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年轻人哎,你写字的沙沙声我怎么听不见了呢? 是不是嫌我说的没意思不记 了? 不记就不记吧,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虽说是年头逼的,但凡有条活路,谁愿 当花子啊? 现在的花子堡……哦,现在的花堡怎么没有花子了呢? 哦……你问我怎 么知道你没记? ‘上啃’前我不都跟你说了? 我这耳朵灵着呢,你说猫爪子轻不轻 啊? 夜里上房梁我都听得见,屋里有几个蚊子飞来飞去我也知道……老天爷公平啊, 生下来我就瞎,他老人家怎么忍心再叫我聋啊……什么? 你叫我慢点儿说? 你要用 什么‘鸡’把我说的都吃了……什么‘鸡’呀? 你叫我摸摸……哎吆,怎么这么小 啊,也没有爪子呀,鸡冠呢? 我摸过公鸡的鸡冠,你这个‘鸡’不是家里养的,这 么个小玩意儿就能把我说的话都吃了? 还能吐出来? 哎呀。要是从前有这玩意儿, 讨饭时还用现唱数来宝、莲花落么? 可话说回来,要是这玩意儿都有了,还用得着 讨饭么? 就像现在,谁肯舍脸讨饭? ” 67 孙天黼个生活有个习惯,每天早晨都要在院子里伸胳膊撂腿练一通猴拳,今天 早晨也不例外,只是等他练过猴拳回到屋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妻子闫新蕊在灶台前 切着枣糕.环不停地往一个小竹筐里捡着。孙天鹄有些奇怪,还没等他开口,闫新 蕊就笑着说,你不是要去中花堡么? 大姐最爱吃枣糕,你替我捎去! 孙天鹄轻轻叹 口气,还是姐妹好啊,互相都惦记着,哪像我呀,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知道爹在 哪儿,妈在哪儿,没有人疼啊! 闫新蕊笑闹着,有我疼你就行啦,别忘了替我向大 姐问好,请她来咱家串门! 孙天鹄笑着点点头,拎起那个装着枣糕的小竹筐。外边 传来李小山的喊声,孙天鹄快步迎出去。李小山告诉他,石富今天要去参加乡里举 办的村干部理论培训班,听说薛书记还要叫他在会上重点发言。李小山还说他已经 问过乡里,唐秘书说这次举办首批村干部理论培训班,除了上花堡、下花堡和宋家 窝堡不参加外,其余七个落后村的专职村委会干部都要参加,他说薛书记要抓出几 个落后变先进的典型! 孙天鹄嘲讽地笑了笑,这个薛书记还真不甘寂寞,听说省里 要举办村干部培训班,他也照着葫芦画个瓢,不管效果如何,反正也算走过场了。 李小山询问孙天鹄还去不去中花堡见石富,孙天鹄毫不踌躇表示要见,而且事不宜 迟越快越好,还叫李小山再给中花堡打个电话,就说他俩在去乡里的路上等候石富。 李小山答应着,很快就用手机跟中花堡刘五毛搭上了话。几分钟之后,孙天鹄已经 驾驶奥迪车驶出下花堡。放在车窗前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 李小山,摸起孙天鹄的手机问着,你是哪一位? 哦,杜县长? 你问我们孙书记呀? 他就坐在我旁边开车呢,我们要去看望一位大人物。哪位大人物? 这个暂时保密… …请问有什么指示? 哦,到上花堡送苏总去省城? 知道了。孙天鹄嚓地刹住车,李 小山急忙将手机送到他耳旁。杜荔的声音传过来,李小山,你告诉孙书记,我和苏 总九点钟在上花堡村头等着他,好,挂了! 李小山将手机撂在车窗前叹口气说,今 天是怎么了? 扫帚顶门老出岔,我们到底去不去送她们? 孙天鹄高傲地笑了笑,我 又不是县政府车队司机,干吗听她调遣? 苏来凤既然能够走着去上花堡,她也应该 走着回省城! 李小山不安地,也许这是杜县长的一番苦心,叫你和苏总再见面再聊 聊? 孙天鹄挖苦地,聊什么?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不会乞求她来下花堡投资! 李 小山突然盯住孙天鹄,我要是你,早就采取迂回战术了! 孙天鹄似乎没听懂,斜眼 昭昭李小山,李小山小声嘀咕一句脏话,孙天鹄伸手拍了李小山一巴掌,李小山开 心地坏笑,孙天鹄将车速加快。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李小山看看前方路面,突然叫起来,哎,不对劲儿呀,怎 么还没见着石富? 刘五毛在电话里说,石富要去乡里肯定走这条路,怎么都这时候 了,还没碰见他? 孙天鹄沉吟片刻,我们直接去中花堡! 李小山疑惑地,我不懂, 为什么现在非要立刻见他? 孙天鹄的面色凝重,不能再等了,我们要想尽办法先把 石富拉住,再一点儿一点儿把牛逵降服,成立三村经济联合实体,跟梧桐庄谈判跨 地域合作! 李小山不敢相信地,能整明白么? 孙天鹄轻轻叹口气,这是最后一次机 会,试试看吧,实在行不通,再另想路子! 奥迪车加快速度很快驶进中花堡。七八 个小青年从村路的各个方向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一大群孩子。车停在中花堡村委会 院外。孙天鹄和李小山在中花堡那些小青年羡慕的目光中,走进中花堡村委会。