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于书成虽然拿到了伪造的文凭和新身份证,但并没有马上换工作,他对自己的 生活虽然一直不太满意,却更害怕万一假文凭被揭穿造成更大的麻烦,他对自己说, 必须等待,等待时机。不过,我们从现在开始,可以叫他“于杰”了。 于杰顶着烈日,蹬着装满货物的三轮车在车流里穿行,汗流使背。他把车停在 金运大厦旁,这个二十九层的金运大厦,是该市最有名、最大的民营公司金运集团 的总部。门卫过来看看于杰递过去的单子,伸手指了一条小道。于杰把车奋力往后 拖。 路的另外一头出现了一伙凶神恶煞的人,为首的是那个叫老六的。他是白宫酒 店和西西里酒吧的老板,在本市的黑道白道,可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且,他 和金运集团的老板穆佳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老六面色阴沉地带着两个手下一边 在路上快步走着,一边问手下:“夜里的事查清了吗?” “是城南的小八子手下干的。” 老六冷笑着说:“够狠的。居然还敢动刀子。”手下很担心地看着老六,果然 老六的脸色一变,斥责手下:“还惊动了警察。如果不是我出面摆平,他们都他妈 的得进去。” 手下讨好地回答:“现在他们知道您上面有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小八子请 我安排跟您赔罪。” 老六严厉地摆摆手道:“我他妈不想再看到他们。差点毁了老子的生意,我怎 么和上面交待?” 手下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 老六语气依然严厉,说:“你知道个屁,以后少和他们纠缠这种事情。” 手下垂手肃然道:“是。六哥说的话,我们记住了。”老六满是横肉的脸上露 出了一丝微笑。 于杰拖着电脑费力地、慢腾腾地向里面挪动。一转身,撞在了老六的手下身上, 手下很恼火,正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作,不耐烦地一扒拉于杰,吼道:“你他妈眼 睛瞎了?快滚一边去。”于杰被推得一个踉跄,手中的箱子掉在地上。边上那个电 梯门开了,老六等人骂骂咧咧地钻进去。于杰蹲在地上,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和屈辱, 很仔细地检查着外包装,看看有没有损坏。 穆佳怒气冲冲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在这种心境下,自然会觉得蹲在那里检查机 器包装的于杰很碍事,于是她叫过手下的保安,不耐烦地蹩眉说:“送货叫他走货 梯嘛。多碍事!” 保安很惶恐忙不迭地催促于杰:“你快点让开。” 于杰抬起头看了一眼很严厉的穆佳的脸色,发现这个女人的确是够美丽,就算 发火的时候,也不算太难看,可是她眉眼之间的怒气,还是让于杰有些心慌,他觉 得这样的威严背后似乎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让人不寒而栗。 穆佳再也没有理会于杰,跨进电梯。 她的怒气其实是有原因的。早上刚到办公室,穆佳顺手打开笔记本电脑,想看 看股市,顺便交易。可是屏幕上一片混乱。穆佳不悦,打电话叫办公室主任进来, 生气地问:“怎么回事?” 办公室主任伸过头来一看,脸色变得很难看,说道:“可能,可能电脑有问题 吧。” 穆佳恼火地拍拍电脑,说:“那还看什么,快去找人!这么关键的时候,出了 问题怎么办?” 办公室主任急出一头冷汗,急忙去找人来修。穆佳很气恼地站起来,也向外走, 她决定去楼下的机房看她的股市,这种事情,时间就是金钱。 办公室主任通知技术部的黄玲来查看,黄玲却去北京开会了,只有一个刚分来 的实习生,主任就把他抓来了。 这会儿,穆佳的办公室内,实习生正手忙脚乱地修电脑,办公室主任在一旁很 焦急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可能够戗,我尽力而为。”实习生看着他苦笑着回答。 “你可别,修不好,咱们俩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办公室主任很着急,他太知 道修不好电脑惹恼了穆总,意味着什么。所谓“伴君如伴虎”。 门口有人叫主任出去验收电脑,主任快快不乐地去了。于杰把电脑搬了放下, 一直低着头调试机器,放好,拿出单子。办公室主任手捏单子,仔细查看着,忽然 开口说:“机箱上怎么有一个碰伤,不行,这样的东西我们不能收。”于杰一惊, 顺着主任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崭新的机箱上出现了一个凹印。