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再过十几天就是中国的传统佳节——春节。 文静已经三年没有回家过团圆年了,今年她要回家,一是真的很想家,二是 要回去处理处理和程辉斌之间的事情。 肖锋赞成文静回家过年,虽说有些难分难舍,但这会给他留出些时间和空间 处理好一些事情,至于文静此次回去是不是和她丈夫离婚,他没有主动提过,实 际上他是故意的不去提及此事,用他的话这叫做“欲擒故纵”。 离春节越近,年味儿越浓,人们的心绪也就越是不安分。虽然每年的年终工 作总结截止到十二月底结束,一过元旦,新的一年就算开始,但受几千年传统观 念的影响,人们还是习惯将农历的正月初一当做新年的第一天。 从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里,刑警队的工作,甚至是整个公安分局的工作都处 在应付状态,每个人都惦记着今年的春节福利会怎样?过节的值班怎么安排?家 人的新衣服从哪里购买?只有那些积极上进的同志才会利用这个时候走走关系、 跑跑门路、慰问慰问领导,好在年后的干部调整时得到重用。 肖锋近来的事情很多,除去督促同志们抓紧时间将手头的积案在春节前完结 外,还想尽办法到处化缘,力争让同志们过个好年。 公安部门的经费问题是一个老大难问题,虽然经过几十年的探索,至今没有 一个好的办法让问题得到彻底解决。拿肖锋所在的中队来说,全年没有四十万的 办公经费是无法维计的,而分局指望不得,一分不分,全凭队上自己想法儿解决。 没办法,只好四处求援。肖锋的人缘很好,社会关系较多,只要拉下脸皮求到门 上,人家都能给个仨瓜俩枣,遇到慷慨些的,或者有事相求的,也会讨个盆盈钵 满。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喝酒,虽然他的酒量赫赫有名,但也架不住连 续作战、轮番轰炸,经常是大醉着回家,有时甚至吐得一塌糊涂。 肖锋白天上班,晚上应酬,直到腊月二十三才抽出些时间考虑了一下文静回 家的问题。 农历的腊月二十三是民间所说的过小年,这是春节前最后一个稍微像样些的 民间节日。过去在这一天,人们要将挂在灶前的灶王爷画像摘下,经过一番祭奠, 焚纸烧香,燃放鞭炮,让他老人家变成一股青云到玉皇大帝那里去,汇报一家人 一年的功过,然后再将玉皇的旨意和对人们的祝福带回人间。这就叫做“上天言 好事,回宫降吉祥”。 肖锋是不信迷信的,但他对待每个节日却是很认真的,他要让文静陪他过个 小年,慰籍慰籍不能在一起过春节的遗憾。 早晨上班后,肖锋照例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拿着《工作日志》,早早地坐 在会议室里等着同志们开班前会。八点二十五分左右,同志们开始三三两两说笑 着走进会议室,每个人也都习惯地向他打招呼,他也找些轻松的话题和大家调侃 几句。一过八点三十分,会议开始,先是每个探组汇报前一天的工作情况和遇到 的问题,然后肖锋对工作做一下简单的总结,再针对存在的问题提一些指导性的 意见,最后安排新一天的工作,会议简短不拖泥带水,但效果显著。散会后,肖 锋单独让邝甜甜留了一下。 有了上次的误会,肖锋特别注意照顾甜甜的情绪,尽量不再和她产生任何的 摩擦,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向她解释的时候,这个姑娘一旦知道了他和孙连台之间 的过节,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不利于团结的事情来。 大家离开会议室后,甜甜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噘着个小嘴儿无聊地翻着 自己的笔记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还生我的气?这可不像你。”肖锋想调节一下气氛,先开口笑着说。 甜甜没有买他的账,淡淡地说:“有事快说。” 