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景色旖旎的豆儿镇郊外,确是一个散步聊天的好去处。当年孙天鹄在豆儿镇读 中学的时候,常常因为在豆儿镇郊外逗留而耽搁回家时间。有好几次,心惊胆战的 老光棍儿都在红日西坠之后找到孙天鹄,发现他和王小适不是在豆儿镇郊外抓蛤蟆 就是打鸟,浑身弄得像个灰土驴子。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儿时记忆了,现在孙天鹄 动辄就驾驶奥迪车出入豆儿镇,先前需一小时的路,现在只需十多分钟就到了。迎 面走来的薛五车和高八斗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他们的话题范围很广,最后又说到 乡里的工作。高八斗脸上洇出难以名状的苦笑,他比薛五车更熟悉豆儿乡的现状, 正要接着往下谈呢,刚好看见孙天鹄开着奥迪车从对面驶来。孙天鹄热情地冲着薛 五车说,你好啊薛县长,我是下花堡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孙天鹄,非常欢迎县 领导来我们这儿视察工作! 薛五车惊奇地握住孙天鹄的手,原来你就是孙天鹄? 我 们好像从没见过面,你怎么会认识我呀? 孙天鹄口气里充满对薛五车的尊敬,你是 大名鼎鼎的薛马列嘛! 我在县里听过你的报告,满口都是新理论新名词儿,真是与 时俱进高屋建瓴啊! 薛五车矜持地笑着,你不要小看新名词儿,那是时代的符号! 孙天鹄眨眨眼睛,怪不得有人说,只要掌握最时髦的新名词儿,就等于拥有这个时 代的最新思想! 薛五车勉强笑了笑,什么意思啊? 挖苦我么? 孙天鹄叫起来,我怎 么敢? 我是个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你可是满腹经纶的理论家、副县长! 薛五车 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你不要一口一个副县长,我现在是豆儿乡党委书记! 其实孙天 鹄早就知道这件事,可他竟佯装吃惊地看着高八斗,闪烁其辞地表示遗憾,高乡长,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些日子没在家,怎么发生这么大变化? 薛县长原来就是市里正 处级后备干部,下派到松苑县当副县长已经是巡航导弹打苍蝇了,现在又调到我们 乡任党委书记,这不更是国际刑警抓毛贼,杀鸡用牛刀么? 薛五车和高八斗都被他 逗笑了。薛五车望着孙天鹄,你这人说话很中听,有人说你很狂很傲,我怎么没看 出来? 高八斗笑着,人怕见面树怕剥皮,别说他了,你就是和牛逵混熟了,也会发 现……薛五车脸上下意识地浮出一层愠色,高八斗立刻不做声了。孙天鹄笑了笑, 他立刻看出薛五车的性格弱点,喜欢恭维。他深谙若想在这个地面实现抱负,不可 能越过乡里这层领导,于是他热情地向薛五车和高八斗发出邀请。高八斗惟恐薛五 车拒绝,立刻抢先表态答应。薛五车望望平坦乡路,望望新款奥迪车,陡然来了点 儿兴致,很快坐到驾驶座上,孙天鹄和高八斗先后钻进车里,薛五车按按车喇叭, 很娴熟地将车开动。 孙天鹄如数家珍地向薛五车介绍着下花堡的自然概况。绚丽的晚霞将豆儿河水 涂抹得五彩缤纷,不知是晚风掀起的涟漪,还是小鱼儿拱出的浪花儿,石桥下的河 面显得分外生动活跃。 薛五车驾驶着奥迪车驶过小河上的石桥,沿着铺着水泥的村路继续前行,很快 驶进下花堡村委会院内。薛五车、高八斗和孙天鹄先后从车里出来。孙天鹄悄悄观 察薛五车的第一反应。这似乎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每当村里新来客人,他总要注意 倾听他们对村里的建筑和生活环境有什么感觉和评价,他的潜意识里不光有一种虚 荣心,他还希望听到更新鲜的见识,然后加以改进。 