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妈给你找的这个妹妹漂亮吗?”在火车上,阎董事长微笑着问儿子。 “妈的眼光还能错?”儿子似乎不解,又说,“你问这个干吗?” 妈妈一笑,就像笑出了儿子的实质似的。儿子也笑了,笑得脸色微微泛红,便 佯装看起书来。 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装作在看书,妈妈知道,他在心里偷着乐。他非常喜欢丽 桐,这一点她满看得出来。这不,才来京城几天,他可按捺不住自己,便催着她急 急忙忙往回赶。她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老实说,她对儿子顺利完成学业回来感到高兴,但不久她就看到,儿子把国外 那种对事物满不在乎的派头也带了回来。这有点让她担心。 儿子回来了,她带着他去拜访拜访亲戚。这种看似平常不过的礼节性访问,实 则是在增加家族那种神秘然而极其牢固的韧性,更深刻地隐秘着家族观念的承接和 延续。而传承这些的关键人物,就只能是她的儿子了。 可是,她的儿子却不知母亲的苦心! 满不在乎!是不是儿子自认为学业有成,变得骄傲起来?在中国,要想成功, 成就一番事业,光有高智商不行,必须是高智商加高情商。但在儿子身上,她感受 不到她希望的高情商。 丽桐恰恰跟他相反,不但善于沉默,而且处处表现出温柔恭谨的态度。但同时, 不可忽视的是,丽桐身上蕴藏着一股热情、一种未可限量的才干——假若哪一天成 长开来,很难说她不是一把好手。 的确,一想到儿子,她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丽桐,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涌上心 头。她真疑心自己是不是在选择儿媳妇。可儿子显然喜欢丽桐。话又说回来,她这 偌大个家业,就现在儿子这个样子,也真难说能支撑得了,重要的是,得为他物色 一个靠得住的帮手。 如此说来,丽桐的确是一位不错的人选。可你就是不知那种怪怪的感觉从何而 来,真有点卖面又卖白灰的感觉。 火车到达丽城,已是早晨七点多钟。看看这座华丽的城市,想想这里有许多财 产归她掌握,一种隐秘的亲切感实在令她自豪。丽桐会开车来接他们,会舒舒服服 把他们送到家里。 可是,一直到他们出了车站,也不见丽桐半个身影。他们只好招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里,直到梳洗完毕,准备吃早饭了,仍是不见丽桐的影子。就走了这几 天,她就变得如此贪睡啊?她便让保姆去叫丽桐起床。 保姆走过去敲敲门,不听动静。接着,她推门进去。不多一会儿,她慌慌张张 来到阎董事长面前说:“不好了,丽桐好像病得很厉害!” 阎董事长心里一惊,急忙起身来到丽桐房间里。一摸丽桐的额头,烫手!“快、 快去喊陶大夫来!”她对保姆说。 陶大夫是市医院的一名退休医生,在小区里开个诊所,颇得大家信任。 陶大夫诊断后说,她是伤风所致,输点液就没事了。 难怪她没去车站接车!可是,她怎么会病了呢?陶大夫说是伤风! “这几天你看到什么没有?”她问保姆。 保姆说,前天晚上就见她不大对劲,她也没有在意。今天上午,她出去一会儿 就回来了,好像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中午饭也不吃。大概下午快四点时又出去 了,回来却很晚,脸色简直不成样子!一个人躲进屋里谁也不理,好像又在哭。 “昨天外面的风刮得可大啦。”末了,保姆又补充说。 “哦,知道了。”阎董事长若有所思道。 安排好家里的事,她带着满腹的疑虑来到公司。恰巧李总问起丽桐好些没有, 她的心里因奇怪变得更加的疑虑,就问李总怎么也知丽桐病了。 “哦,昨天她来公司上班,我刚好碰到她,看到她跟病了似的,就劝她回去了。” 当李总得知丽桐今早病得不成样子时,甚是诧异。“照你这么一说,恐怕她昨天离 开公司,就没去看病呀。”接着又说,“总不会她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吧?也没见 她说一声啊!” 如果单单是病了,那倒无碍。蹊跷的是保姆说和李总的话,她不明就里,却有 些迷惑不安。 漂亮的女孩在哪都是麻烦!一种古老的逻辑爬上她的心头。 虽然眼睛看在手中的文件上,脑子里却在想着这些。没见儿子打来电话,想来 也无大碍。她真怕一种无理的、不可推究的东西找上门来,要她左右不是!可谁不 知丽桐是一个温柔恭谨的孩子。这样的女孩要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那还成什么话? 看看已是上午十一点,她实在是坐不安生了,便回了家。 陶大夫的药还真管用,一瓶液输下去,丽桐的脸色就已慢慢地转过来。现正在 熟睡之中。 她轻轻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盯着丽桐的脸庞看上去很慈祥。