于杰刚要开口解释, 办公室主任生气地打断他:“我还有事,你把东西拖回去,我们不能收。”说完, 急匆匆走回对面穆佳的办公室。 于杰苦笑着看着面前一大堆退货,思考对策。抬头看见前面“总经理办公室” 的牌子,门半开着,实习生正在电脑面前忙碌着。于杰沉思片刻,决定进去碰碰运 气。办公室主任看见他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于杰,厉声问:“你进来干 什么?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退货!”架住于杰向外推。 于杰很不甘心地试图摆脱,大声说:“我想见见你们总经理。” “总经理不在,没看见我们正忙吗?快出去!”办公室主任生气了。 于杰不甘心地愣在那里,和办公室主任僵持着,他一眼看见正在修理的电脑, 问办公室主任:“我,能不能试试看?” 办公室主任不太信任地看着他。“我是学这个的。”于杰很自信。 办公室主任看看实习生,实习生示意可以让于杰试试看:“我可真没办法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办公室主任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对于杰说:“好吧,你试试看。”又有点 半信半疑地问:“能行吗,你?” 于杰二话没说,坐到了电脑前面,仔细观察,然后开始动手调试。时间慢慢过 去,办公室主任看看于杰,问:“到底能不能修好?” 于杰沉着地点点头道:“不过有些费时。” 穆桂在下面的机房做完股票,心情变好,忽然有了兴趣,去属下的各个部门巡 视了一番,到下班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推开门,发现于杰坐在电脑前面。 穆佳担心电脑里面的一些非常重要的文件被他看见,这些都关系到集团的经营和生 存,所以她马上开口训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坐在这里?”于杰吃了一惊, 放下手里的工作,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穆佳看于杰没有反应,就 更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大声问:“我问你,为什么坐在我的电脑前面?” 于杰真的没有料想到这样一个外表美丽雍容的女人,生起气来会这样可怕。他 无话可说,也不想争辩,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和老 板,从她说话不容置疑的口气和不怒自威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主任拎着盒饭出现在门口,及时给于杰解了围:“技术部的几个人都不在,我 们没办法,这个小伙子说他能行,我们就让他试试看了。” 于杰拼命点头,证明主任说的没有错。穆佳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这小伙子了,抱 歉地对于杰笑笑:“对不起,你继续吧。”她的笑容里仿佛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 力量。于杰安静下来,埋头继续工作。 主任想对穆佳再说些什么,穆佳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忽然被于杰专注的神情 吸引,干脆在于杰对面坐下来。于杰的脸上渐渐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看来已经接 近成功。他的手在键盘上一阵飞快地动作,抬起头,欢呼一声:“好了!”却发现 穆佳正盯着他看,这是一个十分有魁力的女人,笑容是那样沉静而迷人。于杰从未 见过这样的女人,他立刻感到十分局促,想用袖子去擦额上的汗,却又觉得十分不 雅,又把手放下。 穆佳挥挥手,平和地问于杰:“修好了吗?” 于杰长舒一口气,真不知道是为了平息自己面对穆佳有些纷乱的心绪,还是为 完成工作而庆幸,肯定地说:“应该没问题了。” 穆佳笑起来,说:“那真该谢谢你,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于杰鼓足勇气,正要说什么,穆佳看了一眼主任手里的盒饭,说:“哟,我还 真有点饿了,你忙了大半天,也该饿了吧,先吃饭吧。”于杰有些手足无措,点点 头。他再一次认识到,穆佳的魅力其实是很难抗拒的。 主任有些为难,在他的印象里,穆总是不该吃这么粗陋的食物的,的确,他也 没有见过穆总吃盒饭这一类食物。穆佳笑道:“就吃这个,蛮好。”