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贫困学生周小磊这些天以来,一直为上自费民办大学的高昂学费苦恼着。他的 成绩一直很好,可是就在高考那几天,父母因为车祸,双双亡故,他的成绩自然受 了影响,最后不得不上江河海大学。虽然打工挣了些钱,可是眼看就开学了,学费 还没有完全解决。他现在来到江州市,不断在城里寻找着合适的工作机会。这次, 他按照报纸广告的提示,来一个饭店应聘。 “为什么要来应聘啊?” 小磊声音很低地说:“我想挣钱,上学。” 经理笑道:“谁都要挣钱。能干什么呀?” 小磊急切地提高了声音说:“干什么都行。” “看你样子很老实,去做小工吧。”经理答应了,小磊感激地致谢。 周小磊马上开始了默默工作,抱着一大堆碟子擦洗起来。另外一角,几个正在 工作的女孩,麻利地铺着桌子,擦洗碗筷。 工头走过来。看见周小磊动作很磨蹭,不满地说:“你能不能干快一点?那边 等着呢。”一个女孩被工头叫过来帮忙:“李童,你过来,和他一起干这个。” 李童低头拿起盘子飞快地擦起来。周小磊悄悄抬头看了看旁边这个女孩,发现 她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人很瘦弱,脸庞清秀。李童也是个学生从老家跑到本市, 打工挣钱。 第二天,经理坐在桌上和几个帮工在打牌。李童怯生生地走过去叫了声:“经 理。”经理放下手里的扑克,扭过头,笑问:“什么事,说。” “学校要开学了,我想请假回家一趟。”李童为难地说。 谁知经理满面笑容地说:“行啊,有什么难处尽管张口。”李童感到意外,赶 忙致谢,拿了行李回家了。 从中学考点采访出来,小小坐在采访车中休息。阿冲匆匆过来,叫:“小小, 换个滤镜。” 小小把手伸到包中掏,把滤镜掏出时,带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阿冲弯腰把东 西拾起,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小小把石头拿回来,说:“江帆送的,说是陨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阿冲说:“不喜欢就直说嘛,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小小反驳。 “小姐,你要喜欢一件东西不会这样的。”阿冲和小小同事多年,对小小的性 情非常了解,“我还记得你上次从哪儿弄来一破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喜欢劲 儿和这次不可同日而语。” 小小好像被他说中了心思,有些恼火地从他手中抢过陨石,说:“干活儿去吧, 你。”阿冲看看她,换上滤镜,走开。 小小看着黑石头,陷入沉思: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江帆呢?说不喜欢吧,好像 还有一点喜欢,别人也认为他们是很般配的。可是说到底,小小找不到那种燃烧的 激烈的感觉,在她的想像中,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甜蜜和痛苦混合着的,而不是温开 水。 不过不管她是否喜欢,到了下班时间,江帆又准时来了。小小和阿冲他们告别 之后,上了江帆的车子。 江帆讨好地笑笑问:“放在我那里的东西不要了?” 小小还有点生气地问:“你不该对人那样!” 江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是看不得你和那小子的那种亲热劲儿。” 小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你真的这么想?瞎说什么呀,你。” 江帆赶忙说:“开玩笑,开玩笑。” “你还敢说你心眼儿不小?”小小毫不示弱。 江帆看看别处,说:“我心眼儿很小吗?没觉得啊。” 小小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睛看向窗外。江帆说:“我们去城外吃狗肉吧。”小 小同意了。 车子通过长江大桥时,小小忽然大叫“停车。” 江帆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车子停下来:“怎么了?” “你看,外面的景色真好,我们下来走走吧。” 江帆哭笑不得道:“小小,拜托,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小小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慢慢走上桥。她看着大桥下的滔滔流水,远处夜航 的江轮发出响亮的汽笛声。江帆深情地凝视着她,柔声道:“小小;我有时真猜不 透你在想什么。” 小小没有回头,随口回答:“我并没有想什么啊。” 江帆试探着去搂小小的纤腰,小小没有拒绝。江帆仿佛是受到鼓励,问:“和 我在一起开心吗?” 小小点点头,说:“开心啊。” 