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孙天鹄的奥迪车缓缓停在豆儿镇闫家大院门口。夜已深了,四周灯火大都熄灭, 只有迷蒙的月色,把闫家大院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这是一座不怎么协调但 却很宽敞的四合院。他先前曾听岳父闫四海讲述过这座大院的历史。它在二十世纪 四十年代还是豆儿镇一家生意兴隆的大车店,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旅和车辆,大 都在这里做短暂停留,然后再进行简单的商品交易。闫家大院前身,其实就是方圆 数十里地面的民间贸易集散地。本来在豆儿河两岸富庶人家心目中,这儿是最令人 垂涎三尺的黄金宝地,只因为两伙结下仇恨的土匪,曾经在这儿不期而遇,各自掏 出家伙,一顿乱枪之后,留下几十具尸体,这家大车店随后就成为令人心惊胆战的 凶险之地,从此便很少再有商旅和车辆光顾这里,民间那些简单的商品交易活动, 也逐渐移去别处了。时光悄悄流逝到土改时期,早就失去往日红火的豆儿镇大车店, 满眼都是断垣残壁,破败凋零。当时年仅二十岁的豆儿乡贫协主席闫四海,配合土 改工作组,给全乡父老乡亲分完土地和房屋之后,就好像传说中的姜太公一样,将 诸神逐一封过,却忘了给自己留个位置。惟一剩下没分的,只有这个大车店,倘若 不是豆儿乡人谁都不肯到这里居住,这个大车店恐怕也都名花有主了。 于是闫四海一咬牙,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张秋禾,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妹妹一个年 幼的弟弟,一块搬了进来。那时闫四海虽然年轻,但因父母已经过世,家里外头就 他一个人说了算。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尽管都不情愿,却也奈何不了他。后来,闫四 海的两个妹妹相继嫁人走了,弟弟也跟着自己的老丈人,搬到更遥远的塞北,这个 破败的大车店,便成为闫四海与张秋禾生儿育女的温馨家园。他们凭自己的辛勤劳 动,把先前破烂不堪的大车店,改成标准的三合院,正房四小间,东厢房和西厢房 均为三小间。开始的时候,闫四海与张秋禾还领着子女都住在正房,东厢房做客房, 西厢房做仓房。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闫新蓓、闫新蕾、闫新蕊先后搬到东厢房, 惟一的老儿子闫新强最得宠,仍旧跟着父母住在正房。好多豆儿镇的人都说闫四海 的福大命大,你看人家住在这里,不也平平安安? 闫四海不也仍旧是豆儿乡地面举 足轻重的人物? 人家的儿子还是博士生哩! 孙天鹄蹑手蹑脚钻出奥迪车,走到两扇 紧紧关闭的院门前。 他顺着缝隙往院里窥视。毕竟时间太晚了,他不想惊动可能已经熟睡的闫四海 和张秋禾。还有,牛逵的儿子牛小闯,也一直住在姥姥家读中学,他不想叫那个鬼 精鬼灵的外甥,感觉出他正在和他小姨闹矛盾。倒不是孙天鹄城府太深,连牛小闯 这样的孩子都要提防,他只是担心牛小闯会把他和闫新蕊的矛盾告诉牛逵,他不愿 叫那个犟种看自己的笑话。 孙天鹄心里思忖着,两眼紧张地搜寻着,他分明瞧见东厢房的窗帘缝隙透出一 缕灯光。想必屋里有人,而且还没睡觉。他认定,住在中花堡的闫新蓓与石富,绝 不会这么早就来参加闫新强的婚礼。牛逵和闫新蕾,平素各骑一辆大摩托,他们的 习惯老是当天来当天回去。如果没有客人的话,住在东厢房里的人,除了妻子闫新 蕊,还能是谁呢? 想到此,孙天鹄得意地笑了笑,他轻轻攀住院墙头,身子向上一 纵,随后又从墙头上慢慢溜下去。 他虽然已经三十八岁了,可身体矫健,分外灵敏,好像一只大猫,悄无声息地 挪到透着灯光的东厢房,略微镇静一下,然后用手指轻敲窗子,压低嗓音叫着,新 蕊,是我,给我开开门! 屋里灯光倏地灭了,好半天才听见闫新蕊回答,这么晚了。 你来干什么? 我现在有点儿累,你不要打扰我! 孙天鹄恳求着,新蕊,我知道 你心里不高兴,你听我慢慢对你解释好么? 闫新蕊微微浅笑,你紧张什么呀? 我又 不是不回去! 孙天鹄有些急了,我现在有个很要紧的事,想要你出面,你快开门啊 !闫新蕊揶揄地,我说呢,怎么深更半夜来找我,闹了半天是叫我给你办事呀!