主任还要说什 么,穆佳已经打开了盒饭,闻了闻,招呼站在一边的于杰:“还很香,好长时间没 有吃这个了。快来吃啊。”主任看看面前的形势,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于杰慢慢走到穆佳身边坐下。穆佳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向冰箱走去,问: “对了,你想喝什么?” 于杰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不用。” 穆佳已经拉开了冰箱,问:“矿泉水,还是橙汁?” 她这种既亲切又带着命令的口气让于杰无法推辞,只好说:“橙汁吧。” 穆佳走过来坐下,把橙汁递给于杰,自己拿着矿泉水,把饭推给于杰,说: “饭够吗?我吃不了多少的。” “够,够了,”于杰有些窘迫。 穆佳微笑着看他说:“你辛苦了一个下午,多吃点。”于杰不再说话,埋头吃 起来。 于杰忽然开口道:“我想……” 穆佳笑盈盈地看着于杰,示意于杰有什么就说好了。于杰沉吟着,思忖如何开 口。穆佳沉着带笑注视着他,于杰终于说:“我送来的电脑出了一些碰伤,”然后 又赶忙申明:“不严重,也绝对不会影响使用。” 穆佳笑着说:“好啊,没问题。你送来的电脑我们收下了。” 于杰赶忙致谢,他拿出了货单递过去,穆佳拿过来看了一下,签字,含笑说: “其实该我们谢谢你哦。”于杰有些不自在,收回单子,站起来,手脚麻利地将吃 好的饭盒等收拾起来。穆佳坐在对面很仔细地观察着于杰的动作。 于杰说:“我该回去了。” 穆佳却示意于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坐一会儿,喝了咖啡再走。”于 杰犹豫片刻,还是很听话地坐下。 “学过电脑?”穆佳一边忙碌地给于杰倒咖啡,一边很随意地问。 于杰点点头道:“懂一点。” 穆佳笑了笑,说:“你何止懂一点呢,我看你对电脑很精通。” 于杰抑制住不安服自信地笑笑说:“其实原理都一样,这是日本原装货,如果 没接触过很难搞清楚的。” 穆桂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于杰,说:“我这里正好缺一名技术主管,如果你有兴 趣,过两天带上资料到我们人事部试试看。”穆佳的话说得相当随便,于杰简直有 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穆佳注意到于杰吃惊的表情,拿起咖啡递给他,说:“就这 么定了,喝吧,正宗巴西咖啡。” 于杰赶忙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被烫了一下;同时也觉得没有加糖的咖啡实在 很难喝,不习惯地皱了皱眉。穆佳注意到这个细微动作,关切地问:“是不是太苦 了?可以加糖,要不要加牛奶?”于杰忙说不用。 主任敲门进来。穆佳脸上亲切、随意的表情消失了,很公事公办地问:“什么 事?” 主任拿出一份资料,递过去,说:“穆总,您下午要的资料,我给您拿来了。” 穆佳说:“放下吧,回头我来看。” 于杰知趣地起身告别:“穆总,我该走了。” 穆佳面色平静地微微点点头,吩咐道:“别忘了来应聘,再见。” 于杰走了出去,穆佳的眼光在于杰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面色和悦。主任察言 观色地问:“穆总,今天的股市,还不错吧?” 穆佳对他笑笑,说:“很好啊,幸亏出去得及时。好了不说了,你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于杰特意穿上了惟一的一套西装,站在酒店电梯里,看着手里穆 佳的名片,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微笑。电梯的门开了,进来个 衣冠楚楚的男人。从男人和他对视的眼光中,他能感觉到鄙夷。于杰收住笑容,脸 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要去十三楼的金运集团人事部,金运集团的招聘现场设在那里。 成群的衣冠楚楚、看起来有良好教养的年轻人站在人事部门口,等着被召唤。像 “金运”这样的大型民营企业,对这些人的吸引力的确不小,而且,熟悉该市情况 的人都明白,金运集团的背景是市政府,这就决定了它的房地产和市政建设相关部 分的成长性很好。于杰并不了解这些,只不过穆佳给他的名片为他壮了胆,但是一 看面前的架势,心里还真有点打鼓,毕竟自己的文凭是假的,资历可以说是没有。 他慢慢坐下,悄悄问身边的人:“请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那人看看于杰,有些自豪又有些傲慢地回答:“清华。你呢?” 于杰硬着头皮回答:“哦,我留学刚回来。” 