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知是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真的饶恕了石老大,还是石富的缘分到了,总之春 夏秋冬重叠四个轮回之后,石老大居然和豆儿乡德高望重的闫四海结成儿女亲家。 闫四海和他妻子张秋禾都是豆儿乡土生土长的乡村干部,因为家里子女比较多, 他们又不贪不占,日子过得很清贫,只好先后把三个女儿送到松苑县城姐姐家抚养。 闫四海的姐夫土改之前原是豆儿镇一个铁匠的儿子,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 野战军之后,屡立战功,最后竞一直升到副营长,因为在解放松苑县城的战斗中被 打掉一只胳膊,后来就转业到松苑县民政局工作。妻子闫海鹰也随着将户口迁到松 苑县城,她先在松苑县人民政府幼儿园当保姆,后来进入扫盲班学习文化,最后竞 成为松苑县第一小学管后勤的总务主任,家境自然比闫四海强多了。只是闫海鹰一 辈子没生孩子,对三个娘家侄女非常疼爱,不但接到身边长住,还请有学问的语文 老师给起三个比较文雅的名字。总之,闫家子女在豆儿乡地面算得上金枝玉叶了, 石富居然能赢得闫新蓓的芳心,足以一雪前两次刚当新郎就成光棍的耻辱,也令中 花堡男女老少对他刮目相看。 石富曾经在若干年后一次除夕的饭桌上,望着窗外的飘飘雪花,向初谙人事的 儿子石大力,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九八一年冬天的雪有多大。他那样费尽唇舌地去描 述,当然是在有意铺垫。 因为如果没有那年冬天的大雪覆盖,豆儿河就不会结成那么厚的冰。豆儿河没 有那么厚的冰,春风吹来的时候,就不会出现那惊心动魄的险情。没有那惊心动魄 的险情,闫乡长闫四海的长女闫新蓓从豆儿河上走过,就不会掉进冰窟窿里遇险。 没有闫新蓓在豆儿河遇险,也就不会有正好赶上的石富舍身跳进冰窟窿救人的 惊险故事。没有石富那次舍身救人,也就不会有闫新蓓力排众议下嫁孬种石富。没 有闫新蓓下嫁石富,就不会有两年以后石大力的隆重诞生。于是石富望着儿子石大 力画龙点睛地宣称,是那年冬天罕见的大雪,造就了石大力的生命! 石富越说越兴 奋,直到闫新蓓瞪他一眼,他才望望笑吟吟自斟自饮的石老大,悄悄收住话头。闫 新蓓二十七岁嫁给石富。 她长得虽然没有闫新蕾那么漂亮那么水灵,但也身材高挑眉眼端正,只是显得 老相些。初中毕业就在豆儿乡( 那时还叫公社) 供销社当售货员,皇帝女儿不愁嫁, 许多人家委托媒人,络绎不绝地登门求婚。那些求婚者大都是豆儿乡地面显赫人家, 距离闫家太遥远的普通百姓,谁敢妄生攀高枝的念头呢? 只可惜那些自我感觉良好 的人家谁也没赚到面子。不是闫新蓓太高傲,其实她早就心有所属了。那个后来成 为某部工程兵汽车连副连长的同桌男生,早已把闫新蓓的芳心俘虏了,世界上再也 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能够走进闫新蓓的心灵世界。那些求婚人家仍不甘心,纷纷来找 闫新蓓母亲张秋禾,请她说服大女儿。怎知张秋禾也曾当过乡妇女干部,对女人婚 姻有更深刻的理解,婚后曾经和闫四海约法三章,凡属儿女们的婚事,都由儿女们 自己选择。因为有这样开明的父母,闫新蓓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等待她心中的英雄。 英雄来信说,他已经向组织递交保证书,正在进行的重大工程什么时候完成, 他就什么时候回家结婚。闫新蓓理解自己的英雄,她耐心等待着,焦灼等待着,一 直等到二十六岁,却等来那个同桌男生的不幸噩耗。突然滚坡的山石,将正在山路 上行驶的吉普车击翻,坐在吉普车里准备去工地的他当场牺牲。 闫新蓓变老了,离三十岁还有好几年呢,那面相竞比三十岁的女人还要沧桑。 先前络绎不绝登门求婚的好多显赫人家,很快又把目标转移到水灵灵的闫新蕾 身上。 闫新蓓的身影隐进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样的时光一直挨到一九八一年。那时 的乡下供销社越来越不景气,售货员们只好走出供销社,到各村去推销。闫新蓓分 得一些肥皂毛巾和日用品,准备在春寒料峭的日子,去豆儿河东岸。也是她整日神 情恍惚,不太留意春天的豆儿河虽然还没解冻,但河冰已经变酥变软,有些地方已 经从横茬变成立茬了。闫新蓓玩命了! 一脚踩上去,只觉忽悠一下,连人带货箱子 一股脑儿掉进豆儿河里。眼看就要钻进还没完全解冻的冰窟窿,隐隐听见有人扑通 扑通跑过来,将那又酥又软的立茬冰块踹开,随即将闫新蓓从冰冷的河水中拽上。 那人就是日后成为她丈夫的石富。 其实闫新蓓当时的心理也很复杂。她无法接受她初恋之外的任何男人,可她又 很感激石富的救命之恩。特别是当她知道了石富婚姻上的两次不幸之后,暗暗打定 主意非嫁他不可。她这个决定,甚至叫一直不想干预儿女婚姻的闫四海也按捺不住 了。闫四海盯着闫新蓓的脸说,我以前没少去中花堡察看农情,我认识那个石富, 他和他爹石老大,人很善良,可都是一杠子压不出个响屁的老实人,你嫁给他不得 窝囊一辈子? 闫新蓓轻轻摇摇头不说话。张秋禾没好气地,你听他那个外号吧,叫 什么孬种,将来生下孩子,也不会有啥出息! 闫新蓓咬紧嘴唇还是不说话。闫新蕾 扑闪着好看的眉毛,大姐,你想报答石富的救命之恩,也不一定非嫁给他呀! 闫新 蓓望了望闫新蕾,总之就是不说话。闫四海和张秋禾交换一下无奈的目光,叮嘱闫 新蓓,我知道你的脾气,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我和你妈就尊重你的意见,可有一 宗你要记住,不管穷过富过,都要好好过,不许鸡吵狗叫,三天两头回娘家! 闫新 蓓默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