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牛逵家的三合院,坐落在上花堡的中心位置。虽然当初修建这座宽敞明亮的三 合院时,闫新蕾曾建议把房址选在上花堡最东头的高冈上,因为从那里可以远眺风 景如画的豆儿河。只是因为赵来发提醒牛逵不要脱离上花堡老百姓,牛逵才否决了 妻子的想法。这座掩映在绿树之中的三合院,最令人惊叹不已的还是它的围墙,清 一色花岗岩砌成,两扇红漆大门,门口趴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黄狗,使得整个住宅 都透着威严。 今天一大早,天色还灰蒙蒙着呢,牛逵就光着脊梁,坐在炕上看中央电视台新 闻。女播音员的嗓音在房间里回旋。牛逵弄弄调控器,将音量放小一些,看着慢慢 穿衣服的闫新蕾说,这两天太累了,等歇过乏来,我要开个村干部会,商量下步怎 么办,看来光种玉米怕是不行了! 闫新蕾将脊梁骨冲着他,熟练地系着粉红色衬衫 的钮扣。牛逵有些不高兴,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哪? 你怎么不理我呀? 闫新蕾拉着 脸子,跟你这种傻人有什么可说的? 没劲! 牛逵抬高语调,哎,你把话说清楚,我 哪儿傻啦? 闫新蕾没好气地,哪儿都傻,浑身冒傻气! 牛逵挠挠头发,你是说昨天 那档子事儿吧? 我的确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 闫新蕾回过头,到底还是承认傻了吧 ?牛逵叹口气自问自答,你说我小舅子娶媳妇,谁花钱最多?当然是我! 虽说孙天鹄 给他们每人买台电脑,可我光现钱就甩给老爷子老太太五万哪,还不算买的那些衣 服呢! 我再问你,谁出力最多? 当然还是我,又杀猪又灌血肠,满街去借大桌子, 还当主持人,顶数我忙得欢,累得慌! 可结果呢? 狗熊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哪! 老 丈人砸我,老丈母娘骂我,摩托给小舅子骑走了,黑灯瞎火的,我趔趔趄趄从豆儿 镇回上花堡,摔了好几个大跟斗,差不点儿没掉豆儿河里喂王八,你说我傻不傻呀 ?真他妈的傻实诚了!人家乡里要聘老爷子当顾问,聘就聘呗,当就当呗,我管那个 闲事干什么? 愣说薛书记是借刀杀人,还说老丈人是个官儿迷,人家能稀罕我么? 闫新蕾附和着,说的就是呀,我爸平时最稀罕的其实就是你,他说你性格直爽,从 来不弯着绕着,可偏偏就是你,当着乡领导的面打他的脸,你说他还能不急眼? 牛 逵叹口气,我是怕老爷子太把那个虚衔儿当回事,我寻思着,他要是给我当顾问, 还不得天天坐这儿管我么? 可现在仔细一想,管就管呗,咋管我,他不还是我老丈 人? 还能给我设窟窿桥么? 唉,我这次把他伤得厉害,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闫新蕾 抿嘴一笑,这你可说错了,我爸才不小肚鸡肠呢,他都说啦,要继续当三村顾问, 每月三个村子各去十天,还说你现在跟他耍牛脾气,不出两天就得乖乖去找他! 牛 逵睁大眼睛,他真这么说的? 闫新蕾叫起来,那还能有假? 我就在当场! 牛逵兴奋 地在地上转了一圈,匆匆忙忙穿衣服。闫新蕾惊愕地,你忙忙乎乎要干什么呀? 牛 逵迫不及待地,我去豆儿镇把老爷子接来,什么十天八天的,天天在我这儿住,我 砍块板儿把他供起来! 闫新蕾脸一沉,你行了吧,脸就那么不值钱? 要去接也得过 两天,再说,不还有来发子么? 叫他出面去接,你在家隆重欢迎,那不是你俩都有 面子啦? 牛逵一把搂住闫新蕾的腰,哎哟老婆,还是你最向着我呀! 闫新蕾用手指 杵杵牛逵的鼻子,傻样,还不给个忽( 吻)!牛逵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闫新蕾的脸。 闫新蕾尖声大笑,妈呀,你好像熊瞎子,要把我脸舔去半边! 俩人正笑闹着呢,院 外忽然传来赵来发的嚷嚷声,闫新蕾,我馋馅饼啦! 闫新蕾冲着走进来的赵来发笑 骂着,馋馅饼怎么不叫你媳妇给烙? 赵来发骂骂咧咧地,她烙的馅饼就像她那个人, 比脚后跟都难吃! 哪像你烙的呀,软软的,嫩嫩的,香香的,哎呀,只要一想就流 口水! 牛逵看看赵来发,笑着问,你昨天去县里,叫你办的那几件事,都落实了? 