这时保姆走 进来,问她给丽桐预备什么饭。“她是伤寒所至,就给她做些酸辣面吧。”她回道。 正在这个时候,丽桐醒来了,“哦,干妈。” “别动。你病了,刚刚给你输完液啊。”看到丽桐要起来的样子,她和蔼可亲 地制止说。 丽桐仿佛不明白似的,转了转眼睛,看到床头边的输液架和吊瓶时,才知道自 己的确病了。 “干妈,真对不起!又给你找麻烦了。”蓦地,她又记起昨天那心碎的一幕, 禁不住又流出泪来。 都病成这样,还如此的温柔恭顺,真叫人心疼。她刚想说“好好睡吧”。可还 没有出口,就见丽桐满眼泪水。 “你怎么啦?”看来这孩子真的遇上什么事了。但丽桐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 是哭。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跟干妈说说,咱们家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 欺负得了的!唉!丽桐,你应当记住,干妈也是妈啊!” “干妈也是妈!”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撩开她的心扉而找到心灵的依赖与寄托 了。 “干妈——”丽桐起身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那与之俱来的悲哀,就是刚 强之人也不免为之心碎! “好孩子,别哭啊,有干妈在呢!”她说,“你跟干妈说说,省得憋在心里难 受啊!天塌不下来!” 在干妈的体贴和爱抚下,丽桐那激动不已的心逐渐平息下来。接着,她向干妈 倾诉了自己在这里找到相恋十年的男朋友,及后来所知的一切。 在她看来,显然散儿在利用她的男朋友,在向刘珍使——美男计!这个散儿! 可是—— “你的男朋友?他叫什么?”干妈忽然有些不安地问。 “穆亚珂。” 我的天!她一抖颤,鼓着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哪里想得到这个!就是四季不会运转,她也决不可能想到这方面来!可如今 这却是一个铁打的事实。被她抛弃的穆亚珂,就这样又高昂着头颅,活脱脱地闯入 她的生活! “干妈,你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你先别想这些,我去给你做碗面吃。”说完,就慌忙走 了出去。 望着干妈离去的背影,丽桐真切地感到干妈的慌乱。然而,对于干妈那一丝丝 的猜疑,只不过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也难怪,刘珍何尝不是干妈的好姐 妹,而干妈向来就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啊!发生了这样的事,说来能怪谁?亚珂?刘 珍还是散儿?然而她那破碎的心,感到的却是创痛的迷茫! 谁能想到,事情会来得这样奇怪而又突兀,弄得阎董事长简直不知所措。看似 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竟然都给穿上了串!真是糟糕之极——糟糕得她的心就如一乱 麻似的难以理出个头绪。笑话,纯粹一个笑话!可她却感觉不出一丝的笑意啊! 要是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就好了。可老天爷偏要把人愚弄到这个份儿上。 你说叫人心慌不慌呢? 现在逼得她慌不择路地躲进厨房。就是躲进厨房也无事可做啊!就连保姆不解 地看她一眼,也叫她感到惶惑不安。 她在厨房里心慌地踩着小步。“她原本就不是那种人啊。”可就像当初散儿拿 着黄碟找她,又给她介绍亚珂一样,如今这件事也是如此地昂首闯入她的心里,只 闹得她胸口生疼! 刘珍对她忽冷忽热的感觉,霎时在她的心底冒出。原来她们都知道,都知道啊! 她却在鼓里——在鼓里紧紧给她们蒙着!全都是散儿把她推到一种上不着天,下不 着地,吊在半空里的感觉!散儿真是一个浑——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如果说这仅仅是个尴尬也好说,可她心里明知远不是那 么一回事!她不知道美色是那样的诱惑、偷噬着人心,反过来又是这样毫不留情地 给你沉重一击!放不下的事她也放下了,可麻烦仍是找上门来。叫人不安之处就在 这里! 看丽桐说话的样子,她像是根本不知自己也卷在里面了。可她哪里知道,散儿 把一人撮合给两家?的确,丽桐要真的知道自己也被卷在里面,就根本不会跟她说 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到底有一丝安慰。愿老天保佑,让这个秘密就到此为止,直 到她死。 保姆把丽桐的饭做好,刚要送去,就被她止住了。她亲自端起饭,向丽桐的房 间里走去。这样做是否在赎罪,求得良心上的安宁?