那人眼光没那么傲慢了,和于杰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在国外多好啊,不像国内,好工作太少了。” 于杰看着对方羡慕自己并不存在的留学经历,心中哭笑不得,敷衍了几句,再 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开。于杰走上楼,在穆佳办公室门口站住,有些茫然。 办公室主任从门前走过,招呼他:“是你啊,找穆总吗?穆总出去了。” 于杰的脸上一下子出现了失望的神情,掩饰地问:“那,穆总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过几天吧,有事吗?” “没什么事。”于杰只好转身下楼。到门外,于杰想了想,给文凭贩子打了个 电话,他想叫贩子帮他做一个doubleE 博士文凭。贩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doubleE , 于杰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贩子总算明白于杰要一个国外的文凭。贩子告诉他,他手 头有日本大学的博士文凭,绝对一流高仿,没有破绽。于杰在电话里和他把价钱说 定了,等到下午就可以拿货。 于杰回到公司,被老板骂了一顿,老板认为于杰穿这么整齐,不像是来上班, 而是像相亲。被老板骂了之后,于杰还是隐忍不发,他对自己的未来忽然有了一些 幻想,虽然他也知道那有些不切实际,不过,只要那个假的博士文凭拿到手,他就 可以走了。于杰温顺地低头把货搬上了三轮车,骑着出去了。 于杰送货之后,去了贩子那里,拿回来一个日本东方大学的博士文凭,心里稍 微安定了一些。他一边骑着他的空三轮车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他停在 远帆公司门前,一块牌子上写着:“本公司因业务扩大,急聘电气工程师一名……” 于杰读完以后,脸上有些振奋,他拿出自己的假身份证和刚拿到的机电博士假文凭 看看,想:“自己为什么不在这儿先试一下呢?”于杰放下车子,径直走进去。 电视台里,小小对着剪辑台上的监视器思索着,时而倒带,时而快进。阿冲实 在看不明白,问:“小小,一堆剪下的废片,你都看了两天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小小没回答,拿出另外一盒带子,播放,然后定格,指着录像上贩子的脸,对 阿冲说:“难怪面熟。” 阿冲忙问:“说什么?” 小小说:“这个人昨天我见过,在古董市场。” 阿冲问:“报道不是结束了吗?” 小小有些不甘心地点头道:“可是我还想再做。可能有更好的线索。” 阿冲也很有兴趣地问:“什么线索?” “我听说公安局在昨天的行动中好像抓到了个毒贩。” 阿冲被吓了一跳,忙说:“小小,做这个题材,搞不好会送命的。” 小小取出录像带拿在手中转着,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呢。” 阿冲拉起小小,岔开话题,说:“好了,工作狂,吃中饭了。我请你。”小小 把录像带随手放在架子上。两人出去吃饭。 吃完饭回来,小小发现先前看的带子不见了,满脸迷惑地问:“好好的,放在 架子上,怎么会不见了呢!” 阿冲安慰她:“算了,反正是个废带子。你还是好好想一下下面民办大学的选 题吧。” 说到下面的选题,小小有些高兴,说:“”我想……“ 阿冲看着她提起工作就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脸痛苦,忽然做了个鬼脸说:“我 的救命恩人来了。” 小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帆靠在门口自己的轿车上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小小。 小小笑着向着江帆走过去。 今天她和江帆约好了去买DVD 机,本来要叫上阿冲,可是阿冲要陪他的女朋友, 只好叫上江帆了。江帆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乐意效劳。两人在本市最繁华的商业 区逛了一通,小小总算挑上了合适的款式,江帆想起来从西藏带回来的一些虫草, 准备送给小小的父亲,于是叫小小一起去公司拿。 小小从江帆的车上下来,看着手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有什么东西要 给我啊?我可只能停一会儿,马上还要回去剪片子哦。” 江帆有些不满地问:“怎么还要去啊?”看看小小不高兴的脸色,他赶快改口 :“好吧,好吧,就一会儿,可不敢耽误你。” 两人进了门。办公室内,职员忙碌着。