屋 子里只有老邢头一个人。还没等李小山自我介绍,老邢头哎吆一声握住孙天鹄的手。 老邢头含含糊糊暗示两位不速之客,石主任好像领着二把手张秀和三把手刘五毛躲 起来了! 孙天鹄和李小山相互交换疑惑的眼神。老邢头热情地请他们坐下,手忙脚 乱地沏茶,李小山偷眼昭昭那包茶叶,干得已经没有一点儿湿润气了。 院外传来一片嚷嚷声,一大群孩子和村民凑过去端详着新款奥迪车。七八个小 青年围着车转圈,蹲下去又站起来,边看边议论,有两个小青年甚至拿出钳子和电 工刀子,要去撬车门。轿车忽然吱哇吱哇叫起来,小青年们吓了一跳。老邢头从院 内冲出来,大声吼着,你们乱捅咕什么? 你们知道这车多少钱? 刚才我问了,这车 值好几十万,光这车门子,就够你们娶仨媳妇儿,捅咕坏了,你们能赔起呀? 几个 小青年被训得面面相觑不说话。 孙天鹄和李小山走出来,听见老邢头还在恶狠狠训斥,他微笑着看看那些小青 年说,好啊,你们是不是想坐车过过瘾? 那几个小青年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孙天鹄 微笑着,各位小哥们儿,谁能帮我找到石主任,我就请谁坐我车! 小青年们大眼瞪 小眼地相互望着。其中一位小青年笑嘻嘻地走过来,冲孙天鹄和李小山点点头,拉 开车门。孙天鹄很快将奥迪车开走。老邢头愣了愣,突然大喊起来,我知道他们去 哪儿了,快等等我,我也要坐轿车! 车越开越快。老邢头懊恼地直劲跺脚,眼睁睁 看着轿车朝中花堡外的大草甸子驶去。奥迪车经过将要扩建的养猪场和养鸡场,一 大群村民正在搬运土垡子垒大墙。李小山奇怪地望着那些村民,坐在旁边的小青年 悄悄告诉他,中花堡村民都在垒大墙,位置就在到处都是硝都是碱只能零散长着细 细蒿草的大草甸子上,他还说石主任上任之后,一个会也不开,光是叫人垒大墙, 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打啥主意。孙天鹄会心地笑了笑,立刻明白石富要走哪几步棋, 嘴上却一个字都不说破。李小山焦急地望望车窗外,询问石富到底去哪儿了? 小青 年告诉他,只要到了中花堡水库就能看见他们。李小山疑惑地看着小青年,小青年 笑着解释说,他爹头会儿按照石主任吩咐去水库捕捞新鲜鱼,还说要招待财神爷。 孙天鹄眉毛微微一动,嘴角漾出一丝笑。还没等他接着再询问呢,放在车窗前的手 机又响了。李小山瞧瞧来电显示,原来又是杜荔的手机号码。 孙天鹄没有说话,索性从李小山手里接过手机。等到杜荔再次跟他联系时,手 机已经关了。恼火的杜荔心里暗暗思忖,这个野种居然一点儿不顾及她的面子,简 直恨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将烦恼隐藏在心,仍存一线希望地眺望着。起伏不平的 乡路在视野内绵延不绝地向远方延伸,就是不见一辆车驶过来。苏来凤看看腕上的 手表,和闫四海相互传递着眼神。杜荔轻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劝说苏来凤去中花 堡,反正现在也没车,她们又不能步行去省城,权当一次旅游了,这两天苏来凤在 上花堡和下花堡看到的都是好房舍好日子,杜荔请苏来凤再到中花堡开开眼,看看 北方经济落后的农村究竟什么样子,想想农村的经济发展水平为啥如此不均衡? 苏 来凤看着杜荔淡淡一笑,我算听明白了,你是非要我把豆儿乡各村都走个遍! 杜荔 戏谑地,不是豆儿乡,而是松苑县,甚至整个松苑平原,你如果真能走个遍,我相 信你肯定会有许多新的想法,也许最有前途的商机就被你捕捉到了! 苏来凤赞叹着, 你可真是个鼓动家,看来能当省长啊! 两人都笑起来。 远远传来摩托声。上花堡村民陈旺骑着大红摩托很快停在路边,坐在摩托上的 闫新蕾慌张地跳下摩托,差点儿哭出声。闫四海脸色变了,声音有些慌乱,你别哭 啊,是不是你妈心脏病犯啦? 闫新蕾惊慌地,不是我妈,是小闯……我妈刚才来电 话,说小闯在学校跟同学打架,用水果刀子把人家扎了! 闫四海、杜荔和苏来凤吃 惊地看着闫新蕾。闫四海使劲跺着脚骂着,这个犟种羔子,动不动就想当头当王, 人家不服,他就要制服人家,我早就担心他有一天会惹祸,真就冲我的担心来了! 杜荔催促着,闫乡长,你快回家看看吧,这可不是小事儿! 闫四海气哼哼地,我不 回去! 他是牛逵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新蕾你快找牛逵,你们两口子马上去学校, 该承担什么就承担什么,要是给人家致伤致残,就养人家一辈子! 闫新蕾捂着面颊 哭泣。陈旺看看闫四海说,牛书记和蔺大有,昨夜就进城去办事儿,听村委会朱会 计说,三五天内都不能回来! 苏来凤提醒闫新蕾,嫂子,牛书记不是有手机么? 闫 新蕾恨恨地,他把手机关了,生怕谁找他! 杜荔望着闫四海,闫乡长,我看这事儿 就得你出面处理了,我陪苏总到中花堡,你去处理此事。闫四海说句对不起,就走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