孙天鹄瞧见薛五车异常惊讶地打量着村委会那栋漂亮的三层小楼,白净的脸上 瞬间闪耀出愉悦的光泽。孙天鹄随即陪着薛五车,走进楼下办公室、会议室和楼上 图书室、资料室。他听见薛五车站在三层楼顶,四处踅摸着村委会大院,嘴里连连 发出赞叹声,你们好阔气呀,比县委和县政府的办公条件强多了! 孙天鹄谦虚地笑 了笑,薛书记你过奖了,以前可能太忙吧,当副县长的时候也不过来看看! 高八斗 插话,现在来也不迟啊,而且以后还会经常来! 薛五车居然诗兴大发,索性轻轻吟 咏着:“曾几夏日难得闲,下花堡内,豆儿河边。草长莺飞花色妍,雀儿鸣啭,燕 儿呢喃。时光不肯抛流年? 纵有经纶,奈何施展。回眸先前莫赧然.旧事已去,新 路正宽。”薛五车不无炫耀地问高八斗和孙天鹊,二位能评点两句么? 高八斗头都 没敢抬,却听见孙天鹄说,薛书记,你果然有才华,诗句也优美,很有味道儿,不 过我建议你不要拿出去发表,免得发生误解! 薛五车不无惊讶地看着孙天鹄,这么 说……你听懂了我的诗? 孙天鹄漫不经心地说,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一寒一 暑本来就是日月运行之道,何必怨天尤人? 薛五车怔怔地注视孙天鹄,竟好长时间 没有出声,他蓦然觉得自己的心胸还远不如眼前这个人开阔,想不到这个乡间小子 竞对古代典籍这么稔熟,他不才是个高中生么? 李小山从村委会院外大摇大摆走进 来,高乡长来啦? 孙书记,我们什么时候开会? 孙天鹄急忙摆摆手,不开了,你过 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豆儿乡新来的党委书记。薛五车握住李小山的手,我叫薛 五车。李小山眨眨眼睛,知道,你的大名地球人都:知道! 高八斗和孙天鹄忍不住 笑起来。李小山大言不惭地,我姓李,叫李小山,不过村里人都快把我这个名儿忘 了,张口闭口叫我小老干部! 薛五车扑哧笑起来,小老干部? 怎么叫这个名儿啊? 孙天鹄在一旁笑着说,他是个孤儿,中学毕业就当团书记,现在是我们下花堡村委 会副主任,年纪不大,资格挺老,村里人都叫他小老干部! 薛五车打趣地,哦,李 小山,参加过长征么? 李小山调皮地眨眨眼睛,别说了,从瑞金一出发我就掉队了。 没赶上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不过攻打腊子口那场战斗,我就在尖刀班! 薛 五车、高八斗都捧腹大笑。孙天鹄冲着李小山笑骂.是不是觉着吹牛不上税呀? 我 看你呀,只差一点儿就说自己是开国元勋了! 李小山刚要说什么,被孙天鹄突然响 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孙天鹄掏出手机听了听,脸上泛出吃惊之色,为什么? 我正陪 乡领导呢! 喂,喂,你别挂呀? 高八斗摆摆手,你有事儿就快走吧,今天不算正式 汇报,我只是陪薛书记随便看看,有李小山接待,这级别就不算低啦! 薛五车和李 小山又笑起来。孙天鹊遗憾地摇着头,两位领导,实在对不起,看来我还真得去豆 儿镇了。李小山,你等会儿通知王小适和吴小蜻,过两天再开会吧。你的任务就是 把两位乡领导给我陪好! 李小山爽快地,没问题,薛书记,我先给你简单介绍下花 堡自然概况,晚饭后再请你和高乡长看我们村文工团新节目。薛五车惊奇地,你们 村还有文工团? 李小山骄傲地,不但有文工团,还有运动队、老年活动中心,你想 洗桑那、打保龄球,我们村都有地方。薛五车点点头,看起来,下花堡还真名不虚 传! 孙天鹄很快驱车来到豆儿镇郊外。他转动方向盘,正要驶向闫家大院,突然瞧 见闫新蕊就站在路边,好像在焦虑地等着自己。孙天鹄急忙将车停在路边,闫新蕊 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孙天鹄悄悄观察着满脸阴霾的闫 新蕊,你怎么啦? 是不是闫新强那小子又整事JL? 准是他不想叫杜教授来豆儿镇参 加婚礼。