一个手下走过来,手里拿着文件给副总, 副总潦草地看了一下,说:“等江总回来吧。” 江帆和小小走进来。副总拿着文件,迎上去,说:“江总,您看,这是做好的 可行性报告。” 江帆浏览一遍,拿出钢笔签字。副总又把于杰的简历递给江帆,说:“刚才有 个人来应聘,正等您……” 江帆很感兴趣地点点头。小小一进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焦急 等待的于杰,惊喜地招呼:“咦,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 于杰没想到在这里看见江帆和小小,有些吃惊。江帆见是于杰,又看见小小喜 悦的样子,脸色一沉,随即平静下来。小小正和于杰攀谈:“你怎么在这儿?” 于杰有些窘迫地回答:“啊,我来应聘。” 小小说:“哦,你是学这个的啊。” 江帆走到老板椅子前面重重坐下,看着于杰的材料,不住假笑着点头道:“嗯, 不错不错,日本博士。”于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小小也看着江帆。江帆微笑着站 起来,说:“不过,说实话呢……” 于杰的脸色一变,强自镇定,等着下文。“真是对不起啊,我们这个单位比较 小,恐怕您这样的学历在我们这里很屈才啊。”江帆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嘲讽。 于杰还抱有一丝指望,忙站起来,说:“我不会在乎条件的。” 江帆斜眼看看于杰,说:“那可不行,我们不能委屈了您啊。就这样吧。” 于杰只好说:“那好,我明白了。”江帆把简历递过去,于杰伸手要接住,江 帆把简历扔在桌子上。 小小吃惊地看着江帆的举动,说:“江帆,你……” 于杰默默地从桌子上拿起简历,走出去。小小一直目睹着这一切,终于忍耐不 住了,质问江帆:“你怎么这样对待他!” 江帆一脸无辜的样子,辩解道:“我怎么了?我没有……” “哼,心眼儿也太小了吧,你。我走了……”小小拿起背包气呼呼地往外走。 江帆拦住她,说:“东西还没拿呢?” “不要了。”小小甩开江帆的手,走出门。 江帆追出去,试图挽留小小:“你听我说呀,我真是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何苦 为一个外人,闹成这样?” “不在于什么人,在于你的态度!”小小头也不回地说。江帆无奈地看着她离 开,心中迁怒于杰,恨意更重。 于杰茫然地向前走着,脸上一副失落的表情,他没想到,第一次拿出这个假文 凭,就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是不是文凭有问题,被人看出 破绽来了?”于杰忽然疑惑、惶恐起来,他又安慰自己:“不会的,那个什么江总 只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忽然,背后有人叫他:“喂,你等一等……” 于杰缓慢地、不能确定地转过身,看见小小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于杰面前 站定,道歉说:“真对不起。”于杰摆摆手,意思说“没关系”,转身就走。小小 愣了一下,跟上去,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正在找工作?”于杰并没有回答。小小 说:“有个江河海学院正在招聘,你可以去试试看。”于杰听到这里,脚步慢了一 些,看了一眼小小,她的眼光很真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用笔在上面飞快地 写了个号码,递给于杰,说:“这是我的名片。下面是那个学校的电话,有什么事 情可以联系。”于杰犹豫着接过来。小小笑了,看看手表说:“我该走了。再见啊。” 她跑到路边,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头对于杰随意地挥挥手,上车走了。 于杰看着手里的名片,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先前放车 子的地方,却一下子愣在原地——车子没有了。于杰在街上找了半天,甚至还到岗 亭问了问,都没有。他仔细回忆自己锁上车子没有,可是什么也回忆不出来。挨到 天擦黑,他只好走回公司。 于杰找到老板认错,老板立刻发火了:“没有想到?你成天心事重重的,谁知 道你在想什么?” 于杰心有不甘地辩解:“我找过,没有找到。” “找不到?好好的,怎么会丢了呢?你不用做了,你可以走了。这个月的工资、 还有押金,扣下了。” 于杰一下子愣住了。 “看什么,不服气,你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老板生气地说。 