肖锋没有再说别的,他知道这不是做她思想工作的时机和地方,便直入主题 :“今天过小年了,你陪我去给同志们买点儿鞭炮,队上就不再准备别的东西了, 过两天给大家发点儿钱就行。” 散会时肖锋单独将甜甜留下,让甜甜的心里一阵激动,她猜想是不是这个自 命不凡的家伙要向自己道歉?为此还在脑海里迅速设计了一套应对方案,组织了 一下词汇,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坏家伙。肖锋的话一出口,令她大失所望,本 想原谅他的心里又充满了嫉恨。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在楼下等你。”没等对方说话,甜甜就站 起身噘噘地走了,撇下了面带微笑看着她的肖锋。 放鞭炮是肖锋小时候的奢望。那时家中的经济条件有限,没钱满足自己的要 求,过春节时,只能看着父亲将一串红红的鞭炮挂在房前的枣树上,用手中的烟 头点燃。当“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站在一边儿双手捂着耳朵的肖锋眼里充 满着渴望,他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到父亲那么高时就能像他那样点炮仗了…… 时光飞逝,如今肖锋的身高早已远远地超过了父亲。忘记了从哪个春节开始, 放鞭炮这活儿已经由肖锋担当,当他将一挂更红更长的鞭炮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 起;当他使劲吸上一口烟,用明亮的烟头将炮竹点燃;当此起彼伏的爆响回荡在 耳边……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这就是生活,就是祖祖辈辈渴望的生活…… 开车走在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和车辆给人一种“日东不忙日西忙”的感觉, 好像悠闲了一年这才想到了忙碌,这让本来就以开车稳重著称的肖锋更加小心翼 翼。邝甜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望着窗外,一言不发。肖锋用眼睛的余光瞟了 一眼甜甜,心里禁不住好笑,真是一个孩子。 “甜甜,还生哥哥的气呀?”肖锋故意和甜甜套近乎。 甜甜没好气地瞪了肖锋一眼,甩了一句:“你是谁哥哥?少套近乎!” 肖锋没有怪她,反而心里更加喜欢这个妹妹,他知道甜甜是在和自己耍性子、 使脾气,只要时机成熟,他会让她破涕为笑的。 在鞭炮专卖公司的销售点,肖锋和甜甜给队上的同志购买了许多鞭炮和焰火, 按照人头每人一份。最后,肖锋又单独挑选了许多花色的焰火分装在三个纸箱中, 这是为甜甜、文静和女儿准备的。 下午四点刚过,肖锋就开始让甜甜通知队员们领上鞭炮,放假回家过小年。 坐在办公室,他拨通了文静的电话。文静在电话里没有表现出对肖锋的不满,平 静地应答着,在肖锋提出一起吃晚饭时,也是随口答应着,她已经习惯了肖锋的 生活节奏,而且乖巧地不去给肖锋添任何的麻烦。 挂上电话,肖锋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懂事!” “夸谁呢?”赵涛一步跨进门,听了个话尾。 见赵涛进来,肖锋连忙说:“正好想找你,今天怎么过?回家吗?” 赵涛知道肖锋今天一定会陪文静过小年,像今天的日子还是热闹些好,便主 动提议道:“我不回去了,想请你和文姐一起吃个饭,小酌一杯,顺便给文姐送 送行。” 肖锋很感谢这个善解人意的兄弟,忙说:“还是我请客,再多叫几个人,大 家一起乐乐。” 于是两个人开始分头给张财祥、李建军、于哥等人打电话,联系晚上的酒场, 最后约定还是去吃火锅,老地方见。 肖锋让赵涛开车替自己把为女儿买的鞭炮送到前妻家,再给父母送去些烟酒 和过节的东西,并替自己撒个谎说有公事不能回家过小年。下午五点五十分,肖 锋带着文静准时出现在了川妹子火锅城。 