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居然不是过往(1)
直到现在安南还是坚持说1997年是他的幸运之年。
玲却不这么认为,她说你所指的幸运是什么?是说你很幸运地加入了这个行
业呢,还是说你曾经在那一年制造过什么辉煌?要以我看,你纯粹就是误入歧途,
你要是不改行,一直坚持写作,说不定今天就成为作家了。我可是听你的那些经理
朋友们说过你,他们说你之所以能够在这一行混下去,无非就是讨了个巧儿,因为
你凭的不是经营管理的能力,而是写写划划的功夫,你还能不一枝独秀?真有本事
的话就到专业的文字单位去混一混,我就不信你还会有这样的效果。
安南说他们那是在嫉妒我呢,物以稀为贵,饭店里的秀才就不叫秀才?要不怎
么说我这个人眼光独到呢,我走的就是这个偏门。再说了,老板又不是傻子,我要
是只会写写划划,他还能用我做经理?而且一做就是这么久?我不跟你说了,玲
说,你啥时候不是自我感觉良好,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随便你怎么说吧,安南说,反正我是特别怀念我的1997年。
1997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安南正上着夜班,一个叫李铁的战友来了,领着几个
面相凶恶的汉子,要求安南在二楼给他们开一间包房。
那时候的安南十分的辛苦,为了多挣点钱养家,他主动找老板申请上完白班以
后继续上夜班。那时候正是通阳市餐饮娱乐行业最火的年头,尤其是夜间,一到零
点之后,金都酒家的夜市就人满为患,几乎整个城市的大哥小弟们都在这里聚集。
正是因为这一年多时间的工作经历,使安南结识了通阳市黑白两道上上下下的许多
显要人物,成为后来在各种场合都能做到八面玲珑的公关名人。
李铁比安南早一年当兵,给他当过副班长,家境不怎么好,退伍后先是在街边
卖过一段时间的衬衣,后来就跟了一个倒煤的老大开始在道上混,1997年的时候刚
刚有了一点名声,道上的人都叫他铁蛋。
李铁说我们不吃饭,你给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用多长时间,解决点儿私事。
安南就安排服务生开了一间二楼的包房,忙过一阵之后,他想着应该给战友充一充
面子,就叫了几瓶啤酒,让迎宾的小姐托了,一前一后地往二楼走。房间的门锁着,
敲了几下,李铁开门,安南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看见一个汉子被
另一个汉子压在地上,满脸的血,嘴里还插着一根枪管。李铁说进来还是下去?安
南说我下去。我这就下去!李铁就重又锁上了门。下楼时安南的两条腿忍不住地发
软,不得不扶着墙才不至于跌倒。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李铁下来了,对安南说
你放心,不会给你惹事的,那人原来是我们老大的司机,可他狗胆包天,居然敢玩
老大玩过的女人,按规矩我们今天拔了他三颗牙。安南不知该说什么,李铁说今天
就不跟你喝酒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现在就是干这个的,有事你吭声,我替你
摆平。
李铁的真正发达就是从1997年开始的,不过三年时间,他已经是通阳市黑白两
道最红的红人,拥有大型的运输车队与一家饮料生产公司,还有几个火得不能再火
的娱乐城,资产上亿,当地的媒体上经常有他捐资扶贫的新闻,他本人也被评为了
通阳市的十大杰出青年,同时他还是通阳市最年轻的政协委员。某一天安南对妻子
玲说李铁是我的战友,我俩是一个中队出来的,他现在跟我的关系铁着呢!玲说李
铁是谁呀?安南说李铁就是铁蛋,你不知道?玲说就是那个黑社会大哥?安南说什
么黑社会大哥,他现在是我们通阳市人民的大哥。
1997年的时候,安南已经很在意场面上的事情了,他拿着李铁送给他的一个砖
头似的大哥大,腰间还挎了一部汉显的摩托罗拉寻呼机,梳着大背头,整日西装革
履,人模狗样的,一副职业经理人派头。牛燕常常在他上夜班的时候来找他,一个
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台上,看他前前后后地穿梭着忙碌。很晚了,当客人稀疏的
时候,安南有时也会叫一瓶红酒,与牛燕坐下来慢慢地喝。更晚一些的时候,牛燕
就会要求安南为她唱歌,就唱那首《你在他乡还好吗》。安南第一次为她唱这支歌
的时候,牛燕哭了,安南说你哭什么?这么多人!牛燕说为你,你也在心里流泪呢,
其实这个城市里也不是没有一个真正想要问候你的人,我就是一个。安南叹一口气,
说谢谢,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妹妹。牛燕说仅仅是朋友?安南说那你希望是
什么?牛燕按住他的手,盯住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是情人。
牛燕在那次去小屋看过安南之后,挑了个时间找哥哥问安南在部队时的事情,
说,他这么优秀怎么会没留在部队呢?哥哥说他太纯了,也就是最近这几年,他在
生存的逼迫之下才懂得了一些圆滑。原先的他可不是这样,你要是在那个时候认识
他,会觉得他是个比小龙女还不食人间烟火的纯蛋。他原本是要被部队推荐上军校
的,上级专门安排他从机关到基层去锻炼,并破格让他担任了省委省政府警卫中队
的战斗班班长。那是在他当兵第三年的夏天,部队在省城的动物园里搞训练,中午
训练结束回到驻地时,通信员说大门外有人找他。他就赶紧去看,原来是他的农民
父亲来看他了。正是中午,他看见农民父亲畏缩着站在大门外,浑身皱皱巴巴的,
脚边是两个脏兮兮的尿素袋,一辆接一辆铮亮的轿车正从父亲的身边飞驰而过。安
南一看到这情景就火了,返身责问哨兵为什么不让他的父亲进门,哨兵说我看他的
这身打扮不像是你的父亲呀!安南说你他妈的,什么叫不像?你觉着他这身打扮不
配进这个大门是不是?我这个农民的儿子今天还就是要尿一尿这省府的大门。说着
他就站到了正门,面迎着那些坐了政府各部官员的轿车,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
之地撒了一泡尿。我们是晚饭时才知道这件事的,支队保卫股的石股长与雷干事来
中队押走了他。后来听说支队的蔡政委原是想要把这事压下的,在部队内部处理解
决,但此事的影响十分恶劣,省委办公厅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总队。办公厅主任对总
队长说我们很想知道一下,这样的兵是怎么混到部队上的?安南被押回支队后关了
一个星期的禁闭。蔡政委在一个周日的晚上去看过安南一次,政委看着自己手下的
爱将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安南不太在意,他说政委你别难过,我一个农民的后代
怕球啥?谁还能把我搞成副农民不成?牛燕像听小说一样听哥哥讲安南的过去,听
得满脸兴奋,问:后来呢?哥哥却不说了,提醒她说安南对女人可是挺开窍的,你
别着了他的套儿。牛燕说我巴不得呢,就是上当我也是心甘情愿。哥哥说你以为我
骗你?他是我们部队最有名的淫棍,把好几个女大学生都搞大了肚子,是一个名副
其实的老流氓。牛燕更兴奋了,说,那你给我说说。哥哥说我嫌恶心,你要是想听
就自己去问他。
牛燕后来真的去找安南问,安南说你别听你哥哥瞎讲,我现在最不愿意提的就
是部队的事情了,你知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当一个职业军人。我现
在是一想部队就后悔得心痛,那些比我差着十万八千里的战友们如今都已经是正营
副营了,我他妈的却还得靠着端
茶倒水侍候人讨生,往事不堪回首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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