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对于文静和肖锋来说,2003年的春节较以往的春节各有不同。 外出三年了,重新回到家乡,回到父母、女儿的身边过团圆年,文静心里自 然非常的高兴。大年三十,当屋外鞭炮齐鸣时,她和家人欢聚一堂,觥筹交错, 共享天伦之乐,再也不用独自一人或者伙同几个姊妹借酒浇愁、以泪洗面了。还 有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春节文静的心里有了新的牵挂,那就是自己的爱人肖 锋。她渴望能有一天,肖锋能够取代程辉斌的位置,陪她回到父母的身边,和她 并肩坐在饭桌旁,与家人举杯共饮…… 按照庙山当地的习俗,年三十要进行祭祖活动。 下午五点,整个村子里文姓人家的男丁,都自动聚集到村中央的“文氏宗祠” 参加祭祖仪式。祠堂大殿里早已将民族英雄文天祥的戎装画像高高挂起,在文氏 家谱里,文天祥就是他们的祖先,看来攀高枝是人们共有的喜好。画像下面,一 条几案上整齐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几案两侧燃烧的香烛黑烟缭绕,在几案前 的方桌上满是祭祀用的贡品,除去以往的鱼肉、畜禽、水果、油品,还与时俱进 地加入了麦当劳的巨无霸汉堡,这可能是哪个外出见了世面的后生孝敬的。大殿 周围旗幡招展;门外两侧摆放着锣鼓家什和各种响器;几只已经装好药的土铳泛 着黑幽幽的光,威严地竖立在墙边;几挂红红的鞭炮缠绕在长长的竹竿上,几个 半大小子争先恐后地把持着竹竿,一切准备就绪。时辰一到,一声令下,文氏德 高望重的族长便带领大家焚香跪拜,祭奠列祖列宗。 文静家只有父亲和弟弟有资格前往祠堂祭奠祖宗。文静抱着小悦悦坐在桌前, 竖耳听着远处的动静,嘴里还不时地给女儿念叨着儿歌: “小小子儿, 上南洼, 刨个坑, 种西瓜, 先长叶, 后开花, 长了个西瓜这么大……“ 母亲仍在灶间忙碌着,还有一只鸡没有炖好,但香气已经引来了不知谁家的 一只狗,爬在坪坝前,流着哈喇子。 “嗵!嗵!嗵!” 几声震耳的铳响从远处传来,接着就是锣鼓齐鸣,唢呐呕呀,还夹杂着噼噼 啪啪的鞭炮声,文静知道祭祖仪式开始了…… 小悦悦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连忙从文静身上挣扎到地上,蹦跳着跑到屋外, 站在坪坝边朝祠堂方向张望,但也只能看到落日的余晖留下的一缕倩影。 没过多久,父亲和文天满脸欢喜地回到家,两人的膝盖上还留着跪拜时沾上 的泥土。 一见到他们父子归来,母亲说了声“洗手吃饭”,便急忙跑进灶间去盛炖好 的鸡汤。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回到堂屋时,文天已经将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 满了酒,只等母亲过来便可开宴。随着父亲的一句“开始”,大家都端起了自己 的酒杯,就连小悦悦也端起了装满饮料的塑料杯,看来,文家真是要欢欢喜喜过 大年了…… 年三十晚上,肖锋还是带着女儿回到父母家,陪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 起过年。像往年一样,当妈妈的水饺刚刚下到热水翻滚的锅里时,肖锋便将一长 串火红的鞭炮,挂在屋前那棵一年年长高的杨树上,当他用烟头将鞭炮点燃,爆 鸣声响起,闪烁的火光映着双手捂着耳朵站在远处的女儿的笑脸,肖锋的眼里也 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肖锋的心情不像往年那么平静,他表面上仍然嘻嘻哈哈,有时还故意制造点 儿笑料,逗引得大家前仰后合,就连老奶奶也不小心笑掉了假牙,但他内心里却 是从未有过的惶惑不安。一方面,春节的七天长假,也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七天, 农历初八一上班,干部调整任命工作就会揭晓,自己多年努力的成果也就会显现, 他等待着。另一方面,春节过后,文静就会回来,那时他将如何处理和文静的关 系?怎么向自己的爱人说出分手的话?这是他最痛苦的事。 吃过年夜饭,肖锋帮助母亲收拾好碗筷,便到爷爷奶奶屋里坐了一会儿,陪 着二老看了一段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临走时还给两位老人留下一千元钱,算是 对二老的孝敬。告别了家人,肖锋回到了冷清的小家。 打开电视机,每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正热播着,而肖锋的心绪却怎么也无 法融进这欢声笑语中,他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孤独。无奈,他只好重新穿好衣服 开车来到队上,也看望一下年三十值班的队员们。 远远望去,刑警一队门廊下高挂的四只大红灯笼将门前的空地映得通红,虽 然缺少了些人气,没有了人来人往,甚至连个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但就是这满地 的通红,也预示着来年工作和生活的蒸蒸日上。 