江帆看着小小脸庞柔美的曲线,动情地说:“去年圣诞的化装舞会,你打扮成 一个仙女,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袍,有着玫瑰花一样的笑脸。” 小小听江帆说起这些,叹了口气道:“那只是化装舞会啊,所以你一直都有错 觉,认为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你送给我的东西都很稀有,也很珍贵,可 是,我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江帆忽然紧张起来,说:“如果你喜欢,我也愿意送花、送香水。” “我只是希望,很多事我可以同你分享,无论欢乐还是忧愁。你只看到我风光 的一面,其实我工作的压力很大,我非常需要你的支持,但是我没有办法跟你讲这 些,我都知道你会说什么……” 小小还没有说完,江帆打断地说:“如果这么辛苦就不要做了。” 小小微笑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江帆很意外,而小小却是意料之中地看着江帆,叹了口气。 江帆不知所措地放开手,问:“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很有名气了。” “你还是不明白。我只是希望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因为我真的想做,而不 是像现在这样,为了收视率,为了名气。”小小看看江帆眼光中的迷茫,不由在心 里为自己长叹。 江帆似乎明白了一些,说:“我知道了,请你再给我机会,好吗!” “怎么跟你说呢?”小小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再纠缠了,“走,去迪厅吧。” 小小在舞池里尽情地跳着舞。江帆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看着小小旋转扭动, 脸上洋溢着幸福感。虽说他们之间不时有一些小矛盾,可江帆还是觉得自己能给小 小带来快乐,比如现在。 小小跑到桌子边上,抓起饮料一口气喝光,她放下杯子,要下去继续跳。江帆 忽然一阵冲动,大声说:“我爱你!” 小小侧耳问:“什么?” 江帆忽然失去了再说一次的勇气。 小小大声问江帆:“你为什么不下去跳啊?” 江帆微笑着摇摇头。小小做了个鬼脸,跑下去。江帆略微有些失望。小小背对 着江帆跟着节拍重新欢快地跳起来。但是她的脸上表情复杂,有一种很烦恼和犹豫 不定的神情,显然,她听见了江帆刚才对她说的话,她并不能接受。她忘情地扭动 起来,试图在这喧嚣与狂乱的音乐中忘记刚才江帆的话,忘记这个不断给她带来烦 恼的问题。乐队在大声唱:“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迪厅快关门的时候,江帆和小小才离开。小小的心情是狂欢之后微微有点失落。 她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块。 “据说人走路踢小石块是内心寂寞的表现。”江帆看着小小。 小小满不在乎地说:“瞎扯,我高兴就踢。” “小小,我不在家时,你想我吗?”江帆很认真。小小抬起头,半真半假地说 :“好像不是很想啊。”江帆有点不悦。小小看看江帆,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 “说真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有一点点想吧。”然后安慰江帆似的补充道: “不过和你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 江帆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说:“那就好。” 走到小小家楼下,小小转过身和江帆告别:“好,我到家了,再见。你回去吧。” 江帆有点依依不舍,叹了口气说:“那你上去吧。”小小对江帆挥挥手转身上 楼。江帆站在楼下,忽然叫:“小小,”小小停下来,江帆深情无限地说:“其实, 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不感到寂寞。” 小小闻言,稍微愣了一下,有点羞涩,低声说:“我知道。” 江帆喉头动动,欲言又止。小小看看江帆,快步上楼。江帆转身在马路上慢慢 走着,不自觉地边走边一下一下地踢着石子。 这天下午,于杰按照约定来到穆佳办公室。穆佳看到他,意味深长地笑笑,问 :“那天没事吧?” 于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白:“穆……姐。我可能是喝多了。” “你怎么看上去很紧张?”穆佳笑着招呼于杰坐下,“谁都会有那样的时候。” 穆佳替于杰开脱,何尝不是为自己开脱呢?于杰在对面坐下。