孙天 鹄加重语调,新蕊你听我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 后天你弟弟就要结婚了, 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们到底给新强和杜媛买什么礼物? 闫新蕊打着长长的哈欠,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真的要睡觉了! 孙天鹄眼珠一转,口气中带着威胁,新蕊,我 可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出差,说不准几天才能回来,你要是现在不跟我照个面,我 可就撒手不管了,到时候,别说我这个当三姐夫的不够意思! 闫新蕊半晌没有回答, 灯光竟又亮起来。孙天鹄在黑暗中坏笑一声,轻轻一推东厢房的门,像一条泥鳅似 的钻了进去。 屋里还像闫新蕊没出嫁时那个老样子,很洁净,很温馨,甚至连家具和墙上的 装饰物都没改变。闫新蕊穿着水粉色的睡衣,好像正在灯下写什么,小书桌上摊开 着一个小本,上面放着圆珠笔。孙天鹄瞧瞧闫新蕊有些忧郁的脸,还好,比他事先 想像的要温和得多. 她大概不会想到,他整个下午都跟杜荔在一起吧? 孙天鹄自诩 能编出一大堆理由蒙混过关。只是还没等他张嘴要说呢,闫新蕊就柔柔地笑了,腮 上又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看着孙天鹄两只圆溜溜的斗鸡眼说,你不要琢磨怎么 给我编故事了,其实你今天下午跟谁在一起,我心里很清楚,我知道你们是在谈工 作,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话,我只想问你,到底打算给新强买什么礼物? 孙天鹄 躲闪着妻子的目光,尴尬地笑起来,你瞧你呀,要不是商量给你弟弟买礼物,你还 不叫我进来了呢! 闫新蕊绷着脸,你快说呀,我上下眼皮都快粘到一起了! 孙天鹄 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新蕊,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困,我刚来找你,你就犯困, 明摆着讨厌我嘛,不喜欢我嘛。怎么? 我真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野种啦? 闫 新蕊轻轻打断他,你少说这些俏皮嗑儿,以为我不明白你心里咋想的呀? 你快说吧, 准备给我弟弟买什么礼物? 你要是不想说,你就开车回家,我要睡觉了! 孙天鹄只 好赔着笑脸说,媳妇儿,人家新强和杜媛都是知识分子,我们如果送钱或送其他东 西,都显得俗气,我听说他们农业高科技实验室的电脑型号太旧了,我想给他俩各 买一台最新型号的笔记本电脑,一共六万多块钱,你看怎么样? 闫新蕊掩饰着心里 的愉悦,你是一家之主,你说行就行了呗! 孙天鹄吞吞吐吐地,还有一件事,明天 我想叫你跟我进城,把笔记本电脑买好,给他们俩送去,我……怎么跟你说呢? 我 跟新强闹了点儿小不愉快,你从中给我再弥合弥合,你背地就跟他说,我骂他和杜 教授的话,千万不要传到他岳父耳朵里去! 闫新蕊微微一怔,你骂他们什么了? 孙 天鹄犹豫好半天才摇头苦笑着,我骂他们的话多了,还有一句脏话,鸟毛儿不是! 闫新蕊生气地,我看你才啥也不是呢! 孙天鹄赔着笑脸,你说得太对了,我真的什 么也不是,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是摆不平,还要请媳妇儿出面,真不成器! 闫新蕊轻 轻摇摇头,我不能去,你能请神就能送神! 孙天鹄急忙打拱作揖,媳妇儿,算我求 你了还不行么? 闫新蕊虽然绷着脸,眼睛里却漾出一丝笑意,我说了不行啊,你还 是回家吧,别惊动我爸我妈,叫他们跟着操心! 孙天鹄还要说什么,闫新蕊索性转 过脸去,把脊背对着他。孙天鹄灵机一动,突然抱住闫新蕊,涎皮赖脸地笑着,多 长时间没那个了,你怎么也不想我呢? 闫新蕊轻轻扬起巴掌,孙天鹄顺势脑袋一缩, 熟练地将嘴巴贴在闫新蕊丰满的胸脯上。闫新蕊不停地捶打着孙天鹄的脊背。孙天 鹄将闫新蕊紧紧抱在怀里,回手把灯关了。闫新蕊轻轻一笑,你这坏小子,于吗要 关灯? 孙天鹄轻轻吻着闫新蕊的耳垂儿,说着一个与性有关的荤故事,闫新蕊笑得 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