀的镪水腐蚀得无颜面对
江东父老。每次和赵明明谈起我的未来,我总是堵住我的泪泉,让自己不再流一滴
泪,可是泪水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没有任何堤坝能够阻拦我的悲哀的泪水,我像第
一次驾驶飞机的飞行员,冲进了暴雨的山中,监控器全部失灵,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在黑纱的后面,我独守着黑色世界。刚刚十七岁,就背上遗害男人家破人亡的十字
架。公审之后,他被判无期,终于允许探监,我来到探监室,他告诉我一个我惧怕
的消息,害他坐牢的是赵明明。”
“什么罪名?”叶小歌不寒而栗。
萧小红看着他,若有所思,“流行什么罪名,安上一个太容易了。可是我万万
没有想到,赵明明会是这样置人于死地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世上最善良的人。我
总是把心里话都告诉他,可是从我知道真相以后,我无法再接受他的爱情。他当时
快疯了,每天堵在我的门外,问我为什么。诀别的晚上,我为他吹箫,箫声哀恸了
夜空。他问我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告诉他,有一种爱情是瘟疫,染上就死。”
“你最终也没有告诉他你知道真相?”叶小歌问。
“没有。”
“如果他是冤枉的呢?”
“不可能。他多少次扬言,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扳倒我们之间的障碍。所以,
这种人,即使是什么首富,如果他是一个置人于死地的人,在我眼里就是小人。我
和他在观念上南辕北辙,他认为只要是他要的,他会不惜一切得到,宁可他负天下
人,而不让天下人负他。可是,我相反,宁可让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以朋
友的快乐为快乐,以朋友的忧愁为忧愁。保护自己的朋友就等于保护自己。即使我
没有能力保护朋友,至少我绝不伤害朋友,更不能让朋友因为我而横遭不幸。我看
不起卑鄙的人。我根本不屑于和这种人唇枪舌箭。在我眼里,他不存在,一个没有
人格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可是商场上都是曹操。”
她笑笑,“幸亏这是女人自由选择男人的时代。”
叶小歌陷入沉默。
“你好像突然心事重重?”萧小红问。
叶小歌看着她的手纹,好像看着一个女人的命运,他轻轻地抚摸着,“没有做
成小开的新娘,什么感觉?”
她看着云彩的流动,“人算不如天算。”
幽暗的山的轮廓浮在远处,渐渐地,只有黑暗。两排没有叶子的大树护在道路
两边。偶尔,施工队的卡车抖着石块迎面而过。骑车带着姑娘的小伙子冲汽车吹着
口哨。田野里黑黝黝的,天知道种了什么。这是一种特殊的气息,神秘的气息。
司机变幻着车灯。荒凉的树身向纵深处汇集,突然凝聚成了淡棕色,转瞬又成
了浅灰色,渐渐又成了咖啡色,颜色为道路镶上了魅力。
月亮在天空划着弧度。不知是汽车追踪着月亮,还是月亮护送着汽车。
“真美呵!”萧小红发自内心地说。
司机嘿嘿一笑,“我在部队专开青藏公路,那才真的美。”
“是吗?”只要听说西藏,就能让她神魂颠倒,她前世一定是在西藏高原上转
世几个轮回,不然为什么听到西藏就能激动得发抖。
司机绘声绘色地讲起西藏的风俗,讲起给他在客栈送奶茶的美丽的藏族姑娘。
叶小歌说,“看来我也想去西藏。”
她自豪地说,“我给你带路。”
叶小歌笑笑,“你还不把我带到雅鲁藏布江的江底?”
她说,“不,带你到珠穆朗玛峰的峰顶。”
叶小歌和司机同时哈哈大笑,叶小歌说,“我信,奇怪的是,你说什么,我都
信。”
司机一定见多了叶小歌的眼花缭乱的女人,对叶小歌说,“这个女孩子,有点
不同寻常。”
叶小歌得意地说,“何止不同寻常。”
汽车突然在一片灯光处停下来,叶小歌告诉她到了。她看着窗外,只有一排临
时搭起的帐篷。他先跳下车,把手伸给她,深鞠躬,“欢迎首长到百花山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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