穆佳从桌子上拿起一 封信给于杰,说:“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校长向留初和我很熟,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穆姐,真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以后我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她话有所指,于 杰不是听不出来,但是穆佳的笑容让他稍稍有些舒心。 一个手下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说:“穆总,那批货……”他转眼看见了于杰这 个陌生人在,神色有异,忙闭上了嘴。 于杰从来人眼中明显感到了敌意,忙说:“我先走了。” 穆佳并不送他,只是说:“去了新单位,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了穆姐对你的期 望啊。” 当于杰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崭新的金色牌子,忽然显出一点犹豫,他看看自己 手里伪造的资料,深深呼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进门。 一辆面包车从于杰身边驶过,上面写着“每日视线摄制组”。采访车停在门口, 一群人下车,小小口中正在说着:“现在假的东西真不得了,连大桥都建成豆腐渣 子了,喂,新闻上说泰江彩虹桥倒塌死了多少人来着——”“死多少人关你什么事?” 他们一阵风般喧闹着走过去。 向留初校长翻着表格,对于杰亲切地笑道:“峨,你就是于杰。你好!”于杰 有些紧张地看着老向翻开了那张假文凭,“哦,日本东方大学。”于杰不知道老向 下面会问什么,可老向很随便地看了一下文凭,顺手还给了于杰。于杰心里一下子 安定下来。“我们的确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加盟,”他很诚恳地注视着于杰,“恕 我多问一句,以你的条件,可以有许多好单位供你选择。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呢?” 于杰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干教育、做老师一直是我的心愿。” 老向有些意外,说:“现在有这样志愿的年轻人真是太少了。”老向的心里开 始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了好感,“我们这个学校,还在初创阶段,万事开头难吗。 条件是比较差的。” 于杰忙说:“我不在乎这些,我并不喜欢坐享其成。” 老向微笑着说:“好,你被录用了。”于杰多少有些出乎意外。老向伸出双手, 于杰赶紧握上。“下个星期来学校报到吧。” 于杰的脸上忽然有点犹豫,老向看出来了,忙问:“有什么困难吗,于杰?” 于杰说:“我想替父亲复诊一次病。”老向二话没说同意了。 这时,小小和阿冲进来,小小看见于杰,快活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老向赶忙介绍:“这是电视台的同志。”又转向小小他们,说:“这是我们新 录用的于老师。留日博士。” 小小对于杰眨眨眼睛,说:“大博士,我的推荐没错吧?” 于杰点头微笑。小小示意阿冲准备。阿冲把机位架好,小小忽然将采访话筒举 到毫无思想准备的于杰面前,提问道:“您作为一个留日博士,学的又是非常热门 的专业,其实可以选择更赚钱的职业,为什么要选择做民办大学教师呢?”于杰的 表情一下子僵住,如同偷了东西被抓住一样,惶惶不安。小小追问:“您能说一说 您的想法吗?”于杰很紧张,也没理会她J 叫、有点失落,重新把话筒摆到于杰面 前。 于杰愣了一两秒钟,突然回过神,竭力摆手拒绝。“随便谈,不用紧张。”小 小还在诱导于杰。 于杰有点神经质地说:“我没什么好谈的。对不起。向校长,我先走了。” 小小还想拦住他,于杰说完“再见”匆匆走出去。小小有点失望地看着于杰的 背影,问:“他怎么了?” 老向看着小小,呵呵地笑着说:“人家被你吓坏了。” 小小吐吐舌头说:“不会吧。”接着,她把话筒对准了老向:“那,只好您来 说了。”老向轻轻咳嗽一声,开始谈起自己的学校…… 这天,老向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穆佳走进来。于杰去了江河海大学应聘之后, 就再也没有和穆佳联络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时候还是会记挂起这个年轻人。 今天她特地抽空,过来看看于杰。 老向自然很意外,热情地说:“快请坐,穆总,您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穆佳笑笑说:“来看看。向校长,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谢你的关心,准备得差不多了。” 