于杰转身向外走。“你脾气还很大,你给我把车子找回来,你!”老板在背后 恨恨然。于杰头也没有回地走出去。 这时候,老六办公室里,黑压压站着一群男人,气氛异常紧张。老六训斥手下 :“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出事都他妈完蛋。” 手下小心地辩解:“老大,这次是运气不好,正好他妈的撞上条子查抄什么假 文凭。” 老六口气缓和了一些说:“真的?难怪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东西没有丢吧?” “没有丢。” “没有丢就好。”老六舒服地向椅子上靠靠,“电视台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另一个手下拿出一盘录像带递给他。“六哥,搞来了。” 老六示意手下把录像带放进录像机。看了一会儿,拿起遥控器,定格在一个画 面上,是个被公安局抓获的人。站在面前的手下心里一惊,面色慌张起来。老六问 :“这小子你准备怎么处置?” 手下松了一口气,笑道:“已经捞出来了,我保证明天开始,没有人能找到他 了。” 老六笑问:“是吗?留着迟早是麻烦。行了,以后一定要当心。” 手下问:“电视台那个小丫头……” 老六打断他,说:“你别碰她。她有人罩着,是江市长的公子。”老六说到 “江市长”三个字时,脸上掠过一丝嘲讽和嫉妒夹杂的表情。 穆佳坐在家里的电脑前面,看着当天的股票行情。背后传来一个老男人的声音 :“佳佳,这次你准备怎么谢我啊?” 穆佳妩媚娇柔地说:“我知道,你先去洗澡嘛。” 老男人的声音很急地笑道:“好,好!” 电话铃急促响起来。穆佳拿起电话:“喂?”她听出来是丈夫从美国打来的电 话,脸色一变,随即压低声音说:“我过一会儿打给你好不好?” 浴室里老男人的声音高声叫:“佳佳,你来不来啊?” 穆桂马上用撒娇的声音说:“马上来——”她进了浴室,里面开始戏滤…… 送走了老男人,穆佳在汽车里给丈夫拨电话,她的脸色变得柔和了起来,柔声 说:“是我,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哦,那你自己当心身体哦。家里啊,一切都还 好。是,前天是我打电话给你的,不是,没什么大事。对了,上次遇到外办的小王 说,你又要延期半年是不是……我去看你吧……为什么不行?”丈夫在电话里解释 了一下原因,显然,这样的原因并不能让穆佳信服,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伤心,声音 又低下来,有气无力、很沮丧地问:“真的是这样啊,真的很忙啊?我不是不相信 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丈夫在那一头说了些“我也很想你”之类的话,然 后又保证一定尽快回国。穆佳倾听着,沉默片刻问:“就是说你马上能回来了,是 不是?好,我一定到机场去接你。再见。”穆佳放下电话,眼光茫然、神情悲伤地 看着远方。有些事情,穆佳并不愿意发生,可是相隔这么远,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猛然把车子里的音响开到最大。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情烦闷或者高兴的时候, 就喜欢开着车子兜风。 于杰镇定地走进金运大厦。他直接去了人事部,可是门口的职员告诉他,招聘 已经结束了。于杰心里一凉,想了想,满怀期望地问:“穆总有没有交代什么?” 职员告知没有,于杰还不死心,问:“能借用电话一下吗!”职员示意他用。于杰 给穆佳办公室打电话,可是秘书告诉他,穆总有事出去了,明天再打来吧。于杰默 默地放下电话,走出门。 一辆汽车从于杰身边擦过去。于杰吓了一跳。穆佳忽然从观后镜里看见了沉浸 在思索里的于杰,被他的表情所吸引。她猛然停下车,慢慢倒回去。她走下车面带 微笑地轻轻喊了一声:“嗨!” 于杰回过头,看见是穆佳,先是吃惊,随后想到自己下午在酒店里受到的冷遇, 于是对穆佳的神态就比较冷淡。穆佳毫不在意,微笑着招呼:“你好!” 于杰出于礼貌,淡淡回答:“您好!”转身欲走。 穆佳没有在意于杰的冷淡,微笑着问于杰:“对了,你为什么不去我的公司报 到?怎么,不愿意屈尊?” 于杰听她提到这个事,心里自然有些恼火,一边转身一边说:“我还以为穆总 不记得……”可是他回过头看见的却是穆佳笑盈盈的脸,眼里还有些许期待。于杰 不由自主口气缓和下来,说:“我去过,可是你们招聘结束了。” 穆佳一愣,有些抱歉道:“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 “我去找过穆总,可是穆总不在。” 