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一辆出租车在省城大街疾驶,最后停在省农业厅大楼门前。杜荔从车里钻出来, 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径直走进杨自如办公室。杨自如急忙站起来,哎,我说你怎么 连门都不敲就进来? 杜荔笑着,心里太急,顾不上繁文缛节,请厅长大人原谅吧! 杨自如指指点点,你呀,在县里越学越油,看你那位从美国回来的于是乎,还喜欢 不喜欢你! 杜荔吃惊地看着杨自如。杨自如盯着杜荔,于是乎回来了,他是美国一 个民间农业考察团成员,到我们省考察农产品进出口状况。昨天晚上我陪省长接待 他们一行,虽然他是浙江人,可毕竟是我们农大校友啊,我俩谈得很投机,特别是 我一说起你,他就两眼放光,我看出来了,他对你还是那么一往情深! 杜荔冷冷地, 你说的好消息原来就是这个? 杨自如笑起来,当然不只这个,我在介绍我们省农业 状况时,顺便把孙天鹄的打算说给省长听了,省长非常感兴趣,你那个同学于是乎 当场表态,愿意开辟双高大豆良种在北美的营销市场,只是点名希望和你谈一谈, 省长当即答应,叫我们农业厅负责安排,省长还要亲自出面找你爸,建议把双高大 豆育种基地,先在下花堡、上花堡和中花堡搞试点! 杜荔怔怔望着杨自如。杨自如 碰碰她,喂,你怎么啦? 杜荔看着杨自如,自言自语地,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 真的么? 杨自如亲昵地掐着杜荔的脸蛋,疼不疼? 啊? 疼不疼? 杜荔心情复杂地苦 笑着。杨自如小声地,你现在应该见见于是乎了,不管你是否接受他,毕竟他的到 来促成了你和孙天鹄想要做的事! 杜荔默默地点点头。两人先后走出省农业厅大楼。 杨自如将杜荔送到于是乎下榻的湖滨大酒店,然后驱车去省政府参加每周例行办公 会议。她和杜荔约好,散会之后来酒店接她一同去医院看望孙天鹄。杨自如意味深 长地叮嘱杜荔不要急,尽可敞开心扉和于是乎好好谈一谈。杨自如本能地觉得应该 促成她和于是乎的婚事,毕竟杜荔已经老大不小了,还等什么呢? 杨自如的好心没 有浪费,当她从省政府开完会来到酒店时,杜荔还未出来。杨自如担心时间太晚, 就叫司机先走了,她耐心地坐在车里等待,她已经学会开车好几年了,只要一过下 班时间,就叫司机单独回去,毕竟司机也是人,不能无休止地占用人家的休息时间, 这在农业厅已经传为美谈。果然又过了好长时间,杜荔才从里面匆匆走出来。杨自 如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看着杜荔坐在身边。她奇怪地瞧瞧杜荔手中的小药箱,这 是什么呀? 于是乎给你的见面礼么? 杜荔戏谑地,他再也不会送我礼物了,因为每 次他送我礼物,我都付给他钱,而且还是美元! 杨自如笑着,你总是与众不同,怪 不得于是乎始终放不下你! 杜荔格格笑起来。 杨自如打量着杜荔,我说你很高兴啊,看样子,跟于是乎谈得很融洽? 杜荔渐 渐收敛笑声,怎么说呢? 简直就是一场艰苦的精神马拉松,不过于是乎这个人还不 错,比在大学时的心胸开阔多了,见识也显然今非昔比,他答应把我们这个项目列 入营销计划,只是附加一个条件! 杨自如疑惑地,什么条件? 杜荔笑了笑,他邀请 我去美国访问他的公司! 杨自如笑了,你答应了? 杜荔落落大方地,这有什么不能 答应的? 他那儿又不是龙潭虎穴! 杨自如意味深长地,你好像对他有感觉了? 杜荔 心情复杂地,我也说不清有没有,只是我这辈子不会离开中国,也许不会离开松苑 县,即使对他有点儿感觉,也没什么意义! 杨自如微微一笑,什么事情都不要说得 太绝对,如果省里委派你去美国建一个农产品经销处,你能不去么? 现在已经是全 球大市场了,任何地方都应该有我们的身影! 杜荔惊讶地,你这是在打比方,还是 真有这么回事? 杨自如神秘地,这是组织秘密,提前一分钟告诉你,都违反纪律! 杜荔蓦然愣住了。 杨自如熟练地驾驶奥迪车,很快来到省城医院住院部。她们老远就发现孙天鹄 正穿着病号服装,在妻子闫新蕊的陪同下缓缓散步。闫新蕊在向孙天鹄描述头会儿 去同光路邮局看见杜荔的经过,她说着说着感情就上来了,喉头竞有些哽咽,天鹄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 孙天鹄惊愕地望着闫新蕊,这么说,寄给你医疗信 息的肯定是杜荔了? 先跟上海东方医院联系的也是她? 闫新蕊难过地,我真想大哭 一场,以前我心里对她有看法,尽管我没表现出来,但我一直暗暗恨她,我害怕她 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现在我明白了,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孙天鹄没有做声,嘴 角竞隐隐漾出一丝苦笑,只有他和杜荔明白彼此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生总不能十全 十美,人的感情也不会只呈现单一色。普天下有情人未必都能终成眷属,即使终成 眷属的有情人,也未必不会另爱上别人。大干世界丰富多彩,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 感情纠葛,只要心灵纯洁,人格高尚,无论什么形式的爱情,都值得珍惜。孙天鹄 心里一动,他不想为自己暗暗爱上杜荔寻找某种辩解的理由,和好多有妇之夫完全 不一样,他丝毫不觉得愧疚,他深谙自己既爱杜荔,更爱闫新蕊,这无须大惊小怪。 