穆佳和老向天南地北地寒暄数句,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我推荐的博士不 错吧?” 老向高兴地点点头说:“的确不错,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穆佳问:“他人呢?怎么没看见。” “于老师请假回家了。穆总您找他有事吗?”老向不知就里。 穆佳有些失望,掩饰着说:“没什么大事。那,我走了。再见,向校长。” “再见,穆总。于老师回来我会告诉他,您来找过他。”老向挥手和穆佳告别。 于杰这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家,看见那三间破房子,忍不住眼眶热了一下。门 上还贴着褪色的双喜字,这是规矩,不能揭下来,只能等自然脱落。他推开门,阳 光随之照进阴暗的堂屋。东边厢房的门上,贴着还没有完全褪色的金色大红双喜字。 那是他们的新房。 “爸,青萍,我回来啦。”于杰看见房间里没人,一时心急,忍不住叫嚷起来。 西边厢房里传出苍老的声音:“书成啊,你回来了?” 于杰放下包,快步进了西边的厢房。父亲躺在铺上,形容依然消瘦。“学校忙 不忙啊?” “学校还没有开学呢。爸。你好些了吗?我这次回来,是带你去省城看病的。” 父亲摇摇头,叹息道:“我这个病,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于杰忙安慰父亲:“能治好的,爸。对了,青萍呢?” “好像在地里。你去叫她回来吧。” 于杰匆匆向屋后山上走去。山坡上,错落着一些困地。远远的一个农村妇女在 弯腰劳动。于杰渐渐走近,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心头滋味复杂。他走到了青萍背 后,青萍感觉到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她本来的一张秀丽的面容,由于结婚将近 半年的艰辛,已经明显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变得黑瘦。青萍哭了,有欢欣,有委 屈,有抱怨。于杰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青萍抱住他,悲喜交加,说:“你回 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回家!” 于杰帮青萍扛起农具,说:“我这次是回来带爸爸去省城看病的。” 青萍满怀期待地问:“能多住几天吧?” 于杰抱歉地说:“可能不行,马上开学了,学校有很多工作要做。” 青萍微微有些失望。回到家,青萍做饭,于杰进西厢房陪父亲说话。问了些于 杰最近的情况,父亲知道了于杰在学校当上了老师,非常欣慰。在老人的心里,能 做那些最有学问的教授什么的,无疑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父亲嘱咐于杰一定要努力 工作。 “爸,我知道,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我要接你去城里享福。”于杰回答。 “儿啊,你有了出息,爸就知足了。”父亲对自己的病并不抱什么指望。 于杰背着父亲去省城医院,青萍提着行李走在身边,看着于杰满头大汗,她拿 出手绢给他擦汗。于杰对她笑笑。他把父亲安置在门诊部的椅子上,自己去挂号。 于杰拿出钱的时候带出了穆佳的名片。 于杰看看名片,问挂号的护士:“请问,什么地方可以打长途?” 护士指了指门外的公用电话亭。于杰向那边看看,迟疑了一下。于杰接过挂号 单,走到父亲身边,扶起父亲进了门诊。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于杰简直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化验单,问:“什么?不 是癌症?怎么会呢?” “你这个家属好奇怪,别人听到不是癌症,都千恩万谢。你倒好,不相信?” 医生对于杰的态度感到迷惑。 于杰一时间心情复杂,自己失去的、担忧的,到头来不过是个可笑的错误。不 过父亲能够好起来,总算是好事,他不禁又问了一句:“真不是癌症?” 医生很不解地看看他,于杰忙说:“我是心情太激动了。谢谢你,医生。” 医生又说:“我们对这个诊断结果有相当的把握。您父亲的病只是一种很少见 的胃部溃疡,很难根治。明天,你再看一下专家门诊,我们这里的老医师,对胃部 疑难杂症非常有研究。” 三人当天晚上回到于杰老家。父亲一脸喜色,而于杰则有些闷闷不乐。青萍已 张罗好了一桌饭菜,摆了瓶酒。 “半年没敢尝酒味了,书成,今天我们父子俩好好喝一杯。”父亲给自己和于 杰倒满了酒。 青萍劝说:“爸,你的病还没好,千万别大意。” 于杰有些不悦地制止青萍:“难得爸爸今天心情好,你就不要管了。” 青萍有些担心地看看于杰,默默无言地把桌子摆好,端上菜。于杰端起酒杯, 对父亲说:“爸,我今天也高兴,来,干杯。”父子俩干杯,于杰又给自己倒了一 杯,门头喝下。 “成哥,你少喝一些。”