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疯人(1) 在拿过证书的刹那,有没有心中惦念的那个男人朝你微笑致意。 有一些世俗的小快乐,我始终无法舍弃,而也始终无法彻底拥有。这些,似 乎是一种诅咒降生在我的身上,我竭尽全力,但终究无法完全。 嘿,也许并不尽然。 在我从校长手中接过学士学文证书之后,台下开始风吹草丛般,淅淅传过一 阵骚动。 我转过身,看向礼堂的尽头。 一个健壮高大的日尔曼男人。另一个精致细巧的法国DANDDY男人。正以他们 的招牌姿势出现。 他们朝我挥挥手。 我朝他们点点头。 这一刻。 东风夜放花千树。满心满肺。 〉〉〉疯人 一辆敞篷电瓶车等在瑞金宾馆大堂楼前,我和亚历山德坐上去,朝白制服的 司机点点头。 电瓶车慢慢横穿行在布局精巧的老别墅花园,傍晚的上海,屋顶上淡淡一层 铂金色的浮光,朝那些夜里的生龙活虎,那些飞驰的电子乐与场子里带着长尾巴 的高跷人偶,有着三十度仰角的视差。 我摸摸自己的头,在头颅之下,右脑的某块地方,正突突跳个不停,翻手, 再用手背拭额头。低烧不退。 有个研究这个的朋友说,疯人院里的人,都是这种低烧而脑子常年兴奋乱跳 的。 我是没进疯人院的疯子。 起码今天有点。 从亚历山德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的毕业典礼开始,我的体内就像精子和卵子 碰撞后一样,匿藏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接过我的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穿着狼狈的前夜遗留在身上的夜礼服,从 大礼堂的台上一跃而下,一路狂奔向我的两个洋鬼子。 身后一片唏嘘不已。在狂奔中,所有我的过往自行做成了一套幻灯片,像罗 拉快跑里人物偶然成就的命运。 没有洋娃娃的棚户区童年。 没有胸罩的青春期。 用16岁的第一笔稿费在波特曼酒店开了一间套房,看着窗外的南京西路开始 难以自持地大哭大笑。 包里随时有避孕套的大学生活。 拿到了国际导游的接待单,成为离网球明星、娱乐红人,跨国企业高层最近 的人。 开始买一线品牌的鞋子衣服,成为顶级会所的成员。 21张透支到极限的信用卡。 N 个不同国籍与肤色的情人。 越南海防,遇见亚历山德·冯·图恩温特塔克西斯候爵。 …… 看看自己一步步的转机与攀爬,我有点鬼迷心窍的张狂。那种像是沼泽里滋 滋作响的某个胚胎一样,随时要跳出来一个怪物。 和亚历山德回瑞金的套房里换衣服,之后出来再走廊里遇见清洁工,两个更 年期的上海老女人看了我一眼,互相嘀咕了两句,随后在我身后发出了古怪而刺 耳的笑声。 按道理,这笑声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但这一天,我的低烧与突突乱跳的大脑却对此反映剧烈。 我在电梯即将闭合的刹那,撇下亚历山德,一步跨出来,跑回清洁工面前: 你们笑什么?再笑一个试试! 两个老女人愣了半晌,低头,从牙缝里挤出" 切" 的不屑声音。 这一声,彻底点着了导火线,我一巴掌扇在其中一个的脸上,她倒退了一步, 把装满东西的推车撞翻了,一次性牙膏牙刷香皂木梳撒了一地。 我学着她们刚才的样子," 切" 了一声,转身走人。 亚历山德早已到了楼下。 他在讲电话,在结尾的时候,拧着一条眉毛,说,那就这样吧,我祝你好运, 但显然我工厂里的板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仓库里。 我对他笑笑,说忘了东西在房间里,心里一团火噼啪烧着没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