川妹子火锅城是四川火锅在B 市的旗舰店,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从一个仅 有五十平米的街边餐馆,发展成了位居繁华的美食街,营业面积达一千多平米的 餐饮业巨头,它的发展再次印证了四川人的吃苦耐劳和精明能干。 晚上六点刚过,大家陆续到达。当张财祥带着艾琳一出现在泸州厅门口时, 文静激动地迎了上去,两个昔日的朋友一下抱在一起。 张财祥调侃道:“我还以为迎接我呢,弄了半天是一对同性恋。” “讨厌,一边儿去!让艾琳挨着我坐。”文静拉着艾琳的手一起坐在了桌前。 服务员见是常客,异常的热情,很快就将滚烫的鸳鸯火锅端了上来,等到大 家到齐时,已经可以动手吃了。 赵涛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数着人头,最后说:“不对,少一个……” 张财祥环视了一下大家,问了一句:“锋子,你们队上的小孙怎么没来?” 肖锋和赵涛对视了一下,连忙解释说:“小孙回家过小年了,李建军有点事 儿,一会儿就来,我们先开始,待会儿让他补上。” 身为一家四星级酒店副总的李建军,今晚担负着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为文 静买卧铺票。春运期间的卧铺简直就是“千金可得,一票难求”,没有李建军的 神通广大,还真不好说小文能不能按时赶回家过年。 今晚的主题除去过小年,就是给文静送行。在座的都是肖锋的知己兄弟,早 已认可了文静和肖锋的关系,所以气氛热烈喧闹,谈话无拘无束。在这种场合下, 张财祥那张破裤裆嘴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文,你走吧,我们可管不了他,我可知道这小子的厉害,三天不办事儿 就殚渴得慌。”几杯酒下肚,张财祥的嘴又开始白活起来。 肖锋看了一眼文静,推了一把坐在身边儿的张财祥,说:“去!去!别胡说 八道!” 赵涛在一边帮腔说:“嫂子,没事的,我替你看着肖队。” “别听他的,这小子和锋子穿一条裤子,信谁都不能信他!”张财祥反驳道。 赵涛为了找个同盟军,连忙讨好坐在一边不声不响的于哥:“人家于哥最老 实忠厚了,让于哥说句公道话。” “我看一个熊样!”于哥的一句“公道话”逗得大伙前仰后合…… “来晚了,来晚了,什么事情让大家这么高兴?”说话的是李建军,他带着 一身的凉气进了房间。 肖锋赶紧让建军坐下,赵涛也连忙给他倒上酒。 “我看国家主席也没你忙!快点补上六杯酒。”张财祥是不会放过李建军的。 肖锋打着圆场:“先喝口热茶,吃点儿羊肉,补上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张财祥一听,大瞪着两眼说:“好你个肖锋,你是看人下菜碟儿,光知道巴 结当官儿的,他为什么就只喝一杯?” 李建国也向张财祥告饶:“张大爷,你饶了俺吧,让俺先吃口菜行不?” “吃菜?不行,谁让你来晚了!”张财祥不依不饶。 “行了,张大爷,这酒我替他喝,人家李总是去给小文买卧铺票了。”肖锋 伸手端过李建军面前的酒杯。 “别,别,开个玩笑,”张财祥连忙拦住肖锋的手说:“不知者不为过,李 总是今晚的功臣,大家敬他一杯酒总可以吧?” “来,来……” 大家迎合着举起酒杯,欢声笑语充满了房间…… “乒!乓!” 外面传来的鞭炮声提醒了肖锋,他对文静和艾琳说:“我还给你们买了些鞭 炮和焰火,叫赵涛陪你们出去放了,注意安全。” 两个女孩儿顿时情绪高涨,急急忙忙往外跑。 “站住,穿上外衣!”肖锋的一声咋呼吓得两人一缩脖子,赶忙拿起挂在椅 背上的衣服套在身上,迭忙地跑了出去。赵涛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 上也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于哥嘿嘿笑了一声, 对张财祥说:“老张,学着点儿,看人家多会哄女人。” “要不他这么讨女人喜欢呢,臭小子,喝酒!”张财祥端起酒杯说。 几个人又共同干了一杯。 趁着文静和艾琳不在,几个人将话题转到了文静身上。 “肖哥,你和小文到底有戏没戏?光这么干靠也不是个办法。”建军说道。 