孙连台没有想到肖锋会来看望自己,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慌乱地整理了一下 皱巴巴的警服,客气地和肖锋打招呼。 肖锋伸手按着孙连台的肩膀,嘴里连连说着:“快坐下,快坐下,辛苦你了。” 说完,自己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今天值班的除去孙连台,还有一位将要离岗的老同志。老同志不喜欢看唱歌、 跳舞的节目,已经早早倒下睡了,值班室里只留下了孙连台守着一台大彩电。有 了过去的隔阂,肖锋不想过多地和孙连台独处,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借着上厕所 的机会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肖锋多年来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闲暇时手不释卷,就连上厕所那十几分 钟都不放过,更不用说在这独处的大年夜了。他给自己沏上一杯上好的铁观音, 舒服地将身体没在沙发里,开始专注地啃读,有时也会起身咋一口沁人心脾的香 茶。时间就在他的悠闲中逝过。 “砰砰!” 鞭炮声再次响起,而且此起彼伏。肖锋知道农历新年来到了。 合着外面响成一片的鞭炮声,手机短信也接踵而至。 “肖队,祝您和家人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这是赵涛朴实无华的祝福。 “祝锋子新的一年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张财祥的拜年三句话不离本 行。 “祝哥哥新的一年天天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更加好好地照顾小妹妹。” 邝甜甜的短信让肖锋笑出了声。 …… 在众多的短信中,有两条短信让肖锋浮想联翩。 “肖大队长,祝您新年快乐,步步高升。”落款是刘佳。 “肖大队长”,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是刘佳记错了自己的身份?还是 另有原因?令肖锋百思不得其解。 再就是文静发给肖锋的短信:“亲爱的,我想你,愿新的一年我们能够真的 成为让人羡慕的亲密爱人。” 短短的一行字,深深地刺痛了肖锋的心。他自知对不起文静,甚至连自己都 对不起,但所有的愧疚也只能成为一种伤痛,随时间的流逝,伤痛会慢慢消失, 甚至连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 …… 午夜过后,鞭炮声逐渐减少,人们开始稍事休息,准备早晨的大拜年。 肖锋也盖着一床军被在沙发上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时已是大年初一的早晨。 按照当地的民俗,大年初一的早晨要吃饺子,放鞭炮,还要携亲傍友去亲戚 朋友、邻居百舍家拜年。一般来说家中的长者会端坐在家中,接受晚辈们的叩拜, 还要给那些年龄尚小的晚辈压岁钱。政府机关和比较正规的单位,在大年初一都 要组织团拜,这样避免了零零散散地走家串巷浪费时间,也回避了同事之间的亲 疏远近。 肖锋洗刷完毕,叩响了孙连台的房门。 “谁呀?”孙连台揉着惺忪的双眼打开了门。 “老孙新年好!”肖锋向孙连台拜年,这是大年初一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 孙连台连忙回应着,把肖锋往屋里让。 肖锋没有进屋,他客气地提醒孙连台让他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吃早饭。回到自 己办公室,肖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梁局您好,给您拜年了!……啊!是吗?太感谢了!……刘副市长?…… 刘佳?……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再见!” 放下电话,肖锋证实了自己对刘佳短信的疑问,梁局长在电话里告诉肖锋, 刘副市长已经过问了肖锋的升迁问题,而且给有关领导和部门都打了招呼,看来 他的这个副大队长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从这些迹象表明,刘佳已经接受了自己, 而且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前途问题上发挥了作用。 一门尚未确定的亲事;一名只见过一面的恋爱对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 女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一个堂堂男子汉的前途和命运。看来肖锋的选择是 对的。 放下电话,肖锋双手抱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他庆幸自己的选择,也为眼前的 一切感到无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