青萍忍不住又劝于杰。 “我是高兴啊,青萍。”于杰又喝下一杯,有些醉意了。 父亲看出于杰神色有些不对,说:“书成啊,你累了,就少喝一些吧。” “没事,爸,你的病能治好,我从心眼儿里高兴,高兴啊!”于杰忽然感到自 己眼眶里有些湿润,忙扶着桌子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青萍过去要扶他,被 他甩脱手。于杰摇摇晃晃走出门,青萍很担心地跟在后面。 于杰扶着一棵大树站住,惨笑着自言自语:“按理我应该高兴啊,可是我高兴 不起来。误诊,我的前途,就这么毁了,我失去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再也找 不回来了2 我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一场冲喜的闹剧,没有爱情的婚姻,这难道 就是命运吗?”他停下来,擦擦眼泪,说:“好了,现在一切又已经重新开始了, 我不能再失去!从现在开始,我要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我能!!” 远处的青萍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感到了一丝绝望,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 上火车之前,于杰给穆佳打了个电话。于杰说:“穆姐,我回了一趟老家。” “难怪这几天你一直不在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下午五点到站。” “这样吧,你到了打个电话给我。” “好的,穆姐,再见。”于杰挂上电话,上了火车。 夜晚,火车里。李童从车厢接头的水池边走过来,把毛巾、牙刷放进旅行袋中。 她困倦地坐着,渐渐合上眼睛睡去。坐在对面的黑衣男子站起来,看看四周,迅速 将一包东西放进李童的旅行袋中,之后从容坐下假装睡觉。巡逻的乘警走过。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了江州。于杰往外走,前面几步远是李童。黑衣服男子紧 贴着她,随着人流出了站口。于杰没有看见穆桂的车子。 不远处,李童站下,茫然张望,然后看交通图。黑衣服男子用力抢下李童的旅 行包,撒腿狂奔。李童失声尖叫。周围行人驻足观望,却没有人管。于杰闻声看去, 随即明白过来,放下自己的行李追上去。两人在大街上狂奔。黑衣男子一边跑,一 边拉开旅行包,掏出小包东西。于杰越迫越紧,黑衣男子回头一看,丢下旅行包, 拐进旁边一条小巷。于杰跟着追进去,却发现是条死胡同,黑衣男子已经越墙逃走。 于杰停止追赶往回走,捡起地上的旅行包,送给李童。“人跑了,你看看少了 什么东西没有?”于杰喘息未定。 李童连忙检查了一通,说:“没有少什么。谢谢你,大哥。” 于杰摆摆手说:“那就好。自己要小心。”守杰走过去拿起自己的行李,说: “再见。”他来到电话亭,再次给穆佳打电话:“穆姐,我到了,在南口。” “我在北边停车场,你马上过来。”穆佳坐在车里向外张望,远远看见于杰走 过来。 电话响。穆佳接听:“什么,出事了?你们怎么搞的?我马上来。” 于杰拿着行李匆忙走过去,却看见穆佳的车子忽然发动,向车站广场外面开去。 他迷惑地愣在了原地。 一个小时后,于杰手里拿着大量的土特产值接来到穆佳办公室。秘书告诉他, 穆总出去还没有回来。于杰看着穆佳办公室的门,有些失望地问:“我能给穆总打 个电话吗?” 秘书说:“您请。”于杰打电话过去,穆桂告诉他,她现在很忙,稍后会再和 他联系。 于杰放下电话,把土特产留下给秘书,说:“这是带给穆总的东西,我可以放 这儿吧?” 秘书收下放好说:“行,等穆总回来,我转交给她。” 于杰一身轻松地走出大楼,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穆佳会失约。也许她真的很 忙。知道她对自己真的很好已经足够了。于杰忽然发现,他对穆佳的感情,有一些 说不清道不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把穆佳看成自己的老师或者姐姐或者是其 他什么人。他对自己心里暗自滋生的一些依恋、一些相思或者一些其他的什么,完 全没有把握。于杰的心有些乱了,他也不知道,该让这种情感不加约束地生长,还 是趁早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过从他的本心来说,从他的意识里面那些潜伏的欲望来 说,他宁愿让这样的暗火保持不灭,也许很危险,可是很有趣,很接近他生存的真 实状态和需要。于杰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走进了精品店,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 重新开始。何况,开头的一切看起来还不错,那些曾经像阴霆一样沉重地笼罩在他 头上的屈辱的、充满错误的过去,正在一点点消散开去。