赵来发得意地,农业局、粮食局、乡企局、地税局,叫我蹬个遍,该办的事儿都办 了! 牛逵满意地点点头,农行呢? 我在姚行长那儿老早就挂了号,我们现在急需贷 一笔款,上马粮食深加工项目! 赵来发沉吟着,我没见到姚行长,可我见到那个姓 邱的副行长了,听他说现在农行也很吃紧,贷出去的款收不回来,咱那个事儿还得 搁一搁! 牛逵忧郁地,这可是件大事儿,我清楚咱的老底儿,要是不赶快上新项目, 明年还是压不过下花堡! 闫新蕾不快地,你们就盯住下花堡了! 牛逵皱皱眉头,我 俩商量村里事儿,你别跟着乱掺和! 闫新蕾撇撇嘴走出去,赵来发瞧瞧闫新蕾的背 影,突然压低嗓音,牛书记,有个重要情况,你有兴趣听吗? 牛逵看着赵来发那张 神秘兮兮的糙脸,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赵来发将脑袋凑过来嘀嘀咕咕说着。原来县 粮食局局长和杜荔差额竞选副县长,差一百多票落选,本来按照县委书记的设计, 他是第一人选,没想到居然败在杜荔这个小女子手里,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就到 处搜罗杜荔的材料,指使一个在县政府宾馆当副经理的亲信写了封检举信,说她有 绯闻,检举信不送公检法和纪检监察部门,专送省农业厅、省粮食厅、省乡企局、 省外贸厅和省地税局,还分别送达县委县政府各委办科局,这些部门都和杜荔分管 的工作对口,目的很显然,就是要把她搞臭。 牛逵反感地哼了一声说,这个大个子局长太缺德了,就算杜荔真有那码事儿, 人家愿意跟谁好,他能管得着么? 赵来发狡黠地笑笑,我还没说完呢,那封检举信 上说,杜荔利用职权和色相勾引豆儿乡有妇之夫。杜荔作为领导干部,往人家小两 口之间横插一腿,这合适么? 牛逵蓦地一愣,眼睛紧紧盯住赵来发,你说豆儿乡的 小子是谁? 赵来发抓过牛逵大手,往他手掌心划拉着。牛逵腾地站起来,眼睛瞪得 溜圆。赵来发嘻嘻一笑,怎么样? 爆炸性新闻吧? 县里传遍了,这是个好机会! 牛 逵冷着脸盯着赵来发不说话。赵来发幸灾乐祸地咬咬牙,这几年下花堡把我们压得 太苦,野种孙天鹄太扬棒,正好趁机杀杀他的威风,往死里整整他! 牛逵伸手指着 赵来发,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赵来发吃惊地看着牛逵,结结巴巴地,我哪儿 错了? 牛逵大吼一声,我叫你给我出去! 闫新蕾神色惊慌地跑进来,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牛逵拍着桌子,声色俱厉地吼着,赵来发,我和孙天鹄虽说是对头冤家, 可都明刀明枪地干,我绝不当下三烂,背后捅刀子,你想叫我落井下石干缺德事儿 ?赵来发嘴唇哆嗦着,好好好,算我把你看低了,算我是卑鄙小人,这行了吧?你要 嫌我这个村副不称职,现在就给乡里递报告啊,把我拿掉,我二话不说就回家抡锄 杠,姓赵的不会掉个眼泪疙瘩,随你便吧! 闫新蕾惊愕地看着赵来发,赵来发委屈 地直抹眼泪,闫新蕾直劲给牛逵递眼色。牛逵叹了口气,拍拍赵来发的肩膀,行啦 行啦,我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啊? 发过火就拉倒,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现在就给你赔 不是! 赵来发低下头闷声不响。牛逵真诚地,来发呀,我知道你处处维护我,咱哥 俩从小就是上花堡光腚娃娃,后来又一块上小学念初中,现在又一起搭班当村干部, 上花堡在咱哥们儿手里,也算窗眼儿吹喇叭名声在外了,咱靠走得正,立得直,不 干亏心事,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懂我的意思么? 赵来发嗫嚅着,你别说了,我错 了还不行么? 牛逵盯着赵来发,头会儿说的话,出这个屋就忘掉,不许跟别人再说 一句! 赵来发信誓旦旦地,你放心,就是烂肚子里,我也不说,以后你叫我怎么干, 我就怎么干! 牛逵长嘘一口气,来发,我们先吃饭,饭后通知各自然屯和村办企业 的头头儿们,马上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