提及正事儿,张财祥一脸认真:“是啊,你可赋出够多了,再这样下去说不 定会对你不利……” 老张的话让肖锋想到了梁局长和孙连台,他陷入了沉思。 于哥的语气从来都是平平和和,但往往一语中的。他摸了一把汗津津的秃头 顶,慢条斯理地说:“按说文静是个好姑娘,娶了当老婆也还能拿得出门儿,虽 然结过婚有了孩子,但老肖不也是有‘前科’的人吗?如果老肖不是给人家当差, 干着这个‘好汉子不想干,孬汉子干不了’的熊警察,这事儿就称不上事儿,可 ……” 肖锋明白老于的意思,这正是他的病结所在。 “我要有老张的潇洒就行了,一月一个,就是这个艾琳还长些,也只有仨月。” 肖锋自嘲着说。 “你他妈得了便宜卖乖,要是有文静这样的女孩儿喜欢我,我也像你一样装 个纯情的。”张财祥见肖锋又要转移矛头,便刺弄了肖锋一句。 多年的交往,大家都知道肖锋是典型的性情中人,要他一下做出决断是不可 能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好玩了!……” 两个姑娘嬉笑着跑进屋来,后面跟着冻得直搓手的赵涛。大家的话峰一转, 开始谈论刚才燃放的焰火…… 宴席结束,大家各自离去,肖锋没有送文静回出租屋,而是将车直接停在了 自己的楼下。文静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明白肖锋的意思,这也是她所渴望的。 又是一个绝美的夜,一个令人销魂的夜…… 青岛至武汉的特快是每天的下午五点二十分到达B 市车站,只停留十分钟, 下午五点三十分发车。 留给文静和肖锋的时间只有十几个小时了,肖锋请了个假,他除去要好好地 陪陪即将分离的爱人外,还要弥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对文静的冷落。吃过早饭, 肖锋带着文静来到银座商城,一进门,文静几乎是被肖锋拖拽着穿行在人流中, 左奔右突,终于来到“旷世缘钻石专卖”的柜台前。当炫目的钻石饰品呈现在眼 前时,文静作为女人特有的虚荣心被一下子激发出来,她想极力掩饰自己的喜爱, 但加剧的心跳已经令她热血沸腾,白净细嫩的脸上泛着红润,被肖锋牵着的手也 开始渗出汗珠。 肖锋发觉了文静的反应,关切地问:“你热吗?手都出汗了。” 文静不好意思地将手抽回,敷衍着:“有点儿。” “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肖锋用手扶着文静的腰,让她离柜台近一些。 售货员热情地过来向文静推荐,仿佛早已和肖锋商量好了似的。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摆在眼前,文静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过去有人给她 买过许多东西,有衣服、有化妆品、有手机、也有各种首饰,唯独象征忠贞爱情 的钻戒,是每一个讨好她的男人回避的。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们本就忌讳“爱 情”这个话题。 在柜台前站立良久,文静没有做出任何选择。肖锋从这一细节中又一次证实 了自己对她的评价:文静不是一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女孩。 “售货员,请您拿出这一款我看看。”肖锋指着柜台里的一枚钻戒礼貌地请 求道,他总是回避“小姐”这一称呼。 售货员用钥匙将橱柜的锁打开,伸手拿出一枚钻戒,呈献到文静的面前。营 业员的手也是那种娇小玲珑型的,手指纤细,白里透着红润,保养得很好,可以 看出自小就没有干过体力活。 一颗折射着高贵色彩的钻石镶嵌在铂金质地的戒指上,让人不敢轻易触动。 文静偷偷地将手放在柜台下,用衣角擦干了手上的汗,这才伸出双手接过了这枚 能够激起爱情波澜的戒指。凭她对钻石的认知程度绝对无法鉴别它的成色和品质, 但她还是认真地端详着,她在证实眼前的现实,证实自己不是在白日做梦。 “行吗?”肖锋问询着。 “太贵了吧?咱们不买了。”文静由衷地说。 肖锋没有再多说什么,要不是最近很忙,他会自己做主买好钻戒,再制造一 个浪漫的场景,给文静一个惊喜。