于杰想到这一点,心情不 由地舒畅了许多。他仔细看起那些高档西装,精心为自己挑选着。 于杰从商场台阶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西服袋子,身上已经焕然一新,透出开始 游戏人生的意味,步子也悠闲得多了。他在广场边上一个挂着“高级日语口语班报 名”牌子的门前面站定,微笑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忽然,坐在喷泉前面的一个俏丽 的侧影吸引了他,是小小。于杰忽然心中一动。小小呆呆看着喷泉,叹了口气,慢 慢转过脸来,两人视线在瞬间相遇。小小本来十分烦闷,但看到于杰,脸上立刻露 出了惊喜的表情。于杰见到小小还是有几分不自然,说:“这么巧?” “不是巧,片子做不下去了。”小小指指不远处的电视台大楼,“溜出来逛逛, 正好看见你。”和小小的态度比较起来,于杰并不大起劲。小小有点心烦意乱地诉 苦:“真烦,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做一件事这么难。” 于杰淡淡地说:“到你开始做的时候,你自然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做。” “想要做自己的事,总有这样那样的障碍。”小小依然烦恼。 “一个人总得忍受一些东西。”于杰这一句话,倒是发自内心,他自己就是这 样过来的。 小小豁然开朗道:“对。忍受,但是总得有一个限度啊。” 于杰笑说:“也看各人吧。” 小小觉得很开心,烦恼全消。其实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于杰劝慰开导了她, 还是因为看见了于杰本人。 小小忽然说:“我可饿了。你吃饭了没有啊?”于杰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小小指着不远处的西餐厅说:“那一家西餐厅不错,我请你。” 西餐厅有柔和的灯光,优雅的乐曲声。小小对着面前的牛排,胃口大开,低头 切了一块放进嘴里。于杰看着小小的动作,模仿着拿起刀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半生不熟的牛肉让他感到很难吃。小小抬起头看见于杰的表情,问:“哎,你是不 是不爱吃啊?”于杰点点头。“你在日本常吃西餐吗?” 于杰摇摇头道:“不常吃。” 小小兴趣盎然地问:“那,日本菜好吃呀?什么最好吃?” 于杰愣了一下,回答:“生鱼片。” “我也很喜欢吃日本菜,关键是样子好看。”卡杰被小小的后半句话逗笑了。 “日本好玩吗?我很想去北海道看雪。”小小的兴致高了。 “北海道,没有去过。” “对了,你在日本什么地方上学啊?” 于杰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小一连串的问题,想了一下说:“我在东京。” “哦,那富士山去过吗?有意思吗?” 于杰只好说:“没,没去过。” 小小有些失望地说:“那你在日本只是忙着学习了?” 于杰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小小调皮地一笑,问:“嘿,日本姑娘很可爱吧?” 于杰很窘。小小开心地笑了起来,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食客侧目,她装作羞愧地 吐吐舌头,还是掩饰不住笑意。 这一顿饭小小吃得很开心。出来走到电视台门口,她快活地对于杰挥挥手说: “我该回去上班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于杰不明白。 “谢谢你开导我啊。我现在心清好多了,再见啊。”小小挥挥手,转身进了大 楼。 老六面色严峻地坐在办公室中间。他打了站在面前的黑衣男子阿明一记耳光, 骂道:“妈的,其他人都没有出事,只有你!” 阿明辩解:“有个小子在后面追我。”他求饶地看着老六。 老六训斥阿明:“你他妈看清楚了吗?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条子?” “二十来岁,中等个子,比较瘦,不知道是不是条子。” “还不快去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老六踢了阿明一脚,阿明带着几个人离开。 穆佳在游泳池里游泳,岸上传来那个老男人的声音:“最近会议比较多,好久 没和你在一起了。佳佳,这次内部股你又赚了不少吧,怎么谢我呢?” 穆佳游到岸边,挑逗地笑着说:“你下来就知道我怎么谢你了。” 男人的笑声更放肆了。 “你下来啊。”穆桂声音柔媚。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不会感到孤独?” “没有人喜欢孤独。你来啊。” 老男人说:“我知道,可是我该走了。” 穆佳叹气道:“好吧,再见!” 