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只能为自 己叹息。 丽桐看到干妈亲自把饭端来,慌得忙从床上下来。 “哎呀干妈,怎么能让你……” 干妈把饭放到梳妆台上,说道:“你就在这里吃吧。” “你们呢?”丽桐问道,“你们不也没吃吗?干妈也去吃吧,我好多了。” 丽桐真是一个乖孩子,乖得你就没法可想。她总是替你想在前面。这样一想, 心里又是一阵零乱。 她来到餐厅,胡乱扒拉几口,就推掉饭碗,起身来到客厅。她随手拿过一份 《丽城晚报》,试图找上一条可供她解解烦心的新闻。然而,哪有一条新闻能及得 上她肚子里的这个“新闻”! 她懊恼地想要丢掉报纸,这时门铃响了。保姆过来把门打开,散儿就从外面进 来。 一看是散儿,一股无名怒火“腾”地从她的心底蹿起。她又拿着还没有被丢掉 的报纸,翻得哗啦啦地响。 再说散儿,她又是如何在这个时候跑来的呢?老实说,自打那次和丽桐谈完话, 她还没有见到一个结果。星期五上午她去公司找丽桐,意在刺探一下虚实,可得到 的是丽桐病了。回到自己公司,想想又给丽桐打了手机,可手机竟然关了。 中午,在办公室里,她打电话要来一份盒饭,独自吃着。突然,一种不祥的阴 云突然密布在她的脑海,叫人猝不及防。丽桐的病莫非与她说的事有关?是不是自 己那样一说,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也许当天就找到亚珂?可亚珂总不会傻得把 那些事都给承认了?想来不会吧!饭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生活中的游戏玩起来太难太难,就像阴云不知什么时候密布,就像期货突然爆 发的行情令你亢奋却无从下手!一滴泪水从她的一只眼里滴落,另一只眼里似乎欲 滴还羞! 在这一刹那间,她背叛了对财产的信仰;背叛了为之坚定不移奋斗多年的—— 对金钱的追求和理想;甚至对她所厚爱和依附的那个阶层,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 的怀疑和厌恶!她的灵魂带着她心底深处那未被开垦的净地,盘旋而又升腾着,直 向那无穷无尽的天空飞去—— 然而,只这一刹那间,她就很快擦去眼里的泪水。强者不会承认眼泪,而且, 从她的根深蒂固的思想来说,她也决不愿做一个弱者! 阎董事长看到她进来,却故意装作在看报纸。不妙啊!她心里暗暗想道。这有 什么,她心里又坚强地想。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你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到时候— —哼——我也会! “阎姐。”她仍旧和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喊道,可做得连自己都感到别扭。 常说别人不知进退,今天她终于尝到不知进退的苦头。阎董事长理都不理,叫 她怎么办呢?她终于明白,今天并非是硬下头皮就能过去的。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头皮还真得硬下去不可。 “啊,阎姐,听说丽桐病了,我来看看。”散儿非常珍爱的一本书叫什么《厚 黑学》。对书里讲的为人处世之道她由衷信服。尤其折服里面的“缠”字诀,要她 感到多么的非凡啊。“缠”字的要素就是一磨二闹三缠。可如今这事哪儿“闹”得? 就是“缠”,也的确让人吃不消啊! 她的脸由于激动,开始微微泛红。困惑她的事情的趋向,在这欲进不能欲退还 羞的境界里,显得那样清晰可辨。清晰得要她的脚后跟都发凉,每分每秒里都在强 烈地震撼着她的心啊! 一种玩火者自焚的恶果,悄然蒙上她的心头。 阎董事长丢下报纸,昂起头,一双犀利的目光直射向散儿。散儿就跟夜半一个 人走在杂草丛生、罕无人迹的山林里,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狼嚎,令她毛骨悚然。 她失败了!阎董事长的目光在明白无误告诉她,她的一切阴谋诡计都已被戳穿,还 有什么假面具拿来站在这里! “出去!”阎董事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这时,保姆刚好为她沏了杯茶端上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深觉不妙,慌得她连忙 退了回去。 散儿缓缓转过身,怅然若失的离去。阴谋诡计?难道她这真的是阴谋诡计不成? 她只不过是为了她所依附的这个阶层能够更舒服,更开心而已。而这就是黏合剂, 能紧紧地把她与她所依附的阶层粘合在一起,吸取营养,以便于哪一天发达起来, 要他们真正承认并接纳她,成为这一阶层的真正“会员”。 如果是她成心设计谋害他们也好说,如果她不跟他们一条心也好说,可到底不 是啊!她错在哪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