一旁的售货员恐怕这单生意泡汤影响自己的销 售业绩,便殷勤地让文静试戴一下。肖锋把文静的右手托在自己手心里,将戒指 戴在了她的环指上。文静的手也是那么的白净,但手的骨节明显粗大些,这是骨 骼尚未发育成熟时过度劳动留下的印记。 文静看着肖锋将象征忠贞爱情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眼睛逐渐被泪水笼罩, 幸福和凄楚交织,她感觉到自己整个灵魂都被凝聚到了这枚小小的钻戒上。她坚 定了一个信念:我一定要和程辉斌离婚,我要彻底成为肖锋的人。 中午,在中华饺子城。肖锋特意点了文静喜欢吃的素馅儿饺子,他要按照山 东人“出门饺子还乡面”的习俗为文静送行。 吃过午饭,肖锋陪文静回家收拾行李。这是肖锋第一次去文静住的出租屋。 推开房门,一种闺房特有的脂粉味儿让不大的房间充满了阴柔和温馨的暧昧气息。 站在屋当央,肖锋的心里那个后悔,他后悔怎么没有早些放下臭架子,到这个能 让全身每个毛孔都饱含情欲的地方和自己的恋人幽会…… “你提着这些东西,我们走吧。”可以看出文静早已将行装收拾妥当,只等 出发了。肖锋顺从地将文静的行李箱和一只背包提在手里,跟着文静下了楼。 春运的火车站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渴望团圆的人们怀着眷眷乡情,争先恐 后地踏上铁路这条钢铁制成的输送带,被准确地运到他们思念已久的地方,了却 久已积聚的心愿。 由于旅客运量巨大,候车室人满为患,为缓解候车压力,确保旅客安全,车 站临时规定,除去已经购票的旅客外,一切闲杂人员禁止进入候车室,站台票也 早已停止了销售。肖锋为了能让文静顺利登车,破例使用了一下刑警的特权,他 走到一个乘警跟前,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向人家耳语了几句。只见那个年轻的 乘警满脸热情,带着肖锋和文静从车站的民警值班室穿过,直接来到了站台上。 这年月,谁都有个关系门路,候车室还没检票,站台上已经站满了候车的旅客。 肖锋琢磨了一下,判断出文静乘坐的卧铺车厢停靠的大体位置,便将行李放在地 上,把冻得两腮通红的文静揽在怀里,一是相互温暖,二是最后一次拥抱一下自 己的爱人,掩饰一下内心离别的酸楚。 文静这姑娘,每到感情泛起波澜时总是没有过多的话可讲,习惯用静默来压 抑自己,不让心中的喜怒哀乐流于颜表。此时,她静静地依偎在肖锋的怀里,全 身心地体会爱人给予她的温情,生怕一句话也会将这种幸福的感觉冲淡。 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中,一对恋人大庭广众下的拥抱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特别 是在站台上,这个被无数电影、电视和各种文学作品描绘得淋漓尽致的场景,早 已不会让旁观者动容了。但文静隐约地感到,在周围众多旅客里,有一双狡黠的 眼睛始终窥视着自己,那两只眼睛的眼神里流露出妒嫉、轻蔑和阴险。在肖锋浓 密的头发和竖起的衣领的掩护下,文静将眼睛从肖锋肩膀上方露出,悄悄寻找着 这双令她不安的眼睛。终于,她发现一个行色猥琐,体态瘦削的男人,故意将身 体隐在一根站台立柱的后面,时不时地将头探出,朝她和肖锋这边张望。文静努 力回忆这张脸,由于天色已近黄昏,视力模糊不清,又加上距离较远,她只感觉 到这人似曾相识,但无法断定到底是谁。难道这人认识肖锋?文静贴着肖锋的耳 朵问道:“老公,你认识那个人吗?” 肖锋感到诧异,他反问道:“哪个人?” 文静用眼神引领着肖锋的目光向那个男人看去。 “不认识。”肖锋肯定地回答。 当机车缓缓停靠在站台边,车厢门被乘务员打开,文静才离开肖锋温暖的怀 抱,提起行李,登上了返乡的列车,她不情愿地随着拥挤的旅客走向自己的车厢, 消失在肖锋的视线中。肖锋也透过水汽笼罩的车窗努力寻找她的身影,直到列车 开动…… 文静走了,她一定还会回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