穆佳笑着说:“你就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名片上不是有移动电话号码吗?” 于杰心中暗自后悔起来,是啊,为什么第一次打不通就放弃了呢? “算我不好,应该先跟他们打个招呼。”穆佳宽容地笑了。于杰的怒气似乎还 是渐渐在穆佳的笑容里面化解了,也报之以微笑。穆佳突然被他的笑容打动了,欣 赏地看着他。她打开车门,很随意地说:“上车。” 于杰一愣,随即似乎领会了穆佳发出的邀请的含义。他假装满不在乎地走到另 一边,打开车门,大模大样坐下。穆佳用眼角瞥了一眼于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提醒他:“先把安全带系上吧。”于杰有些不好意思,依言系上安全带。穆佳发动 起车子。她拿出电话:“秘书吗,帮我把晚上的应酬取消,对,全部。” 穆佳眼睛注视着前方专心地开车。于杰侧头看着她。穆佳感觉到,微笑着问: “怎么?” “没什么。”于杰有些尴尬。 穆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于杰一时回答不上来。 “如果去我们公司,你可能会觉得屈才,最近有一个新开的大学…,,”江河 海大学?“卡杰脱口而出。 穆佳笑问:“你怎么知道?”于杰笑笑。穆佳揣摩了一下于杰的心思,说: “你要是想去,我倒是可以帮你推荐,应该没问题的。” 于杰有些感动:“我的确想。” “教委的人我很熟悉,他们需要你这样的人。”穆佳笑着,“就这么着吧,不 过,做了大教授后,我这里万一有了什么情况请你帮忙,你可不能推哦。” 于杰用力点点头,说:“那当然。” “明天下午三点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写推荐信。” “我一定准时到。”于杰满怀感激地说。 车子开到了本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霓虹灯不停闪烁,光怪陆离,街上走着一 些醉汉、阔佬、行迹暧昧的男女。穆佳车子停靠的地方显然是最大的一家,门口争 奇斗艳般地停满了各种轿车。穆佳和于杰下车。于杰默默注视四周,略微感到有些 不适应,毕竟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身边不断有人走过,衣着光鲜整齐,于杰低 头看看自己的装扮,不太自在起来。这一切,没有逃过穆佳的眼睛,她细细注视着 于杰的反应,感到很有趣。“进去吧。”穆佳一边说,一边迈步走进了最富丽堂皇 的一家门面。于杰抬头看看面前气派的大门,跟在穆桂后面,不由地挺直了腰杆。 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声浪喧哗,嘈杂无比。舞池里正在放迪,各色人等扭腰甩臀, 不亦乐乎。 穆佳和于杰走进大门,大堂经理模样的人显然和穆佳很熟悉,忙上前打招呼: “穆总,您来了,几位?” “两个,安排个靠窗的地方。”穆佳很随意地回答。大堂经理听穆佳说两人, 眼光迅速把于杰扫描了一遍,眼光里瞬间即逝的势利和鄙夷没有逃过于杰的眼光, 他有些气愤。大堂经理随即堆出笑容,做了个“那边请”的手势。穆佳态度雍容地 走过去,于杰有些作态地昂首挺胸跟在后面。穆佳很熟悉内情地上了二楼,上面相 对安静,周围是些低声说话的情侣。 穆佳很随意地在窗边坐下,示意于杰坐在她对面。于杰有些局促地坐下,还是 对这样的情景不适应。“喝什么?”穆佳没有看酒单。 “那您喝什么?穆总。” 穆佳微笑道:“我喝马提尼,很凶的哦。你要不要来点儿?” 于杰笑笑,为了掩饰怯场,说道:“你喝得,我也喝得。我也要马提尼。” “好。”穆佳做个手势,侍者马上过来。“两杯马提尼。”侍者很快端来了酒。 穆佳端起酒杯,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于杰。” 穆佳说:“谢谢你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 于杰笑笑。两人干杯。此后不停地喝酒,都有些醉意。穆佳忽然转头看着窗外, 一片灯火辉煌,她感慨道:“多美丽的夜景!” 于杰顺着穆佳的眼光向窗外看去,由衷感叹道:“的确很美,很迷人。” 于杰收回目光,发现穆佳正目光炯炯地注视自己。“很迷人,不是吗?”穆佳 笑。 于杰明显感觉到穆佳的眼光里有含义,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低下头,端起酒杯 :“穆总,我们干杯吧。” “你叫我穆姐好了。为什么干杯呢?” 于杰看着穆佳。穆佳嫣然一笑。于杰心神一荡,口齿含糊地说:“为……迷人。” 穆佳一怔,问:“什么?”随即明白地笑起来,“好,为了迷人。” 看两人的脸色,喝得已经微醉。穆佳站起来,问于杰:“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于杰跟着穆桂出了酒店,信步向酒店后面的山上走去。 