他始终不肯承认爱情只能专一的传统,这虽然极有可能招来各种非议,但他绝 对不会因为持有这个想法而后悔,世界如此之大,为什么只允许一种思维方式一种 情感寄托呢? 杨自如和杜荔说笑着走到他们身边。闫新蕊急忙抹去眼角的泪珠,掩 饰地笑着,杨厅长、杜县长,你们好! 孙天鹄缓缓迎上去,紧紧握着杨自如的手, 杨自如盯着他那张有点儿消瘦的面孑L ,孙天鹄,省长叫我代表他慰问你,他因为 正在接待外宾,叫我转告你注意身体,来日方长! 孙天鹄默默地点点头。杨自如回 头看看杜荔,还有,杜县长马上就要去美国,她是省政府设在美国的农产品经销处 主任,你们的双高大豆良种,以后如果想要占领北美市场,就全指靠她了! 孙天鹄 心情复杂地望着杜荔,杜荔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孙天鹄,闫新蕊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们, 只有熟知内幕的杨自如沉默不语。 杜荔掩饰地一笑,干吗都这么看着我呀? 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说着,她将手中 那个小药箱递给闫新蕊,这是给你的……你听我说! 闫新蕊哭起来,你不要说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 杜荔惊愕地望着闫新蕊。孙天鹄缓缓伸出手,我谢谢你为我和新 蕊所做的一切! 杜荔掩饰地笑着,你瞎说什么呀? 是不是搞错啦? 那是我的份内工 作,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闫新蕊捧着那个小药箱,冲着杜荔深深地鞠了个躬,杜荔 和杨自如都吃惊地看着闫新蕊。闫新蕊声音有点儿哽咽,我头会儿去过同光路邮局 了,我要给上海东方医院乌健明大夫寄体检表,乌健明大夫就是从你那儿得知我的 病情,我说的对么? 杜荔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孙天鹄望着杜荔岔开话题,我真没想 到,你居然要走了,而且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杜荔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故意调 皮地眨眨眼睛,那有什么? 反正是信息时代,我们随时都会在网上找到对方,如果 你想和我交流,只要往我的电子信箱发送电子邮件好了! 孙天鹄真诚地看着杜荔, 我们做个网友吧,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络! 杜荔神秘地眨眨眼睛,我们不早就是网友 了么? 我衷心祝福你和新蕊,永远幸福! 孙天鹄惊讶地,你说什么? 你说你已经是 我的网友啦? 你是不是搞错了? 杜荔调皮地一笑,我怎么会搞错呢? 汪汪先生! 孙 天鹄失声叫起来,什么? 你……你是喂喂? 杜荔含笑不语。孙天鹄下意识地抓住杜 荔的手,使劲摇晃,心情复杂地笑着。 杜荔不露痕迹地缩回手,轻轻提醒着孙天鹄,汪汪先生,虽然你们三个村子已 经初步达成合作意向,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始终不落体,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没有 落到实处,比如你的大连襟石富,他能不能控制整个中花堡的局面? 那些村民们肯 不肯在自己的承包田里种植双高大豆? 还有你的二连襟牛逵,他不过是被你舍身救 他儿子的行为感动了,他真的想通了没有? 还有他那几个助手和你们下花堡这些年 一直疙疙瘩瘩,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都不计前嫌了呢? 最后说到你们下花堡,村民们 已经习惯了先前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他们比上花堡的村民和中花堡的村民,更有一 种满足感和优越感,他们会心甘情愿打破已经拥有的坛坛罐罐,跟着你冒更大的风 险么? 孙天鹄沉默无语。杨自如看着孙天鹄,杜荔说得很有道理,你要有充分的心 理准备,也许一切才刚开始,更大的悬念还在后面,究竟日后的农村怎么建设? 农 业怎么发展? 农民生活水平和农民自身素质怎么提高? 我们都不是先知先觉,只有 生活能引领我们前进。我好像记得外国有位诗人曾说过这样的话,种下龙种,收获 跳蚤,但愿这种事情不要在我们这里发生! 孙天鹄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草坪周围一 片静谧,只有一群鸽子还在草地上徘徊,这些机敏的小生灵不时停下,睁着圆溜溜 的眼睛,迟疑地打量不远处顷刻问沉默下来的几个人,它们似乎随时都在准备飞向 高远的蓝天,虽然满天游移不定的浮云正在酝酿新的风雨,但那不啻是一种很迷人 的风景啊! 孙天鹄轻轻叹口气,他早就意识到好多将要浮出水面的危机,他所担心 的甚至比杜荔和杨自如现在估计的还要严重得多,只是他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感情外 露,再也不会动辄就把心里的隐忧说出来了。 他那两只眼球不动声色地移到眼角处,动也不动地凝滞在那儿,好像两粒黑得 发亮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