妈的,这小子就是不想叫我和他老丈人接触,也不知道他心怀什么鬼胎! 闫新蕊不高兴地,瞧你想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还对新强有意见呢? 人家头会儿还和 小媛给我打来电话,直劲儿感谢你,说你选购的电脑很高档,给他们的工作带来很 大方便! 孙天鹄眉毛一挑,哦,是这样么? 那太好了! 我最担心杜教授变卦,他要 是不来豆儿镇参加新强的婚礼,我上哪儿找机会跟他面谈? 闫新蕊不满地,你怎么 只想你的事JL? 我爸和我妈都快气死了,你也不想管是不是? 孙天鹄吃惊地看着闫 新蕊,你说什么? 他们该不是生我气吧? 闫新蕊没好气地,就算不是直接生你气, 也跟你有关系! 孙天鹄的斗鸡眼动也不动地凝在眼角,静静听着闫新蕊断断续续讲 述牛逵全家三口愤然离开闫家大院的过程。他嘴角悄悄掠过一丝坏笑,媳妇儿,你 叫我来豆儿镇,就为听你唠叨这件破事儿呀? 你晚上回家不会跟我说么? 用得着我 风风火火开车来这儿么? 没错,老爷子老太太肯定要生气,他们要不生气那就怪了, 可这跟我能扯上么? 谁惹他们生气找谁去掰扯呀,总不能警察抓杀人犯,顺便把好 人都抓了吧? 闫新蕊又好气又好笑,你真能胡扯,你说哪个警察抓杀人犯把好人都 抓了? 孙天鹄咧咧嘴,我说的是外国警察! 闫新蕊扑哧笑了,外国警察也不像你说 的那样……好了好了,你别往旁边扯了,反正这事儿你有责任! 孙天鹄一迭连声叫 起来,你说什么呀? 我有什么责任? 臭嘴是牛逵自己的,他信口雌黄我能管得了? 我是神仙啊,还能管人家怎么说话? 闫新蕊使劲憋住笑,你先别急嘛,我问你呀, 你承认不承认和牛逵有矛盾? 孙天鹄皱皱眉头,还用问么? 都快赶上阶级仇民族恨 了,牛逵恨不得~口把我吞下,嚼巴嚼巴咽到肚子里! 闫新蕊点点头,这不就结了 ! 你俩要是没矛盾,他能一提起你,就恨得咬牙切齿么? 要是没有你俩的底火烤着, 牛逵能跟我爸我妈闹僵么?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责任? 孙天鹄被问住了,好半天才哈 哈笑起来。闫新蕊推他一把,你一个劲儿哈哈什么呀? 我说的不对呀? 孙天鹄渐渐 收住笑声,摇头晃脑地,你要这么说呢,我可真就没话儿驳你了,我还是打个比方 吧,就说警察抓杀人犯,你说杀人犯为什么要被警察抓呢? 因为杀人犯杀人了,杀 人犯为什么要杀人呢? 因为被杀人犯残忍杀死的人和杀人犯有矛盾,照你的逻辑, 被杀人犯残忍杀死的人不也有责任么? 哈哈哈,把你驳倒了吧? 闫新蕊恼火地,我 知道你最能诡辩,不跟你说这些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明天我弟弟结婚,要是牛逵 和我二姐他们都不到场怎么办? 孙天鹄眨眨斗鸡眼,他们不到场就不到场呗,又不 是他们结婚! 闫新蕊厉声地,不行,他们必须到场! 孙天鹄盯着妻子,你的意思是 ? 闫新蕊口气缓和下来,赔着笑脸哄着孙天鹄,我想叫你陪我去上花堡,把牛逵和 二姐都接回来! 孙天鹄一下愣住了,好半天没有一点儿反应。闫新蕊撒娇地碰碰他, 你愣着干什么呀? 我的话你没听清啊? 孙天鹄蓦地敞开喉咙大吼,我听你放了个响 亮的臭屁! 闫新蕊脸色变了。孙天鹄浑身颤抖着,好啊,闫新蕊,你胳膊肘竞往外 拐,我算看透你了,你给我走,我不愿看见你! 闫新蕊脸色苍白,晶莹的泪珠一下 子涌出眼窝儿。顺着清丽的面颊缓缓流下。她嘴唇嗫嚅着,什么话也没说,下了车, 踉踉跄跄跑起来。孙天鹄吃了一惊,他不安地盯着闫新蕊的背影,闫新蕊两手捂着 面颊,哩溜歪斜地跑着,脚下突然一滑.刺溜跌进路边壕沟。孙天鹄脑袋嗡的一声, 他噌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扑通跳进壕沟,一把抱住闫新蕊,心疼地喊 着.新蕊,我答应你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