老男人走远,穆佳的电话响起来,是于杰的电话,穆桂一听,很高兴地说: “好啊,你来太平洋游泳馆好了,我在锻炼。” “那好,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穆佳迟疑片刻,“我们直接在白宫酒店门口见。” 白宫酒店门口,一辆白色跑车停下来,穆佳从车上下来。服务生接过穆佳抛过 来的钥匙,把车开走。于杰跟着穆佳昂首走进酒店大厅。 老六正在和别人说话,看见穆佳进来,丢下手头的客户,快步迎上来招呼: “穆总,您来了。”穆佳看着老六笑笑。老六一眼看见穆佳身后的于杰,有点面熟, 热情地问:“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您是……” 穆佳马上介绍道:“这是江河海学院的于博士。” 老六热情地向于杰伸出了手说:“您好!” 于杰脸上微笑着,并不和老六握手,只是礼貌地欠欠身说:“你好。”老六的 手尴尬地悬在空中,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穆佳吩咐。 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老六恭敬地对穆佳说:“穆总,你们谈。”穆佳点点头, 老六转身向外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浮现出不屑。嫉妒、愤恨的表情。 穆佳对于杰笑笑说:“昨天真是抱歉,实在有事走不开。” “没关系的,穆姐。” 穆佳关切地问:“你家里还好吗?你父亲的病查得怎么样了?” 于杰苦笑着说:“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穆佳看于杰的脸色不太好,忙问:“到底怎么了?” 于杰笑得更加苦涩,说:“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这个误会居然改变了我的人 生,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甚至因此放弃了在日本的一切机会。根本不是癌症。只是 胃溃疡。” 穆佳虽然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安慰于杰:“那不是好事吗?应该 开心才对啊。你其实没有丧失任柯机会啊——现在这样不也很好?” 于杰端起酒杯说:“对,也许机会更好,的确是好事,应该庆祝。” 穆佳也端起酒杯说:“好,为好事干杯。你要不要把你父亲接到城里来?这里 医疗条件、生活条件都要好一些。” 于杰脸色暗淡了一下说:“不用了,他在这里会很不习惯。再说,他在老家也 有人照顾。” 穆佳看看于杰,忙改变话题道:“哦,你在学校还好吗!” 于杰说到学校,心情好转多了,说:“还好啊。谢谢你,穆姐。” “你看,你又来了。向校长很欣赏你。”穆佳笑笑。 于杰很奇怪地问:“您怎么知道?” 穆佳笑说:“我自己推荐的人,我当然要问问情况了。你要好好把握,有人赏 识是好事。” 于杰认真地点头说:“我知道了,穆姐。” 穆佳欣慰地看着于杰,说:“这样就好,你自己好好干。对了,你怎么知道我 喜欢竹编工艺品?” 于杰自己差点都忘了自己送给穆佳的土特产,经她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说 :“哦,是我们老家的特产,我们那里满山都是竹子,家家都做这个。” 穆佳笑道:“谢谢你的礼物。” “您看您说的,又不值什么钱。” “对我来说,有钱难买喜欢。这样吧,我也送你一样东西,表示对你的谢意。” 穆佳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于杰吃了一惊,没想到。穆佳把手机递给于杰说:“拿 着吧,联系方便些。”于杰要推辞,穆佳调侃道:“有来无往非礼也,你不愿意和 我联系吗?”于杰不好意思,看着穆佳期待和命令的眼光,收下来。 酒店的一个角落里,阿明指着于杰对老六咬牙切齿道:“就是他。” 老六厉声问道:“你真看清楚了?”阿明肯定:“没错!六哥,要不要……” 老六冷笑道:“你们别瞎来。没看见他现在和什么人在一起吗?以后有机会再 说!”何明只好退下。 一对对男女紧贴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起舞。穆佳和于杰靠得很近。于杰的 舞步笨拙。 “其实机会还是很多的,我会想办法帮你的……”穆佳俯在于杰耳边说。于杰 安静地凝视着穆佳的侧面,好像没有听见穆佳在说什么。穆佳意识到于杰的眼光里 另有含义,问:“干吗看着我介于杰认真地痴迷地缓缓说:”穆姐,你真的很美。 “ 穆佳笑了一下,说:“真的?你不是讽刺我吧?我都快四十了。” 于杰认真地说:“不,穆姐,我说的是真的。” “看不出你还很会说话。”穆佳的心情还是舒畅的。 “穆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于杰趁机问。 穆佳贴在了于杰的耳边道:“我也不清楚,也许这就是缘分!”于杰的手把穆 佳的纤腰搂得更加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