夜幕中的山,伟人陵墓前一片高大的台阶,静默中显示出很恢弘威严的气势。 两人沉默着一级级爬上去。穆佳站在半山腰上,环顾群山,风声和虫鸣不绝于耳, 穆佳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不喜欢那里的环境?”穆佳首先打破了沉默。 于杰淡淡地说:“没有。” 穆佳笑着调侃:“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你看你刚才紧张的样子。” 于杰无声地笑笑,说:“我会习惯的。” 穆佳忽然指着面前这些台阶问:“你知道一级级走完这些台阶的感觉吗?” “我们不是才上来吗?”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指……” 于杰很快明白了穆佳说的是什么,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穆桂笑了,她很满意于杰的反应灵敏,和这样的人说话的确很轻松,她说: “称自己走一遍,就知道了!”于杰静静地听穆佳说话。“实际上走到尽头,也可 能就是如此。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于杰不解地看着穆佳,穆佳正看着台阶的尽头, 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喝多了,我没有。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每 当我心情好或者不好,就会来这里,吹吹夜风,听听松涛,所有的快乐和不快乐, 暂时都忘掉了。” “那,你不快乐吗?”于杰问得有些唐突。 穆佳没有在意,她语气轻松地回答:“不管快乐不快乐,我真想在群山中大喊。” 于杰默默注视着穆佳。“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穆佳意识到了,岔开话题, “我们往前走啊,我知道,前面有一片湖,很好看。走吧。” 月光下的湖面泛着银色的光辉,景色很美丽。于杰被打动了,由衷地说:“的 确很漂亮。” 穆佳微笑着看着湖面。于杰弯腰顺手捡起一块石子,向水面投过去,石子在水 面上掠过,激起一串涟漪。穆佳很欣赏地看着于杰真情流露。于杰偏过头,看见穆 佳的眼光,有些不好意思,说:“穆姐,你也试试看啊。” 穆佳一愣,随即摆手推托:“我?不行不行。”“ 于杰挑了一块石子,放到穆佳手里,鼓励她:“来啊。”穆佳被他说服了,拿 起石子,向水面抛过去。石子“咚”的一声掉在水中。“不对啊,应该这样。”于 杰笑着给她示范。穆佳渐渐愉快起来,捡起石子,打水漂。于杰的眼光忽然间有些 迷离,低声说:“穆姐,你真漂亮!” “是吗?” 于杰感到自己的唐突,避开穆佳的眼光,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穆佳停了一下, 镇定地说:“说你自己吧。” 于杰一愣,说:“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穆佳看看他,知道他不太愿意说,就换了个话题说:“那好,说你为什么对去 学校当教师很感兴趣?” 于杰没有直接回答,他注视着穆佳,说:“穆姐,其实,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 个老师。” 穆佳听到这样的话,感到很意外,问:“是吗?为什么!” 于杰的眼光看向远处的黑暗,陷入回忆中。“我还没懂事时,母亲就去世了。 我们的班主任,一个女老师,一直关心我,照顾我,在我眼里,她是那么善良而美 丽。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到县里参加数学竞赛,回来晚了,我很困,是她背着我, 走了十几里山路。我在她背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成了我妈妈,我开心啊,笑着笑 着醒了,一看,到家了。老师走了,我伤心极了。梦能够不醒多好!” 穆佳被感动了,眼睛有点湿润,问:“后来老师怎么样了?” “在一次山洪暴发时,为保护两个学生……”于杰悲伤得说不下去了。 “多好的老师。”穆佳看着于杰,有些感慨。 “是她,一直激励着我,直到今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不想再继 续这个话题,两人往回走。穆佳趔趄了一下,于杰赶忙上前扶住,关切地问:“穆 姐,没事吧?”穆佳靠在于杰身上,忽然妩媚地对于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